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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从慎重开始8

作者:瓜瓜读书看剧

第16章 甲字府疑案

细问之下,严成锦才知道,朱厚照竟然主动请旨让老爹当师傅,此事一听就有诈。

朱厚照什么人?

明朝历史上作死我第一的作死帝,上天入地都不怕,就怕阎王不敢留。

与其他朝代不同,弘治皇帝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对他百般纵容和宠爱,从小就没有兄弟相残的烦恼,良好的生活环境,让朱厚照的天性彻底释放。

朱厚照天生偏爱打仗,他当上皇帝后,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没有仗打,制造困难也要打。他就曾经偷偷乔装打扮跑到边塞,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要出关打仗,文官们从京城追去边塞,差点没累死。

若要说这天底下能让朱厚照感到害怕的,恐怕就是读书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给自己弄一个讲学师傅?

老爹是朱厚照第一个钦点要当老师的人。

傻子都能看出来朱厚照想报复,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上次报出的是老爹的名字。

此时的詹事府右春坊的右谕德是王华,此人为官清直,一心向学,说起他可能没什么名气,但严成锦知道,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儿子,流传千古的伟人王阳明!

老爹在詹事府右春坊当值,就是要归入王华的班下。

严恪松哭天恸地道:“为父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为父不怕死,但想到你已经没了娘,如今又要没了爹,为父走后,你便要一个人留在世上,为父的心便痛得,连甜瓜都吃不下了啊。”

严成锦道:“有一个法子,能让爹在东宫自保,爹可懂兵法与马政?”

“为父编修过的兵书不少,如今翰林院存放的《司马法》,《八阵总述》,《太公兵法》……都是为父编修,虽未穿过戎装,上过前线,兵法与马政,也知晓一些。”

倒也不是吹牛。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久病成良医就是这个道理。

严恪松编修书籍时,总免不了要查看其它典籍,久而久之,发现兵书中有些道理又是相通的,慢慢就记下来了。

严成锦从袖口中掏出一沓稿纸:“这是《三国群雄争霸志》的大纲,爹若是著出此书,大可在东宫来去自如。”

古代兵法最鼎盛的时期,莫过于战国和三国,所以大多数兵书计策都出自这两个时期。

太子热爱兵法,又是热血方刚的年纪,虽然是纸上谈兵,也足以让这个熊孩子热血沸腾了。

严恪松早已对自家儿子随时掏出来的稿纸见怪不怪了,两次成名让他心急如焚,立即拿着稿纸去了书房。

枸杞护体,百病不侵。

严成锦让春晓泡了一杯枸杞茶送了过去。

次日清晨,群芳吐露,淡雾氤氲。

晨曦如金辉一般洒下,映在严成锦栽种的几个甜瓜上,得到充分日照,甜度又增添了几分。

严成锦在院中射箭,早睡早起身体好,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最好的药就是免疫力,锻炼身体十分重要。

…………

东宫,右春坊,

此时,严恪松略微担忧,太子朱厚照还没出现。

右春坊里只有当值的讲官。

他对右春坊右谕德王华道:“王大人,烦请给下官说说讲学的课目与日子?下官好做些准备。”

被太子如此点名,王华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当初太子请奏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点也没错啊。

“太子吩咐,第一日便要上你的课,就讲《规谏太子》,你准备一下吧,唉,不必忧虑,上着上着就习惯了。”王华道。

午时三刻,严恪松却还没见着朱厚照,便料到了此子是有心逃课,心急如焚,去太子寝宫通报了一遍,却了无音讯。

下午申时,朱厚照终于出现了。

严恪松行礼后便开始讲学,哪知再看向他时,朱厚照不知从哪儿抓了只蛐蛐出来,放在书上把玩。

“太子殿下?”

“哦,本宫知道,本宫是储君,要好好学习治国之策,做个千古明君。”朱厚照认真地道。

那你倒是好好学呀!

严恪松终于知道,为何东宫的讲官为何短命,顶着陛下巨大的压力,太子又不肯学,整日悲愤交加,不死才怪。

再观我儿成锦,是如此乖巧啊。

每日卯时便起了,君子六艺,已得三艺。

一年到头从不用他督促,反而是他,隐隐有种愧疚的感觉,我儿实在太懂事了啊!

