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女人的天空》連載（十九）

第十九章 日子如流水

姚燒餅出院那天，小貨郎的三個舅舅各掂兩樣大禮登門道歉來了。

大舅說，千錯萬錯都是外甥的錯，他從小缺少管教，随意，任性，不懂規矩，惹親家氣成這樣，實在對不起了，有朝一日我見了他，非得狠揍一頓不可！

二舅說，親家多擔待，都怪外甥不懂事，不懂人情世故，眉眼高低，也不知天高地厚，不會站在女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以後在社會上多栽幾個跟頭，就知道馬王爺三隻眼、泰山奶奶是神了。

三舅說，外甥年輕氣盛，感情用事了，出了這事八成是他的錯誤，但他勤快，肯吃苦，腦子也好使，親家咱多往好處看，日子如流水，長着呢！

大舅二舅的話讓苗燒餅的氣消了大半，但對他三舅的話有些怨言，什麼八成！聽話音還有他姚家兩成的錯誤，這是道歉來了還是評理來了？

任支書說，他三舅人實在，話說得也實在，讓我評理，也不能都怪一方，一個巴掌拍不響，一人難唱獨闆腔，人家說“八成”，沒毛病，“往好處看，日子如流水，長着呢”，你聽這話說得多真誠！

姚燒餅沒啥說的了，他努了努嘴，讓女人說幾句。女人想了想，張口說，聽說話仨舅都是清亮明白人，我也不多說，隻說倆人離家幾天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我這當娘的心……說着就有了哭腔。任支書插言，肯定好好的，這你不用擔心。女人抹了下眼角，接着說，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長的，我這幾天頭暈眼黑，天天跟沒頭魂似的，總想着俺鳳兒吃沒吃、喝沒喝……說着，泣不成聲起來。

哭、哭，你一天到晚除了會哭，還會幹啥？我讓你說說以後的事，咋辦！姚燒餅的歪嘴顯然更歪了，有嘴水從嘴角流了出來。

任支書粗喉嚨大嗓，說，中啦中啦，你别嚷她了，攤上這事，别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就是我，心裡也沒譜，你讓她說啥？她又能說出啥來？走一步說一步吧。

小貨郎的三個舅舅起身要走了，走前一緻表态，外甥的事當舅的肯定會問，甭管他那殺豬爹啥樣，都會問到底，不為活的也要為死的，請好吧，那邊得信立馬來給說，這邊有事随叫随到。

好好，都說外甥仿舅，但願他也是個負責任的人。任支書送三人出門，拱手說道。

一日一日，就這麼過去了！

又過了十多天，苗嬸從集上得知，有人在縣城一家燴面館見到鳳兒，有說有笑的，脖頸上還圍了一條鮮豔的花絲巾，人家怕驚動她，沒喊，不過把燴面館的所處位置記下了。苗嬸把這消息先告訴了鷹兒，鷹兒立馬讓苗嬸跟着去問人家。人家說，出汽車站往西走第二個路口往南150米路東的“春花燴面”，鳳兒好像是幫着做面坯的。

鷹兒次日就和任如意一起去了縣城，下車後徑直趕到燴面館，卻不見鳳兒的影子。問那名字叫春花的老闆娘，人家說她總共幫忙不到兩天，給了她十來塊錢，昨天下午就走了，說是跟對象去山東，她對象的表哥在那兒領工，對象跟表哥一天掙的比在縣城三天掙的還多，她到山東啥都不用幹，隻管天天閑着吃香的喝辣的。

任如意說，管她吃啥喝啥，總歸一句話，倆人有了去處，就放心了，回頭我讓咱爹去他舅家，問問是他哪門子表哥，具體住在哪兒，山東那麼大，找人跟大海撈針一樣難。

隔日，小貨郎他三舅回話，啥驢尾巴吊棒槌的表哥，其實是他遛鄉認識的夥計，在山東臨沂搞運輸，這幾年雖有幾個錢，但到哪兒都是腳面上支鍋，沒有穩定的地兒。是以說沒必要去找，找也不好找，即使找到了，鳳兒也不可能跟着回來，就是勉強回來了，也沒好日子過，頭上的虱子——明擺的事，都這樣了，倆人誰能離不開誰？順其自然吧。

任支書覺得很有道理，就跟兒子、兒媳說不要再找了，也告訴親家，心放肚裡，照顧好身體，安安穩穩過日子吧。

幾個月後，傳遍方圓幾十裡的閑言風語也漸漸平息了。

期間，姚家燒餅鋪一直沒有開門，本來就覺得丢人，沒臉往人面前站，加上腦溢血出現後遺症，好長時間都不見輕，後來藥物康複治療，治療得差不多了，才想着把門打開，打了半輩子燒餅，咋能說不幹就不幹了，畢竟是一門營生，日子長着呢，還有倆閨女沒長大成人，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娘的睡夢裡漸漸少了鳳兒的影子，一天天地忙完家裡忙地裡，忙完地裡忙家裡，有時，突然很想很想鳳兒，就捧着她的貼身衣服聲淚俱下地痛哭一場，鳳兒，你個缺心少肺的，娘想你，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想娘嗎？有時，娘幹着莊稼活，突然聽到鳳兒喊娘的聲音，一扭頭是娥兒，又哭，哭着說着，娘生下你倆，一個是報怨的，一個是報恩的。娥兒這時侯就嘻嘻一笑開娘的心，說，有報恩的就行了，娘不是說過一把手指頭伸出來都不一般齊嗎？有我大姐疼你、我陪你就足夠啦，哦，對了，還有我三姐呢，等我三姐混好了，娘就能跟着享清福了。娘破涕為笑說，娘不圖享啥清福，隻巴望着你姐妹四個都平平安安地過好日子就好。

一年之後，鳳兒生了個男孩，小貨郎專程回來跪拜幹爹幹娘，姚燒餅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卻故意闆起臉說，别“幹”了，直接喊爹娘算了。小貨郎掏出幾張鈔票放到桌子上，邀請娘去伺候月子，娘發誓不去，可說不去不去，最終還是去了。

日子如流水，一天天一年年，無論經曆什麼波瀾，最終都會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