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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2O刷單“黑市”折射下的泡沫

    XX打車和XX用車這樣的公司,太不真誠。從前補貼的是現金,現在補貼的都是各種券,還有各種使用上的規則,為什麼要設定這麼多的限制?反正都要花一樣的錢,為什麼不能痛快點?讓使用者體驗好一點?”

  說這個話的人,我們叫他老周。老周對O2O行業擁有很多獨特的見解。但他不是使用者,也不是開發者,更不是什麼行業專家。他是燕郊的“職業刷單公司”。

  燕郊地處河北,臨近北京。這裡的人進入北京需要辦理進京證。每辦理一次有效期隻有七天。是以,裡面的人很少出來,外面的人很難進去。相對于與外界完全隔絕的北京來說,進京證之外的世界,更接近“真實的中國”。

  而在一線城市風起雲湧的O2O,在燕郊這樣的小地方到底值得不值得做,一直是個備受争議的話題。而讓人沒想到的是,燕郊竟然是以這樣的形式,融入了中國風起雲湧的O2O創業浪潮。

  在一個聚會上,有人爆料說“某産品之前在補貼上有漏洞,融資被刷掉好多。”大家紛紛起哄這是創業者監守自盜。但另外一種可能性是,他們遇到了像老周這樣的“職業刷單公司”。

  他們的操作流程是這樣的——

  首先,要買到SIM卡:“一個号卡可以重複套幾百塊,最後還可以超低價重新賣給民工和學生一類的人。”

  這不隻是一個價格問題,一定要有熟門熟路才能買到真正劃算的号卡。中國的營運商多數是區局制,這是中國移動開創的體系,當年剛從電信體系中分家出來的中國移動正是依靠這樣快速靈活、一線決策的體制後發趕超、乘勢而上。而這樣的體制也使得大量的決策權和KPI壓力承擔在一線員工的身上。如何保證開卡率和在網率,一直是個頭疼的問題。有的地方,甚至被迫“養卡”,才有機會完成績效考核。

  而單純養卡,隻能收到營運商的開卡和話費兩部分錢,如果加上資金占用和政策收緊,養卡越來越不劃算。在SP紅火的時代,很多養卡人還同時做“自消費”和“機卡分離”的生意。但是這兩種做法,不但都依靠在營運商“内部有人”,而且無疑都是有風險的。是以不但營運商自己要嚴查,底下做事的公司也都不敢玩兒得太過。而營運商也不斷再彌補這種政策上的漏洞,這些事情慢慢也做不下去了

  但是,職業刷單公司的出現,成為了網際網路行業反哺電信業的最新案例。老周這樣的人,用網際網路思維,代替了職業養卡。

  他們拿到号卡之後,用這些号卡去注冊O2O産品,套取各種使用者補貼。用老周的話說“一個号卡可以重複套幾百塊,最後還可以超低價重新賣給民工和學生一類的人。”

  而營運商的号卡是怎樣流通到職業刷單公司手裡的呢?一部分是依靠馬甸卡券市場這樣的地方。這些都是放在明面上的。還有放在暗地裡交易的,就全靠個人信譽和口碑。

  每天隔幾天,老周都要去北京馬甸的卡券市場去看最近“有沒有出什麼新貨”。電信營運商的重大節日,也是老周最忙的時候:“電信日”、“春促和秋促”,都能拿到流散到馬甸的品質最好的号卡。

  老周在馬甸還是有點名聲的。是以大量的供貨都是直接聯系他進行場外交易的。雖然他曾經好一陣子不在這樣的地方露面了。但是真正做的久的人,都知道他。“但是現在電信代理商不像從前那麼難申請啦,社會管道也慢慢放開啦,是以難免還是會有新人把卡出到市面上來,現在面子不好使,也要走走看看啦。”老周謙虛地說,“現在區局的卡不好操作啦,營運商現在也不願意補貼啦。終歸還是想發展真實的使用者。要想找到好卡,主要看那些新申請下來的虛拟營運商或者社會代理商。他們的卡一般比較劃算。”

  老周挑卡也比較苛刻。

  “我先要看這批貨是從哪裡出來的,這些号段是屬于那個區局或者哪個管道。這很重要,你要把各種卡混合在一起用,你不能在一個統一的号段下面做統一的事情,那容易出事兒。還要了解人家的KPI考核标準,幫人把資料做好了,做生意才有下一次,将來還會找我。”老周很為營運商裡那些“沒見過面的朋友”負責。這也是老周口碑好的原因——專業。

