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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長公主。
丞相找到我,說:「公主想謀反嗎?天下歸你,你的母後,歸我。」
丞相和母後是青梅竹馬,有望成親,隻不過後來母後選擇了父皇。
但如今,父皇已經不是我的父皇了。
可……
「我的母後,不是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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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小母後便同我說,若有一天我的父皇突然變了,變得不再寵愛我,變得昏庸殘暴,變得沉溺美色,那他就不再是我的父皇了。
以前我不懂,父皇怎麼會變呢,他怎麼會不再是我的父皇呢?
但如今,我明白了。
父皇秋狩時,一箭射中了一個采藥女,被她迷了心智,把人帶回宮中,封了美人,夜夜笙歌。
隻因美人說了句「不想住别人住過的宮殿」,父皇便大手一揮,要為她建造一座全新的宮殿,勞民傷财。
而彼時,正逢大旱,民不聊生。
母後出言勸誡,父皇不僅不聽,還禁了母後的足。
我從宜山回來,聽了這些,不禁好奇這是怎樣一位美人。
我去母後宮中探望,發現她宮裡的人都換了一波。
進入内殿,母後正執着把小剪子修剪花枝,怡然自得,好似渾不在意。
若是以前,父皇惹惱了母後,母後定是要給他一番好臉色瞧的。
「我兒回來了。」
母後放下小剪子,笑盈盈地拉住我的手。
我試探着問母後:「父皇為了一民間女子禁母後的足,母後不生氣嗎?」
母後拉着我坐下:「生什麼氣,不值當。」
聞言,我心中便有了個大概: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
母後呷了口茶水,笑容帶着譏諷:「一個上不得台面的野雞罷了,以為飛上枝頭就成了鳳凰。
「對了,皇上最近寶貝她,我兒就别去觸黴頭了。
「他恨我呢,估計也連帶着不待見你。」母後拍了拍我的手。
她口中的那個他,是我的父皇,我知道。
我點了點頭,但心裡是替母後不平的。
陪母後小坐了一會兒,我便起身回去了。
隻是沒想到,我不去找那位美人,人家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回宮會路過千鯉池,在橋上和連餘歡碰了個正着。
說實話,還沒有我身邊的秋水漂亮。
我打量着連餘歡的同時,她也在打量我。
「這位便是去宜山陪太後娘娘的昭和長公主吧?」
她認出了我,可半分沒有行禮的意思。
她身後的宮女突然冒出來,趾高氣揚:「昭和長公主可還沒回來,你是哪個宮的?還不趕緊給我們美人行禮!」
我歪了下腦袋,眉毛高高揚起,好笑地看着這一主一仆。
我身後的秋水動作更迅速,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那個宮女臉上,力氣大到險些把人扇進湖裡:
「主子還未說話,你一個下人狗叫什麼?」
那宮女不可置信地捂着臉頰,哭着和連餘歡告狀:
「美人,你看她們,這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裡!」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連餘歡,想看看她能有多蠢。
連餘歡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宮女,然後朝我擠出一個笑:「金兒不識公主身份,還請公主勿怪。」
秋水冷哼道:「連美人倒是識得我們公主,那為何還不行禮?」
連餘歡小臉一白,看着有些無措。
她的宮女再次叫喚道:「皇上說了,我們美人可以不用向任何人行禮,包括皇後娘娘。」
最後那句話,說得無比得意。
我後槽牙緊了緊,盯着那不知死活的宮女。她身體顫了一下,往連餘歡身後躲去:
「這是皇上的指令,你們逼迫美人行禮,那就是違抗聖命!皇後娘娘違抗聖命,已經被禁足了,難道公主也想被禁足嗎?」
秋水還想上去,被我按住了手臂。
我看着連餘歡,朝她露出一個笑:「父皇給美人的這份寵愛,還真是獨一份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宮女也是個主子呢。」
連餘歡身後的宮女下巴高高揚起,頗為得意。
她沒看到,連餘歡臉色不太好看。
「本公主乏了,秋水,回吧。」
我和秋水越過連餘歡,擦肩而過時,一股藥香竄進鼻腔。
連餘歡是藥女,身上帶着些藥香不足為奇。
可奇怪的是,我竟覺得這藥香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兒聞過。
回頭看了一眼連餘歡的背影,我笑:「許久不見剪影他們了。」
2
第二日,聽說連美人身邊的大宮女死在了承慶殿的井裡,打撈上來發現五官都被割下來了,一張臉慘不忍睹。
承慶殿是皇上的寝殿,連美人的宮殿沒造好前,都住那兒,和皇上一起。
聽到消息時,我正在陪母後用早膳,一小塊山藥從我筷子上滑落,掉在桌上。
母後瞥了我一眼:「仔細些。」
我歎了口氣,不太高興:「這禦膳房怎麼回事啊?明知道我不喜山藥,還偏偏端我面前來。」
新來的嬷嬷解釋道:「長公主恕罪,皇後娘娘鳳體欠佳,禦醫開了食補的方子,不知今日長公主會來陪皇後娘娘用膳,是以沒有提前去掉。」
我猛地把筷子扔向嬷嬷,眉眼沉了下來:「那依嬷嬷所說,本公主來母後宮中,沒有提前通知你們,是本公主的錯了?
「本公主該如何,什麼時候輪到你們指手畫腳了?」
嬷嬷立馬跪下:「奴婢不敢,長公主恕罪。」
「本公主看你敢得很,來人,把她拖下去,杖斃!」
嬷嬷驚恐地擡頭,臉上終于出現了真正的害怕。
她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
侍衛進來,連拖帶拽地把人帶走。
外面沒一會兒便傳來慘叫和闆子聲,又漸漸消弭。
我聽着這聲音,格外下飯。
母後淺淺笑了一下:「我兒多吃些,可别氣着了。」
處死了嬷嬷後,我借着頂缺的由頭,把母後宮裡的人又換了回來。
皇上還不算蠢到家,沒有直接打殺他們。
否則彈劾的折子怕是能把他淹死。
沒一會兒,秋水來同我說連餘歡那邊的消息,說連美人看到宮女的屍體吓得不行,一路哭得梨花帶雨地去禦書房找皇上,皇上又生氣又心疼,連奏折都不批了。
恰好這時母後家中兄弟觐見,質問皇上為何禁足母後,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沒來得及離開的連美人。
禦書房豈是一個小小的美人能進的?