这混账太子与我儿想比,差了百倍。

不,差了千倍不止。

下了值,严恪松回到府上,吃了一个甜瓜,心情才好一些。

严成锦一听老爹说,朱厚照只是没听,但与自己猜测的种种可能相比,好了许多,也没有太为难他。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朱厚照…………还是很可爱的。

第二天,严恪松到右春坊,给太子讲《谦让》。

对于太子的漫不经心,早已习惯。

只是,太子今日出奇的早,虽是睡眼惺忪,让严恪松大喜。

此时,詹事府外,弘治皇帝已经摆驾到了东宫,王鏊和王华等人听闻圣上来了,与翰林们迎接,弘治皇帝却不想惊动朱厚照。

走到讲堂时,朱厚照正低头望着书本。

“没数步数了,总归是进步了一些啊。”弘治皇帝欣慰万分。

王鏊和王华相视一眼,翰林们脸色古怪,陛下,有所不知啊,这个姿势,就表示殿下正在做春秋大梦呢。

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驾到,奴婢恭迎陛下。”

刘瑾在给自己报信!

朱厚照吓了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睛。

弘治皇帝大步走了进去,颇有兴致地道:“不必行礼,今日可是讲《谦让》,让朕也听一听,严讲官继续讲。”

严恪松压力徒然大增,只好应了一声,就怕陛下忽然提问太子。

这时,一个太监小跑过来通报萧敬,萧敬大惊失色:“陛下,府库的人通报,给皇后做珠衣的珍珠,丢了!”

陛下正听讲学,若是寻常,他必定不敢打扰。

但这甲字库的珍珠,乃是皇后做珠衣所用,而那珠衣,又是庆贺太后寿诞穿的,这样一来,事情就大了。

弘治皇帝徒然大怒,前些日子,为老宁寿侯兴役之事,失信于皇后,甚感愧疚。

皇后在后宫生活节俭,许久不曾纺织新衣,想织一件珠衣参加太后的寿辰,珠子又被偷了。

如此贤良淑德的人,却受了天大的委屈。

弘治皇帝咆哮似的吼道:“贼子竟敢偷到宫里来,传锦衣卫牟斌,让他彻查此事,甲字府的人,若有牵连,绝不姑息!”

严恪松心里一颤,传闻弘治陛下仁慈,但发起火来也很可怕啊。

朱厚照咧嘴一笑,得意洋洋道:“父皇,严师傅写过许多奇案冤案,布局缜密,让严师傅来查,会不会比牟斌快呢?”

严恪松忽然懵了。

弘治皇帝看了过来,这倒不是胡闹,便道:“那就委屈严卿家一下,相信严卿家定然能给朕一个答复,对了,两日破案够不够?”

朱厚照:“够了!”

“…………”严恪松,我什么都没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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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是朱厚照干的

宫中甲字库失窃,老爹奉命查办,凶手究竟是谁?

严成锦仔细分析,一想就知道,是朱厚照干的啊!

张皇后与弘治皇帝感情深厚,惹了她,无异于触动陛下的逆鳞。

除了作死帝朱厚照,哪个傻(*╹▽╹*)缺敢干这等引火烧身的事?

严成锦道:“爹可有什么头绪?儿子觉得,太子的嫌疑最大,太子历来顽劣,行事无状,珍珠于他而言无异于米粒,推荐爹查办必定也不是巧合。”

手段做得如此隐晦,定然是怕被人咒骂。

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真是奇葩中的战斗葩呀!

经过严成锦这么提点,严恪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今总算想明白了。

太子钦点他当讲官,上课却又比较乖巧,没有做出格的事,如今又举荐他查办甲字库一案,难道这是疼爱他?

当然不是啊!

可让他疑惑的是,他与太子纠葛,究竟起源于哪里呢?

“少爷,咱们要不要把太子来过府上的消息,告诉老爷?”

