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未盈
今年暑期档已经过了两个月，但整体票房才达到去年暑期档的1/3，可以说是大幅缩水。从今年3月开始，电影市场就呈现出持续低迷的状态，投资人也开始捂紧了钱袋子，超过五千万的电影投资会更加慎重。
而对于青年导演而言，市场环境可谓是更加艰巨，不过好在可以通过创投和市场对齐频道。在刚刚过去的FIRST创投上，骨朵看到了青年创作者们的探索方向，虽然项目整体比较同质化，但也有不少立意新颖的佳作，比如获得市场大奖的文艺片《花》，还有备受资方关注的奇幻类型片《这个世界病得不轻》、科幻类型片《记忆共振》等。
骨朵与《这个世界病得不轻》和《记忆共振》的导演、制片人进行了对话，他们都是不局限于作者表达，更希望得到市场回报的导演。而在导演邱礼涛、制片人梁静、联瑞影业CEO曾继媛等专业评委的反馈中，他们也更加知道了资方看好的项目是什么模样。简单来说就是——快节奏，高概念和击中时代痛点的情感共鸣。
要喜剧，还是要沉重？
这届创投会上，奇幻电影《这个世界病得不轻》是一个备受关注的项目。这个项目基调轻松幽默，但承载的主题比较沉重，导演黄家昌想用怪兽片的方式来讲述青少年与自杀意念搏斗的故事。正如评委所说：“这个电影最能和观众共鸣的一句话，就是‘那些选择了死亡的孩子，其实比谁都想活。’这是一个非常锐利的类型片。”
正因为故事的切入口颇具社会价值，所以在创投会上首次曝光后，短短两天时间内，黄家昌就和二十多家影视公司进行了项目融资的初步洽谈。这个项目也在市场颁奖礼上拿到了乐开花影业赞助的现金十万元。
乐开花影业的制片人冯琰曦说，这是这届创投自己最喜欢的项目：“我认为这个项目讲故事的方式很新颖，主题也很具有社会价值，青少年的心理创伤需要大众的关注。而且这个项目的商业性很足，充满了类型片的对抗性，青少年一边站在二次元的世界和怪兽对抗，另一边站在现实的世界和抑郁对抗。”
导演黄家昌在和骨朵对话时，谈起了这个项目的由来。“最初我的编剧狮羊写了关于青少年自杀的故事概念，因为我很喜欢看漫画，觉得故事有可以做得很热血的空间，我们也希望能用轻松的方式让观众更容易走进这个故事和主人公，所以在后面剧本的创作中，我们加入了更多幽默喜感和中二热血的元素。一方面是我确实喜好偏类型的片子，另一方面，现在的电影市场中，类型片比文艺片更容易回收成本，作为新导演，我也不想冒险做一个基调沉重的剧情片。”
《这个世界病得不轻》最大的优势在于跳出了个体私密经验的局限性，关照到了公共空间的社会议题，无论是青少年自杀的犀利现实，还是青少年和父母的代沟问题，都引发了观众的共鸣。制片人梁静看到项目书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我有时候跟他说‘加油’，他说‘我零件不动了，你还让我加油，让我很痛苦。’”
但故事的主题和市场的情感需求也需要平衡，即如何平衡“沉重”和“喜剧”。联瑞影业的CEO曾继媛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弱化“青少年自杀”的沉重主题，强化奇幻世界观和人物的塑造。
面对这个问题，黄家昌也已经想到了相应的解决方案。“这个电影从比例上来说，前面80%都是打怪爽片，后面20%才是反转的深刻内核，原来与青少年搏斗的怪兽是一个自杀意念。这个电影不会做成《抓娃娃》那么爆笑的喜剧，而是一个轻松奇幻青春剧情动作片，对标的影视作品是韩国电视剧《超异能者》。虽然这种类型在市场上并不多，但我们也在尝试一些更新的东西。”
在骨朵看来，这个项目之所以能受到这么多资方的关注，很大程度上在于主题和形式之间的巨大反差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从近期市场表现来看，观众的偏好是更爱轻松搞笑的东西，来消解现实的残酷冷漠。在这种情况下，主题和形式一致的电影，比如讲述青少年自杀的现实主义电影《年少日记》，虽然能够发人深省，令许多观众泪如雨下。但从市场表现来看，这部电影“扎心”的现实主义却劝退了很多观众。
毕竟现实已经够残酷了，电影应该发挥它造梦的作用，给人们提供一个避难所，用荒诞和奇幻的方式来看待现实。虽然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但并不可耻，反而让人鼓起勇气用一种解构苦难的方式来重新面对苦难。
而且这个项目的奇幻元素令骨朵想到了当下很多漫改剧的质感，无论是《异人之下》里的中二感，还是《少年歌行》里的燃感，都是用奇幻、武侠的方式讲述了少年人的故事。少年的丧和少年的燃，都是青春里的独特记忆，也可以和动漫做很多结合。
所以综合了多种元素的《这个世界病得不轻》才让资方有足够的想象力，有可能超越一个青春片的天花板，将漫改观众、青春片观众以及孩子家长都收入票仓中。
再高的概念也要落到情感上
在本届创投中，难得出现了一个科幻类型的电影项目《记忆共振》。科幻电影在市场上一直是比较稀缺的类型，著名电影监制王红卫曾直言，中国科幻电影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我估计2023年能开机六百来部电影，科幻片只有1%-2%，最多也就10多部。但是它的影响力非常大，只要有一部，成和败大家都会盯着你。”
据《记忆共振》的制片人李潇远观察：“目前中国科幻市场上的成功案例呈现两极化状态，一端是头部的工业化大制作《流浪地球》，另一端是相对低成本小体量制作的《宇宙探索编辑部》，但腰部中小体量投资的科幻电影比较少。”
而《记忆共振》恰恰是一个4000万左右投资的科幻电影项目。这部电影的定位是大女主科幻片，以一个女性视角出发，讲述了一对科学家夫妇发明的记忆改变技术最终如何击垮了他们的生活，还融入了惊悚、悬疑等元素，类型感很强。该片的导演宋金丞毕业于伦敦电影学院，编剧托比亚斯·西纳戈加是英国人。
