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9、群衆的訴求
（内容簡介：無論什麼時候或地方，群衆中總有什麼要求反映到上面來。因為當時還沒有黨政分家，政府尚未單獨設立，群衆到縣委來找上司。那些年來的主要是些，衣衫陳舊更新檔補疤農民，他們反映問題的方式也很特殊。）
目錄:
第二章9第（1）節：值班員記憶257………………261
第二章9第（2）節：來反映情況262………………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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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9群衆的訴求第（1）節：值班員記憶
（内容提要：因為星期天白天和晚上值班，小鄒處理過縣警察局，要汽車外出破案的事。還有縣醫院向縣委，要汽車送病人去成都的事。曾經有農民來向他借膠鞋穿，甚至差點和像是瘋子的人交手。這些實際上都是群衆意願的反映，隻不過反映的方式特殊。）
小鄒特别容易被安排值班，特别是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白天的班。其中的原因他自己總結主要是，機關上家在農村的幹部多，他們的農活家務自然就多。小鄒聽他們中有人說過，如果他們家也在城裡面？那麼星期天可全部貢獻出來。小鄒自己言語不多經常值班，但有時也弄得他裡外不是人。
都江堰市二王廟山門之一
一天晚上半夜了縣警察局來電話說，玉堂“3·21”幹校附近發生殺人命案，要縣委派車送他們去現場勘察破案抓人。那時候警察局也沒汽車，隻有幾輛機車和一些公用的自行車。白天工作騎機車和自行車，晚上有大要案就找縣委要車。縣委的車前面章節說了，先是一輛美國吉普車；然後1972年有輛天津吉普，一輛外交部檔案室送的藍色華沙牌轎車；1973年才有輛北京吉普，同年美國吉普報廢。龔師傅駕駛過美吉普，然後是北京吉普。天津吉普、華沙轎車，都是另外調人來駕駛。
接到警察局要車的電話，已經半夜1點多鐘。小鄒直接來到大桂花樹下，龔師傅的寝室門前，把他叫起來問怎麼辦？龔認為反正都要跑一趟，就不必半夜三更叫醒上司，龔師傅自己開車去了。後來這件事被有些人，指責為小鄒擅自作主！但秦世海副主任沒說什麼。
還有一次縣醫院半夜打電話，要調回自己的救護車，送危急病人去省城搶救。那時候縣醫院有輛救護車，是縣上司好不容易，從柳江地區要來的。縣上去省城或地區開會人多，運東西時東西多要借用。1971年3月縣革委辦事組上司，派小鄒去柳江地區印刷廠，把湔縣的整黨建黨學習資料運回來。小鄒和一個姓羅的救護車駕駛員，兩人一道從城關出發。離開城關時他們車上，載了10多個搭順風車的人，把車擠得滿滿的。救護車象旅行車一樣，繞道湔縣河西把車上的人；逐一送達再走崇州，轉到柳江已經傍晚。兩人在地區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羅師傅又說他自己還有點事，叫小鄒先去地區印刷廠聯系好。接近中午時才把資料裝車，再運回湔縣已經又是下午。
而今天這個夜半三更的時候，縣醫院的救護車又在那裡？他這個值班員不可能知曉。小鄒對着電話說自己不知道，對方在電話中說，一定把車找到要回來送人！找不到就請縣委的北京吉普車，幫忙跑一趟送病人。小鄒又去叫醒龔師傅，龔穿好衣服開門後，蹲在大桂花樹旁。他講從來沒拉過醫院的病人去省城，再說明天一早他還要，送蔡書記去地區開會。沒辦法了小鄒回到值班室，對電話的另一端說：“現在半夜三更，我到哪裡去給你找救護車？”第二天可能是醫院反映了，縣委組織周部長找小鄒談話，批評他不該那麼說！
就這樣因為經常值班，他腦海中還留下許多，難以忘懷的記憶。
