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刘艳美 每经编辑:程鹏,刘艳美
近日,在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年会上,中国“煤炭三角区”的概念被首次提出。
这片横跨内蒙古、宁夏、陕西和山西四个省区的能源聚集区,之前充满着反差与矛盾——
这里是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煤炭能源聚集区,去年煤炭产量占全国原煤产量74.4%、全球40%,却长期受困于能源价格波动的影响,存在产业转型难题。
这里有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榆林,人均GDP全国第一的鄂尔多斯,却面临减碳压力、环境污染、区域整体发展水平偏低等问题。
随着新一轮周期带来的挑战与机遇,“煤炭三角区”能否完成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彻底打破“资源魔咒”?
“金三角”成为“铁锈带”
在“煤炭三角区”的概念横空出世前,“煤炭金三角”的概念已经在学界和业内通用了很久。
狭义上“煤炭金三角”指陕西榆林、内蒙古鄂尔多斯、山西朔州围绕的三角地带,广义上横跨内蒙古、宁夏、陕西和山西四个省区,与人们熟知的黄河“几字弯”大致重合。
这里煤炭储量约占全国总量三分之二,全国14个大型煤炭基地中就有神东、陕北、黄陇、晋北、晋中、晋东等6个基地集中在此,而且品类多易开采。不仅煤炭资源丰富,天然气、原油、钠盐、稀土在全国均占很大比重,金属和其他矿产资源也非常可观。
“资源魔咒”是大家熟悉的经济学术语。它最直观的表现是过于依赖资源,而资源是不可再生的。早在2015年,《中国经济周刊》就用“铁锈地带”来形容产业单一、过度开采的“煤炭金三角”。
“资源魔咒”的另一个影响是,由于能源等大宗商品价格存在波动,以能源产业为主导的城市会长期受困于价格周期里。能源价格上涨,经济蒸蒸日上;能源价格下跌,又被打回原形。
上一轮煤炭“黄金十年”结束,留给太原、大同等资源型城市长达近10年的巨大冲击依然可感。而且市场行情好的时候,地方政府转型动力不强;当行情下行,想转型又没钱了。
旧问题尚待解决,新问题已经出现。
“中国传统能源地区低碳转型前期研究项目”报告发现:受益于长期递增报酬的以碳为基础的能源系统可能会产生“锁定效应”。
中国工程院院士王金南指出,“煤炭三角区”的“碳锁定效应”显著,存在明显的路径依赖,这个区域去年煤炭部门的GDP增量贡献达到45%,就业贡献达到30%左右,如果“一刀切”转型,短期内将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可能会造成结构性失业。
“碳锁定效应”还会阻碍低碳、可再生能源等技术创新。
2020年,中国提出力争在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可持续发展目标。
作为国家重大战略,“双碳”目标不仅是中国为应对气候变化责任,对国际社会做出的承诺,也是国家推动经济绿色转型,推进社会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
尴尬的是,“煤炭三角区”碳排放居高不下,人均碳排放量和碳排放量年均增速分别为全国水平的1.7倍和1.6倍,远高于全国水平。
过去三年,“煤炭三角区”风电和太阳能发电量增速低于全国增速。另一方面,火力发电量增长23%,明显高于全国增速。
如王金南所言,“煤炭三角区”为国家能源安全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在碳中和的形势下,目前也面临着能源绿色低碳转型、空气质量改善和经济发展的三重挑战。
寻找“第二增长曲线”
在“双碳”目标下,榆林、鄂尔多斯作为“煤炭三角区”领头羊,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探索。
榆林首先在资源开采等前端环节做精进。
榆林探明的煤储量有1490亿吨,占全国五分之一。榆林加快煤炭产业技术装备升级,5G信号下井、数据上“云”存储处理、机器人来回穿梭巡检……智能矿山极大提升了开采效率与安全性,实现了煤矿区产煤不见煤、挖煤工“变身”穿西装的工程师。
鄂尔多斯在中游化工环节做文章。
清华大学鄂尔多斯煤化工与新能源化工技术创新实验室主任魏飞曾指出,我们的煤化工产业,在做材料的时候,流程太短。这就造成我们煤化工的效益很差,同时也会使煤化工单位产品GDP的二氧化碳排放很高,大概比石油化工高出5倍。怎样用科技的手段,把工艺过程的效率提高,使煤化工领域有更多的新产品、更高的附加值,这是很重要的事。
