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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臘城邦時代裸體競技的文化意蘊與鈎沉啟示(一)

作者:董雯幽

古希臘最為著名的四大泛希臘賽會,其共有項目大緻可分為車馬競技與裸體競技。

現有史料證明,城邦時代有多個國家及地區均有車馬競技的出現。

而裸競技卻唯獨出現于古希臘地區,其伴随着古希臘諸城邦的強盛而興起,又随着諸城邦的沒落而逐漸異化 消亡。

古希臘城邦時代裸體競技的文化意蘊與鈎沉啟示(一)

在古希臘人看來,裸體競技是其差別于異族蠻 人的關鍵所在,是古希臘人特有的文化驕傲與身份認同。

那麼,裸體競技究竟因何興起,又因何走向沒落?

其存在之域為何是古希臘城邦而非他處?

它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又産生了怎樣的互動?

現今的我們又當如何看待這一習俗?

古希臘城邦時代裸體競技的文化意蘊與鈎沉啟示(一)

對這些問題的闡釋與回答有助于認識古希臘競技獨特的文化密碼,有助于了解現代 競技體育文化呈現的曆史脈絡。

裸體競技作為一種鮮明的時代印記與體育文化特色,引起了諸多學者的關注。

曾守訸較早地對赤身運動(即裸體競技)的緣起及興衰進行了解析;

古希臘城邦時代裸體競技的文化意蘊與鈎沉啟示(一)

韓勇則對裸體運動産生的原因進行了系統的闡述,認為其起源與古希臘的風俗習慣、藝術風格及地理環境 密切相關;也有學者從不同視角對裸體競技進行了分析。

如李郁和陳烨從體育倫理視角出發,認為古奧林匹克裸體的表象後是社會倫理和宗教倫理的導向。

趙新平從身體觀出發,認為古希臘競技運動中的裸露習俗是體育中身體自然美的文明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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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有文獻為後續研究者了解古希臘裸體競技文化打下了基礎,但可惜的是,上述文獻并未(或極少)基于原典史料來探讨古希臘競技運動中的裸體問題。

王邵勵指出,“如果不追溯史料源頭,不考辨史料真僞,我們在轉引傳抄過程中常預設為确鑿史實的記載,極有可能是烏有之事”“體育史首先是曆史,其次才是體育的曆史”。

在現有基于原典史料展開的研究中,有兩位學者基于 各種圖像和文字史料對裸體競技的起源進行了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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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uratidis J 認為古希臘在公元前8世紀晚期即已出現裸體競技,這一現象可能與英雄崇拜或戰士的裸體活動有關;

Myles McDnnel 則認為,早期雕像和花瓶中的裸體競技場景不能區分其人物屬性(人或神)。

并認為柏拉圖和修昔底德關于裸體競技起源的說法也不盡可信。

指出裸體競技可能在公元前六世紀中葉的雅典出現,也可能更早在斯巴達和古奧運會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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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nfante L 基于各種藝術及文字證據,對古代所出現的各種裸展現象進行了解析。

認為從公元前七世紀到公元前四世紀,希臘和意大利的藝術中都有裸體,但意義不同,古希臘的男性裸體源于一種儀式、 宗教背景,發展出一種特殊的社會和公民意義。

王大慶認為裸體競技作為一種社會習俗,承載着古希臘人的人生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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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理想可通過宗教、社會、政治、倫 理、哲學和審美等多個次元展現出來,二者互相依存,相得益彰。

裸體競技不僅是一種藝術或社會的投射,更是一種身展現象。尼采将哲學的走向拉回至對身體與生命的重視,認為“對身體的蔑視使人看不到個體, 一切‘非利己主義’都是頹廢現象。”

本文同樣認為,裸體競技作為一種體育行為,它是一種身體的表達與呈現形式,是一種身體與社會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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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現有成果中更多就曆史談曆史,缺少現代通聯思想。