“告诉你个大头鬼,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吃了多少少爷的瓜皮,竟然还不懂本少爷的心思,今日的瓜皮,让给房管事。”严成锦恶狠狠地惩罚道。

何能生无可恋啊,没想到只是多了一句嘴,脆甜可口的瓜皮,就没了。

严成锦切开甜瓜,割下厚厚的瓜皮,让千金给房管事送去。

…………

紫禁城,东宫,

詹事府王鏊劝严恪松道:“深宫高墙,人多手杂,众多宦官都与甲字府有出入,查出来岂是那么容易,太子举荐你,看来是成心要针对你,你不如借坡下驴,致仕为好?”

太子是储君,若是被太子针对,以后还有出头之日?

太子顽劣,却也没有这般折腾过讲官。

顶多也就逃逃课,对陛下报喜不报忧,欺瞒学业。

严恪松算是开了先例,先是得太子钦点,又被举荐,王鏊不由问道:“你是如何得罪太子的?”

“下官也不知道啊!”这才是严恪松最憋屈的地方。

致仕,严恪松倒没想过。

他跟着萧敬来到甲字库,萧敬深知陛下赏识他,皇后又爱看他的书,虽是一时困顿,但官运无常,谁又说得清楚?

思虑精细的萧敬,对严恪松是颇为客气。

到了甲子库,萧敬叫来内承运库太监王礼,王礼搬来一箱珍珠,打开之后,却无太明亮的光泽,显然是陈珠。

王礼对两人施礼道:“这便是制作皇后凤冠鸾服的珠子,奴才仔细检查过,里头的大珠都不见了,只剩这些细小的陈珠。”

这些陈珠的成色较差,大多都是太高祖皇帝时入的库,弘治皇帝不兴采办,所以新珠很少。

唯有十二粒大珠,是前些年皇后诞辰,宁寿侯献礼所得。

那些大珠色泽鲜亮硕大,适合做冠珠。

严恪松道:“近日是否有可疑的人,出入甲字库,尤其是东宫的人!”

听到东宫二字,王礼吓了一条,脸色有些不自然,急忙道:“没有,没有的事。”

萧敬善于察言观色,早已看出不寻常,怒喝道:“你以为甲字库失窃,能饶了你这条狗命?!”

王礼憋不住了,猛然跪倒在二人面前:“爷饶命,严大人饶命……救一救小人啊。”

萧敬一喜,甲字库一案告破,他也有功。

可当他听到凶手是朱厚照时,脸色如吃了shi一样难看。

不报就是欺君之罪,报了得罪太子!

萧敬连忙道:“此案,看来已经告破,还请严大人向陛下禀告,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奉天殿。”

严恪松没想真是太子……

何仇何怨……何仇何怨啊!

奉天殿,

弘治皇帝正与李东阳三人商议修缮太仓的事,太仓修缮事关重大,下不修缮,则地上渗水,上不修缮,则上漏水,仓银都会生锈。

“既然已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就让户部与工部出个方案来吧。”弘治皇帝已顾不得节省银子。

萧敬适时走进来道:“陛下,甲字库一案已告破,严大人等候召见。”

“让他进来吧!”

身为编修,严恪松极少来过奉天殿,七月的炎热,在大殿的阴凉通风下,浑然不觉。

严恪松在三位阁臣旁跪倒,道:“臣严恪松,特来缴旨,甲字库一案,已查明,与东宫有关。”

虽然十分隐晦,弘治皇帝也知道他说的是朱厚照,怒道:“绝无可能!厚照不愁吃穿,又知这是他母后做珠衣所用,又怎么会偷,卿可要慎言啊。”

弘治皇帝的委婉说辞,即是提醒,又是警告。

萧敬不敢说话,左右都是老虎屁股,摸了都要被咬死,还不如我自己装死。

严恪松也捏了一把汗,虽然王礼已经亲口承认,但这可是让陛下蒙羞的事,传出去颜面何存?

李东阳觉得毫不稀奇,他朱厚照,是要脸的人吗?