  “我還看要套餐怎麼樣?包月裡面有多少流量多少話費和增值業務,能夠疊加那些套餐包,綜合算下來要多少錢,現在市場好,很多年輕人什麼卡都吃進去,賺快錢,這樣不行的。市場終歸還是有好有壞的時候,現在不精打細算,将來怎麼辦?把市場搞砸了,把别人都坑死了,以後就沒有這碗飯了!“老周是那種很傳統的生意人。從SP時代熬過來,經曆了很多大風大浪。很看不慣那些年輕人生猛求快的樣子。

  老周的“網際網路思維”:“一個使用者在短信驗證注冊了之後呢,送五十塊錢,可以直接買東西。咱們有的是号卡,就注冊了然後去賣呗!”

  “你要為整個生态圈的每一方着想,還比如說套現吧,也要這樣,多為對方着想。你套的好,人家不怕你賺錢,還感謝你。你套的不好,把人家搞死了,以後這個錢大家都賺不到了。”

  老周口中所說的“套現”,就是老周這兩年新開辟的業務。老周給我示範了一下。

  “比如說咱們燕郊的XX生活吧,使用者安裝了它的APP之後,可以直接在手機上購買周圍超市的東西。使用者手機付費之後,店主就會接到單子,然後給使用者送貨。一個訂單就做完了。

  “一個使用者在短信驗證注冊了之後呢,送五十塊錢,可以直接買東西。咱們有的是号卡,就注冊了然後去賣呗!

  “明白事理的店主,就跟我們一起刷,大家一起分錢。不懂事兒的,我們就自己刷,買煙呀,白糖啊食鹽啊一類價格敏感好出貨的東西,轉手賣給批發市場,這就是串貨,也比較麻煩,耗人工。但是賺的也多一些。

  “這個帳号刷完了,可以去刷别的,比如拼車類的,去小保險公司的車險營業員或者4S店什麼的,可以搞很多車主資訊,注冊帳号,然後自己拼自己的車。一對一拼車最劃算,來的快。其他的也行,反正一個号卡一套資訊反複利用嘛。拼車類的一個帳号一個月搞幾千塊錢補貼很簡單。但是也都是辛苦活。隻有在燕郊這樣人力成本低的城市能幹的了。”

  人性遊戲:“上面上司要資料,基層人員要預算,不全靠我這樣的人,才能兩全其美嗎?”

  我問老周,“你這麼大張旗鼓的幹,這麼大的規模,你不怕被抓到嗎?”

  老周一樂:“老弟啊,虧你還幹O2O創業,誰像你跑到燕郊幹一年搞的這麼辛苦?一天到晚說的好像挺明白似的,其實你一點網際網路思維都沒有!”

  我一懵,我幹了這麼多年網際網路了,我怎麼還不如他了?

  老周慢慢地說:“上面上司要資料,基層人員要預算,不全靠我這樣的人,才能兩全其美嗎?這錢也不是他們自己的,是投資商的呀?網際網路玩的是資本遊戲,一輪忽悠一輪。我天天研究各種科技新聞,什麼钛啊氪啊虎啊馬啊每天花幾個小時研究融資的消息和O2O行業的流行趨勢。發稿子的不是剛融資、就是要融資。剛剛有錢的要刷資料、沒錢找錢的就借錢也要刷資料。這都靠誰啊?靠我啊?沒了我們,中國O2O能這麼繁榮嗎?”

  我眼前一黑,老周快把我的世界觀給颠覆了。

  老周還在繼續說:“O2O這東西,哪用得着那麼多理論和設計?那幾千年前城門貼告示比武招親不就是O2O嗎?那民國時候聽廣播做廣告,不是O2O嗎?之前沒移動網際網路你們這些人瞎忽悠的時候,打電話送貨不是O2O嗎?我跟你說,隻有你們這些原來在北京幹的,喜歡CEO、CFO、COO這樣有O的人,才嘟囔什麼O2O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嗯,對!隻有你們O跟O之間聊的O,才是你們的O2O。”

