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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名歌妓,将一番癡情寄托給秦少遊,愛到極緻,為他殉情而死

作者:讀書筆記

東漢末年,曾經恢宏豪邁的漢王朝風雨飄搖,恍若浮于江海的一葉小舟,時時面臨着被波瀾傾覆的危險。群雄并起,諸侯争霸的狼煙仿佛淹沒了煙火人間,亦淹沒了一個感天動地的情癡。這個情癡便是荀粲。

荀粲出身名門,其父荀或是頗受曹操倚重的重要謀臣,兄長荀長倩則是曹操的東床快婿。荀粲是荀或的幼子,面如冠玉,亦與望族聯姻,娶骠騎将軍曹洪之女曹氏為妻。曹氏雖非才女,但容貌鮮妍,溫柔可人,二人婚後的生活滿是甜蜜溫馨。許是他們琴瑟相和的日子遭上天妒忌的緣故,美好的韶光匆匆而逝,曹氏竟得了重病,一病不起。

發病時,曹氏渾身發熱,萬分煎熬。為了減輕妻子的痛苦,荀粲竟脫去衣物站于庭院之内令自己的身體冷卻,之後再以自己冰冷的身軀環抱妻子,為妻子降溫。然而,上天并沒有為荀粲的深情所打動,曹氏最終還是香消玉殒,空留給荀粲一身的怅惘與牽念。荀粲自知世間再難覓得曹氏一般的佳偶,便終日郁郁寡歡,竟于次年亦辭世而去,時年隻有二十九歲。

“人間自是有情癡”,那些不願意辜負了青春韶華的人,總是以最熱烈最癡傻的行為來證明真情之存在。

她是一名歌妓,将一番癡情寄托給秦少遊,愛到極緻,為他殉情而死

深愛林黛玉的賈寶玉賭咒發誓說:“你死了,我做和尚。”看似瘋傻,卻有甘為愛情赴湯蹈火的勇毅。

晉朝陸機《文賦》中道:“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滄海桑田原來不需要那麼久,拂去曆史的煙塵,一張張黯然凄迷、為情所傷的臉龐,便漸漸清晰地浮現。他們如同着了魔一般,縱是以死相随也心甘情願。人是如此,禽鳥亦是如此,因而,當元好問看到投地自殺、殉情而死的大雁之時,便忍不住道出了糾纏人間數百年的心事:“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傾國傾城以死相赴的絕戀總是令人心碎。曲人鮑天佑便以時人為原型寫過一個癡情萬分的女子,即《王妙妙死哭秦少遊》中的歌伎王妙妙。

這個小小的女子可謂一個千古情癡,在曆史上确有其人,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歌伎。在宋人的筆記小說之中,她本無名無姓,卻因與秦觀有一段風流逸事而為世人熟知。

秦觀是宋代的風流人物,字少遊,乃“蘇門四學士”之一,有八鬥之才且俊逸多情。他時常流連在外,混迹于繁華喧鬧的煙花巷中,将所創作的美詞佳曲獻給當時美豔的名妓,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更是迷倒了遠近的名伶。王妙妙能于瀚海一般的曆史之中留下一個嬌小的身影,并為後人傳誦,大抵便是因她至癡至情。

傾其心力摹寫王妙妙的鮑天佑是元代的雜劇家,其所作雜劇,衆知有八種,多已散佚,僅有《史魚屍谏衛靈公》《王妙妙死哭秦少遊》 二劇有殘曲留存。

她是一名歌妓,将一番癡情寄托給秦少遊,愛到極緻,為他殉情而死

這部《王妙妙死哭秦少遊》,寫了歌伎王妙妙與秦觀的一段情緣, 堪稱為情而頌的最凄美的詩篇。

身居長沙的歌伎王妙妙與秦觀素未謀面,卻因慕其纏綿绮麗的詞而對他傾心不已。她所唱的每一支曲子皆出于秦觀之手,而她對秦觀的欽慕,長沙城中更是婦孺皆知。

在民間傳說中,華府如琬似花的丫鬟秋香因一首“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的桃花詩便愛上了風流倜傥的才子唐伯虎,自然,王妙妙亦能因“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詞句便愛上當世的俊才秦少遊。自古以來,善于寫詩文,會吟弄風月的男子,大多容易俘獲少女的芳心,但他們周旋于衆多女子之中,并不能将長相厮守的承諾寄予一人,正是令人哀婉不盡之事。

不久之後,遊曆在外的秦觀屢遭宦海風波,被貶谪到長沙,聽聞此處有一個音聲曼妙的歌伎傾心于他,他便隐瞞身份與王妙妙接近。 二人相遇之時,秦觀憐惜地問她,為何因為兩三句詞便輕易地将芳心許給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如此豈非太過草率?情到癡處的王妙妙卻說,倘若能一睹秦觀的豐儀,縱是為妾為婢,為他鋪紙研墨,她亦甘願。

她是一名歌妓,将一番癡情寄托給秦少遊,愛到極緻,為他殉情而死

看着眼前女子這般情真意切,秦觀不忍繼續隐瞞,遂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自此,王妙妙便成為他的紅顔知己。為了答謝她深厚的情意, 秦觀數次以詞贈之。然而好景不長,秦觀再次獲罪,被貶于蠻荒之地, 不能攜她同行,兩人隻能無奈地折柳分别。