英国编剧的加入无疑为这个项目带来了国际化视野，但同时也有可能遇到本土化问题。现场也有不止一位评审提出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异。
对于评委们担心的本土化问题，导演宋金丞回应道：“我们的核心主创除了编剧，都是中国人，编剧也在中国生活过很多年。我们对‘本土化’的理解是中国观众能否共情影片中的人物和情感关系，我们是否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不用太担心如何让一个中国人拍的作品更适配于中国市场，好的故事一定可以跨越国界触动人心。我们十分重视本土化，但也会小心操作避免过犹不及，进而给创作甚至是文化的传播和交流设限。”
此外，科幻电影如何平衡好高概念和情感表达，一直都是创作难点。联瑞影业CEO曾继媛表示：“我们一年会看到几十个关于记忆题材的软科幻剧本，但科幻设定不能代替剧情，这类剧本普遍存在的问题是设定写了一大堆，人物没写好。但《记忆共振》将科幻设定和人物关系结合得很好，将落点放在了两性的情感关系上。如果把两性的情感关系写透，将会引发很多观众共鸣。”
经历市场端的建议后，导演宋金丞和制片人李潇远也认为，夫妻情感才是这部电影真正能与观众链接的地方。制片人李潇远表示：“我们想在高概念的设定下，透过人物情感关系找到与观众及市场的链接。在此之外，如果观众还能对科技焦虑有所共鸣，那会更好。因为这也是这部影片当代性的体现。”
《记忆共振》在FIRST上收获了“联瑞影业小木匠电影计划”赞助的十万元，之前还参加了上海国际电影节创投。在和资方深度探讨内容时，创作者更能直观体会到市场需求。导演宋金丞表示：“柠萌影业问过我这个大女主剧本中是否存在压迫与反抗的元素，无论是在亲密关系中，还是在公司体制中。其次是有没有关于生育的、亲密关系中的女性议题。这两个元素在我们的剧本中都有体现。”可见女性在社会环境、亲密关系中的处境，已是当下影视剧的热点创作议题。
而制片人李潇远在沟通资方时的直观感受是：“大家都在关注科幻这个类型，大部分公司都有储备一些科幻项目。来到创投是检验一个项目市场反馈的好途径，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高效地与市场建立连接，听取来自市场端的建议。”
文艺片也要节奏快
除了这两部备受市场关注的类型片项目，FIRST上荣获市场大奖，以及更具有FIRST属性的电影项目还是家庭片、文艺片。这也和FIRST的风格有关，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创投单元则更加偏好商业类型片。
首先值得关注的是这届创投中荣获市场大奖的《花》，这部电影讲述了退休后的花姨，因为与叙利亚邻居的接触，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原本的幸福生活可能是一个假象。这个项目聚焦在当下的老龄化和债务问题上，与中国人的生存困境形成了巧妙的对照，颇具人文关怀和现实意义。
毕飞宇建议主创“与其把主题放在移民上，不如更多关注女性的自我欺骗。”并呼吁在场的投资人：“有些电影我们不一定能获得足够的经济回报，但如果这个电影能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一笔，那也很值得投资。”
其次就是《敲碎爸爸的头盖骨》，获得了辛柏青和张家鲁的特别推介，也获得了张天爱投资的十万元现金。这个剧本来自于编剧在父亲去世后的真实经历，讲述了女孩和母亲共同处理父亲身后事的成长故事。但因为创作主题不清晰，引发了评委的困惑：“你们要想清楚创作落点是什么，究竟是大女主青春成长，还是母女关系和解。你们的电影风格可以参考《走走停停》，如果风格很淡，那么情感就要打透。”
还有获得北京精彩“精彩·新未来”奖及现金十万元赞助的《咏娥》，故事也是取材自作者的个人经历，聚焦母子的成长故事。联瑞影业CEO曾继媛难得没有给出市场端的建议，而是说：“这个题材很FIRST，这种片子就不要考虑市场，而是把所有叙事重心放在儿子眼里的‘妈妈’，这个故事的本体就足以承载社会话题。”
制片人梁静则表示：“真正的艺术片做到极致是有商业机会的。”近些年来在票房上成功的艺术片，有《河边的错误》《无名》等，还有近期在端午档破亿的文艺片《走走停停》。这些电影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节奏相比于其他文艺片要快很多。
著名商业片导演邱礼涛表示：“现在观众口味变化很快，我也不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如果大数据可以总结的话，做电影就太容易了。但是有一点经验，就是电影人可以用相对平易近人的手法去拍，平易近人的意思就是节奏更快，不仅是拍给影迷看，也是拍给普通大众看，节奏快可以让他们更好接受。”
虽然市场情况较为低迷，但资方并没有失去对电影的信心，还在寻找真正具有投资价值的剧本。而剧本的投资价值就体现在与观众的情感链接上，无论是女性题材中的压迫与反抗，还是奇幻题材中的青少年抑郁现象，抑或是现实主义题材中的国民心理，都是能够用小成本撬动高票房的关键。
正如那句老话所说：“当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当电影市场不好时，才更可以检验出一个剧本的价值和投资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