  我一聽,這整個一文盲啊!“周哥,不是的,O2O要依托大資料和雲物流才能…………”

  “什麼跟什麼啊,中國有幾個有資料的公司?有資料的公司也是假資料啊,你那大資料,分析來分析去,連誰忽悠走了公司的錢都分析不出來!物流就更别提了。找大爺大媽送貨就算雲物流啦?中國做生意啊,一個說法,一個做法,不一樣的呀。但凡你有個真正想做事兒的心,你就踏踏實實做,不要老想着用什麼新技術,再新的技術也不能改變真實的生活。你做O2O是要面對整個實體經濟!那可是十幾個億的人口和10萬億美元世界排行第二的GDP!你說革命了就革命啦?革命是需要本錢的!”

  “周哥,這網際網路是趨勢,咱們………”

  周哥再次打斷我,“趨勢趨勢,你扭着消費習慣來就不是趨勢,比如說咱們剛才說的那個O2O ‘XX生活APP’,他的推廣就有問題——它天天在地面店超市裡面做宣傳:用手機下單立減XX元。你一聽,挺網際網路的。但是你隻要一站在超市店主的角度上一想,馬上就發現問題——這本來就是我的客戶,有沒有你都來我這裡消費的客戶,為什麼我還要把他弄到你的APP裡?然後通過你的APP才能給我下單子?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本來一個地面店鋪周圍的三百米,是具備天然壟斷的能力的。客戶就近消費,貴一點也能接受,日子過的很好呀!想讓我送貨的,我給他個名片——寫上價格和電話。為啥我要導入到你的APP上呢?導出去還能買競争對手的東西嗎?我有病啊!”

  “周哥,那不是照樣很多店鋪跟着宣傳嗎?”

  “你給補貼又給錢的,地面店鋪自然給你宣傳。反正将來供貨和送貨都是地面店鋪,APP的營運方根本接觸不到上遊和下遊,沒有補貼了,店鋪就不玩了就是。每次使用者來店和店鋪送貨的時候夾個小名片。幾天就把使用者重新從APP裡面挖回來了。”

  “周哥,我聽着是挺有道理,可是之前滴滴打車、美團網之類的,不是都是這樣的嗎?“

  “那你問問他們,掙錢嗎?補貼這麼多年了,補貼多少錢了?藥不能停啊!小董啊,你這波被網際網路洗腦的人啊,我得以毒攻毒才能解救你啊!

  “我用你們的話跟你再重新說一邊,現在主流的O2O都是想做平台,典型的多邊經濟模型,你一邊要拉商鋪,一邊要做使用者。但是,你使用者量大一點用沒有啊,你得使用者密度夠啊!你有一萬個使用者分攤在燕郊,不如你有五十個使用者就在這個店鋪的周圍啊!

  “是以啊,所有這些平台都是這樣——使用者來了沒商鋪,走了!商鋪來了沒使用者,又走了!

  “要是沒我們幫着刷資料,他們這日子都過不下去啊!

  “你再看人家XX打車,現在都不給現金補貼了啊,還設定了各種限制,15元專車券,想用的人自然繼續享受補貼。但是倒賣隻能賣一塊九毛錢,這價格卡位卡的多準?正好套現的人無利可圖,自然就不套了!“

  周哥的話徹底把我弄蒙了。

  “周哥,你說的對,但是我覺得這些問題慢慢通過時間可以一點點優化一點點解決,不要用局部的短時間的過程,來衡量整體的大事件的一個趨勢。否則任何事情都不要做了,做了就肯定有問題。”

  “行啦别扯淡了,你留着忽悠投資人吧,你周哥不信這個。你不是在做O2O的創業項目嗎?現在要找投資了吧?哥幫你搞搞資料嘛!”

  “哦,不用了……今天給兄弟們發工資,我去取錢去 ,周哥你不走?”

  “我等人呢,最近不是總理說網際網路要提高速度降低資費嘛,我看看有沒有新套餐的号卡出來。這屆政府不錯,真是辦實事啊!”

  我趕快走掉。我腦子好亂,再聊下去肯定就崩潰了!

  迎着太陽走,燕郊的東邊是北京。那裡正淹沒在輝煌燦爛的陽光裡。

  遠遠的似乎聽到老周哼了一聲:“哼,傻X,看你還能發幾天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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