谢迁对严恪松的书颇有好感,便道:“陛下不如到东宫去,一搜便知。”

当即,弘治皇帝摆驾去了东宫,朱厚照还不知道亲爹要来,正和刘瑾开发东宫日常项目,斗地龙。

“快爬,过了这条线,便是本宫胜了!”朱厚照按着刘瑾的脑袋,好似那样,能让自己的地龙爬快一些。

弘治皇帝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朱厚照!”

“哪个王八蛋敢这么叫爷爷!”朱厚照转头吓得蒙了。

弘治皇帝此刻,巴不得搜出几箩筐珠子来,怒道:“给我搜!狠狠地搜!”

朱厚照反应过来,连忙踹了刘瑾一脚:“快去!保护本宫的马子!”

难不成太子把……

李东阳等人闻之变色,太子不仅想法奇特,藏东西的手段也是与众不同啊。

不一会,刘瑾被打成猪头脸。

牟斌高举金盘呈上,盘子里有十二颗色泽明亮的大珠,散发着迷之味道。

连一旁的萧敬也觉得齁鼻,更别说弘治皇帝了。

弘治皇帝早已怒不可遏:“来人,把这狗东西绑在木桩上,去坤宁宫请皇后来,对了,换两根粗壮的鞭子。”

难不成皇上是要……

朱厚照脸色连变,急忙道:“儿臣也不想藏那里,可那珠子又大又多,十分不好藏,岂能怪儿臣……嗷……嗷……父皇……嗷……狗皇帝……父皇……”

弘治皇帝已是急不可耐,等不了双开了。

自己先抽十几鞭子,先热热身,顿时,嗷嗷嗷的声音响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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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刮目相看

弘治皇帝冷静了下来。

甲字库一案,不难看出,是太子为了坑害严恪松所设,严恪松是太子的师傅,太子如此对待自己的师傅,其他师傅怎么看,天下人怎么看待储君。

迎客松在京城的名声甚大,深受读书人拥戴,处理不当,便天下皆知。

弘治皇帝让严恪松做太子的老师本心里就不是滋味,如今太子又对严恪松百般坑害和刁难,更让弘治皇帝过意不去。

想来严恪松入朝当官已有十余载,一直担任着编修之职,无人举荐倒是奚落了他,也该升官提拔提拔了。

便借着严恪松告破甲字库一案,封严恪松为都察院御史,官进一品,俸随官升。

弘治皇帝依旧生气,怒视着不成器的朱厚照道:“逆子!严卿家与你有何嫌隙,你要这样坑害忠良。”

朱厚照被揍得半死,却梗着脖子道:“上次,儿臣出宫微访,告于严师傅的儿子要保密,他却告知牟斌,害儿臣被父皇和母后揍了一顿,失信于儿臣,儿臣是储君,他这是欺君,儿臣才惩治他爹的。”

弘治皇帝怒发冲冠,却又无语凝噎,始终想不明白,别人失信于你,你为何惩治别人的爹?这是神逻辑啊。

他不知道的是,朱厚照也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人。

弘治皇帝更生气了,严卿家的儿子他见过,还赠了他一瓶花露,明明是彬彬有礼之人,怎么到你朱厚照嘴里就成贼子了,并且锦衣卫盘查,不坦白从宽,难道还欺瞒推诿不成,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朱厚照胡闹。

…………

严府,

严成锦没想到弘治皇帝竟然让老爹升了一品,虽说破甲字府的案有关,但八成也与朱厚照脱不开干系。

有史记载,李梦阳曾经弹劾过外戚宁寿侯和建昌伯,后来被二人坑害下狱,查明真相后,弘治皇帝过意不去,给了李梦阳几百两银子私了。

皇帝私下“贿赂”下臣银子,实属罕见。

如今太子顽劣,屡次坑害老爹,弘治皇帝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升了官阶后,严恪松想在府上大摆宴席,经过严成锦的百般劝告,最后改成了一桌,只宴请翰林院的同年。

都察院御史与编修官阶相近,但官大一阶,在中三品之列,也属于朝廷重臣,这回真正配得上朝廷命官的称呼。

来人严府赴宴的人,其实也是上次上门抢亲的人。

罗玘看了一眼盘里的鸡肉,没有半点油星子,实在太抠门,便询问主人家道:“要不……再叫两只烧鸡?本官请了。”