1971年初春的一個星期天，小鄒在辦公室值班。天下着雨陰秋秋的，空蕩蕩的縣委大院，好象隻有他一個人。忽然一個身穿粗布長衫，個頭較高年紀約40歲的大漢，竟直走進辦公室。他在地闆上踩了幾個濕瀝瀝腳印後，自己坐到一張長藤椅上說要找高縣長。小鄒問他什麼事？來人用冷得發抖的聲音繞着圈子說，剛解放時他和高縣長一起搞過武裝，還在大興場的二江橋和叛匪打過惡仗。
“你們年青人不曉得啊！”來人說，“湔縣平息‘二五’叛亂，打得最洶的仗就二江橋那一次。老紅軍楊拐子，是我們四區的武工隊長，還有現在農水局守門的程老頭是副隊長。我們武工隊20多個人，配合一個排的解放軍。一共隻有60多人，頂住叛匪1000多人的進攻。打了半天直到城裡面，解放軍趕來才把叛匪打跑。
“叛匪來的時候多遠就開始打槍，簡直就是鋪開蓋地的槍聲。楊隊長馬上召集我們，還有解放軍一起宣誓：為新中國而戰！為人民而戰！為保衛河西而戰！我們剛進入陣地，就是挖在二江橋河，兩邊坎坎上的壕溝，叛匪就靠攏了。他們沖前頭的20個人是敢死隊，寒冬臘月把上衣都脫了光着身子。那些人手裡提着槍從苕菜田頭，滾起滾起的就朝我們沖過來。他們後面還有人，擡起20副大十字棺材，安心要跟我們拼命！
“楊隊長說不準開槍！要他的槍響了才準打。就在那光胴胴叛匪離我們，還隔一根田坎剛站起來的時候。楊隊長的槍響，我們幾十支槍也響了，隻一排子彈那20個叛匪就倒了12個。其他的就不敢上來又在苕菜田頭，滾起滾起的退回去隻是多遠多遠打槍。”
小鄒聽得入神他問：“你們有沒有遭的呢？”
“我們這邊也遭了幾個。”長衫人說。
“那後來呢？”
都江堰市西街為古街之一
“後來都裝了棺材，我們這邊的、叛匪那邊的，凡是死了的将就那些棺材裝了埋了。再後來建立縣烈士墓，我們武工隊的、解放軍的都進了紅塔山烈士墓。下次掃墓你去看哇！裡面凡是注明‘大興鄉剿匪戰鬥犧牲’，就是二江橋那一仗打的。”
“你們的武器呢？”
“武器還可以，除了長槍、短槍，解放軍有重機槍1挺、迫擊炮1門，我們武工隊有輕機槍兩挺。”
“高縣長也參加那次戰鬥啦？”小鄒問。
“參加了，他是區委書記，當然參加了。”
“那麼今天你來，找他幹啥呢？”小鄒又問。
“我找他？”大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找他借一雙膠鞋，我帶娃娃來縣醫院看病，下雨路稀我穿的布鞋打濕了。”他亮出腳。
這時小鄒才看到長衫人腳上，手工做成麻繩納底的布鞋已經濕透。他粗布長衫下面的腿腳上，隻有兩層舊的還有點破的單布褲子，料峭春寒中大漢渾身微微顫抖。
來人剛才的一番談話已經感動了小鄒，他告訴大漢今天星期高縣長不在。小鄒自己有一雙膠鞋，如果大漢能穿上就借給他。說着去寝室把那雙41碼大半新的，解放膠鞋拿來大漢剛好能穿上。他千恩萬謝穿着小鄒的膠鞋，用辦公室的舊報紙包裹自己的濕布鞋，臨走時還說改天一定還鞋來。隻是小鄒在縣委再也沒見過這個人，那一個月他不得不擠4元多錢出來；再購買一雙解放膠鞋，還影響到下一個月過了兩個月的緊張日子。
……。
1972年冬季的一個周末晚上也是小鄒值班，夜深人靜他睡得正香。忽然有人從樓梯走上來，沉重的步腳聲把小鄒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窗外，院壩中間的路燈還亮着。牆壁上挂鐘才指向4點過，腳步聲到二樓的走廊中。來人又把幾間辦公室的房門，都給拍了一下、兩下、三下……。外面是誰？肯定不是機關上的同志，因為他們都不會，這樣走路、這樣敲門。小鄒緊張起來他穿好衣服也沒開燈，還把辦公室捅烤火爐子的鋼筋火鈎操在手中，守在門背後仔細地聽動靜。外面的人下樓走到院壩之中的照明燈下，小鄒從窗戶看是個農民打扮的男人約30多歲。這人一身上下更新檔補疤的舊衣，褲腳上一雙膠鞋。空曠的院落中他忽然唱起歌來。“敬愛的……，我們心中的……”原來是個瘋子。
小鄒打開窗子對他說：“你出不出去？5分鐘不走出去，我就打電話給警察局喊他們來抓你！”
下面的人有點害怕，他說：“你下來把大門打開我就出去。”
“你裝瘋迷竅！剛才咋個進來的；你就咋個出去，我要打電話啦！”
