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台湾古董世家的周海圣(左图戴帽者)和友人台湾收藏家萧敦仁与“龙首”合影。右图为法国外交官谢满禄家族提供、是谢满禄在1882年前后购得“龙首”时所拍的照片。(图/周海圣提供)
两岸文物圈传出重磅消息：流失160多年、清代圆明园12生肖之一的“龙首”，已经自法国回到上海，已由专家进行检测确认。多年来外界不断揣测龙首下落，如今龙首的藏家现身了——是出自台湾古董世家的周海圣和加拿大籍上海收藏家孙伟中，共同在2018年法国一场拍卖会上、以300万欧元（约2400万人民币）拍下这尊龙首后深藏至今。在上海初步检测的报告趋向正面，周海圣跟我谈到这段购藏过程时充满情感…他衷心盼望龙首“验明正身”后、在今年龙年能回到它原来的地方。
龙首法国低调现踪 来源是前法国外交官
只要出现圆明园流失的文物，总能引起全球文物市场高度关注。12生肖兽首目前已有七尊回归中国大陆，对中国人意义非凡的“龙首”何在？多年来没有确切的消息，甚至有传言龙首是在中国台湾。周海圣说，他在2018年12月17日这场在巴黎举行的拍卖会前两个月得到龙首将拍卖的消息，但当时没有资料显示和圆明园有关。
“巴黎拍卖公会大楼内，几乎每天都有各种不同拍卖会或即将拍卖的展品讯息预告，当时在法国的友人拍了多张龙首的照片传给我，我第一眼觉得不像中国式的龙呀！”周海圣说，但凭借他多年研究文物的知识和敏锐度，他决定参与这场竞拍，并和在上海的孙伟中讨论、确认合作方式，不过当时两人都没把握能拍得到。
谢满禄是文艺青年，喜欢摄影、旅游和收藏。(图/周海圣提供)
拍卖会举行前两天周海圣抵达巴黎，实际接触拍品。拍卖公司提供的图录没有提到圆明园、但指出此龙首出自“Robert de Semallé/罗伯特·德·谢满禄”家族。最直接的关键人物就是谢满禄，他曾任职于法国驻大清公署、是个外交官，更重要的是，已回归圆明园兽首中的“牛、马、虎、猪、鼠、兔”首，都曾是他的收藏。
高价落槌逼退英法 家族旧照档案释疑
拍卖公司并未大肆宣传是可以理解的，甚至估价也仅订为3-4万欧元，如此低调可能是因圆明园兽首为高度争议性的拍品，避免引起中国国家文物保护部门抗议、导致撤拍。周海圣和孙伟中的代理人都在现场举牌，当时一法国拍卖公司老板、以及世界顶级古董商——英国埃斯肯纳齐的代表，也参与竞拍，显见拍卖方很清楚此拍品的价值而主动招商。
拍卖官从2万欧元起拍、价格一路走高，孙伟中曾担心若买不到、龙首就回不了家了，直到拍卖官喊到250万欧元后停了一会儿，确认无人再加价后落槌，由孙伟中的代理人竞得，加上佣金，周孙以300万欧元（约2400万人民币）购得龙首。
龙首将离开法国时所办理的出口凭证。(图/周海圣提供)
“疑似圆明园龙首”在法国由匿名华人拍得的消息传出后，轰动文物市场，因为拍卖之前龙首从未出现过、也就有些质疑真伪的声音，例如说不像中国龙啦、没有喷水的出水口、和铜版画不太一样啦等等…周海圣笑着说，圆明园12生肖每个兽首样子都颇“洋化”，因为那是清三代著名意大利裔宫廷画家郎世宁所绘画设计的，而实际检视龙首即可看到出水口…种种议论在2021年圆明园管理处办特展时，一张老照片的出现，逐渐厘清了曾有的疑惑。
谢满禄爱摄影和收藏 资产清单记载兽首
生于1849年、“Robert de Semallé”的中文名是谢满禄，家族在法国非常有名，他在1880-1884年担任法国驻大清国公署署使、相当于秘书的职务。谢满禄是个文艺青年爱好摄影，经常和同好结伴游历大江南北，在谢满禄家族后人提供一批谢满禄当时所拍的老照片和底片中，除了有圆明园的景物外，谢满禄和好友与龙首合照的相片出现、震惊各界，那不正是在法国拍卖会上出现的龙首吗？
谢满禄回法国前和好友们与龙首合影。根据他的日记记载，这张照片摄于1884年6月，而这张照片的出现、厘清了很多人对法国拍卖会上龙首真实性的疑惑。(图/周海圣提供)
根据谢满禄的日记和购藏文物清单，他于1882年前后在北京买到了12兽首中的鼠、牛、虎、兔、龙、马、猪共七件，他为每件兽首拍照；但在运回法国途中猪、兔、鼠首被窃，仅牛、虎、马、龙四件兽首被他成功带回法国，其中只有龙首有完整而详细的记录，可见谢满禄对龙首的重视。
谢满禄在86岁时整理家族资产的清单，内容包括他本人收购的古董明细，其中一段有关兽首的纪录，有字迹清晰可辨的法文原文可证：