严恪松却满脸热情:“此鸡名为白切鸡,乃是我府上所创,景鸣兄尝尝。”

这鸡肉白的,一看便知不好吃,瞧见一旁虎视眈眈看着鸡肉的严成锦,罗玘便笑道:“世侄吃。”

严恪松之所以如此推崇,是因为这鸡大有来头。

每日清晨,何能便追着它跑,每日运动量不下二公里,直到上桌之前,日日坚持,名副其实的跑步鸡。

比走地鸡还好吃。

严成锦不动声色的夹起一块,沾了点料,放到嘴里。

罗玘等人都面露难忍之色,一定不好吃吧?

严成锦却面无表情,又夹起了一块,也不说好不好吃,就这样默默地吃着。

第三块了……

官兵科给事中屈伸看出了什么,忍不住道:“本官,先试试。”

说着夹起一块白肉,蘸了点酱,放到嘴里,眼神迸发出惊异之光,猛然抬头与严成锦对视。

下一刻,两人竟心照不宣,默默吃着。

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倒是说句话啊?

“引之兄,如何?”罗玘问道。

屈伸正色道:“老夫再吃一块,便能品出来了,景鸣兄莫要打扰。”

家宴散后,翰苑的官员们离去,作为回礼,每人都送了一只跑步鸡,众人尽兴而去。

严恪松感慨道:“为父虽升了官,却也得罪了太子,明日讲学,不知他又会如何为难,若不是你要考取功名,为父真想致仕了。”

老爹真是乐观啊,家宴吃完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会得罪太子?

他不在宫中,只能给老爹祈福,伴于作死帝身旁,除非带着他吃喝玩乐,否则岂有不得罪之理。

大名名鼎鼎的八虎之首,立皇帝刘瑾不正是这样起家的?

翌日,严恪松到了右春坊。

除了王鏊,没人敢于他寒暄,瞧见他来了,就躲得远远的。

甲字府案虽说是太子的错,但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又是储君,弘治皇帝再生气,总不能把他废了吧?

严恪松叹息一声,不敢与他靠得太近,他也是能理解。

人之常情,明之不怪。

今日讲学,太子又点名让严恪松做老师,严恪松在学堂里左等右等,过了辰时,便知道太子不会来了,索性就掏出纸稿,开始撰写,成锦说著出此书,定能让太子有所改观,反正等太子来了再讲学也不迟。

朱厚照故意在东宫磨蹭,本已准备好了理由为难严恪松,可他竟不来催促,便对刘瑾道:“你去瞧瞧,怎么还不来叫本宫?”

刘瑾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殿下,严恪松他在写书。”

男子汉,大丈夫,

七尺身,立天地。

写这些嘤嘤凄凄的书,皇后喜欢,朱厚照却反感至极,算什么男子汉,这也是他不喜欢严恪松的缘故。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当值期间玩忽职守,可算让本宫抓住把柄了!

对着刘瑾道:“你去将那些稿纸偷过来,本宫这就命人去请父皇。”

刘瑾露出坏笑,还是太子高明,得令后,便又去了右春坊。

此刻,严恪松正全身贯注投入著书之中,思绪浑然不在身上,身边多了一人磨墨,他浑然未觉。

只是,放在案上晾着的稿纸,刚写完一张,便不见了一张……

“房戴啊,墨迹未干,小心一些。”

不对!这是东宫,房管事如何进得来?

严恪松猛然抬头时,那磨墨的人早已没了踪影,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刚写出来的稿纸。

刘瑾撒开脚丫子,一溜烟跑回东宫:“拿到了!”

“本宫看看!”朱厚照接过稿纸,无意间却瞥见一个“战”字。

此时严恪松心急如焚,定是太子偷去了,让陛下知道如何是好,正焦灼地在右春坊里踱步。

“陛下驾到!”太监一声高呼,詹事府的官员们出来见驾。

严恪松十分紧张,额头上布满热汗,稿纸刚刚不翼而飞,陛下恰巧这个时候来詹事府,一想便知,又是太子一手策划的好戏。

都怪自己太心急!

