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擲數億元的采購未能提振主業，反而将上市公司帶入深淵。北京大華國際會計師事務所（簡稱“大華所”）對東方時尚2023年度财務報告内部控制的有效性進行審計，并出具了否定意見的《内部控制審計報告》。根據相關規定，公司股票5月6日起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公司證券簡稱變更為“ST東時”。截至5月16日收盤，公司股票在複牌後的9個交易日收獲8個“一字闆”跌停。
東方時尚被出具“非标”意見涉及五個事項，其中一組裝置采購事項分外惹眼。公司早前曾以累計逾3億元多次從控股股東東方時尚投資有限公司旗下的北京千種幻影科技有限公司采購3179台VR智能型汽車駕駛教育訓練模拟器。公司在2022年年報中稱截至2023年4月已完成傳遞，但在2023年報中卻改口稱截至2023年末仍有2809台未傳遞。同樣針對上述VR裝置的傳遞狀态，大華所在兩份年報審計報告中給出了截然相反的認定。
千種幻影相關VR裝置存放于河北廊坊一處倉庫 中國證券報·中證金牛座記者 于蒙蒙/攝
中國證券報·中證金牛座記者近期實地走訪存放相關VR裝置的倉庫發現，上述裝置已經閑置一年時間，部分線路裸露在機身上，無法達到傳遞要求。負責該倉庫的人士稱，上述裝置理論上屬于東方時尚，但需要後者支付貨款才能拉走。
那麼東方時尚早前宣稱的已經支付逾3億元貨款流向了何方？5月15日，記者緻電采訪東方時尚，公司在書面回函中未就相關問題進行正面回應，僅稱公司董事會對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保留意見審計報告和否定意見内部控制審計報告涉及事項高度重視，正在積極采取有效措施盡快消除上述不利因素對公司的影響。
不翼而飛的貨款
本次VR裝置采購發生于2022年。彼時，東方時尚自2022年3月起先後分5次向千種幻影采購3179台VR智能型汽車駕駛教育訓練模拟器。根據付款安排，上述貨款基本在2022年完成支付。東方時尚2022年年報披露，報告期内，公司與千種幻影涉及采購VR模拟機、配件的關聯交易金額達3.21億元。
大華所對東方時尚2022年年報出具标準無保留意見，其稱截至2022年12月31日，千種幻影向東方時尚完成傳遞454台。截至本報告披露日（2023年4月22日），千種幻影已完成全部裝置傳遞。
奇怪的是，一年之後大華所卻是另一番說辭。大華所在東方時尚2023年年報審計報告中表示，該項其他應收款系東方時尚2022年向千種幻影購買的3179台VR智能型汽車駕駛教育訓練模拟器部分未完整傳遞所緻。截至2023年12月31日未完整傳遞的VR智能型汽車駕駛教育訓練模拟器共2809台。千種幻影已對上述事項進行确認，并向東方時尚提供了上述2809台VR智能型汽車駕駛教育訓練模拟器的傳遞計劃和安排。
原本在2022年年報中被認定為傳遞的裝置，緣何在2023年年報中被推翻？帶着這些疑問，中國證券報記者近期趕赴位于河北廊坊的一處倉庫，這裡存放着千種幻影前述2809台VR智能型汽車駕駛教育訓練模拟器。
在現場，記者注意到整個倉庫面積相當于一個标準足球場大小，接近四分之三的面積存放着裝置。負責這個倉庫的從業人員李瑞（化名）稱，倉庫裡的裝置不到3000台，貨架上基本為打包好的裝置，地面堆放的主要是處于調試中的裝置。近距離觀察發現，地面堆放的VR模拟器存在缺少主機、顯示屏、汽車仿真件及電氣裝置等部件的情形。
多台VR模拟器線路裸露在外 中國證券報·中證金牛座記者 于蒙蒙 /攝
當記者詢問倉庫中的裝置是否屬于東方時尚時，這位從業人員的回複耐人尋味。“這些東西說白了給錢就是東方時尚的。按照正常邏輯，這些裝置已經歸入到東方時尚的資産中，但是（東方時尚）始終沒有拉走。”
李瑞透露，去年3月，正值東方時尚2022年年報披露前，千種幻影加班加點趕工未傳遞VR裝置。不過，千種幻影至今沒有收到貨款，上述裝置閑置在倉庫中近一年時間。千種幻影受此影響，目前資金鍊壓力較大。如果東方時尚資金到位，這批裝置可以完成傳遞。
