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蘭素英 每經編輯：高涵
“每個人都神經緊繃。”Dave Rogenmoser表示。
Rogenmoser是總部位于得克薩斯州的AI内容平台Jasper.ai的CEO。OpenAI旗下ChatGPT的橫空出世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此之前，Jasper是最被看好的AI文本生成工具，在媒體工作者和營銷人員之間大受歡迎。
但ChatGPT的問世卻改變了遊戲規則。Index Ventures合夥人Price-Wright認為，随着OpenAI的不斷改進，Jasper這類初創公司的護城河将徹底瓦解。
為何ChatGPT一問世就能“出圈”？
清華大學智能技術與系統實驗室副主任、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長聘副教授黃民烈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解釋道，之前的應用除了有性能方面的局限，還有資料和模型規模的局限，而ChatGPT可以處理各種類型的任務。除此之外，OpenAI本身還能帶來馬太效應。
在外界看來，ChatGPT勢必将成為AI行業的下一個爆點。紅杉資本預測，生成式AI未來預計能夠産生數萬億美元的經濟價值。但也有投資基金警告稱，“生成式AI領域可能會出現泡沫。不過，出現重大泡沫的可能性較小。”
圖檔來源：Jasper網站截圖
“頂流”ChatGPT沖擊競品
2022年11月30日，ChatGPT甫一問世，便在業界掀起驚濤駭浪，僅用5天，使用者量就突破百萬。龐大的使用者群蜂擁而至，伺服器甚至一度被擠爆，40天内，其日活使用者量越過1000萬大關，而當年同樣引起轟動的Instagram達到這一成就足足花了355天。
這款由OpenAI基于GPT-3大模型打造的AI語言模型不僅能對答如流，還可以寫出較高水準的代碼和論文，甚至還能幫助搞定面試問題。
在“頂流”ChatGPT的光環下，其同類的生成式AI公司慌了神，連曾經冉冉升起的新星Jasper也不例外。幾個月前，Jasper還是快速增長的生成式AI領域的閃耀之星，備受資本追捧，風光無限。
作為AI文本生成工具，Jasper可以基于一個簡單的短語或提示，建立出數百個單詞的文本。2022年10月，Jasper融資1.25億美元，在成立僅18個月後就達到15億美元的估值，客戶量增加到10萬名，其中四分之三的人每月支付80美元或更多的費用來獲得Jasper的進階AI寫作模闆套件。十個月的時間裡，該公司的員工從9人增長逾16倍至160多人。
但ChatGPT來了，并且還是免費的。
談及ChatGPT對這類初創企業和創業環境的影響，清華大學智能技術與系統實驗室副主任、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長聘副教授黃民烈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這需要從兩方面來看：一方面，ChatGPT的出現确實會降低進入這一領域的門檻，因為它屬于通用人工智能，但如果要進入到某個具體門類或領域的時候，還是需要行業資料和專業技術的支援；而另一方面，如果單純從應用角度出發，Jasper這類公司可能生存空間會越來越窄，但如果公司既有行業資料的積累，又有底層模型的研發能力，那公司将建構持續的行業壁壘，不是任何公司想追趕就能趕得上的。”
确實，對于Rogenmoser來說，這場危機戰不容易打，因為Jasper的技術底層也是OpenAI的GPT-3。這意味着什麼呢？Jasper将自身業務的根基搭建在了競争對手的平台上。
在Index Ventures合夥人Price-Wright看來，防禦性就是這類生成式AI初創公司的關鍵問題，尤其是依賴OpenAI的公司。他解釋稱，Jasper使用OpenAI的技術，可以更輕松地建立提示，讓AI模型吐出可用的素材，這是不研究AI的營銷專業人士也能使用它的關鍵。但OpenAI一直在不斷改進并提供更多服務，它最終可以學習如何做到Jasper所做的事情。最終，Jasper的競争對手也将獲得這樣的能力，其護城河也将就此瓦解。
此外，ChatGPT的快速響應能力似乎也是巨大的威脅。
創意工作室Chromaspring 的創始人Grant Tucker稱，“我用了幾個月Jasper，但我能夠在10分鐘内從ChatGPT獲得更好的内容輸出。”Tucker發現Jasper的預設模闆限制了範圍，他更喜歡ChatGPT的對話界面，這使得修改更容易。
