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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故鄉這杯酒,如今隻能靠老人們溫着

故鄉這杯酒,如今隻能靠老人們溫着

來自村口小酒館

青未了|故鄉這杯酒,如今隻能靠老人們溫着

人近中年,鄉愁忽地嘯聚山林,時不時的出來打家劫舍,零零散散的搶些許回憶上到山寨,大咧咧的把它們放進酒壺,将其陳列在點滿火把的堂上,不喝,看着、瞧着、瞅着,滿心歡喜的把它們當做财富,想想自己的身份,哀歎一聲,終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無回鄉炫耀的可能。

故鄉是酒,你在其中生活時不覺辛辣,到你離開時,小小的心酸,直至你成為過客之後,方覺苦澀。

我往常回故鄉探親時有個疑問:村中很多坍塌的房屋,明明無人打理,可在殘垣斷壁的院牆上,搖搖欲墜的門上,憑借記憶才能拼湊完整的屋子上,總會突兀的出現嶄新的春聯或福字,在零下三三十度的清冷中,紅豔豔的驅趕着孤寒,給本無甚人氣的村莊找來一絲暖意。

這些屋子,我拿出三十年前的記憶地圖也無法一一對号入座,隻記得幾戶人家早已整體搬離,村中再無親友,破磚爛瓦的,也沒啥托人打理的必要。疑問歸疑問,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我,車子駛離村口,疑問便沒什麼吸引力,城裡的一衆人情還待維護,焦頭爛額之下,好奇心算個鳥。

今年年前,不願意離開故鄉去縣城和二哥過年的嬸娘給我來了電話,讓我去搜集一些不花錢的春聯福字帶回去,多多益善。正好,銀行等服務行業每年都要給客戶們送春聯,說白了,幾張不值錢的紙自是提不起人們專門跑一趟的興趣,既然嬸娘有要求,我給有此便利的同學打去電話,讓他給我留一些,後又琢磨,嬸娘多年未曾對我們小輩們有任何要求,既然提出來了,不如再去買些,于是,同學給的,我買的,竟然積攢了一大包,小車的後備箱都放不下,隻好勻兌部分放在後座上。

在約定好的日子回鄉,縣城下了高速,穿過臨近旅遊區的幾個村子,剩下的行程一路白雪皚皚,滿目盡是頹敗。鄉間的磚瓦房再明亮,田園的風光再旖旎,也敵不過城市裡的樓房霧霾,當人人把回故鄉當做了一種願望之時,故鄉其實已經成了回不去的地方。

回鄉的路很寬敞,路上的積雪很厚。想想上一場雪距今已有一個月有餘,再看看路上淺淺的車轍印記,心中不免生出感慨:怕是再有幾年,這淺淺的印記也不複存在了吧。

青未了|故鄉這杯酒,如今隻能靠老人們溫着

車緩緩進村,村口的牆根下沒有曬太陽的人,我準備的好煙散不出一根。自我解嘲得苦笑幾聲,将車開到嬸娘家的院門口,未及下車,幾位同輩的哥哥竟從屋子裡迎出來,讓我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說是哥哥,他們的歲數實際上與我父親差不多。農村人不以歲數論老,隻要你還能下地幹活,那麼你就沒老。一番親熱的問候,衆人七手八腳地把禮物拿進屋中攤放在炕上,煙酒飲料沒人待見,倒是那一堆春聯福字令大家歡喜不已。

嬸娘給我倒了一杯摻了白糖的茉莉花茶,此喝法一如舊例。我把好煙散與衆人,指着禮物告訴他們記得走時帶着,大家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聊天,嬸娘則盡顯長輩風采,不管禮物,先将春聯福字的包裹拆開,給大家配置設定任務。

這些春聯福字除去自家所需,剩下的要貼遍全村,我多年的疑惑就此解開,原來,故鄉僅存的人氣,靠的就是眼前的這幫老人在苦苦維持。

老家有不成文的規矩:過了小年便可貼春聯,當然,最好是在三十早上貼。村中百戶人家,三十一早上貼不完。大家分得春聯後立馬開工,先把那些廢棄屋子貼了再說。

莊戶人家行動力超強,我一杯茶還沒喝完,他們出糨糊的出糨糊,找掃帚的找掃帚,搬凳子的搬凳子,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作為唯一的年輕人,我自不能閑着。看着他們步履蹒跚的樣子,我端了一盆子糨糊,開上車拉着老哥哥們滿村轉悠的貼春聯。

春聯肯定先給自己的親友家貼,房子完好的,春聯福字一應俱全,貼得滿院春色。房屋倒塌的,尋那勉強立着的牆按照面積讨論一下是貼副春聯還是貼個福字。看着老幾位嚴肅的模樣,本想發笑的我忍住笑意,給他們打下手。老哥哥們不讓我動手,說一冬天閑着,要活動活動手腳。

好在春聯福字夠多,村子裡但凡能貼的地方,皆是一片紅彤彤。老哥哥們也不是沒有私心,那些買來的樣式漂亮的春聯都被他們留給了自家。忙忙碌碌一上午,完活收工。大家回歸嬸娘家,炕桌上擺滿了嬸娘和老嫂子們做的飯菜,我拿回來的好酒開了幾瓶,一進屋,香味混着暖氣撲面而來,瞬間趕走了寒氣。

青未了|故鄉這杯酒,如今隻能靠老人們溫着

我不喝酒,陪着老哥哥們聊天。貼了春聯的他們興緻很高,用他們的話講,他們是村子的大功臣。酒至酣處,一位哥哥帶着醉意和我說道:“你小時候,村子裡的春聯還用買?那會大家都等着你爹他們回來寫,一幫子人熱熱鬧鬧的,唉,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是啊,我小時候,每逢年前,從城裡回村過年的父輩們回村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寫春聯。現如今,大伯去世,二伯腦血管有問題,走路都費勁,四伯遠在天津給姐姐看孩子,我父親身體不好,隻在年後才回鄉看看。

故鄉,終究成為了我敷衍情感之地,花錢買心安之所,回村仿若任務,完成便将其勾畫掉。我讨厭故鄉的頹敗,我哀歎親情的疏遠,我從未想過,在我心中沖突糾結的故鄉,還有一群老人們,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在維系着故鄉的一切。操勞半生的他們,對故鄉的執着,并不是他們喜歡落後的生活,他們想守着這被子孫們嫌棄的根,有了根,才能走得穩,有了根,心中才有個念想。

故鄉這杯酒在時代潮流面前,定是無法如從前那般熱烈。我們在躁動的空氣中快步疾走,需要的不是壯行酒的催促,而是一壺溫溫老酒的沉澱。那些被我們視為跟不上時代的老人們,或許真的沒有什麼大智慧,可他們心甘情願地點着一爐火,暖着一壺酒,告訴我們,故鄉就在身後,累了倦了停下來,喝一口,微醺暖身。

編輯:馬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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