為何賬面顯示已經支付逾3億元的貨款未能落入千種幻影的口袋？對于這一問題，東方時尚未進行正面回應。
大華所在東方時尚2023年審計報告中的一番表态也耐人尋味。“我們通過已執行的審計程式無法就上述交易是否涉及關聯方資金占用、千種幻影能否按照送出給東方時尚的計劃完成傳遞、相關款項的可回收性以及壞賬準備計提的充分性、準确性擷取充分适當的審計證據。”
隐秘關系澄而不清
除了VR模拟器，東方時尚早前采購近3000輛新能源教育訓練用車的事項也疑點重重。
公告顯示，東方時尚與北京桐隆汽車銷售有限公司簽訂新能源汽車采購合同，2020年至2021年，東方時尚累計向桐隆汽車采購3900輛（實際傳遞3898輛，另2輛退回）新能源汽車。其中，合同約定1294輛新能源汽車需安裝價值5.4萬元的AI智能裝置。
這次采購教育訓練用車與前述VR模拟器交易出現同樣的劇情。東方時尚在2023年年報中稱，公司于2023年對上述資産進行全面清點，截至2023年12月31日，該項交易中的新能源汽車已全部傳遞，AI智能駕培系統傳遞350台，剩餘944台未傳遞。公司将未傳遞的AI智能駕培系統款項合計4985.78萬元列報其他應收款并按照賬齡法計提壞賬準備，2020年末按照5%的比例計提62.37萬元壞賬準備，2021年底按照10%累計計提268.65萬元壞賬準備，2022年末按照20%累計計提580.31萬元壞賬準備,2023年末按照30%累計計提1035.88萬元壞賬準備。
桐隆汽車已對上述事項進行确認，并承諾于2024年12月31日前完成上述944台AI智能駕培系統完整傳遞。
桐隆汽車緣何遲遲未能傳遞944台AI智能駕培系統？
記者注意到，東方時尚與桐隆汽車的關系非同一般。工商注冊資料顯示，桐隆汽車成立于2019年12月，注冊資本1億元，法定代表人為榮偉，後者持股達99.9%。桐隆汽車在2020年和2021年公示的兩個對外聯絡電話号碼對應15家公司，上述主體基本上為東方時尚控股股東東方時尚投資有限公司及關聯方。2020年4月，桐隆汽車将公司注冊地遷至北京市大興區金星西路19号及19号院4号樓1層119，而這一區域為東方時尚及關聯方的辦公地。東方時尚更是在2020年半年報中，将桐隆汽車列為關聯方，其産生的租賃收入達到20萬元。
時隔4個月後這一關系卻被撇清。2021年1月，保薦機構國信證券稱東方時尚半年報披露事項為披露錯誤，桐隆汽車不屬于公司關聯方。東方時尚也同步釋出更正公告。需要指出的是，2020年11月，東方時尚與桐隆汽車簽署9671.50萬元的新能源汽車采購合同。這筆交易正是前文提及東方時尚向桐隆汽車采購3900輛新能源汽車中的一部分。
監管機構早前亦注意到東方時尚與桐隆汽車的關系。東方時尚解釋稱，桐隆汽車在遷址時優先考慮就近服務客戶，在日後的工作中溝通及對接事務較為便捷。至于電話号碼一緻，桐隆汽車在申報年報登記時，使用了與東方時尚及其關聯方相同的工商代辦機構“全程登記注冊代理（北京）事務所”，後者在為桐隆汽車申報年報時填寫了與東方時尚及其關聯方相同的聯系電話。
果真如此嗎？記者調查發現，東方時尚的相關說辭無法得到合了解釋。資料顯示，桐隆汽車監事榮雪峰與桐隆汽車法定代表人榮偉系姐弟關系。巧合的是，與榮雪峰同名人士還是北京桐隆投資顧問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桐隆投資成立于2010年11月，其至今使用過的3個電子郵箱基本上與東方時尚關聯公司相一緻，至今申報過的4個電話号碼中有3個與東方時尚關聯公司相一緻。
其實，桐隆投資與東方時尚還有一段淵源。東方時尚招股書曾披露，公司聘請桐隆投資為公司提供土地咨詢服務，其中2012年涉及費用260萬元，2013年涉及費用1000萬元。
十多年來，顯示為榮氏姐弟名下的桐隆公司先後以土地評估和汽車銷售方式與東方時尚發生交易，雙方存在多處電話号碼和電子郵箱位址一緻的情形。若僅以工商代辦機構申報原因，顯然難以解釋前述巧合。
東方時尚早前則在公告中堅稱，公司對桐隆汽車與公司之間的關系進行了逐項判斷，桐隆汽車與公司不存在關聯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