習總書記曾指出,“我們的實踐創新必須建立在曆史發展規律 之上,必須行進在曆史正确方向之上”以史為鑒,方知興衰得失。

故此,本文試圖從原典史料出發,以身體哲學為理論基礎,以裸體競技最為輝煌、文獻資 料較為豐富的城邦時代(包括古風及古典時代。

公元 前8~6世紀及公元前5~4世紀中葉)為研究時段,探讨裸體競技中身體在社會中的文化表現,并以當下社 會為基準,借古喻今,探讨裸體競技的鈎沉啟示。

古希臘城邦時代裸體競技的文化意蘊與鈎沉啟示(一)

一 古希臘城邦時代裸體競技的曆體競技的起源與興盛

在荷馬時代的《荷馬史詩》中,雖有對競技運動的描述,但并未提及裸體競技的案例。

根據已有史料記載,裸體競技應當發源于城邦時代。關于其起源的具體時間與地點,有多種史 料給出了不同的解釋。其中在體育界流傳最廣的當屬 在公元前720年的第15屆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墨加拿 城邦的奧西普斯(Orsippus)奪冠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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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sanias在 其《希臘志》(Desciption of Greece)中記述如下:“在 科羅埃布斯(Coroebus)附近埋葬着奧西普斯,他在奧 林匹亞的賽跑中獲勝。

當時所有的參賽者都按照古代 習俗穿着兜裆布。我個人的看法是,在奧林匹亞,他故意讓史脈絡裸兜裆布從他身上滑下來,因為他意識到 一個裸體的人比一個穿着兜裆布跑的人更容易一 些”。

保薩尼亞斯認為裸體競技在公元前720年的第15屆奧林 匹克運動會上出現,而柏拉圖和修昔底德并未明确指出其起源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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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認為裸體競技這一現象在他們所處時代的“不久以前”出現,隻是起源地點有所不同。

柏拉圖認為是克裡特人最先開始裸體競技,斯巴達人緊随其後,而修昔底德認為斯巴達人就是裸體競技的開創者。

在此基礎上,王大慶針對古希臘時期的雕塑和瓶畫等藝術品中的裸體競技圖畫,梳理了諸多學者的研究觀點,但仍未得出共識性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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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有文獻并未就裸體競技起源的時間、地點達成統一,但仍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大緻的時空區間。

基于習俗的形成本身就具有偶發性與不确定性,上述史料對于後世探查裸體競技的起源仍具有較強的參考價值。

二 裸體競技的衰亡經曆了一個複雜而漫長的過程

希波戰争後,古希臘諸城邦逐漸走向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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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文明日趨鼎盛,但在戰争勝利後,各城邦陷入長期内戰之中。

伯羅奔尼撒戰争之後,以斯巴達和雅典為首的兩大城邦元氣大傷,随後被馬其頓征服,城邦時代走向 沒落。

但在馬其頓帝國時期及羅馬帝國統治初期,希臘文明并未被廢止。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被發揚和繁榮,各地興建了許多體育館,希臘式競賽也逐漸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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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基督教不斷深入、辦賽資金短缺、馬戲運動興 起等多重因素影響下,希臘式競賽逐漸消亡,裸體競技也随之消弭。

三 宗教互斥與信仰弱化

古希臘文明在當時屬于非常先進的文明,是以在馬其頓統治時期及羅馬帝國統治初期,帝國統治者并未廢棄希臘文明。

一方面是為了學習其先進文化,另 一方面是為了安撫希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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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亞曆山大在遠征前經常向古希臘諸神獻祭,稱自己是腓力和全希臘之子,并經常在獻祭後舉辦希臘式競賽,将其帶去了 埃及等多個地區。