不過，Rogenmoser還是展現了樂觀的态度，稱Jasper的未來更像是一個企業平台，就像Atlassian或Slack一樣，公司可能會花錢将其內建到他們的工作流程中。“ChatGPT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它缺乏而且可能會繼續缺乏大企業想要的所有功能，”他說。
ChatGPT短闆猶存
ChatGPT面世之前，市場上也有一些生成式AI應用，例如DeepMind的AI聊天機器人Sparrow。但為何沒有掀起ChatGPT如此大的轟動？
黃民烈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這是因為大模型在最近幾年取得了顯著進展，并在特定的商業場景催生出真正的應用和價值。随着2020年GPT-3大模型的釋出，OpenAI内部通過API的方式收集很多使用者資料，并經過1-2年的内部疊代、更新和優化調整，在2022年推出ChatGPT，是比較自然的過程。”
那為何會是ChatGPT？對此，黃民烈對每經記者解釋道，之前的應用除了有性能方面的局限，還有資料和模型規模的局限。更重要的是，ChatGPT可以處理各種類型的任務，不管是年終總結，還是情詩，或者小短文，它都能勝任。另外，OpenAI作為AI領域的明星公司，其推出的東西相對來講更容易引發馬太效應，也更容易受到關注。
也許，在Rogenmoser這樣的業内人士看來，ChatGPT還缺乏很多功能。但背靠微軟這個軟體業巨頭，手握數十億美元的資金，OpenAI自然不會停止加速ChatGPT的學習和思考過程。
據媒體初創公司Semafor援引知情人士報道，OpenAI正在全球大規模招聘，過去六個月已經在拉美和東歐等地招聘了近1000名外包人員。其中，60%的外包人員從事“資料标注”工作，包括建立大量的圖檔、音頻片段以及用于訓練人工智能工具或自動駕駛汽車的其他資訊，其餘40%則為程式員，負責為OpenAI的模型建立資料，便于其學習軟體工程任務。
一名在南美的軟體開發人員曾無償為OpenAI完成過5小時的編碼測試，他告訴Semafor，“他們很可能是想用一種非常特殊的訓練資料來投喂這個模型，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展示人類是如何一步步思考的。”
在之前的那5個小時測試中，他主要有兩個任務：首先，他會被配置設定到一個程式設計問題，需要用書面的英語解釋自己将如何處理這個問題；然後，他需要提供一個解決方案。如果他發現了bug，OpenAI就會要求他詳細說明問題是什麼，應該如何糾正，而不是簡單地修複。
盡管ChatGPT背後有着龐大的訓練團隊，但不可否認，這一廣受歡迎的工具目前還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準确性就是其一。
有使用者在此前測試時發現，在回答詩人北島的國籍時，ChatGPT信誓旦旦地表示是日本，但通過背景回報，已經改回中國。然而，記者1月29日再度以此問題對其進行測試，ChatGPT給出的答案仍舊是日本。
圖檔來源：ChatGPT測試截圖
就此，黃民烈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解釋說，就這點來看，ChatGPT是沒有動态記憶功能的。“之前之是以回報後修改了，是因為它作為語言模型，可以順着邏輯去說，但不代表它有長期存儲記憶，這跟後端的模型和算法也是相關的。”
不僅如此，黃民烈還表示，“ChatGPT目前隻是對過往知識的學習和應用，例如2022年的資訊它是沒有覆寫的。”是以，如果沒有足夠的主題可用資訊，它很容易用不正确的資料回複。
Futurism網站1月中旬釋出的一篇文章也顯示，BuzzFeed News的一名記者使用ChatGPT生成了一個關于美國科技媒體CNET悄悄使用AI寫新聞稿的故事，結果發現她“不得不重寫幾次提示以使其停止插入事實錯誤。”
黃民烈進一步指出，“AI領域有一個持續學習的概念，要根據環境和資料的變化去動态學習新東西，同時不能将之前的東西遺忘，而ChatGPT沒有辦法很好地覆寫動态資訊，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其商用落地。”
此外，法律風險和版權問題也是ChatGPT繞不開的一道坎。
對于這點，黃民烈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侵權）當然是有可能的。“比如，寫代碼，但又未注明引用源，這就會是風險點。”
此前也有報道指出，一些由Stable Diffusion生成的圖像帶有水印，這表明一部分原始資料集是有版權的。Getty Images（一家位于美國西雅圖的圖檔交易公司）宣布禁止使用者将生成的AI圖檔上傳到其圖檔庫，因為該公司擔心，這類圖檔可能存在一定的版權問題。
那麼，ChatGPT創作的作品又是否受到版權法保護？
