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富贵早就知道小木不是自己的儿子，因为石榴花跟了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再也没有开怀，他到了医院一查，大吃一惊，他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这么说来，不仅小木不是自己的，就是石榴花进门后生的两个丫头也不是自己的。他怒火中烧，想回家狠狠治一治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把她扫地出门，自己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转而一想不妥，要是真把那个骚狐狸打走了，就凭自己在村里的名声，别说找个年轻漂亮的，就是像石榴花这等货色的也未必找得到，况且，石榴花对自己在外风流快活寻花问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他压下怒火，对自己的生理缺陷秘而不宣，继续在村里胡作非为。石榴花也是腰里掖着一副牌，看着谁好跟谁来。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互不干涉，各自方便了对方，也方便了自己，凑凑合合也是过了二十多年。
天很晚了，黄富贵从外面打野鸽巴回到家，石榴花开了腔。
"又往哪里浪去了？弄到这时才回来，也不看看咱们岁数，快五十的人了，收收心吧。"石榴花说，"小木都二十三四了，也没个媳妇，你这当爹的，一点也不着急。"
"我算个嘛爹呀？挂名的爹呀？他爹太多了，哪一个是真的，怕是你也不知道吧？"黄富贵冷冷地说。
"黄富贵你可别闷着良心说话，我是相好的不少，可你怎么就知道小木不是你的？"石榴花生气了。
"我不光知道小木不是我的，我还知道那几个丫头也不是我的！"黄富贵喷着满嘴酒气，眼珠子都变红了，粘乎乎的鼻涕挂在嘴边。
"黄富贵，你在哪里灌多了儿猫尿，满嘴醉话！"石榴花色厉内荏的说，"你再胡说我缝了你的嘴！"
"你甭缝我的嘴，你该缝的是你身上那个骚东西！"黄富贵拍着炕沿边，"老子早就知道，我这辈子别看好色，可却是个断子绝孙的命，我早就在医院查过。"
石榴花楞了半天，她走上前来，摸着黄富贵的肩膀，"我说富贵呀，你不该发这么大的火，你该高兴才是。你本是断子绝孙的命，可是又有儿，又有女，虽然不是你的种，可个个都叫你爹，你说你是命不济呀，还是命好呀？要不是我，你死了以后，连个打幡摔瓦顶白布的也没有。这个可好，你一蹬腿，真的假的放一边，嗯呀啊的哭爹的好几个，你说你是该埋怨我呢还是该感谢我呢？"
黄富贵恶性不改，兔子竟吃窝边草，打起了闺女的主意，心想，反正也不是自己亲生的，养她们这么大，这便宜不沾白不沾。一有机会，同大闺女二闺女插科打诨，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住她们的胸脯，鼻涕流到嘴里也没知觉。终于有一天，像野兽一样扑向了单独在家的大闺女大丽，欲行不轨。大丽奋力反抗，多亏小木和石榴花及时赶来，救下大丽。小木把黄富贵踩在脚下，问石榴花，"你说是送监狱还是劁了他？"石榴花正在犹豫，小木一棍子下去，黄富贵左腿断成两截，一脚狠狠踩在黄富贵的裆上，石榴花一看小木真要下死手，赶忙上前拦住了小木。
事情过去一年了，黄富贵成了瘸子，黄小木却蒸蒸日上起来，他入了党，当了民兵连长。
这天下午，到县里开会的小木刚下车，在半路上碰见了彩云。
"哦，大领导开会回来了？这回开的什么会呀？"彩云和小木打着招呼。
"动员大会，要把这场运动推向新高潮的动员大会，声势可大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一个新的高潮又要开始了！"小木说，"彩云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我的父亲又都是过去地主家的长工，咱们又同过学，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是同根相连的阶级亲人，我真的希望你和我一起，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并肩前进。坦率地讲，跟我相比，你有点落后了，我已经入了党，当了民兵连长，可你只是个团支部委员，这还是我提议的，要是……"
"老同学，不，黄连长，你别说了，我知道我比不上你，"彩云说，"如果大家都这么优秀，还显得着你光彩照人吗？"
"你讽刺我？好，咱不谈这个，咱谈点个人问题吧。"小木说，"你比我小半岁，考虑个人问题了吗？"
彩云说，"革命青年应该以革命为重，个人问题哪摆呀？"
"说得对，这么想就对了！"小木说，"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要太优秀了，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知道，那些说媒的拉纤的，多么的烦人，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又来一个，真的应了那句话，门庭若市，烦死人了，弄得我好多革命工作都干不了！"
"那你家大娘还发的什么愁？"彩云问。
"她愁，她愁嘛呀？她愁的可不是我说不成媳妇打光棍！"小木说，"她愁的是没法应付那些媒人们，光怕应了这个，得罪了那个，应了那个，得罪了这个，又想不得罪人，又急着抱孙子。"
彩云说，"那你就定一个呗！"
"不行不行，坚决的不行！"小木摇摇头说，"我是个党员，又是民兵连长，革命工作第一，不能年纪轻轻，就沉溺于谈情说爱之中。再说，我心中那个人的位置谁也取代不了她！"
"这么说，你早有意中人了？"彩云问，"是谁呀，是几级机密呀？能传达到我们这一级吗？"
小木看看彩云，鼓起勇气说，"彩云，我爱的就是你呀！"
"不许开这样的玩笑！"彩云说，"再胡扯我可要生气了！"
"彩云，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心话，"小木说，"你不知道咱们两家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我不知道！"彩云说。
小木说，"我刚出满月，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我娘和你娘约定，你娘要生个儿子，就与我结成盟兄弟，要是生个女儿，两家结为儿女亲家。彩云啊，即使没有这约定，我也深深爱着你，你就是空气，你就是阳光，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我为你食不甘味，彻夜难眠，我为你……"
"好了，不要抒情了，咱们根本走不到一块！"彩云说，"谢谢你对我的看重，可我不爱你。你心里有人了，我心里也有人了，你心里的人是我，可我心里的人不是你！再见吧，我要走另一条路了！"说着，彩云拐上另一条道，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