羅馬帝國統治初期,對希臘式競賽也持積極态度,哈德良甚至增設了希臘式競賽的數量。

在小亞細亞、叙利亞、埃及等地均有體育場館建設及地方财政支援的記載。

奧古斯都、蓋烏斯·卡裡 古拉、尼祿等帝王在位期間也均舉辦甚至參與過希臘 式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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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四世紀初,為國家福祉而舉行的儀式都是希臘、羅馬或其他宗教儀式,随着基督教的興起及其被帝王所追捧。

原有的各種儀式活動被分為三類,即基督教好的,異教壞的,世俗中性,希臘式競賽本身就是祭祀盛典的一個分支,無疑帶有宗教屬 性。

趙毅通過對《狄奧多西法典》的考察證明,羅馬皇帝并未頒布過廢除奧運會的敕令。

但在公元394年9月-公元456年11月間頒布過多個鎮壓異教徒的敕 令,并認為在此之後古奧運會絕無存在可能。的确,在四世紀末五世紀初,希臘式競賽數量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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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确實與異教鎮壓有一定的聯系,但仍有競賽被儲存了下來, 甚至延續到了六世紀。

有另一種觀點指出,在對異教的鎮壓興起之初,希臘式競賽已經在積極适應政策的變化,他們逐漸廢止了基督徒所厭惡的犧牲奉獻儀式,以焚香等行為代替。

雖有法律下令摧毀異教建築,但同時有法律要求保護藝術品。在這期間,希臘式競賽與神 廟之間的聯系逐漸被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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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紀末五世紀初,群眾已将希臘式競賽看做一種世俗項目,并有基督徒參與其中,隻有悉知曆史與希臘文化的人才知道這些活動的宗教過往。

無論事實如何,宗教因素确實對希臘式競賽造成了影響。

從本質上講,對異教的禁令也在一定程度上拔除了希臘式競賽及裸體競技的根基,是裸體競技 衰落不可被忽視的因素。

四 閱聽人減少與文化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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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00年以前,羅馬皇帝更多主持希臘式競賽, 因為希臘式競賽更受歡迎;

後來,皇帝選擇主持馬戲 等羅馬式活動,因為它們是傳統項目,而且,希臘式競賽模式太過僵化,很多比賽幾年才舉辦一次。

在比賽中,榮譽通常為冠軍所有,馬戲等羅馬式活動則不同, 其榮譽永遠為帝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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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的社會精英與富人是當時各種競賽活動的贊助者,他們通過贊助這些活動來謀取自己的政治地位。

随着皇帝與群眾觀賽興趣的改變,他們也将更多的錢投入馬戲活動。

羅馬有一個悠久的傳統,皇帝的生日及執政官就職時會組織馬戲活動,對精英及富人來講,重要的不是觀看而是被觀看。

贊助這些活動可以達到取悅群眾及表忠帝王的作用,同時也可以為他們的政治目标服務一舉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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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希臘式競賽的觀衆數量出 現滑坡。

在羅馬帝國各種表演及娛樂休閑活動的影響下, 與裸體有關的場所及文化也出現了異化。

在希臘城邦時代,體育館是公民裸體鍛煉的主要場所,希臘化 時期,受羅馬浴室設計的影響,體育館内沐浴設施變得更加精緻。

在一世紀,希臘式體育館與羅馬浴室互相影響促成了大型浴室體育館的發展,創造了一個集放松和各種體育鍛煉于一體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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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世紀,之前一直存在于體育館中的摔跤場或被遺棄,或被改做他用。

這表明鍛煉不再被認為是至關重要的四世紀,體育館的地面被硬化,已不适合用于 鍛煉。

在文化方面,四世紀早期,馬戲運動已然興起,并吸引着越來越多的觀衆。

與此同時,希臘式競賽的數量減少,許多以參加希臘式競賽賺取獎金的中下 層人士不再能維系自己的生活,他們開始受雇參加各 種羅馬表演,文化異化進一步加劇。

在競賽閱聽人減 少,場所、文化異化多重因素影響下,希臘式競賽數量減少,裸體競技的主要場所被壓縮,裸體競技進一步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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