弘治皇帝看向严恪松,厉声道:“朕听人通报,严卿家在右春坊著书?”

王华等官员面色凝重,严恪松身子微微一颤:“这……”

“嘿嘿,儿臣派人诬告的。”

严恪松抬头一看,却见朱厚照大步走了回来。

王华等人面色古怪,太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奇怪的是,他竟然大方承认了。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朕日理万机不敢浪费时间,你竟敢把朕呼来唤去当成儿戏,正想叫人拿鞭子。

朱厚照眼看就要挨一顿揍了,想起刘瑾教自己的法子,道:“儿臣是想给父皇背书,才将父皇骗来詹事府,儿臣也不是不会背书,不信父皇你听,君臣本同治乱,共安危,若主纳忠谏,臣进直言,斯故君臣合契,古来所重,若君自贤,臣不匡正,欲不危亡,不可得也…………”

弘治皇帝脸上的怒色渐渐转为微笑,詹事府的师傅们觉得不可思议,太子竟然会背书?

等朱厚照背完了之后,弘治皇帝眼中泪光闪烁,对严恪松欣慰道:“朕当初还担忧严卿家的才学,严卿家竟然教会了太子如此多经书,让朕刮目相看啊。”

严恪松更是一脸懵,这“君臣鉴戒”不是臣教的啊……

弘治皇帝叮嘱朱厚照几句,摆驾回了奉天殿,詹事府的官员也散去。

此时就剩严恪松和朱厚照两人。

严恪松却见朱厚照脸色猛然一变,怒气冲冲地对着他。

“严师傅为何要在书中贬低曹操称赞刘玄德?魏军乃是铁血之师,顶天立地,你竟敢污蔑!”朱厚照看了不少兵书,对曹操领兵打仗很佩服,反倒对总是依赖手下将士的刘备有些不齿。

严恪松哪知太子会较真这个,都是按着对史书的推断写的,此刻也没有心思争论,道:“臣有渎职懈怠之罪,请太子责罚。”

不料,朱厚照却道:“你写吧,不过,这些地方不对,本太子要给你修正一下。”

只见他叫刘瑾拿笔来,有模有样地坐下来修改,还批注了一些地方,这里是由赵厚朱所写。

严恪松发现,太子的字……竟然写得还不错?

如此天资不肯认真读书,岂不可惜了一代明君,更坚定了将太子教导好的决心。

只是……太子对著此书,似乎比自己还上心啊。

几日之后,迎客松和赵厚朱联名新书《三国群雄争霸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上市了。

严成锦翻开一看,此书与当初给老爹的相去甚远,刘备变成了假仁义,曹操竟是正义之师?

这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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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双王乡试

严成锦看了看,书上落款竟有赵厚朱的三字。

古人对孝义忠廉十分看重,刘备是正儿八经的中山靖王之后,曹操造反,朱厚照那狗东西,竟将他写成正义之师,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岂会受欢迎?

果然,京城一片沸腾,口水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骂声如九天之雷,夜夜不休。

满京城都在骂赵厚朱,最不买账的,是说书先生,给这位神秘的赵厚朱安了几个身份,骂了七天七夜。

此时,东宫中,

朱厚照心里欢喜,以为能收获一波名声,当他听到骂声如潮时,把刘瑾狠狠地揍了一顿。

“殿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啊!”刘瑾委屈地哭了。

八月下旬的清晨,空气夹着阴冷的气息,一直黄鹂飞到严府的屋檐上,欢雀地叫了几声。

今日是秋闱的大好日子,京师一大早热闹非凡,商贩们早早在贡院门前架起摊位,贩卖笔墨灯具等物。

严府的清晨,也比平常热闹了许多,儿子来自小没了娘,当爹自然亲自张罗,严恪松五更鸡打鸣便起了,来回奔走,指挥下人们准备。

春晓送来一套新儒裳,严成锦却要穿七成新的,这样秋闱才能发挥得好。

一向节俭的严恪松,让庖房准备一桌丰盛的早点。

严成锦却只喝了两碗枸杞燕窝粥。

严恪松的目光忽然软下来,老怀欣慰道:“成锦啊,为父平日对你严厉,是因为,为父是小小的翰林编修,不像那些公候,世受恩荫,有爵位可传于你。爹一直愧疚得紧,唉,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哭了呢,不说了,你放手去考便是,如今咱父子,在京城也饿不死了。”

