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我和三外公的江湖往事(七十)人生苦短 白駒過隙 不過是一場醉而已

作者:拾光織雨
生命哪,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記住了多少日子。
我和三外公的江湖往事(七十)人生苦短 白駒過隙 不過是一場醉而已

我十七歲那年,剪了個闆平頭,特别熱衷校哔的上衣,就是那種綠色的,很規整很沉的哔叽布料,做成的類似人民服的那種上衣。帶襯裡,衣扣是那種金色的麥穗五角星。敞着懷,雙手插着褲兜,穿一雙軍勾,走到哪,都橫晃那種。仿佛我就是那個沖在戰場上的老兵,看誰都像是端着槍的敵人,随時随地保持着戰鬥陣型,時刻準備上去一電炮撂倒一堆人。

三外公一直是我年輕時候的偶像,在我終日碌碌無為的生活中,受人欺負,擺平小地痞的日子裡,我第一個就會想起三外公。搖人,我也是第一個也會想到他。似乎有了三外公的庇護,我才能在滿是刀鋒的世界裡才能站得住腳。也許在我年輕的頭腦裡,世界是需要通過拳頭來進行征服的,而不是文化或者技術其他什麼。

我混世魔王的生活似乎沒有影響到學習,隻要稍微有一點退步,父母或者家裡親屬都會遷怒于三外公,尤其是我母親第一個跳出來,大聲地訓斥,“又是三叔,從小都不帶孩子好,處處打打殺殺,将來有什麼出息,還想文革那一套啊。”

三外公倒是胸懷坦蕩,遇到這事也總是不生氣,笑眯眯地說,“大侄女啊,男孩子總得有點男孩子樣,如果不爺們将來不會站住腳。”

三外婆總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怼他一句,“你倒是挺爺們,沒見得你在廠子裡怎麼立住腳,不還是個工廠中的房間勞工,連個工廠中的房間主任都沒混上。”

三外公說,“主任有個屁用,有點啥擺不平的事也得找我出手,不找我工廠中的房間裡他能玩得轉?我讓那幾個哥們都歇菜。”

三外婆說,“别提你那幾個虎逼哥們,全是酒肉朋友,一到關鍵時刻,跑得比兔子都快。”

他們也在這樣的吵吵聲中開始一天的生活,我則在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打抱不平的一天天長大。當我在外面饑腸挂肚,風塵仆仆地想找個地方填飽肚子,歇一會兒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三外公家。在那一大堆平房的胡同裡,左轉右轉,我高喊着,“我餓了,還有飯嗎?三外公。”三外公家似乎永遠是我内心深處溫暖的存在,不用做作業、不用幹活,衣服和書包随處都可以亂放,甚至還可以偷偷地喝點小酒。時至今日,我都時常懷疑,我的酒量就與三外公家裡偷喝酒有關。在我還不知道酒精可以麻倒一大堆人的日子裡,三外公總是笑眯眯地端起小酒盅,“孫子啊,嘗一口,省着将來喝酒讓人撂倒。”

我和三外公的江湖往事(七十)人生苦短 白駒過隙 不過是一場醉而已

如今的我似乎對酒精早已麻木,酒精已經變成了社會交往的工具,永遠都不是我年輕時候,偷偷端起三外公的小瓷酒盅,抿上一口火辣火辣的大老散,那種帶着酒精的回憶,像我臉上的傷疤一樣刻在心裡。在我最愛喝酒的年紀裡,每天晚上暈乎乎地找到家,遠遠地看到三外公家裡還亮着燈,我扯脖子吼幾聲。三外公都會披着衣服跑過來,駕着我往樓上爬,我迷迷糊糊地聽見三外公說,“這小子,還真有點我年輕時的那股子暴脾氣勁兒。”