最後,皇上不得已罰了連美人,解了母後的禁足,旨意稍後便到。
待人走後,皇上發了大怒,硯台都給砸了。
我和母後相視一眼,皆是一笑。
發了大怒又如何,有證據嗎?
隻是可惜了那硯台,還是母後送的呢。
母後搖頭歎氣,一臉的不屑:「當真是連你父皇半分都比不上。」
我也托着腮歎氣:「我父皇當真回不來了嗎?」
母後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我看到,她眼裡有些哀傷。
母後說過,父皇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想來是,回不來了。
3
近幾年邊關戰事頻發,又逢大旱,前線的将士沒有足夠的糧草,不能将敵軍一舉殲滅。
百姓更沒有糧食,城外郊林皆是災民。
而這時,皇上還在為他的連美人建造宮殿。
無數朝臣上谏都被打了回去。
他好像急于證明自己,執拗到不顧将士百姓的生死。
一時間,哀怨橫生。
我聽說有災民闖進京城,但還沒來得及做什麼,便被皇上的禦林軍殺了。
他們将屍體扔到城外,用以震懾。
我擡頭看了眼灼熱的日頭,心生擔憂。
最終叫上人,持着公主令出了宮。
來到城外的抛屍處,意外看到一個人。
威遠将軍的小兒子,周璟墨。
他一眼便認出了我,朝我走了過來:
「我說趙玉晞,你家老爹是不是有病啊?」
他就是這般膽大妄為,口無遮攔。
但我願意縱着。
我點了點頭:「的确。」
周璟墨噎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我會這般承認。
他回頭朝小厮們喊:「你們動作麻溜的,今天趕緊燒完趕緊走,留這兒堆着指不定哪天突然爆出疫病,連累全城百姓。」
我看了身後的侍衛們一眼,他們立馬加入其中。
周璟墨走到我身邊,伸手想搭在我肩上,看到自己衣服髒,便又放下了手。
他壓低聲音:「公主殿下,這皇上到底啥意思?他不是人人稱頌的大明君嗎,怎麼突然就……」
他看着那山堆一樣的屍體,沉默了。
我知道,這不僅僅是周璟墨一個人的疑惑。
是滿朝文武百官、全城百姓的疑惑。
可我沒法解釋。
這事太荒誕。
我隻能說:「相信我,相信我母後,這種日子持續不了多久的。」
母後比任何人都着急。
這可是她陪着父皇一手打下的江山啊。
絕不能被毀掉!
山堆一樣的屍體燒了整整一宿。
我留剪影處理後面的事宜,宮門落鎖前回了宮。
可沒想到,我剛回到公主殿裡,便看到滿臉陰沉的皇上。
我跪下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逆女!」
「啪」的一聲,茶盞砸在我頭上。
秋水想把我護在身後,被我攔住。
我細細想了一圈,确定今日出去,并沒有眼線跟随,皇上不可能知道周璟墨和我的談話,才稍稍松下心裡的弦。
「不知兒臣犯了何錯,惹父皇動此大怒?」
「你看看這是什麼?」
一塊帶着濁液的布條扔到我面前。
我撿起來。
這是……
「是朕以前驕縱你了,竟讓你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竟公然出去厮混!這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朕!」
我低着頭,垂眉不語。
那布條是我常穿衣物上的,至于那濁液……
呵,手段真低級。
怕是這兩天母後出手了,他急了。
加之我今天出去,便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出。
我衣物的布料,尚宮局随随便便就能拿到。
我還未說話,皇上怒氣沖沖來到我面前:
「趙玉晞,你是不是和你母後一樣,覺得有顧家撐腰,朕不能把你們如何?
「朕告訴你,朕才是天子,這天下都是朕的!」
他氣急了,全然沒了一個上位者該有的儀态。
要不說,草包終究是草包,再怎麼包裝也成不了金子。
「兒臣冤枉,父皇息怒。」
跪這麼個人,當真惡心。
沒承想下一秒,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我臉上。
我不可置信地擡頭。
皇上打了這一巴掌,好似氣順了些,袖子一甩:「昭和長公主目無法紀,荒淫無度,褫奪長公主封号,禁足……」
「皇上。」
身後傳來母後的聲音,帶着寒意。
4
母後将我扶了起來,看到我臉頰的紅腫時,眼中寒意更甚。
她将我拉到身後,和皇上對峙着:
「不知道昭和犯了什麼錯,讓皇上如此大動肝火?」
皇上對上母後時,竟有一絲怯意。
他後知後覺,更加惱怒。
指着我就罵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身為一國公主,不好好在宮裡待着,竟出宮與人厮混!
「聽說前幾日歡兒的人頂撞了她兩句,後腳人就死了,朕看也是她動的手。如此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朕怎能不氣?」
聞言,我險些笑出聲。
到底是誰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母後聞言,異常氣憤:「一個宮女罷了,死便死了,别說不是昭和殺的,就算是她殺的又如何?
「皇上說昭和出去厮混,可有人證?與其厮混之人又是誰?昭和出宮乃是本宮所允,是為了替皇上安撫民心!」
母後話音一轉:「皇上大興土木,屠殺災民,已經惹得百姓不滿。北夷對大陸虎視眈眈,屢屢挑釁,若這時皇上後宮難安,失了民心,前線将士又……」
點到為止。
皇上再傻也知道母後是什麼意思。
再鬧騰這江山都要換人了!
母後歎了一口氣,斂了身上的寒意,苦口婆心:「昭和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皇上啊,皇上莫要聽信小人挑撥,傷了昭和的心。
「這破布條子,尚宮局多的是。」
皇上陰沉的臉緩和了一些,終究是顧忌着母後的身份,看她言語緩和了,也沒有蠢到一定要處置了我。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母後,摸着下巴道:「皇後說得有理,東宮之位一直懸着也不是個事,朕看老四就挺不錯,皇後意下如何?」
然而不等母後作答,他直接自顧自地開口:「傳朕旨意,封四皇子為太子!」
皇上帶着人想走,母後突然叫住他:
「皇上且慢,昭和平白受此污蔑,不能就這麼算了。臣妾知道皇上政事繁忙,抽不開身,臣妾可以代勞,揪出污蔑之人。」
皇上身軀一僵,問:「你想如何?」
「按照律例,污蔑公主皇子者,杖一百。」
「你放肆!」皇上咬牙切齒地瞪着母後。
母後不卑不亢:「臣妾隻是想為昭和讨個公道,女兒家名聲何其重要。另,四皇子母妃出身低賤,恐難當大任。」
意思已經很明顯,要皇上二選一。
是要心心念念的連美人,還是太子。
皇上面色青白,額頭青筋暴起:「朕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怒甩袖子,匆匆離開。
母後扭頭拉着我進入内殿,禦醫後腳跟上來,呈上上好的藥膏。
母後給我上藥時,動作輕柔極了:
「此等低劣肮髒的污蔑,想來是那個女人出的主意。」
我知道,但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
「他要立太子。」
還未回宮時我便聽說了,皇上性情大變後,很是器重四皇子趙信。
母後竟也同意了。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我喜歡父皇,卻對其他皇子公主喜歡不上來,心中壓根沒有什麼手足情誼。
母後聞言,笑了下:「那就讓他立吧。」
上好藥後,母後心疼地摸着我的頭發:「今日這一巴掌,母後日後定幫你讨回來,千倍萬倍!