來人一定是翻鐵栅欄門進來的，小鄒知道現時的機關大院中沒其他人。隻有門口還有一個不太管事的守門大爺，現在如果下去弄不好，會演變為他和瘋子兩人的決鬥。真的打電話把警察局值班的叫來，别人又會說他大驚小怪，為一個瘋子驚動公安。整個湔縣晚上值班最嚴的，隻在縣委辦和縣警察局。
像是瘋子的農民打扮人，一邊唱着剛才的歌，一邊翻上鐵栅欄門。但他并不下去而是沿着門，攀上警察局的牆頭唱着歌，撥開蘋果樹的枝頭向前爬。小鄒隻得手提火鈎下樓，來到大門口看他到底要幹什麼？
瘋子在牆頭爬了一段自己滑下來，竟然直接走出去攀上街前，壩子中間的主席像二層台階上。他站在像的腳下，大聲地唱着“敬愛的……”。街面上已經有早行人，很快台階下就圍觀了一些看熱鬧的。自從1968年成立縣革委，搭建好這座台階和塑像。二層台階那上面，偶爾有給主席像清潔整容的勞工，其他還沒有誰上去過。小鄒思前想後他害怕有上司說，瘋子侮辱主席像值班的不管！于是放下火鈎用鑰匙打開大門，來到街前台階主席像下。因他是從縣革委出來的，立刻所有目光投向他。
有青年指着二層台階上的瘋子說：“你下不下來？！”但是上面的瘋子居然更來勁了。他忽然跪在像腳下邊唱、邊哭、邊磕頭……；圍觀的人都說“太不象話了！”瘋子不理不睬繼續做他的。
都江堰市古街院落之一
小鄒招呼剛才站出來，指責瘋子的青年說：“我們上去把他抓下來。”
“他會不會把我們推下來？”
“我們兩個從兩邊一起上，他要推也隻推得到一個；不等他推下來，我們兩個都上去了。”
“對哇！”青年堅決地說。
小鄒和青年各從一邊，先攀上一層台階。當他們手扶二層台階，正在往上攀登之時，瘋子站起身威脅說：“你們敢上來！”
“上！”青年和小鄒一齊大喊。隻幾秒鐘的時間，在下面人群的歡呼聲中！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站在瘋子的兩邊了。這時小鄒才發現這二層台階：第一層的邊沿不寬，第二層上面碩大的主席像站着，剩下面積很窄小根本無法打鬥。現在隻要他和青年一出手，瘋子從3.21米高度摔下去非死即傷，反過來他們也可能一樣。主席像台階3.21米高，象征1958年3月21日，主席子視察湔江堰。就在這時瘋子不瘋了，這是個衣褲陳舊，還更新檔補疤的年輕農民。現在他忽然雙手抱臂，一屁股坐在像的腳下低着頭說：“随便你們把我咋個！”
小鄒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他示意和他一起上的青年不要動手。然後對瘋子說：“你自己下去，今天的事就算了；如果我們抓你下去，非把你關起來不可！”農民放開手臂扶着台階的邊沿，連續梭下兩層台階；穿過圍觀的人群，飛快地朝東門口方向跑了。他身後是許多圍觀人的笑罵聲：“裝瘋迷竅的！……”。
小鄒向幫助他，把瘋子趕走的青年緻謝，對方也說沒啥子！回到機關、回到值班室，小鄒看到牆上的鐘，和他手上的表都5點過了。又睡一會兒早晨7點過鐘，小鄒去廚房打稀飯饅頭。他看到剛剛駕駛，美國吉普回來的龔師傅。一手倒握一根雞毛撣子，一手提一雙破膠鞋，怒氣沖沖朝大街上走去。小鄒問他什麼事？
龔師傅說昨天晚上，那個瘋子把爛膠鞋留下。把他的一雙洗刷後，涼在門口桂花樹下，新的膠鞋給穿走了。剛才他回機關時看到那個瘋子，還在街那邊的茶鋪子前街檐邊坐着，現在他去把鞋掉回來。小鄒有些耽心，問他一個人去行不行？龔師傅說沒關系，這城裡街上哪個不認識我？等小鄒從廚房，打好早餐回值班室時，在院壩中又遇上龔師傅。他果真又一手提雞毛撣子，一手提自己的膠鞋回來了。
現在的膠鞋已經太普通了
那些年傻呼呼來縣委的人還真的不少，其中還有來要工作的。小鄒值班有時候也要碰上，一般說幾句也就走了。還有在折皺的國小生作業本上，寫幾首看不清是什麼的字句；就來要求縣革委幫助向上面投稿，還要與上面層次的大作家、大文學對唱、和詩等等。這些人在小鄒記憶中，增加了許多花絮，他看到社會有一種向上的趨勢。（文廟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