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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個好朋友看人生

作者:中國傳統文化集錦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與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會,至于為什麼會聚會,莊子沒說,也許是志趣相投,湊到一起吃點喝點也有可能。都是修行之人,既然聚會自然要交流心得,并達成了共識,頗有現代國家上司聚會的氣勢。四人釋出了共同宣言:“但凡能以虛無為首,以生為脊柱,以死為尾。也就是能視生死存亡為一體者,我就與他交朋友。”宣言一出,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後成為了心心相印的朋友。

肯定會有人問“以虛無為首,以生為脊柱,以死為尾”是什麼鬼,雖然是用人的身體部位來形容,但肯定不是鬼。而應該是對人生經曆的認識和态度,人的生命自虛無而來,生無帶來,赤條條的就來了,這是生命的開始,故稱之為“以無為首”。生命的存在貫穿整個人生,雖然是人生的主要部分,但它并不是人身體的全部,故隻能稱之為“脊”。一切生命都會以“死亡”為結束,這是人生的必然歸宿,可稱之為“尻”,也就是尾椎骨。

雖然以首、脊、尻相稱,但是合而為一就是一個完整的身體,也就是說從虛無到生命的産生,再對死亡,雖然是三個不同的部位,但它們是一個整體,不可能獨立存在,沒聽說過哪個人可以沒有尾椎骨的吧。即使如此,也就不應該因為脊柱就高興,或是因為尾椎骨就悲哀的。

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将以予為此拘拘也。”

不久,子輿生病了。子祀聽說後就前去探望。

子輿可沒有病人應該有的樣子,擁被高卧,痛并呻吟着。而是在那時詠歎,“偉哉!造物主啊,居然能把我造就成如此一個奇形怪狀的人。”

433、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個好朋友看人生

曲偻發背,上有五管,頤隐于齊 ,肩高于頂,句贅指天。

子祀一看,還别說,真是夠奇形怪狀的。但見子輿彎腰駝背,五髒對應的穴位全部朝向了天,所謂“五管”就是五髒對應的五處穴位。臉部埋在肚臍以下,肩膀高過了頭頂,發髻沖天。

其中,“齊”同臍。“句贅”應該不是一些版本中注釋的頸椎,而應該與《人間世》中的“會撮”一個意思,就是指發髻。此發髻應該不是我們在古裝劇中所見道士們紮在頭頂上的那種,是不是和兵馬俑頭上的那種差不多,本來應該在側後方,由于大頭朝下,現在發髻反而朝上了。

陰陽之氣有沴。其心閑而無事,胼 而鑒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為此拘拘也。”

不僅軀體完全處于一個錯位的狀态。再看子輿的臉色,陰陽之氣也淩亂不堪。沴字的讀音是lì,本意是水流遇到阻礙而不順暢,引申指相違,即互相沖突、沖突。這是一種什麼狀态大概隻能意會,不能言傳。中國人聽了都能懂,但你讓他說,沒什麼人能真正講清楚究竟。

但是子輿呢?并沒有什麼慌亂的,依然氣定神閑、若無其事。大概是感覺到子祀對他外表的驚愕,步履蹒跚走到井邊,以井水為鏡,照了照自己的身影,又不禁歎道:“哎喲喂!造物主啊,真就把我造就成如此一個奇形怪狀的人了。”

子祀曰:“女惡之乎?”

子祀問:“你厭惡這種情況嗎?”

曰:“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以乘之,豈更駕哉!

子輿回答道:“這倒沒有,有什麼好厭惡的呢?假使造物主還不滿意,打算繼續它的偉大創作,比方說,把我這左臂化為一隻公雞,我就會用它來司晨報曉。(禁不住會想,如果是母雞呢?)把我這右臂化為彈丸,我就用彈弓打鳥,烤來吃。把我這尾椎骨化成車輪,把我的靈魂變化成駿馬,(我就成為了汽車人——我就是擎天柱,遙望我那遙遠的故鄉——塞伯坦星,不對,跑題了)。我就乘着它出遊了,都不用再考慮租車、請司機之類瑣事。

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

而且人們的獲得,即使是生命,時機而已,适時而得。失去,生命的流逝,順應天道罷了。人如果能安于時機的來去,順應處境的變化,哀與樂就不會侵擾他的内心,這就是自古以為稱之為“縣解”的那個玄妙之物。

所謂縣解,在《養生主》篇中講過帝之縣解,也就是天帝解人于倒懸。此處有不同,這次不用天帝了,自己解自己于倒懸。對于“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這句話來說,不論是安時還是處順,都發自人的内心,哀與樂的侵擾對象也是人的内心。解自己心結的着手處還是在自己的内心,天帝會幫你解嗎?當然不會,能解自己心結的隻有自己,也隻有自己解才是正途。

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結之,且夫物不勝天久矣,吾又何惡焉!”

有沒有不能自解于倒懸的人呢?當然有,而且還應該是大部分人都勘不破,理不順,解不開。束縛人的内心往往就是對物欲的追求。何況人不能勝天,這是由來已久之事,我又何必有什麼好厭惡的呢?”