严恪松心里愧疚,这些日子忙着著书,又疲于给太子讲学,丝毫没有时间给严成锦上课。

严成锦一向与老爹出言无状,争甜瓜便能争得面红耳赤,被他用这般老父亲的眼神注视着,倒有些不自在了。

三支豪笔,自己检查一遍,又让老爹检查一遍,才独自出了门。

平日街道的吆喝声相隔甚远,今日出门便能听见,顺天府乡试,街上的热闹程度不下于初一十五的庙会。

早料到今日京城的气氛会十分紧张凝重,为了缓解高压的气氛,严成锦早已准备了一首放松小调,鼓励自己,此刻一路哼哼: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公元前,

家财一亩三分地,越耕越穷没脾气,

每日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

做人要做人上人,吃鸡要吃跑步鸡……”

来到贡院,儒生围得水泄不通,正一个接一个排队搜身,除了笔具与灯具,其余一概不准带。

大明的科举制度颇为严格,应考者要在贡院的号房里呆三天,所以灯具是要自备的,此外便是三支笔,搜出多余的物品便视为舞弊,当场就抓了。

此时,严成锦竟然听到有人骂赵厚朱。

原来是因为前阵子的三国群雄争霸志,书生们都查史书佐证去了,这时才想起来才醒悟过来要考试了,纷纷咒骂赵厚朱害人不浅,要不是他说曹操是好人,他们又怎么会去查资料佐证。

严成锦躲在角落里,却看见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朝他走过来,双目注视着他,似乎是专程找他的。

书生朝他揖了一礼,口吐芬芳:“公子可是严编修之子,严成锦?”

严成锦看了周边,喧闹声太大,没人注意到他们攀谈,想了想,便小声承认了:“是在下。”

书生腾一下脸红了,似乎有不情之情,为难地道:“学生程子堂,字成祥,家父是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严成锦心生提防,诗文并盛派他听说过,程敏政气得卧床不起他也听说过啊。

程子堂道:“前些日子家父与严编修之争后,便一病不起,多日不曾上朝,我既是担心又是愧疚,得知公子也是今科考生,家父便命学生,定要胜于你,父母命,不敢辞,公子要小心了。”

敌者,利害相冲,生死弗容。

本是仇敌,应当水火相侵才是,遇到这样彬彬有礼的相告,严成锦不由感叹,大明的世风真是好啊。

严成锦也揖了一礼,道:“在下已知晓,定会全力以赴。”

顺天府的乡试,由王鏊和王华担任考官,也读书人被称作双王乡试。

搜过身,所有读书人进入贡院,顺天府的官兵锁院。

严成锦进了自己狭小的号房,日渐高升,号房里也慢慢闷热,角落里散发着一股迷之味道,很是难闻。

严成锦上辈子是乡下出身的孩子,什么苦都吃过,此刻竟然……是有种想作呕的感觉。

幸亏穿的是七成新的儒裳,常用梦楼牌洗衣液浸泡,身上有香气护体,这才好一些。

鸣锣后,顺天府乡试考试第一科开始了。

严成锦光速磨墨,待掌试卷官发卷到手上时,已经可以开始作答。

三场下来,直叫人生死看淡,连严成锦事先做足了准备,也觉得精疲力竭,更别提那些书生了。

不过,乡试终于是考完了。

十年苦读一场空,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出了贡院,疯了的书生不少,顺天府的官兵带走好几十人。

年纪已然不小,虽说秀才能在乡府领到朝廷的恩俸,却无多少银子,不足以养活三口人。

明朝的科举并不连考,错过便要再等三年,许多家底不殷实的读书人,一家老小要养活,只能另谋生计。

严成锦感叹一声,并未久留,回到严府,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王不岁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碰巧,在这一天上门送银子。

“你说什么,我爹和太……赵厚朱的书竟然卖得比梦楼好?”