「如今你父皇已經不是你父皇了,你也莫要為此傷心難過,不值得。」
我握住她的手,搖搖頭:「我知道的,我不傷心。
「母後有沒有想過,給我換個父皇?」
丞相大人觊觎母後已久。
據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丞相大人為了母後更是一生未娶。
母後一愣,随後彈了下我的腦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好好休養着,這兩日莫要出去了,你外祖帶着朝臣聯名彈劾連美人,他正愁找不到地兒發洩呢。」
我乖乖點頭。
送母後出去後,我回到殿内,深深歎了口氣。
母後想做的事,沒那麼容易。
畢竟,皇上現在正值壯年。
如今可謂是,内憂外患啊。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以前父皇同我坐在房梁上時,那時他說:
「晞兒,你知道天下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我答:「是民。」
父皇卻是歎氣:「可我們身處高位,無法想象也無法體驗底層人民的生活和苦楚。晞兒,你要多出去走走,要多看看。」
是以我每年,都會出宮去宜山陪伴太後。
百姓,真的很苦。
父皇下令輕徭薄稅,仍有地方吃不上飯,餓殍遍野。
父皇創辦無數學堂,無論男女皆可上學,可棄嬰塔裡,仍全是女嬰。
更别提偏遠之地。
父皇說,「女子無用」是紮在每一個人心裡的根,他拔不出來,也難以改變。
他希望我,能為天下女子作出表率。
他将是我最堅實的後盾。
可還不等我做出點什麼,父皇突然就……走了。
回過神來時,我臉上已經一片冰涼。
我吸了吸鼻子,将淚痕擦幹淨,轉身上床。
父皇,你希望的,我一定會做到。
5
翌日。
聽說皇上下令把連美人打進辛者庫了,我抿了口茶,讓秋水派人好好照顧照顧連美人。
沒辦法,我這人啊,心眼小。
皇上還在上朝時力排衆議,要立四皇子為太子。
四皇子這些年也不是吃幹飯的,有那麼幾個支援他的大臣,也僅僅幾個而已。
四皇子不似六皇子那般酒囊飯袋,但也不如二皇子得民心。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二皇子黨。
他們強烈反對立四皇子為太子,其中更有人當場撞柱,血濺朝堂。
皇上氣瘋了,在文武百官面前破口大罵,說這江山是他的江山,他想如何便如何。
我聽得挑眉:「從未見過如此愚蠢之人。」
起先得知皇上要立太子,我還擔心他會慢慢放出風聲,替四皇子拉攏朝臣,培養勢力,那樣的确很麻煩。
可沒想到啊,他竟是這般簡單粗暴。
跟個沒腦子的莽夫一樣。
父皇替他把一手爛牌打得極好,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他自己倒好,把如今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還真是,令人寬慰。
最後,立太子這事也不了了之。
但因這一遭,太子之争算是被扯到明面上來了。
四皇子和二皇子都開始拉攏大臣。
「秋水,若待會兒有人來找我,就說我病了,不見客。」
「那看來臣來的正是時候啊。」
殿外響起一道聲音,帶着些許笑意。
我起身迎過去,看到丞相沈禦等在殿外,儒雅随和。
「臣見過長公主。」
「丞相免禮。」
沈禦一貫中立,這個時候來找我,可不是什麼好事。
稍不注意,便會流言四起。
沈禦聞言,收了面上的笑,沒有開口,隻是眼神變得凝重。
我歎了口氣,這是有話要說了:
「丞相裡面請。」
殿中,我屏退左右,隻有我和沈禦二人。
沈禦端着茶盞,輕輕轉着杯蓋,杯中蹿出袅袅茶氣。
終于,他開口了:「皇後娘娘近日,身體可好啊?」
我喝茶的動作一僵,不由看了一眼沈禦:
「母後身體無恙,丞相大人無須擔心。」
他那般神色,就為了問母後安?
愛情這種東西,當真玄妙。
我正感慨着,沈禦放下了茶杯:「公主殿下可知皇上為何跟突然換了個人似的?」
這是在試探我?
他繼續說:「臣昨夜聽聞,皇上和公主起了争執,皇上險些廢了公主。臣很好奇,皇上不是最喜歡公主的嗎?」
我手中的茶杯「哒」地放在桌上,心中不悅:「丞相大人的好奇心,還真是重啊。」
昨晚的事母後都按下來了,相關的宮女太監一律處死,而沈禦昨晚就已經知道了,手還挺長。
沈禦面色不變:「臣隻是擔心皇後娘娘和公主。」
我沒接茬,沈禦提起這個,可不隻是簡單地為了表一句擔心。
「如今二皇子和四皇子争儲,公主覺得誰能擔得起如今這内憂外患的江山?」
食指輕敲着茶杯,我看着沈禦:「誰都不能。」
「那,公主能嗎?」沈禦似有些迫不及待。
他緊緊盯着我,眼神告訴我,他知道一切。
我挑眉,有些意外:「丞相這是,要幫我?」
從父皇說要我為天下女子做表率的時候,我就生了這個心思。父皇也是把我當儲君培養的,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給我鋪更多的路就走了。
如今,我隻能小心翼翼,暗中行事。
畢竟女子掌權,世人覺得是大逆不道。
沈禦聞言,隻是笑:「愛屋及烏。」
啧啧啧,好一句愛屋及烏啊。
「是以,丞相大人想要什麼?」
要「屋」的話,我可不敢答應。
沈禦正了臉色:「到時,天下歸你,你的母後,歸我,如何?」
6
果然。
我抿了口茶,緩緩站起:「不如何,丞相請回。」
我自己也可以,隻不過慢一點。
但我的母後,不可能成為籌碼。
沈禦不動:「别急着拒絕,去問一問你母後的看法。」
「丞相請。」
見我不為所動,沈禦歎了口氣,終于離開。
他走後,我盯着他喝過的茶盞:「秋水,把這套茶杯拿出去扔了。」
因着這事,我好幾天沒去看母後。
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争鬥也愈演愈烈。
皇子争鬥,百姓遭殃。
昨日四皇子派人,以豢養私兵的罪名抄了李将軍一家,奪了李家的兵權。
朝臣皆知此事有疑,可皇上已經拍闆蓋棺。
李将軍為大涼立下汗馬功勞,我不能坐視不管。
一番喬裝後,我帶着剪影出了宮。
這些年在外面行走,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我培養了一支精兵,以一敵百,足以從天牢下救出李将軍一家。
後路我也安排妥當,威遠将軍剛正不阿,鎮守西北,李家去了那裡,定會安然。
隻是到時周璟墨獨自一人在京…….
