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飲食》——《好山好水》微信公衆号推薦。
外公的飲食
梁子
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中，或多或少都會存在的一種食物的味道。我對食物受小時候影響非常大，幾乎現今的三餐所食都是小時候外公家的做法，隻是食材沒有以往的純正。
外公家在小鎮中位置，屬小鎮繁華地帶，是自己的店面小樓房。我因母親家務繁忙，無人照顧，順理成章地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是以對外公的生活印象深刻，用我現在的角度去衡量，外公稱得上一個修行道上的智者。
外公相貌如彌勒佛，皮膚白裡透紅，理得光光的頭，個頭不高，微胖，脾氣溫和，整天茶和曲不離口，家中來往全“白丁”，一杯“黑黑的濃茶”裡笑談天下事。盡管外公慈眉善目的，卻也很少和我講話。唯一的和我交流方式就常用一句民間小曲來調侃我：“目周（眼晴）過倒界，看人覓（東西）着愛。”他唱曲的方式特好聽，帶着他那長長的指甲叩敲着桌子發出“笃笃”聲，很有節奏的，每天循環播放。
外公三餐食非常的講究。早餐是豆漿豆花或米粥。午餐和晚餐則是米飯。一把碳爐和砂鍋被炭火薰得烏黑，做出來的飯菜卻是天下第一香。
外公對炭爐焖飯（閩南語：熏爐飯）要求極高，米粒必須剛剛熟，這樣子的米粒才有嚼勁，香！火候掌握盡見工夫。醬油焖本港小魚蝦，魚蝦焖煮以湯汁剛見底為佳，鹽焗入味，魚蝦肉質硬香（閩南語）。醬油肘子肉，或是醬油三層肉更是一道火候要求及高的工夫菜，要求肘子肉要自然脫骨，不能爛，糯中帶有嚼勁，必備閩南語稱：“按齒”才算上等佳肴。對青菜的要求卻不怎麼講究，有炒一樣就行，焖飯及焖魚蝦，焖肉這三樣是每天必備。
有一回和表姐談起小時候的飯菜時，她說：“阿公的焖飯，焖肉是世界第一流的，火候，口感，色澤無可挑剔，看着都會流囗水。”表姐又說，當時外婆都不留他們吃飯，每到飯做熟了。外婆都會對他們說：“趕緊回去，你阿姆叫你呷飯了。”他們也很聽話，是以外公做的飯，她們隻有看沒有吃的份。倒是我不解其中原由，隻顧着自己吃飽就行，對于這不平等待遇，外公從不言語。隻是天天的唱：“目周（眼睛）過倒界，看人覓（東西）着愛。“也許外公是在唱這不平等待遇給外婆聽。
外公的三餐中還有一道粥值得一提，那就是巴浪魚粥。此粥，粥中之王。巴浪魚幹在我們這裡，屬便宜魚類，不是什麼好魚，如果你身上有碰磕到的小傷口，是不能食用此魚，它會影響傷口愈合。可用它做粥，味道卻無敵。外公買的巴浪幹魚是本地漁民新鮮自曬的。取十來條巴浪幹魚，去頭尾，去骨頭剝好，熱鍋油蔥煸炒出香味，油蔥花濾油出鍋備用。放巴浪魚幹炒至金黃色，酥香也出鍋備用。把洗淨的米和适量的水一起放砂鍋中，浸泡十分鐘。起炭火旺，放砂鍋于爐竈上，順時針攪拌使其不粘鍋，直至沸騰，焖鍋一會兒，此過程中要攪拌幾次，預防粘鍋。米粒微開時下巴浪幹剁碎的肉末（三層肉更香，三層肉末得炒香，不能炒出油。）再沸煮幾分鐘，觀察米粒，不能煮太爛，恰好時放進蔥花及芹菜末，又沸大約一分鐘，起鍋。此粥料足營養夠，味爽清香，不油膩。再配上一碟鹹菜，稱得上神仙美味。
外公的茶，是紙包茶“一枝春”。外公從來不叫我喝茶。茶屬于他和他的“白丁”朋友們。在這些茶客中有一個人是“常客”。這個人就是大舅舅。大舅舅一家住在離小鎮不遠的小村莊，每天早上都會挑自己編的竹藝來鎮上集市上賣。他都是早早地把竹藝擺好，在差不多固定的時間來。外公見他過來都會把茶葉換了，新泡一壺茶。父子倆在一泡茶中閑聊幾句家常後，大舅舅再回市場賣他的竹藝。大舅舅進門叫了聲“爸。我來了。”外公回了句：“好的，那麼早。”天天如此，風雨無阻。
在記憶中，外公好像沒發過脾氣。偶爾聽人說外公屬于有錢人生意人，可我從來沒有見過外公為掙一分錢而輸掉好一份心情。一個好店面隻經營着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攤位，有人買沒人買他都不着急，用他的小曲兒來形容：“有賣沒賣，有買沒買，統統收收下籠底。（閩南語）”收完小攤，外公會去遛。一手拄着木拐杖，一手夾背後，彎着腰，慢慢悠悠的，前街上後街下地唠唠家常，日落而息日升而起。
不久遇到了小時候的鄰居，和他講起外公。他說：“松葉伯（外公名字）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老人，幹淨好老相。他走的那天早上，我還遇到他拄拐杖去買豆花，可到中午就聽大人講，他老人家仙逝了，壽享九十多，好老人呀。”
佛曰：“供佛三千，不如修一無心道場。”歲至初老，憶起外公生活點滴，甚覺其智慧人生。他作息規律，身體健康，情緒平和，無争而順應自然，修一平常心，過足平常人間煙火氣。
～～～2021年9月26日晚
梁子簡介
梁子，是一位資深瑜伽老師，一位擅長寫散文與詩的準女作家。散文與詩刊登于《晉江經濟報》、《金浦報》等報刊，勤于筆耕，才思靈活，迄今發表作品七十多篇。所寫的詩曾在漳浦電台“為你讀詩”節日中播出。也曾因所寫的散文《年味》，受邀到漳浦縣人民廣播電台與主持人聊“年味”。被戲稱為“寫文章的女性中瑜伽教得最好的人，教瑜伽的老師中文章寫得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