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向身体健壮,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养了那么久的伤。」
后面他们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萧祯这棵铁树终于开花了?
细细想想,太子选妃是好事,皇后多年的心愿终于能了结。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像是突然被堵住。
久久怔在原地。
有些难受。
不对劲。
我不对劲。
19
回到宫中,宫里已经在筹备太子选妃事宜。
连师傅也被叫走了。
他意味深长道:「我要护送殿下要出宫,好像是要见某位姑娘。」
有些诡异。
我让人替我值班,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谁知,师傅护到半路,竟然跑路了。
只剩下萧祯和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们孤男寡女,一同去湖边游船。
我坐不住了。
虽说萧祯要成亲,可这也太着急了吧?
还不知道对方姑娘是什么人。
湖水绿如翡翠,华美的画舫靠在荷叶深处,可我一点都没有心思欣赏。
进了画舫最里面的雅间,忽然传来衣裳撕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秋月楼一别,我才知道,殿下在我心中的分量。」
「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想殿下,没承想还有机会再见。」
我如遭五雷轰顶。
竟然有人冒充我!
20
所有的理智一刹那被抛到九霄云外。
我直接闯入雅间,大喊一声:
「殿下,你搞错了!」
一向待人冷漠疏离的太子,竟然搂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他们看见我了。
那女子顿时转过身去。
而萧祯却是十分平静,慢条斯理道:「搞错什么?」
我伸手指着那个遮住脸的女子:「她不是秋月楼那个女子。」
萧祯缓缓道:「哦,你怎么知道?」
我语塞了。
他循循诱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声音都结巴了:「其实那晚……」
那几个字像烫口般,怎么都说不出。
我急得都要哭了。
很害怕他知道真相后那失望的眼神。
最后我无力道:「对不起,是我。」
是我,把你给睡了。
呜呜呜。
萧祯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嗯,我知道。」
滚烫的眼泪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那女子转过身,扯下面纱,夹着嗓子道:
「你别哭嘛,人家不是有意的啦。」
「你再哭,殿下会心疼的啦。」
……那人竟然是师傅。
呜呜呜,我被他贱兮兮的笑容恶心到了。
21
师傅识趣地走了。
我问萧祯:「你怎么猜到的?」
他替我擦了下眼泪:「这还用猜?」
他开始细数,从我说咬到他的唇,到后面发现我一心虚就出冷汗。
简直漏洞百出。
事到如今,我拼命道歉:
「殿下息怒,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你能不能不要赶我出宫?」
他眉头微蹙:「谁说我要赶你?」
「你这般气急败坏赶过来,说明你并非不在意我。」
「但你不敢说出真相,还选择调离东宫,你害怕我们怪罪,更害怕我们失望。」
妙啊,这人会读心术啊!
我试探性问:「殿下的意思是,你原谅我了?」
他半眯起眼,手中的力道突然重了几分:
「谁说我要原谅你了?」
我不安起来:「那殿下想怎么办?」
萧祯轻声道:「没怎么办,嫁给我好了。」
我耳朵又麻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我抽出手:「殿下,不许开玩笑。」
他有些不解:「你觉得我大费周章设这个局,就是为了跟你开玩笑?」
我没说话。
且不说无数世家贵族对他虎视眈眈,单说他娶了一个暗卫,世人的口水都会将我们淹没。
我哭丧着脸:「那有其他将功补过的办法吗?」
萧桢安慰道:「没有。」
22
我不知如何回应萧祯,火速回了宫。
堪称史上最狼狈的落荒而逃。
后面几日,我一直避着他,转眼到了太子生辰宴。
宫里举办得很热闹,连大宋皇帝都来了。
皇帝又安排元琳坐在萧祯旁边。
元琳很殷勤给他倒酒,盈盈一笑:
「殿下,我敬你一杯。」
萧祯瞥了一眼,喝了。
她又与他碰杯,他也喝了。
有点奇怪。
按以往萧祯的性格,他根本懒得搭理。
过了一会儿,他去更衣。
我再回头时,元琳也走了。
桌上只剩下几个空空的酒杯。
危险的预感瞬间袭来。
夜色深沉,宫殿巍峨幽深。