臨行之前,看着王妙妙蒙胧的淚眼,秦觀亦無語凝噎,唯能寫下“梆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潇湘去”的詞給王妙妙,以表心意。他言辭懇切地說,自己的歸期不遠, 屆時定會接她一道回鄉。誰知此去竟然一别千裡,王妙妙再次聽聞秦觀的訊息,二人已是天人永隔。

【甜水令】則見那鬧鬧烘烘,聒聒噪噪,道姓題名,圍前圍後。濕漫漫冷汗遍身流。哭哭啼啼,凄凄涼涼,不堪回首,愁和悶常在心頭。

【折桂令】困騰騰高枕無憂;卻和你夢裡相逢,元來是神繞魂遊。 一靈兒香香冥賓,哀哀怨怨,蕩蕩悠悠。凄惶淚流了再流,思量心愁上添愁,空教我淹損雙眸。拆散了燕侶莺侍,至老風流,佳句難酬;覰了這一曲新詞,便是他兩句遺留。

——鮑天佑《王妙妙死哭秦少遊》

那一晚,花影迷亂,莺聲斷碎,午夜殘夢之中,處處可聽聞鬧哄哄的聒噪之聲,如此噩夢攪擾得王妙妙難以入眠。她驚坐而起,一片哀怨不禁湧上心頭,仿佛大雨之前天上的陰雲,愈積愈厚。晏幾道《鹧鸪天》詞中說:“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王妙妙夢裡夢外牽挂的皆是秦觀,但她久已沒有秦觀的消息,焉知他是否也時時刻刻地惦念自己?

秦觀此去頗久卻一直未歸,又杳無音訊,王妙妙的心裡忐忑不安, 猶如風過的湖水。錢别時,秦觀為自己贈詩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而夢中之景,莫不是秦觀的魂魄在向自己道别?想到秦觀或許早已在他鄉罹患了災禍,王妙妙不禁流下了凄惶的眼淚,更添了一層惆怅。離别之後,王妙妙為了給秦觀守節,便深閉大門拒不待客,一心等待秦觀歸來。

然而,那個令人驚懼的噩夢蒙繞在她心頭,令她心緒不甯。為求安心,她即刻遣人去探聽秦觀的下落。未料,不及三日,她便收到一紙自雷州寄出的書信,紙上竟是秦少遊死于歸途的需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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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這封沉甸甸的書信,悲痛難耐的王妙妙頓感萬事皆休,她所有的希冀仿佛都随秦觀逝去化為雲煙。她仿佛丢失了心魂一般,即刻收拾行裝,千裡迢迢地遠赴秦觀的辭世之處,為秦觀戴孝披麻。在一家破敗不堪的旅舍中,王妙妙見到秦觀的靈樞後,頓時沒了氣力,唯能伏在棺木之上呆呆地凝望着秦觀的遺容。不知過了幾時,殡葬之時已到,下葬之人準備合棺便請她起身,王妙妙卻突然失聲痛哭,低吟了一句“去意難留”,便暈厥在地,竟香消玉殒。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般山盟海誓,看似癡傻,卻是最赤誠的肺腑之言。為了心愛的人,一個女子毫不遲疑地選擇為所愛之人殉情,縱使此刻江海未竭,夏未雨雪,其情其心亦可使天地萬物皆為之哀恸。

愛情本沒有身份地位之别,縱然王妙妙是一個歌伎,沒有林黛玉的才情,薛寶钗的富貴,但她的癡情亦是常人難以比拟的。

世人曾說, 一幕劇的結局,若是男女同生便是喜劇,若是同死便是圓滿,但若一生一死,天人相隔,便是真正令人愁腸寸斷的悲劇。心懷執念的王妙妙,因愛秦觀的才學而仰慕其人,因愛其人而不願分離,因不願分離而願生死相随,其至情至性蒼天可鑒,讓世人為之扼腕歎息。

故而,明代小說家馮夢龍言:“千古女子愛才者,唯長沙歌伎王妙妙是一絕。”

她是一名歌妓,将一番癡情寄托給秦少遊,愛到極緻,為他殉情而死

秦觀一生與衆多女子皆有交集,王妙妙将自己的一番癡情托寄于這風流浪子,便是将自己的愛情托付給了流水落花,刹那間便消逝得無影無蹤。然而她無怨無悔,甚至為其哭喪而死。也正是以,她純粹的愛情才更顯動人。

愛到極緻,生死的界限便會變得模糊起來。為愛生死相随是可歌可泣的,但尋常的男女卻難做到,因而,王妙妙的癡情便愈發顯得一往而深。“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在不畏生死的情癡面前, 任何人皆會為自己的渺小懦弱而自慚形移。

劉禹錫在他的一首《竹枝詞》中說:“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依愁。”男子多情,女子便要多愁,風流才子的甜言蜜語總是令人難以相信,為愛情輕易犧牲的王妙妙,一腔深情等閑間便化作水中月、鏡中花,時常出入于秦樓楚館的秦觀,如何能單将王妙妙一人置于心中?

她是一名歌妓,将一番癡情寄托給秦少遊,愛到極緻,為他殉情而死

正如秦觀自己所言:“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或許他已習慣了在溫柔鄉裡流連,難将自己的癡心付與一人。

若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便隻能任相思如春草般生長。南宋張炎之《詞源》評:“秦少遊體制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也許,王妙妙回味不盡的,亦不過是少遊婉弱清美的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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