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沙之是以冷清清的，因她如沙原般荒涼。一條老街，數條幽巷，不勻稱的十幾家企業，再加座跨江大橋，構成了火熱南國的餘溫地帶。
“又下雨了……”我皺着眉頭看看門後的皮鞋，它像一個小醜：鞋幫焉得如同漏氣的氣球，且尖頭上雙雙咧開大嘴。
“那能怎麼辦哩？你也來嘲笑我。”我無可奈何地說。
“你笨不笨？”對門阿蘭停下織毛衣的手笑了起來，“我這有大針，再給你一截皮帶裡的棕線，往鞋頭均勻的紮穿系上不就好了。”
“還是女子有這樣的天賦，我先多謝了。”接過針線，我卻驚訝起來，“南方不冷，何故織毛衣呢？瞧這尺寸，連小孩也穿不上啊？”阿蘭和我年紀相仿，也是未婚。
“你懂什麼，我這是給我家狗兒做的馬甲。快要過年了，聽說南方總會寒冷一段時間的，到時候莫把它凍壞了。”
我目瞪口呆，阿蘭不再理會我。
我拖起縫好的皮鞋，啪嗒啪嗒上班去，阿蘭則要九點以後，她在鎮上為數不多的餐飲店工作。
“出門麻煩你帶上垃圾袋去扔了，也不知誰人整天亂扔垃圾，要是夜班的回來，雨天路滑踩上摔倒可不是一件好事。順便請關上大門，這地方越寒酸，偏偏偷兒賊多。”
我應了一聲，尋到大門口裝滿垃圾的塑膠袋拎上。
阿蘭有隻狗兒，純白色的蠻好看，不吵不鬧，可惜後腿瘸了一條，若不然定是人見人憐。發現它時，狗兒足月，終被原主人丢棄于垃圾堆中。
到了年底，我是要回老家的，人生本如是，老了歸根嘛，自要從年輕時學起做起。
臨行前禮貌的給阿蘭說了一聲，不料翌日清晨，她早早的抱着狗兒站在門前，說：“哥兒，一路順風，明年來的時候我請你吃喜糖。”
“原來你拍拖了。”我微笑着應了下來。
阿蘭埋下頭，不知是喜是羞，輕聲說：“不知人家是否要這瘸腿的可憐狗兒……”
翻過年我沒能再回阜沙，後來聽說阿蘭不見了。人們說，可憐的狗兒餓死在阿蘭住處，那件新織的毛衣馬甲洗幹淨來挂在衣架上，隻是未能穿在狗兒身上。
阿蘭不見了，她僅僅在住處的牆上寫下一句話：我用過許許多多抹布擦東西，無論怎麼洗，但凡使用過的，卻從未見一張是幹淨的。
（原創短文 謝絕轉載）
袁昌平 2020.06.23 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