剪影去救人,我在外接應,卻不承想和同樣喬裝的周璟墨撞了個正着。
他一把将我拉進黑巷中,怒聲質問:「你來這兒幹什麼,還嫌不夠亂嗎?」
我按住他的唇,示意他小聲些。
我看了眼他的裝扮:「你不會打算一個人劫天牢吧?」
威遠将軍給他留了一支親衛,眼下并不見他使用。
周璟墨癟了癟嘴:「我有我的打算。」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隻是問我:「你呢?我知道你身邊有個很厲害的暗衛,那也僅僅一個而已。」
恰好這時,外面響起嘈雜的聲音。
「有人劫獄!」
剪影下手了。
我一把拉住周璟墨:「先跟我走。」
我和他躲在暗處,看着剪影帶着人厮殺、撤退、逃走,全程沒有任何人傷亡,李家人被保護得很好。
隻是......
李家小姐出了名的溫柔娴靜,眼下卻衣衫淩亂,雙目呆滞。
一貫端莊大方的李夫人,臉上帶着瘀青,緊緊護着女兒,眼含恨意。
李将軍懷裡抱着年僅七歲的小兒子,孩童軟綿綿地靠在他懷裡。
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和周璟墨對視一眼,我倆下去斷後。
解決掉追兵,我們往城外逃。
城外往西三十裡,剪影和李将軍等人候在那裡。
一見到我,李将軍「嘭」一聲跪下來,緊接着,他身後的人齊刷刷跪下:
「謝公主救命之恩!」
我連忙将李将軍扶起:「該是我同你們說聲「對不住」才是,李将軍快快請起。」
李将軍擡眸,老淚縱橫。
無須多說,這段時間皇上的改變大家都明白。
李将軍重重呼出一口氣:「今後不論公主有何吩咐,我李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點了點頭,先看了李家小兒子,人還活着,隻是昏迷不醒,具體原因得等大夫看了才知。
而李蘊,躲在樹後,渾身發抖。
我走過去,蹲下,擡手替她把鬓邊落下的發别上去:「李蘊,命運握在自己手裡,旁人才不能撼動。」
我将那把染了血的匕首放進她手中:「想清楚,這把刀是想了結自己,還是手刃仇人!」
李夫人見狀,想沖過來,被李将軍攔住。
她怕李蘊自殺。
可防得了一時,防得了一世嗎?
李蘊盯着那把刀,緩緩握緊了刀柄,眼神逐漸堅毅。
李将軍見狀,哈哈大笑:「不愧是我李賀的女兒,蘊兒你且看着,總有一天,爹會帶你風風光光地回來,讓你親自把那賊人的腦袋砍下來!」
李蘊眼睛變得猩紅:「啊……」
她握着匕首狠狠插在身後的樹幹上,一次次。
李夫人沖過來心疼地抱住她:「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剪影适時提醒,不宜久留。
臨走時,李将軍朝我行了一個大禮。
我亦回他一禮:「李将軍,保重。」
目送李将軍一家離開,我轉身,看到周璟墨神色複雜地盯着我。
「怎麼?」
突然,他将我擁進懷裡,手臂收得很緊。
我有些呼吸不上來,但沒有阻止他。
「趙玉晞,你真是,比我還厲害。」
我笑:「這是誇我嗎?」
我懂事時父皇便請了武學高手教我武功,告訴我命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旁人才無法撼動。
周璟墨松開我,于卻仍放在我肩上,眼底不舍和糾結交織盤旋。
「你也要走嗎?」
我猜到了一些。
周璟墨點了頭:「南蠻屢屢來犯,百姓苦不堪言,我想去南邊。
「西北有我爹鎮守,我很放心,你也放心。」
我笑了笑:「我自是放心的。」
若不放心他爹,我又何必把李将軍往西北送。
「隻是,你想好,你去了南邊,無人知道你是威遠将軍的兒子,無人……」
周璟墨伸手,像剛才那樣,摁住我的唇,止住了我的聲音:
「我都知道。
「隻是趙玉晞,臨走前我還有句話想問你。」
我拿下他的手,在他忐忑的目光中,踮腳在他唇上親了親:
「等你凱旋,做我的驸馬。」
7
周璟墨走後一個月,皇上查出劫獄之人是他,全力追捕。
我算了算時間,此時周璟墨已經快到南邊了吧。
南邊不同于西北,南邊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南蠻打進來難,同樣,我們想打也難。
而且糧草……
我看着送上來的賬本,一陣頭疼。
「何事讓我兒這般頭疼?」
「母後!」
自上次沈禦來過一次後,我就再沒去找母後,後來事務繁雜,便徹底沒了時間。
母後拿起我桌上的賬本瞧了眼:「這是近十年交上來的糧稅賬簿,我兒在為糧草擔憂?還是為謝家兒郎擔憂?」
「母後,你就別取笑我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母後拍了拍我的手:「連美人複寵了。」
我知道。
聽說是皇上在禦花園陪新晉寵妃賞花的時候,連美人随着送衣物的宮人路過,遠遠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就想起她了。
此後經常去辛者庫看望,最後直接恢複了連美人的位分。
「瞧瞧。」
母後遞給我一個小折子。
我狐疑地打開,一下瞪大了眼:
「母後,這是沈禦給你的?」
母後點頭,神色淡淡。
我又想起沈禦那番話,急忙抓住母後的手:「母後不可委屈自己!」
母後「啧」了一聲,橫了我一眼:「你還是更像你父皇,這不叫委屈,這是暫時的妥協,換長久的安穩。」
我抿唇不語。
好吧,暫時妥協,大不了以後我砍了沈禦便是。
「母後不能出宮,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我點頭:「好。」
臨了又不放心:「母後當心連餘歡。」
這密折是連餘歡獻給皇上的,可一介農女,怎會知道這些?