按照三外公的設想,大約在我十八歲的年紀後,考個廠子的職工中專技校,學個電器、點焊鉚然後順利地和他混世界。似乎故事的設計者總是和他開着個玩笑,當我在沈陽最好的中學參加奧林匹克數學實體競賽的時候,三外公則正在沈陽最好的工廠裡,肆無忌憚地吹着牛逼。他或許做夢都沒有想到,幾年以後,他老人家将成為沈陽最早的一批下崗勞工,領完屬于他的最後一筆工資,就能滾多遠滾多遠,遠離或者說被抛棄,離開他曾經熱愛、又曾經自豪、又曾經無可奈何的勞工之家,還有那些一起喝酒,一起掄錘子的階級兄弟們。

而我也在三外公開心地放假後,順利地完成學業。如果沒有後續的一脖子操作,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地錯過大學裡的學生處長,我也将成為三外公們之中的一員,沒掙上半毛錢就空倆爪子混世界。如果走到那一條平行的線上,我的世界似乎更慘,線纜廠最輝煌的時候沒有趕上,就直接開始滾。

三外公說,“我這個大外孫子,生日時辰都是十全十美,無論走到哪,都有貴人罩着。想吃啥有啥,想喝啥有啥,不愁吃,不愁穿。”三外公說對了一半,我現在是吃啥吃不了,喝啥都頭疼,高血壓外加痛風,所有喜歡的好吃的好喝的,都與我無緣。

三外公混世界的方式和他那幫狐朋狗友也沒什麼太大差別,他開過飯店、蹬倒騎驢、倒騰服裝、甚至開過早餐店,有的成功,有的賠的底朝天。可是他喝酒的方式從來都沒有變過,路邊的燒烤攤、小吃部、抻面店,隻要有光大膀子劃拳的地方,總有他的身影若隐若現。當年和他一桌喝酒的,有的成為了搶劫犯,有的成為小偷和騙子,也有的成為了抓他們的警察。喝到興頭上就挨個打呼機,我都好多次成為接他的臨時車夫,不過我想更重要的是,我成為他引以為自豪的對象,喝多的時候不忘把我引薦給他的那幫好哥們,“我這大外孫子,啥都懂,将來有啥事找他提我好使。”這幫老哥們又是一頓胡吃海喝,等我把三外公扛回家,他已經人事不省。

我和三外公的江湖往事(七十)人生苦短 白駒過隙 不過是一場醉而已

三外公那群喝酒的好哥們,讓我對于壞人的笃信甚至有些迷失。人究竟是以好壞區分,還是以窮富區分,或者是說夠意思和不夠意思區分?那天喝酒有個三外公的好兄弟叫老虎,當年剛剛下崗,還放不下身段在十二線上讨個生活。在家裡吃老本,沒過多長時間,他的老婆就和他離婚找了下家。虎子憋氣又窩火,在精神崩潰的瞬間幹了傻事。如果喝酒的那天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我一定會勸他,“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還想告訴他,“人生路長,隻不過是為了碎銀子幾兩。”可惜,我沒有預測未來的超能力,和三外公一樣眼睜睜看着老虎被抓蹲到監獄裡。人生的很多無奈僅僅是在崩潰的邊緣,壓死你的不是沉重的大山,而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如果抓住了,就能救人一命;如果壓到身上,可能在劫難逃。

我和三外公的江湖往事(七十)人生苦短 白駒過隙 不過是一場醉而已

人生苦短,白駒過隙,一場醉而已。

李宗盛的歌,我在上學的時候特别不願意聽,磨磨唧唧總是那一個曲調。聽了半天,似乎總是唱情唱愛,一點都不上頭,不像那些網紅們,搔首弄姿,賺取大家可有可無的流量。可是,我最近聽了他的一首叫《山丘》的歌,卻悟出了莫名的感動。我們不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麼快樂,為什麼感動,為什麼哭泣,為什麼相愛,也許這就是翻越了一個又一個山丘的代價和得到吧。

(照片來自網絡,如有侵權,私信告知,背景删除)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