黃民烈表示，“目前，這方面還沒有正式的法規出來，但是已經在業界引起了廣泛的讨論。例如，AI創造的版權屬于誰，背後的法律主體還是AI？另外，我假如付費購買AI并創作了一些作品，這是否屬于我本人？盡管這些還有很多争議，但我們要以樂觀的态度去面對。畢竟，技術的發展不可抵擋，法律法規也不會将其視為洪水猛獸，更多的是有效疏導和監管。”
而據《巴倫周刊》，學者、法院和美國版權局表示，AI系統獨立輸出不受版權法保護，因為作品必須是人類思維的原創作品。但是，版權法保護機器制作的作品，例如，人們使用數位相機建立受版權保護的圖檔，使用iPad繪制受版權保護的圖像，并使用軟體編輯受版權保護的音樂。
國際律師事務所 McDermott Will & Emery合夥人及技術與外包業務聯席主管Shawn C. Helms 和Jason D. Krieser在一篇共同撰寫的文章中表示，根據現行法律，ChatGPT所創作的作品是否受保護還取決于人類參與的程度。
據其解釋，如果一個人僅寫了簡短的提示，訓示ChatGPT“寫一個關于騎自行車的女孩的故事”，那麼生成的文本不太可能包含足夠的人類創造力，不符合版權法的要求。但如果一個人要不斷修改和指導ChatGPT來微調故事，例如要求 ChatGPT介紹角色、更改情節、修改設定或建立替代結局，文本可能是有資格獲得版權保護的。但是，對于人類參與要到何種程度才有資格受到現行版權法的保護，尚無明确答案。
生成式AI站上風口，這兩類公司更受青睐
随着ChatGPT的走紅，生成式AI領域勢必将迎來拐點。
在1月11日達摩院在其釋出的2023十大科技趨勢中預測，生成式AI将迎來應用大爆發，極大推動數字化内容的生産與創造。
此外，紅杉資本在一篇名為《Generative AI：A Creative New World》（生成式AI：一個充滿創造力的新世界）的文章中表示，生成式AI，讓機器開始大規模涉足知識類和創造性工作，這涉及數十億人的工作，未來預計能夠産生數萬億美元的經濟價值。
資本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投資機遇。
Jasper投資人、Bessemer 合夥人Talia Goldberg表示，生成式AI領域有三種不同類型的公司：有像Jasper這樣使用其他公司的AI模型為客戶制作應用程式的公司；有建構底層模型為AI賦能的公司；還有将前兩者結合并專注于為客戶提供服務的公司。
Goldberg表示：“我們認為這三種類型都将獲得令人興奮的投資，但我們最為關注第一種和最後一種。我們希望看到公司為客戶創造價值。”
資料分析服務提供商PitchBook的資料顯示，2022年（資料截至2022年12月6日），生成式AI領域的風險投資達21億美元，融資事件超過100起。在2020年至2022年間，該領域的風險投資增長了425%。
生成式AI領域的風險投資逐年增長 圖檔來源：Pitchbook
據矽谷風險投資基金Leonis Capital介紹，文案AI是研究最密集、獲得投資也最多的領域。據其統計，在文案編輯/營銷領域，除了上文提到的Jasper，還有copy.ai、anyword、copy.ai等20多位玩家。
圖檔來源：Leonis Capital報告截圖
在投資者看來，生成式AI可以創造的内容确實是無限的，并且可以在衆多行業中産生巨大的變革。更重要的是，它在估值下跌、IPO取消等主導的投資環境中成為了最大的亮點。與一年來都在經曆“過山車”的加密貨币或其他技術垂直領域相比，投資新鮮事物的猶豫度可能要低得多。
不過，谷歌基金旗下專注技術和醫療保健的風險投資基金Section 32執行合夥人兼首席執行官安迪哈裡森也警告稱，“生成式AI領域可能會出現泡沫。不過，考慮到目前的市場環境，出現重大泡沫的可能性較小。”
談到ChatGPT這類工具最有希望的商用場景時，黃民烈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它更适合做一些開放性的任務，如果讓它寫科技論文，他肯定亂寫，但若讓它寫個哲學論文或者營銷方案，天馬行空的，可能會做得挺好，有思想有深度，這個可能是它擅長的。”
而對于ChatGPT熱潮帶來的投資機遇，有機構認為，ChatGPT将為計算機基礎設施、算力等上遊技術、代碼機器人等下遊帶來需求。
國盛證券認為，目前OpenAI等巨頭已着手自建計算叢集來滿足AIGC的要求，這種集中式的訓練對GPU、存儲、機房、供電等基礎設施均有巨大需求。
作為數字經濟的基礎，“算力即權力”。除了亞馬遜、微軟和谷歌等雲服務提供商，英偉達、AMD和英特爾等晶片制造商也将獲益匪淺，因為這些公司生産的先進圖形處理器是訓練和部署人工智能模型的理想選擇。
據彭博社，花旗集團近日估計，ChatGPT可能會在未來12個月内為英偉達帶來30億至110億美元的銷售額。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