母後輕輕一笑:「你母後還沒老呢。」
目送母後回去,我不由攥緊了手裡的密折。
這密折上,清楚地記錄了大涼境内每一個糧商的庫存及運送路線。
發國難财的還真不少啊!
負責此事的是二皇子,我必須得先他一步搶到這些糧食,阻止他中飽私囊。
母後在宮中為我打掩護,我帶上最後的暗衛溜出了宮。
一批暗衛護送李将軍等人去西北,一批暗中保護周璟墨安全到達南邊,眼下我身邊僅有三十人。
一路快馬加鞭出了城,漸漸地我感覺到了不對。
「有人。」
剪影等人埋伏在暗中,我勒馬停下,緩緩扭頭。
視線中,一隊殺手從四面八方聚集,朝我奔來。
人數不少。
武功也高。
不然我不可能出了城才發現。
這又是誰的手筆?
空氣中彌漫着緊迫,我握緊手中的劍。
一名殺手以雷霆之勢朝我沖過來,剪影在暗中蠢蠢欲動,我手中的劍已經出鞘。
然而下一秒。
「撲通」一聲,那殺手朝我……跪下了。
「我等奉少爺之命,追随公主,保護公主!」
「周家親衛?」
「是!」
我盯着跪得整齊的五十人,心中氣憤。
周璟墨這個笨蛋!
我用得着你保護嗎?
我深吸一口氣:「跟着。」
策馬轉身,繼續趕路。
隻有我快點奪得糧草,他們才能多一線生機。
周璟墨,你可得好好等着。
8
趕了三天路後,到達徐州。
二皇子等人還在路上。
不由分說,我直接帶人搶了糧草就跑,前往一一地點。
臨走不忘留一句「朝廷征用」。
反正背鍋的人在路上了。
兩個月後,我所奪糧草已經夠兩軍半年消耗。
接下來便是,運送。
我把剪影和周穆叫來,得知我的意圖後,周穆沒有異議,倒足剪影不答應:
「主子不可,我們押送糧草,誰保護你回京?
「眼下二皇子肯定起疑了,說不定就在回京路上埋伏!」
我拍了拍剪影的肩膀:「我不是沒了你不能活,信我,好嗎?」
剪影是父皇親自給我挑選的暗衛,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習武,幾乎一刻不曾離過。
剪影後退一步,避開了我的手,用沉默來我。
我呼出一口氣:「我是你的主子。」
我并不喜歡用這層身份壓他。
可押送糧草,是重中之重。
剪影擡眸看我,眼底壓抑着濃濃擔憂:「那公主保證,活着。」
他這句話,屬實是逾矩了。屬實是不通規矩。
但我應了:
「好,我會活着等你回來。」
安排好一切後,我隻留了兩個暗衛。
按照密折,還有最後一處也是最為富庶的江南我們沒去。可我也知道,二皇子等人肯定會埋伏在那裡。
已經深秋,江水冰涼,可水路比陸路快,也可能躲避二皇子的追查。
我們一行三人扮作商人,打算乘船上路。
可沒想到,碼頭上,二皇子早已等候多時!
我們剛踏上去,就被官兵國了個水洩不通。
「啧啧啧,本皇子是真的沒想到啊,長姐有這種本事。」二皇子站在層層官兵身後。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兩人。
一人是我的暗衛白爪,一人是周家親軍。
在我的注視下,周家親軍緩緩後退,面上沒有任何愧疚。
幾乎是同時,我和白爪出手,結果了那個周家親軍!
沒有任何追問的意義,叛徒就是叛徒!
我和白爪背對背,盯着不斷逼近的官兵。
這時,二皇子開口了:「長姐猜猜,周璟墨這一支親軍裡,有多少叛徒?」
「你精心謀劃的路線……」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
「你猜猜,又埋伏了多少官兵?」
我心裡猛地一縮:「趙淩霄!那是送往前線的補給,你敢動試試!」
「趙玉晞!就算要送那也是我來送,還輪不到你!
「你說你好好的公主不當,非扯進這些争鬥幹什麼?你要是乖乖聽話,當好你的長公主,将來本皇子登基後還能允你和親,留你一條命,你若執意不聽。」
二皇子手擡起。
隻要他一聲令下,官兵就會立馬沖上來。
聽着他這番話,我隻覺得可笑:「趙淩霄,就憑你也想坐上皇位?做夢吧!」
旁人不知他是什麼人,我還能不知道嗎。
趙淩霄表面上看着溫文儒雅,實際内心陰暗,極不容人!
他得民心并不是因為他做得有多好,而是那些看破他所作所為的百姓,都被他殺了!
壞人殺完了,可不就隻剩好人了嗎。
趙淩霄怒了,一張臉變得扭曲,手狠狠壓下。
刹那間,官兵叫嚣着沖過來。
外圍,還有人架着弓箭。
我手裡的劍殺了一個又一個的官兵。
我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我的劍,終究是指向了我的子民。
「主子小心!」
自爪幫我擋了一箭。
趙淩霄怒吼:「放箭!殺了他們!」
白爪擋在我身前,護着我後退,身後湧上來層層官兵,我握緊手中劍,開出一條血路。
白爪身上已經被箭矢插滿,可我沒時間傷心的時間。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那擋路的腦袋砍下。
「主子,我護不住你了。」白爪回頭朝我看了一眼。
我的視線短暫和他交彙後,縱身一躍,跳進冰冷的江中。
無數箭矢鋪天蓋地射進江裡,伴随着落水聲。
我後肩一痛,血瞬間暈開水面。
咬牙拔下箭,我埋頭往江水深處遊。
趙淩霄,這一筆,我記下了!