严成锦不敢相信。

据王不岁说,乡试过后,那些读书人回乡之前买了许多,就是为了有理有据骂赵厚朱。

这几日,出书的速度竟然快了起来。

被骂得如此之惨,相信朱厚照也是知晓的,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坚持要向世人证明曹操是个大英雄,严成锦对朱厚照的精神十分佩服。

东宫,

最近严恪松与朱厚照的师生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依旧还是师徒关系,朱厚照从旁指点迎客松,如何写群雄争霸志。

严恪松心虚道:“殿下,臣在这里……”

朱厚照大咧咧地道:“不怕,有刘伴伴在外头守,本宫发明了十几种暗号,龙啸便是父皇来了,虎叫便是王鏊师傅来了,鸡叫便是王华师傅来了,连内阁三位师傅都有,你安心写书便是。”

严恪松暗叹,刘公公真是多才多艺啊。

严恪松自然不敢问,又道:“陛下抽查殿下的学业,岂不是……”

朱厚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遂拿起书:“严师傅专心写书,就按着本宫刚才说的写,本宫自己看便是。”

严恪松一脸黑土,这本书算是毁在朱厚照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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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两置衣

奉天殿,弘治皇帝用过早膳便开始勤政,今日内阁三人沐休,故而殿中空无大臣。

河南开封府得到太仓的赈银,灾情缓解了许多,进入九月,黄河汛期一过,便可放心度过灾年了。

批阅完手头的奏章,弘治皇帝便想起了太子朱厚照。

朕这是怎么了,两日不见他来惹朕生气,朕竟然有些挂念不下,那种感觉就像打了十几年招呼的人,今日突然不来打招呼了。

难不成这孩子让朕打乖巧了?

乖巧了才好,朕和皇后也能多活几年,抱着一丝希望对萧敬道:“厚照这几日都在读书?”

箫敬讨好似的道:“回陛下,说来也奇怪,近来太子和严御史常在学堂呆至戌时,似乎上进了许多呢。”

“胡闹!”

萧敬吓得心头一颤,太子看书到深夜是好事啊,怎么就胡闹了……

“太子的性子,能专心看一个时辰的书已是大幸,怎么会从早看到深夜,怎么不早点禀报!”弘治皇帝越想越觉得奇怪。

上次折腾甲字府的事,便用一个都察院的官息事宁人,这次再闹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总不能再封官吧。

弘治皇帝想到了什么,勃然变色:“严恪松可下值了?”

“还未曾,东宫的伴伴还没来禀告奴婢。”在东宫有萧敬的子孙,以防皇帝随时问起。

弘治皇帝当即摆驾去东宫,心里替严恪松担忧着,太子曾扬言要报复严恪松,到了东宫,却见太子朱厚照在秉烛夜读。

箫敬刚想替太子美言几句,却瞧见弘治皇帝厉声道:“朱厚照!”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朱厚照一跳,弘治皇帝如怒虎相视,凶残可怕,他觉得委屈又不敢吱声。

弘治皇帝也是怕他弄出什么乱子来,顽劣无度的太子读书到深夜,想想就觉得有猫腻啊。

这逆子定是收到了风声,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装模作样读书,这已不是第一次。

不知用什么花样,将严编修留在东宫刁难。

弘治皇帝看向严恪松:“严爱卿,这逆子若是胁迫于你,你不便说的话,就点点头,朕自会知晓。”

朱厚照可怜兮兮道:“父皇……”

“住口!”

朱厚照把‘我是您儿子啊’咽了回去,平常不干人事的人,今日干了一件人事,反倒没人信了。

严恪松躬身道:“陛下,殿下没有胁迫微臣,太子确在读书。”

弘治皇帝呆若木鸡,许久之后,才渐渐露出了老怀欣慰的笑容,这都是严恪松的缘故啊,弘治皇帝想到了严成锦,是了,能教出那样乖巧的儿子,定然也有办法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