我冲入后殿,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元琳不至于敢对萧祯下手。
可两人同时消失不见,还有那么多空酒杯,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娇喘的声音从一间密闭的房间传来。
「殿下……」
我倒吸一口冷气。
我悄悄跃入梁上,飞檐走壁,像个壁虎般潜入室内,恰好撞破一室春光。
萧祯的皇兄三皇子正抱着衣衫不整的元琳,她满脸通红,依偎在男人怀中。
正是好大一张床。
我目瞪口呆,一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元琳如梦初醒,抬起头,看到梁上犹如鬼魅的我:
「啊……」
我比她叫得更大声:「啊——」
鹅叫般的声音划破静寂的夜空。
两个皇帝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气势汹汹冲进来。
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还看见了梁上缩成鹌鹑的我。
萧祯拧了拧眉心:「还不过来。」
我匆忙混入人群看热闹。
23
「是元琳勾引我的。」
三皇子推开元琳,掏出一个废旧的纸条。
上面写着:【殿下,我在后殿等你。】
元琳眸中闪过惶恐与心虚,很快掩饰过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那不是我写的,元琳一直敬重各位皇子,怎会做出这等不雅之事?」
三皇子恼羞成怒:「如果不是你,那你刚刚怎么不推开?」
她楚楚可怜:「太黑了,我看不清。」
三皇子:「你还狡辩!」
众人哗然吃瓜时,唯有太子冷声道:
「皇兄还是先看看皇嫂吧。」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怀有身孕的三皇妃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我迅速扶住她,根本无暇顾及眼前的闹剧:「属下带你去偏殿。」
事情闹得十分大。
大宋皇帝连夜带走元琳,三皇子被皇后赏了好几巴掌,禁足三月。
因为这件事,原定的太子妃选妃也被推迟。
24
事后,我去找萧祯。
殿内,我们相对而坐。
男人姿态从容,几分闲散。
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中,我轻咳一声,说出了我的猜测:
「殿下,你知道元琳有意灌酒,于是你顺水推舟,把纸条送给了身形与你最像的三皇子。」
「然后你佯装去雅间等他,你这般布局,就是为彻底赶走元琳?」
他面庞含笑:「瑶瑶变聪明了。」
瑶瑶。
我脑子已经麻木了。
我正色道:「为什么?」
他面不改色:「为真爱之路扫清障碍。」
这个男人比我还不要脸。
「可是三皇妃和三皇子因此吵了一架……」
「我又没把刀子架在皇兄身上,他不见色起意,我还能逼他不成?」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提他们了。」
他突然身子前倾,神情专注,清隽的眸中映着我的脸庞。
「事到如今,你是怎么想的?」
屋内静寂无比。
静得我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脑中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没吭声。
萧祯没了脾气:「算了,你没有嘴,我替你说。」
我噌地站起身来:「你才没嘴!」
萧祯嗯了一声:「那你说。」
我季瑶这辈子走过的最深的路,就是萧祯的套路。
我语无伦次,一口气把所有的顾虑说了出来。
「很好。」
他终于满意了,开始逐个分析:
「第一,你担心别人为难你,我解决了,没人是你的对手。」
我不置可否。
「第二,你担心世人非议。但我又不是废物,只要我把勤政爱民的职责履行好,文武百官、百姓后世,没人敢指责我。」
我擦了擦冷汗。
他目光柔和。
「第三个问题,你担心我是一时兴起。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法一下子回答你,我用一辈子去回答吧。」
我「哦」了一声,然后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关于萧祯喜欢我这个事,就很离谱。
虽然我有点武功,有点身材,性格也好,但还是很离谱。
「如果不是秋月楼那晚,你还会喜欢我吗?」
气氛安静片刻。
他半阖起眸,神色带着不可思议:「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因为你的身体而喜欢你吧?」
我被他看得自我怀疑:「没有。」
他嗤笑一声:「确实,一般人问不出那么荒谬的问题。」
我怀疑他在讽刺我:「你还没回答我。」