9
我在江中遊了三天,上岸時近乎力竭而亡。
救我的是沈禦的護衛,蕭望飛。
他說皇上正大肆追捕我。
二皇子回宮時,說我搶奪糧草,企圖攪亂大涼根基。
如今,母後在宮中也如履薄冰。
顧家,也保不了她多久了。
「公主殿下,你接下來怎麼辦?」蕭望飛看着我。
「先養傷吧。」
我閉上眼,渾身疲累。
當初父皇讓我習武的時候,我也嫌累。
現在看來,父皇真有先見之明。
蕭望飛突然動手,掰開我的眼睛。
「公主殿下,你就真一點都不擔心?」他一臉苦大仇深地盯着我。
我聽說過蕭望飛的名字,他是沈禦收留的乞兒,根骨絕佳,沈禦便留了他在身邊保護。
武功高是高,就是腦子不太好使。
不如周璟墨。
看着蕭望飛一臉追問到底的表情,我歎了一氣:
「擔心也沒用,如今邊境戰亂,敵國虎視眈眈,若這時朝堂再發生動蕩,整個大涼都會成為别人的盤中餐。」
若不是擔心這個,我早在父皇消失的時候篡位了。
蕭望飛腦袋一歪:「皇上無能,為什麼不能換?」
「不是不能,是現在不行。我歎了口氣。
「先皇在時,朝中多蛀蟲,南蠻和北夷也戰事頻發,父皇登基後便一直在處理先皇留下的内政問題,同時鎮壓蠢蠢欲動的南蠻和北夷,姓這才有了近十年的安穩日子。
「對百姓來說,父皇是大涼的定海神針;對南蠻和北夷來說,父皇是令人畏懼的對手,他們不敢貿然動手。
「可近幾年天災,大涼沒有糧草,他們便開始蠢蠢欲動地試探。若這時皇位易主,不是明着告訴他們,大涼内部亂了嗎?
「那到時,南蠻和北夷會迫不及待地來瓜分大涼這塊肥肉。西北有威遠将軍鎮守,尚可支撐一段時間,可南邊……」
等等!
我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我想起來連餘歡身上那股子奇怪的藥香味是什麼了!
「蕭望飛,你應該能聯系上丞相大人吧?」
蕭望飛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到這個,但還是愣愣點頭。
「我念,你寫,快!」
那股子藥香!
那不是藥香,是……南蠻的美人香!
我前幾年出宮的時候,無意間救過一個南蠻女子,當時她渾身潰爛,奄奄一息。
神奇的是,她身上并沒有任何臭味,反而散發着一股很好聞的藥香。
我後來才知道,這是南蠻的美人香,專門用來迷亂男子心智的!
這也就說通了,為何皇上對連餘歡極盡寵愛,為何連餘歡會有那麼機密的東西!
連餘歡是南蠻人,那麼代表着,此刻南蠻已經知道了大涼皇上……瘋癫不似從前的消息。
周璟墨,你可得撐住啊!
蕭望飛火速把信傳了出去,可一連好幾天沈禦都沒有回信,剪影那邊的消息也打探不到。
我心中擔憂忐忑極了,一遍又一遍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又過了兩天,我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易容和蕭望飛進了城。
進城後我才知道,宮裡已經亂了。
母後以蠱惑人心的罪名杖殺了連餘歡,皇上一怒之下要砍母後腦袋,被沈禦攔下。
母後被軟禁,沈禦去找她時,被宮女撞見,傳出二人有私。
當朝丞相和一國之母,這一次,不論是顧象是沈家,都很難保住他們!
宮裡剛開始亂起來,南邊傳回急報,南蠻出兵了!
回到小屋後,我眉頭緊鎖:「有哪裡不對勁,不對不對。」
沈禦能坐到這個位置,豈止是八面玲珑、長袖善舞,去找母後怎麼可能被宮女撞見?
母後也不是這般沖動之人,即使擔心連餘歡洩露宮中之事,也不會如此落人把柄,她多的是不留痕迹的法子。
是以,他們是故意的。
那是為什麼?
蕭望飛在這時候進來,手裡拿了一張告示:「公主殿下你快看!」
【昭和長公主,拒不受捕,死于亂箭之下。】
我懂了!
他們這是在給我創造機會!
宮裡亂了,丞相和皇後相繼倒台,二皇子和四皇子便更加無所忌憚,你争我奪。
這時,便沒人再注意得到我。
「蕭望飛,收拾東西!」
「去幹嗎?回京?」
我看他:「不,去江南,劫糧草。」
剪影和周穆那邊沒有消息,那便是他們成功躲過了二皇子的追捕。
如若不然,二皇子早就去邀功了。
且先讓他們鬥一鬥,等把南蠻和北夷解決了,再來解決他們兩個。
10
蕭望飛腦子雖不太行,但武功着實是好,用起來倒也順手。
劫完江南後,我們一起将糧草押送往南邊。
半年,我相信足夠了。
眼下已經入冬,水路行不通,我們隻能走陸路。
出發的第三天,遇到了往回趕的剪影等人。
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剪影怔住,眼眶竟有些發紅。
我朝他笑了下:「活着呢。」
之後,剪影一直沒說話,但我感覺得到,他很自責。
從其他暗衛那裡,我大概了解到一點他們當時的情況。
走後沒多久就被官兵圍住了,除卻叛徒,幾十人,其間剪影以一人之力拖住官兵,才得以讓他們帶着糧草逃脫。
他們知道我肯定也中埋伏了,一部分想回來,一部分認為押運糧草更重要,僵持不下。
最後,逃出來的剪影沉默地趕着馬,一句話沒說。
我知道,他才是最擔心最想回來的那一個。
這時,蕭望飛湊過來:「我主子會不會死?」
他在擔心沈禦。
「不會。」
觊觎我母後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又怎麼會輕易死掉呢。
十天後,我們到達最南邊的宣玉城,迎接我們的是守城将軍的副将,林江。
他看到我時,有些驚訝:「昭和公主……」
我也沒打算隐藏身份,淡淡地點了下頭,随後問:「将軍呢?!
