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身強
近年來，信劄收藏成為一大熱點。信劄除其固有的藝術價值、經濟價值外，其史料價值，引起越來越多有識之士的關注。
一通信劄，往往能起到存史、證史的作用。可補正史之不足，糾野史之悖誤。挖掘信劄背後的故事，其樂無窮。拾遺閣藏有嘉善曆代名人信劄多種，乾隆年間著名學者、養生大家曹庭棟緻沈又彭信劄，便是其中之一。
曹庭棟緻沈又彭信劄（工作室藏）
一、信劄作者
我們先來看看這通信劄的内容：
昨教來，弟适他出，未獲報。
大作屏去陳言，獨标隽永，方諷誦不去口，尚何庸贊一辭！當即命梓。為邑中風雅生色，溪莊亦得藉以增光，快甚快甚!率覆不盡欲言。遙峰老兄社長史席，同學弟庭棟肅拜上。钤“曹”“六圃”兩印。
這通信劄告訴我們，作者是清代學者、養生大家曹庭棟。曹庭棟，生于1699年，卒于1785年。一作廷棟，字楷人，号六圃，又号慈山居士，嘉善魏塘人。生活于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間。所居處名“東園”。是位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少嗜學工詩，中年後，絕意進取。于所居累土為山，環植花木，以奉母，名之曰“慈山”，址在今嘉善一中内。因自号“慈山居士”。時或彈琴賦詩寫蘭石摹篆隸以抒其閑寂。後醉心于著述，不下樓者三十年，所坐木榻穿而複補，由此可見其性情。
曹庭棟東園舊址（金身強攝于2024年）
再觀此劄書法自然古逸，出入顔平原、米南宮之間，頓挫有緻，與存世曹氏書法作品做比較，用筆如出一轍。此劄随意為之，用筆流暢，毫無生滞之感，觀之如行雲流水，靜中有動，動中寓靜。此劄曆經兩百多年，紙張自然老舊，墨色沉澱，印文為典型清代早期風格。綜上所述，定為曹氏真迹無疑。
二、上款“遙峰”考
接下來，我想對收信人作一點考證。曹庭棟這通信劄，原為秀水張廷濟舊藏。張廷濟(1768~1848)，清代金石學家、書法家。原名汝林，字順安，号叔未，一字說舟，又字作田，又号海嶽庵門下弟子，晚号眉壽老人，浙江嘉興新篁人。嘉慶三年（1798）解元。工詩詞，風格樸質，善用典故，精金石考據之學，尤擅長文物鑒賞，一碑一器都能辨其真僞，别其源流。喜收藏各類古器文物，收藏鼎彜、碑版及書畫甚多。張廷濟與嘉善頗有淵源。他的太嶽父就是清代嘉善名醫沈又彭。而他最小的女兒張常熹，則嫁給了嘉善查世璜。
據光緒《嘉善縣志》卷二十六人物志藝術類，有沈又彭條：
沈又彭，字堯峰，孝讓敦行，少習舉子業……尤粹于醫。年三十以國子生三躓浙闱……又彭性曠達，工吟詠，與曹庭棟交，所酬和俊絕一時。著有《醫經讀》《傷寒論讀》《女科讀》《治哮證讀》《治雜病讀》諸書，能發前人所未發。
另據1995年《嘉善縣志》載，沈又彭著有詩集《竹影吟•雪影吟》等。
嘉善古語“堯”、“遙”同音。是以信劄上款“遙峰”很可能是沈又彭字“堯峰”的另一種寫法。從光緒《嘉善縣志》引文中得知，沈又彭“與曹庭棟交”，兩人詩詞倡和，“俊絕一時”，可見當時兩人是極要好的朋友。
沈又彭輯《女科輯要》清刻本書影（朱奕村藏）
信劄中，曹庭棟稱對方為“遙峰老兄社長史席”。古代文人有結社之好，“社長史席”是對同社中有著作垂史的同輩文士的尊稱。沈又彭著述頗豐，無愧“史席”二字。還有，曹庭棟在信劄中自稱“同學弟”，“同學弟”在清代有多種解釋。
首先，是同朝為官的自謙之辭。但曹、沈都不是做官的。其次，是同社文人間的謙稱。還有就是在同一學校就讀者之間的稱呼。光緒《嘉善縣志》曹庭棟條有“廪貢生。乾隆元年舉孝廉方正，辭不就。”這裡點明曹氏的功名是廪貢生。
廪貢生是科舉制度中生員名目之一，名額有定數，經歲、科兩試一等前列者，方能取得廪名義。每月都給廪膳，補助生活。但曹庭棟無意為官，在“乾隆元年舉孝廉方正，辭不就。”這位沈又彭呢，如上所說“少習舉子業……以國子生……”。由此可見，曹、沈都曾是縣學的學生，而且兩人又是同社的文人，是以曹自稱“同學弟”，既有文人間的謙虛，還因為兩人是同一個縣學的學生，而且沈又彭确實比曹氏年長。
曹庭棟沒有做官，但他的滿腹經綸總該有用武之地吧。于是曹氏醉心于養生之術，著有《老老恒言》等。而沈又彭“三躓浙闱”，心灰意冷，也無意于功名，于是精研岐黃，成清代名醫。養生與醫道異曲同工，且兩人年齡相仿，都工于詩，是以成為摯友。由此推斷，這通信劄應該是曹庭棟寫給好友沈又彭，沈去世，信劄由其子留給張廷濟這位喜歡收藏的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
綜上所述，将此通信劄的受信人“遙峰”，初定為沈又彭。
【來自嘉善金身強地方文獻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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