直面问题的同时,两座城市也积极寻找第二增长曲线。
早在2020年,中国西部氢谷(榆林)氢能产业园就已经开工。2022年,由陕西延长石油、国家电网陕西新能源、陕煤集团、陕汽集团等企业共同出资的陕西氢能产业发展公司落地榆林。2023年,榆林开始举办西部氢能博览会。
榆林煤炭产业发达,煤炭气化、焦化等过程会产生大量氢气,为氢能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原料基础。榆林顺势而为,探索对煤炭的二次利用。
与此同时,榆林还“重新发现自己”。榆林地处毛乌素沙漠边缘,有着丰富的风电、光伏资源,也为制取绿氢提供了优厚条件。
榆林所在的黄河“几字弯”,不仅储藏着大量煤炭、石油、天然气等传统能源,同样有丰富风能、太阳能等绿色能源,是“十四五”期间国家重点布局的大型清洁能源基地。
同在“几字弯”里的鄂尔多斯,也没放过“天气”。除了利用风电资源生产绿氢,还布局了沙地光伏项目,打造“风光氢储车”新能源全产业链。
鄂尔多斯开拓清洁能源的同时,还创造性与生态治理相结合。“光伏+”项目在光伏板下种草,不仅能固沙,还能进行放牧养殖,形成“板上产绿电、板下生绿金、板外带旅游”融合发展模式。
此外,鄂尔多斯还在库布其沙漠开工建设“光伏长城”项目,计划年内新增沙化土地治理面积195万亩。现已集中开工26个重大项目,新能源总装机2024万千瓦,完成防沙治沙面积71.11万亩。
相比榆林的产业高端化升级,鄂尔多斯侧重多元化转型。从数据上看,鄂尔多斯的转型效果更明显。
2023年榆林GDP增速为4.4%,鄂尔多斯则达到7%;原煤产量方面,榆林增长4%、鄂尔多斯增长1.5%;煤炭开采和洗选业,榆林增长6.4%、鄂尔多斯增长5.6%;石油、煤炭及其他燃料加工业,榆林增长16.9%、鄂尔多斯增长11.1%。
跳出能源产业“整活”
除了对能源开采及化工环节的精进,以及对于绿色能源的探索,还有一些功课在能源产业之外。
鄂尔多斯跳出能源生产环节,在能源消耗环节整出“花活”。
本身坐拥油气资源,如今又发展了风光氢等清洁能源,鄂尔多斯是当之无愧的能源富余地区。按照常规逻辑,要么通过铁路、管道将能源运出去;要么就地建电厂发电,然后通过特高压把电运出去。
鄂尔多斯创新零碳产业园模式,80%的能源直接来自风电、光伏和储能。基于智能电网,另外20%的能源在电力生产过多时出售给电网,需要时从电网取回的模式,实现100%零碳能源供给。
零碳产业园从东部引进动力电池、汽车等低污染但高能耗的企业,实现能源就地消纳。园内联合创新“换电重卡”等低碳、环保、高效、智能的整体运输解决方案和新型服务模式,替换当地33万辆煤炭运输柴油卡车,每年减少3000万吨的温室气体排放。
目前,零碳产业园模式已经开始输出新加坡、英国、法国、西班牙、澳大利亚、中东等国,助力更多地方完成转型。
加入“上海城市群”,是鄂尔多斯的又一个创新。2021年,全国首批燃料电池汽车示范应用上海城市群正式获批,由上海联合苏州、南通、嘉兴、鄂尔多斯市等6市共同组成,其中鄂尔多斯承担实现燃料电池整车的商业化运营任务。
鄂尔多斯携手上海,从侧面说明了区域合作的重要性。
随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成为国家战略,黄河“几字弯”都市圈的培育也被提到了更加重要的位置。
黄河“几字弯”都市圈包括太原、呼包鄂榆、银川等多个小都市圈。有学者建议,“几字弯”亟需建立区域协调机制,构建“多圈联动”的空间格局。
此外,破解“煤炭三角区”转型动力不足,也需要政策和资金支持。
虽然榆林是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鄂尔多斯人均GDP全国第一,但“煤炭三角区”整体上仍然属于经济不发达地区。
王金南建议,成立煤炭三角区低碳转型协调机制,在国家层面上给予支持。资金方面,设立煤炭三角区低碳转型基金,撬动全区低碳转型技术升级和保障公平公正。“这个基金可以主要用于支持关键技术突破,比如支持该区域的绿氢和储能技术,新型现代煤化工技术,CCUS(二氧化碳捕集、利用与封存)技术,以及该区域的生态修复和各类补偿机制。”
记者|刘艳美 肖纯(每经智库研究员)
编辑|程鹏 刘艳美 杜恒峰
校对|何小桃
封面图片来源:地图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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