Tete de dragon bronze (铜质龙首)Note ：elle...de la Yang Ming (注：她...来自圆明园)des 12 signes des zodiaques qui (来自十二生肖中的12种象征)out les 2 heure au (每两小时)—这里应该是指兽首每2小时喷水…
谢满禄于1882年前后在北京买了七件兽首，他为每件兽首拍照，图为马首和猪首，但在运回法国途中，猪、鼠、兔首遭窃。(图/周海圣提供)
圆明园兽首回归涵义深 赌王法国富豪皆捐赠
周孙团队提供给中国大陆官方的文件还包括谢满禄家族送拍证明。周海圣给我看了此法国拍卖公司Tessier Sarrou提供的图录，资料显示含龙首在内的委托方正是谢满禄的外曾孙女，这些收藏是谢满禄送给女儿嫁妆的一部分，家族一直保存至今。周海圣认为由于圆明园兽首是个饱受争议的话题，为了让拍卖顺利进行卖家才选择不表明真实身份，而是采用迂回的方式暗示其真实身份。
已回归中国的七件兽首、其中数件回归过程风波不断或可说明卖方的考量。兽首最早出现于文物交易市场是在1980年代后期，台湾已故收藏家蔡辰洋等人参与了这段过程。2000年左右，中国保利集团是通过拍卖会高价拍得牛、虎、猴首，这是圆明园兽首首次回归。
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于2003年得知猪首在美国藏家手上，经过协商对方同意让售但价格未谈拢，最后是由澳门赌王何鸿燊以600万港币买下捐给保利艺术馆，因此保利藏有牛、虎、猴、猪四件兽首。2007年拟在苏富比公开拍卖的马首，仍是何鸿燊在拍卖前以6910万港币买下、捐给中国国家文物局，马首并在2020年12月正式归入圆明园。
鼠首和兔首的故事更曲折。2009年佳士得不顾中国政府反对上拍鼠兔首，原藏家是已故法国时尚大师圣罗兰（Yves Saint Laurent）与他的伙伴皮耶·贝尔杰（Pierre Berge），吸引各方重量级藏家竞拍，结果中国商人蔡铭超以3149万欧元(约2.46亿人民币)高价落槌、拍下了这两件文物却拒绝付款，引发喧然大波，他说是用这种方式来阻止兽首上拍，但也有人认为他根本是搅局。后来是由世界第三大经营奢侈品牌开云集团的法国皮诺家族买下后捐给中国政府，两件文物也在2013年回到北京。
关注中国流失文物 曾盼龙首能到台湾
圆明园肇建于清康熙、乾隆时扩大规模，有“万园之园”之称，12生肖兽首铜像是海晏堂外喷泉的一部分，由郎世宁设计，以特殊的红铜材料制作、色泽深沉典雅、结构巧妙，每个兽首每两小时轮流喷水一次，正午12点所有兽首同时喷水；1860年英法联军烧毁了圆明园，兽首铜像也陆续流失海外。
龙首自法国运抵上海艺术品保险库时，上海大学文物回流中心的专家就到现场采集数据检测。(图/周海圣提供)
常年关注流失海外中国文物的周海圣，曾经成功自美国购回郎世宁金廷标合作之绢本《火鸡图》大贴落以及明宣德绢本《四季赏玩图》手卷，同时赞助出版《谁收藏了圆明园》一书，多次应邀参加中国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的节目。这次拍下龙首，他一直希望龙首能从法国运到中国台湾，可惜碰到疫情等因素未能如愿。
目前龙首存放在上海艺术品保险库，刚运抵时上海大学中国海外文物研究中心主任段勇等专家就到现场采集数据资料进行检测，和已经回归的兽首作比对，提出了正面的结果，而代表文物局的国家博物馆专家也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测。
周海圣拿出图录和相关证据，和作者畅谈购藏经过；当时他们曾担心假如买不到、龙首就回不了家了，而对龙首没能到台湾，周海圣仍感到非常遗憾。(作者提供)
“龙首”若能在“龙年”从中国台湾回归到中国大陆，将具有非常意义！这或许正是2018年周海圣在相关资料欠缺的情况下、仍决定参与竞拍的关键，这需要丰富的文物知识、胆识和浓厚的两岸情怀，毕竟千万、上亿的交易，可不是儿戏呀！目前已有多位企业家极关注此事、实际看过龙首，盼望不久的将来能看到“龙首”正式成为第八尊回归的圆明园兽首，这将是两岸文化交流的一件传奇佳话！
＊作者陈芯凝，字芈妡，为文物艺术策展、经纪人。原文刊载于2024年5月25日台湾风传媒，作者陈芯凝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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