鎮守南邊的将軍是胡淵胡将軍,草根出身,曾因為不懂朝中彎彎繞繞被使了不少絆子,父皇看他赤誠,便一手提拔培養,如今也成了鎮守一方的大将軍。
「南蠻今早挑釁,胡将軍帶着周小将去應戰了。」
「周璟墨?」
林江狠狠點了下頭:「對,周小将軍五月前來到這裡,有勇有謀,一路從大頭兵升至副将,得胡将軍賞識。」
「公主認得他?」
我勾唇笑了笑:「自然認得。」
驸馬沒有讓本公主失望。
話落,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你這小子,料事如神!周小子,上次沒來得及問你,年歲幾何,可有婚配?」
周璟墨的聲音隔着門傳進我的耳中:「将軍厚愛,我有一心上人,隻是不知……她還好不好。」
他聲音藏不住地低落。
想來是看到我已死的告示了。
胡将軍推門而入:「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被那點情情愛愛困住,跟着本将,本将帶你拿下南蠻!」
「将軍不懂,我自小便心悅于她,我知她不是那等嬌弱女子,可京中暗流湧動,萬一……」
「沒有萬一。」
我走上前,靜靜地看着周璟墨。
他一下怔住。
胡将軍見狀,剛想問怎麼回事,林江比他懂眼色,立馬拽着人出去了。
一下,屋内隻剩下我和周璟墨。
半年未見,他變糙了。
我擡手捏了捏周璟墨的臉,磨手了都。
下一秒,他将我狠狠擁進懷裡:
「趙玉晞,你混蛋!」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恨不得将我揉進他的骨血裡一般。
突然,我脖頸處一涼。
我心底一軟,伸手環住他的腰:「怎麼還哭了?」
「你吓死我了。」
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後怕:
「我差點以為你真的……趙玉晞,我當時真的,後悔死了。」
「是該後悔,你留給我的親衛,有叛徒。」
「什麼!」
他猛地松開我:
「我那支親衛裡有叛徒?」
我點頭。
周璟墨臉上,後怕和懊惱交織着。
我扯着他的盔甲,将他身子拉低,在他唇上啄了啄:
「倒也不用那麼後悔,隻是想提醒你,書信一封,提醒你爹。」
周璟墨一拍腦門:「對對對,那是我爹給我的親衛,我想不出何時混進去的叛徒,那肯定,爹給我的時候就混進來了,說不定連他都不知道!
「真是美色誤人!」
他連忙來到案桌前,刷刷寫下一封信,交給門外的林江。
我正要出去看看,卻被他拉住:
「趙玉晞你等等。」
我回頭。
下一秒,熾熱的吻鋪天蓋地,帶着真摯熱烈的滾燙。
一吻畢,我倆都氣喘籲籲。
周璟墨額頭抵着我的額頭:「在這裡,就不用怕了,一切有我。」
這一刻,我竟有些眼熱:「好。」
11
我在宣玉城一待就是半年。
其間聽聞李将軍得了重用,李蘊學了醫術,成了軍醫,威遠将軍旗下的一個副将對她很是歡喜。
京城裡,二皇子和四皇子還在鬥,卻沒分輸赢。
母後和沈禦有似倒了,卻又沒徹底倒下。
西北大獲全勝的消息傳來時,周璟墨和我合力,一槍挑下南蠻将領的頭顱。
我們乘勝追擊,深入南蠻,逼得他們不得降。
凱旋時,胡将軍的女兒捧着熱湯跑過來,周璟墨避嫌地趕緊往我身後躲。
誰料人家壓根不看他一眼,徑直來到剪影面前,笑容甜美:「剪影哥哥累了吧,快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剪影坐在馬上,看看胡将軍的女兒,又看看我,不知所措。
我一夾馬腹,帶着周璟墨遠遠跑開。
周璟墨有些吃味地問:「都多久了,還記挂着你呢。」
我聞言笑了下:「沒有,你不懂。」
他一下炸了:「我哪兒不懂了?我看得出來,你那暗衛,不安好心!
「我當着他的面親了你那麼多次,他居然還沒死心!」
我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順毛:「不是喜歡。
「我五歲的時候,剪影來到我身邊,那個時候他唯一的宗旨就是一保護我。以前我是公主,是以他在暗處,如今我和你一同上戰場,他自然也跟着。
「暗衛出現在陽光下,難免不适應。」
周璟墨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我懂了,等回京我就撮合他倆。」
「随你。」
凱旋回京的路上,我和周璟墨相當高調。
很快,大家都知道昭和長公主沒死,并且和周小将軍一并拿下南蠻。
我想,有些人該慌了。
到城門口時,威遠将軍并沒有進去,而是在城外駐紮,等我們。
周璟墨老遠地就揮手:「爹!」
威遠将軍橫了他一眼:「都是經過大事的人了,還一點都不穩重!」
随後看向我:「公主見諒。」
「無妨,本公主慣的。」
「......」
李将軍等人也迎了上來,李蘊如今煥然一新。
「好久不見。」
她緩緩跪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威遠将軍說,他軍中的叛徒,是皇上的人。
對此,我并不是很意外。
畢竟我還未回宮的時候,皇上就已經變了。
這時,威遠将軍突然跪下:「我等願追随公主殿下,助公主進城,清君側!」
衆将士齊齊跪下:「我等願追随公主殿下!」
回來時我聽說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狗咬狗,四皇子仗着皇上的支援,把控朝政,二皇子仗着民心,擁軍自立,逼皇上寫遺诏。
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威遠将軍凝着我:「當今聖上不仁,皇子不義,臣懇請公主,肅清朝堂,還百姓一個和平安樂的天下!
「臣曾看着皇上一步步肅清朝堂,鎮壓敵國,力挽狂瀾!公主是皇上親自教導,臣相信公主!臣相信皇上!」
威遠将軍眼裡閃過一抹淚花:「公主,請入城!」
我胸腔裡彌漫着一股名為激蕩的情緒,漸漸傳遍四肢百骸。
父皇你看,我做到了!
不僅僅因為我是你的女兒,他們相信我。
更因為,我是我!
「衆将士聽令!」
「末将在!」
「随我入京,清君側!」
「是!」
大軍入京,百姓歡呼雀躍。
唯有皇宮,層層禁軍把守。
「給你們一個機會,現在讓開,還能留條命。」
禁軍對視一眼,正猶豫着,統領一聲令下:「太子殿下已經拿下二皇子,攔住這群亂臣賊子!」
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幾乎是壓倒性勝利。
我進去時,暢通無阻。
金銮殿外,趙信一身铠甲,身後是禦林軍。
金銮殿内,趙淩霄坐在龍椅上,底下大臣脖子上都橫着一把刀。
可真是精彩至極!