男人沉默许久,久到我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
「因为我想是你。」
25
萧祯和我说起了以前的事。
八年前的元宵宫宴上,我替他挡下了一碗八珍羹。
当时帝后不和,皇后被禁足在坤宁宫。
贵妃定要大家尝尝她的手艺,亲自端了八珍羹给萧祯。
满室目光落在萧祯身上,我直觉他不想喝,但他没法拒绝,因为在场所有皇子都喝了。
于是我一个箭步,端起碗一咕嘟喝了下去。
贵妃发难时,我早已跃到梁上,溜进了坤宁宫。
萧祯问出了好奇已久的疑问:「你明知道那羹有毒,为什么还喝了?」
其实当时阻止贵妃的办法有很多,但我那时学艺不精,情况紧急,选择了最蠢的方式。
我只知道他是皇后的命根子。
我得护住他。
好在师傅发现得早,手头上有不少药,这才将我从死神手上救回,后来我卧床三个月才恢复。
原来萧祯一早就注意到我了。
我说:「这没什么,愿意为殿下献身的暗卫太多啦。」
萧祯:「那不同。」
他伸出手,手臂结实有力,我整个人被他猝不及防圈入怀中。
他的指腹微凉,轻轻滑过我的唇。
「你没发现整个东宫就你一个女暗卫吗?如果不是我问母后要人,她怎么会放你过来?」
「知道那夜的人是你之后,我很高兴。」
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像是有很多烟花砰砰在脑中绽放。
无比炫彩,夺目。
我鼓起勇气,捧着萧祯的脸庞,亲了一口。
我问:「这样行了吧?」
他眼底含笑:「那么懂事啊?」
「喊声哥哥来听听。」
我很是硬气:「不喊。」
他换了个姿势,手在我腰间不安分起来。
「乖。」
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我想逃,但是太子没给我机会。
「啪!」物品掉落的声音。
循声望去,皇后站在门口,此刻正瞠目结舌看着我,后面还有几个内务府的官员,官员手上还拿着选妃的花名册。
26
后殿内。
我很没骨气地抱住了皇后的大腿, 滑下去, 哭丧道:
「娘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不是故意要接近太子的。」
皇后端着脸, 眉眼上挑:
「哦, 那你该如何谢罪?」
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愉悦。
她莞尔一笑:「本宫还在想, 到底是哪个女人, 能够让我儿重振雄风。」
「还得是你季瑶, 本宫没养错人。」
原来回宫后,太子早就和皇后讲了。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听皇后那语气, 仿佛我就是绝世神医,拯救男人于水深火热。
她开心得脸上的笑意就没消过:
「老天有眼,肥水不流外人田。」
「本宫终于要有太子妃了。」
她还说, 太子母家过于强盛, 容易拖累太子,正好需要我这个没背景、家世简单的。
虽然我觉得都是胡扯,她可能只是懒得选妃。
皇后的速度比我想象快,一个月后我便被送入洞房。
天底下没我这般省心的媳妇。
成个亲就窝都不用挪, 直接搬去隔壁太子的寝殿。
成亲当天,因为我父母早就不在, 由师傅担任女方亲人。
师傅全程又是哭又是笑, 嫁了自家女儿都没那么激动。
「你们谁懂我啊?谁懂?呜呜呜。」
我原以为我一介孤女, 会没心没肺地过一辈子。
原来一开始, 全世界早站在偏爱我的一侧。
27
三个月后的夜晚, 我在殿里沉浸看书时,太子刚处理完政事回来。
「瑶瑶?」
我没理他。
「瑶瑶。」
他不高兴起来, 合上了我的书:「你怎么比我还忙。」
我抬起头来,又将书打开:「我没你聪明嘛, 要多看点书, 都说勤能补拙。」
他看了下窗外的月色,手放在我的腰上, 目光晦暗下来:「可是小拙姑娘, 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红着脸, 拍了一下他的手: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那事……我们成亲才两个月,很频繁了。」
萧桢:「……」
「都成亲了,我不想着和自己的夫人同房, 难道要盖着被子谈朝政吗?」
我一时语塞。
我:「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很正经的。」
他不由分说,轻车熟路将我抱坐在案上,轻笑一声:
「对着你正经?下辈子吧。」
殿外有风涌入, 将芙蓉帐鼓动得摇曳。
时光携带着爱,变得静谧漫长。
六年后。
我们的女儿问萧桢,为什么她的名字叫萧遥。
室内暖炉飘香,萧桢放下笔,沉默。
孩子歪头:「是因为母妃名字有个瑶字吗?」
这起名也太敷衍了吧?
他随手捏了下她的脸蛋, 难得耐心道:
「也不全是。」
「你娘亲以前是个胆小鬼,可是后来她有爹爹了。」
「我希望你像她一样,永远肆意逍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