最後子輿對于不能自解者的态度反而反映出了他能安時而處順的境界,而子祀能問出“女惡之乎”這樣的問題,是不是也反映出一些問題呢?

俄而子來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環而泣之。子犁往問之,曰: “叱!避!無怛,化!”

不久,子來又病了,據說呼吸困難,恐怕不久于人世了。子犁聽說,便去他家慰問。一進門就看到子來的妻子與兒女們圍攏在子來塌邊啼哭。(本來想說圍攏在床邊,突然想起來那個時期好像還沒有“床”這一說呢)子犁呵斥道:“幹嘛呢!幹嘛呢!别圍着了,該幹嘛幹嘛去!(以山東話說出,應該很有韻味)。不要驚擾他的化形!不對!變化!不對!變異!也不對,應該是生死之間的轉化。”

倚其戶與之語曰:“偉哉造化!又将奚以汝為 ?将奚以汝适?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

應該是把子來的妻子兒女都趕出去了,子犁靠在門邊上對子來說道:“偉哉!造物主啊,又将把你變為何物?又将把你送往何處呢?會把你變成老鼠的肝髒嗎?還是會把你變成昆蟲的臂膀呢?”

子犁對子來說的這幾句話到底想表達怎樣的一種意思呢?當然不可能是想來看笑話的,作為知己者,都深知死生存亡之一體,也就是說在他們看來即使是死亡也不過是人生的必然經曆,無所謂憂,也無所謂喜。子犁也許正是用這幾句話闡述着他們共同認可的價值觀和人生觀,說是來探望,更像是在死亡來臨時最後的交流和溝通。就像是修行者修成正果,要飛升了,作為知己你應該說“恭喜!恭喜!”。要是你這時候哭倒在地,“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啊?!”估計修行者隻能是滿臉黑線,恨不得通告天下“我真不認識他”。

子來曰:“父母于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陰陽于人,不翅于父母。

子來聽到子犁的話,回複道:“子女對于父母,不論東南西北,都應該唯命是從。人對于陰陽,更甚于人們對于父母。

“不翅”有長不長翅膀一點關系都沒有,應該是“不啻”的意思。此處子來所謂的“陰陽”很多學者認為應該了解子犁所說的造物主,我認為不準确,下文中的“彼”所指應該為造物主沒錯。但是陰陽應該是形成萬物、包括人類的本源,并不是規則。如果是規則則是道,掌控規則者稱之為造物主。

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塊以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是以善吾死也。

造物主要讓我去死,而我卻不聽從,那是我無端抗命,造物主何罪之有?(更何況就算我悍不從命也沒用啊,難道我還能和老天爺讨價還價不成?)何況天地承載我塑造出我人的外形,讓我操勞一世得以生存,讓我逐漸年老得以享樂安逸,最後讓我死去得以安息。故善待我賦予我生命的,同樣是出于善待我賦予我死亡。

這才是關系,天地賦予我的生命,讓我經曆一生,不論是榮華富貴,還是窮困潦倒,生與死都是這個過程中的一部分,故生亦何歡,死亦何哀。

今大冶鑄金,金踴躍曰 :‘我且必為镆铘!’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

就像鐵匠在冶煉金屬器物,一塊鐵跳出來叫嚣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是我加的。我一定要成為镆铘寶劍!”鐵匠師傅可不會贊揚它志向遠大,一定會想“我操!見鬼了,這一定是塊被妖附身的妖鐵”,還煉你成寶劍?不找個童子撒泡尿到上面去去邪就不錯了,還镆铘呢。

今一犯人之形而曰:‘ 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

現如今,造物主剛造出一人形物件,這個東西就高興的大呼小叫道:“我是人了,我是人了。”造物主會怎麼看?(這是什麼鬼?)肯定是個不祥之人。

估計再想想算了,揉吧揉吧就團成老鼠肝啊,蟲子腿啊之類的什麼東西了。

今一以天地為大爐,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

如今一旦把天地視為煉器的大熔爐,把造物主視為大鐵匠,把我煉成什麼東西,去什麼地方又有何不可呢?”

成然寐,蘧然覺。

最後兩句怎麼了解有點難度,至于什麼“成然為人,寐也;蘧然長逝,覺也”,不知道想表達怎樣的意思,生與死、覺與寐意境相同或相近嗎?

子來與子犁說完這些話,沉沉睡去,也可以說是繼續着他人生死亡的過程。再一次猛然驚醒,也許已是再一段生命的開始,老鼠肝又或者蟲子腿都無所謂了,去體驗不同的人生呀蟲生也許就是生命的全部了。

莊子對于生命的态度最容易讓人诟病的就是不思進取,但是他對于生命的認識和了解又是無人可比拟的,這種高度、深度,甚至是對于本質的深刻認識,不是其他同時期哲人能相比的。這也是老莊如此讓人着迷的原因。

有學者認為莊子的文章是給失敗者的安慰劑,其實也不盡然。不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是努力奮進還是不思進取,這是态度。但決不是看待世界的目光,我可以看清世事的本質,也就會讓我随波逐流,但是同樣也可能讓我拼搏進取,同樣是生命的過程,平淡是一生,精彩同樣是一生,你可以喜歡平淡,但你也不能幹涉我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