我拍手稱贊:「我的好弟弟們還沒有分山勝負啊?」
蕭望飛戳了戳我的胳膊:「我去找我主子了?」
我點頭,從進城後他就心不在焉了。
趙信扭頭瞪我:「趙玉晞,你一介女流,也配肖想龍椅!識相地交出兵權,我留你和你母後一命!」
趙淩霄從龍椅上站起來,怒目而視:「自古便沒有女子登基稱帝的說法,趙玉晞,你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在這件事上,他倆倒是很統一戰線。
可是。可是。
大軍入宮,将整個金銮殿乃至趙信等人團團圍住。
我眼神可憐地看着他們:「趙淩霄,趙信,你們的眼界怎麼就那麼點呢?」
話音一轉,我聲音一沉:「本公主有聲望、有人心、有兵力,你們拿什麼同本宮争啊?」
我看向趙信:「憑你身後那點禦林軍?」
又看向趙淩霄:「還是憑你拿刀架在衆大臣脖子上?
「當真愚蠢。」
話音剛落,我身後的将士傾巢而出。
頃刻間便控制住了所有人。
趙信掙紮:「趙玉晞,自古以來都沒有女人稱帝,你這算什麼?」
我笑:「本宮自然是第一個稱帝的女人,将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男人不容許女人讀書、掌權,無外乎是怕一人比你們強,搶你們飯碗,怕再也掌控不,
「瞧瞧,僅一年,本宮什麼都有,你們呢?」
趙淩霄狠狠吐了口口水:「我呸!誰知道你這兵是怎麼來的?周璟墨心悅你全京城誰人不知,腿一張……啊!」
一截血肉模糊的舌頭掉在地上。
趙淩霄滿嘴的血,嗚嗚叫着。
我淡定地收了刀:
「我從不覺得女人清白有多重要,這隻不過是你們男人附加在女人身上的枷鎖罷了,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得從一而終?
「狗屁道理!」
我踏着台階,來到龍椅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這江山,是本宮的父皇母後打下來的,那自然,也該由我來坐!」
衆目睽睽之下,我坐在了龍椅上。
趙信和趙淩霄掙紮着要沖上來,被士兵死死押住。
這時,皇上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抖着手指着我:「孽女,你給我下來!」
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如今的皇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我撐着下巴看他:「我忍你很久了,老東西。」
「你……你!」
他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你給朕滾下來,朕沒有你這個女兒!誰都可以坐這個位置,唯獨你,不行!」
他一步一喘氣地朝我走上來。
可還沒碰到我絲毫,就被士兵攔住。
皇上破口大罵。
母後的聲音從殿外響起:「除了昭和,誰都沒有資格坐這個位置!」
母後和沈禦并肩走進來。
母後狀态看着還不錯,沈禦倒是……挺開心的。
「母後。」我起身。
「我兒且坐着。」
她來到皇上面前,揚起手,「啪」就是一巴掌。
無比響亮。
皇上愣了一下,然後大喊:「你敢打朕!」
母後直接擡腳,狠狠一腳踢過去。
皇上慘叫着砸在地上。
母後明顯舒坦了很多:
「本宮不僅打你,待會兒,還會告訴你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母後上前,來到我身側:
「想來諸位也很疑惑,為何這位……皇上,然變得暴怒無常,毫無人性?」
有人問:「皇後娘娘可否解惑?」
12
母後輕輕一笑:「不知各位是否還記得,皇上是皇子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有人答:「皇上是先皇和一洗腳婢所出,出身卑微,并不受寵,加上學識淺薄,在宮中根本無人在意。」
「是啊,早些年皇上學識淺薄,為人膽小怯懦,怎麼就突然變了?」
母後笑着應:「是啊,怎麼就突然變了呢?」
她聲音冷了下米:「因為,皇上的肉身被旁的靈魂占據了,那人說他是穿越而來。
「而如今,那人走了,皇上真正的靈魂又回來了。」
終于,皇上破防了:
「胡說八道,朕一直是朕!朕是皇上!是一國之君!」
卻沒人理他。
大家都在消化母後的話。
這時,母後又扔出一個重磅炸彈:
「而本宮所說的驚天動地,并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母後回頭看了我一眼,溫柔慈愛:「本宮得知所愛之人是穿越而來,總有一天會消失的時候,恰逢本宮生下昭和,身子受損難以再有孕。
「是以,本宮給他下了藥,讓他這輩子都不能同旁的女人有孩子。」
她看向趙信等人:「當時他要平衡朝堂與後宮,不得不納妃,而你們,生父可能……是侍衛?還是死士?本宮已經忘了。
「這件事,隻本宮一人知道。」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
大殿陷入短暫的沉靜後,爆出一陣又一陣的怒吼。
趙信:「什麼?本皇子怎麼可能不是皇室血脈?」
趙淩霄:「嗚嗚嗚!」
而皇上目眦盡裂:「顧輕柔,最毒婦人心,你居然……噗!」
皇上氣急攻心,吐出一大口血,雙眼瞪圓地下。
死不瞑目。
母後卻還在笑:「是以,除了我兒,誰都沒有資格坐上皇位!」
沈禦看着她的眼神,極為複雜。
殿内,衆人跪下,高呼「吾皇萬歲」。
其中,李蘊緊緊盯着趙信。
而周璟墨,一直在看我。
處理完登基等各種事宜時,已經是五天後。
我終于得空閑下來。
周璟墨從身後抱住我,我能感覺到他不是很開心。
「怎麼了?」
「不高興。」
「為什麼?」
因為我母後嗎?
母後的做法的确瘋狂了點,可我并不覺得有錯。
父皇以前和母後說過,他那個世界一夫一麥愛白頭。
可為了平衡朝堂,他納了妃子。
他沒錯。
母後也沒錯。
周璟墨把我的身體掰過去,捧着我的臉,帶着患得患失的表情:
「趙玉晞,你愛我嗎?」
我回抱他:「愛。」
「那你會像你父皇那樣,為了平衡朝局娶别的皇夫嗎?
「還有,你會一輩子愛我嗎?會不會隻是現在愛我,你以後還愛我嗎?
「你說男子三妻四妾,憑什麼女子要從一而終,那你……唔。」
我吻住他的唇,止住他的喋喋不休。
一吻畢,我才緩緩開口:「父皇沒做到的事,我會做到。」
母後很痛苦。
是以,我不會讓你也痛苦的。
我在周璟墨嘴角啄了啄:「相信我。」
他臉上暈開一抹紅,重重點頭,「嗯!」
我登基後,母後去了佛堂,沈禦在她身側。
他們相伴,卻沒有逾矩。
我問過沈禦,這樣值得嗎?
他笑而不語。
我想,是值得的。
「我也值得。」
周璟墨又親了親我的嘴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