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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個好朋友談人生,子貢不解其意

作者:中國傳統文化集錦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孰能登天遊霧,撓挑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窮終!”三 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友。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個人的事故講完了,接一來換三個人,分别是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和前四個人一樣,相交相知,要成為朋友,也要發表一共同宣言,“誰能相交而不刻意追求什麼朋友的形式,誰能互相付出而不在意外在的表現。誰能登上青天在雲霧中馳騁遨遊,自由穿梭于無極之境,忘卻了生,也不去考慮什麼生命的結束。” 宣言完畢,三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後成為了心心相印的朋友。

此三人的宣言并沒有談什麼世界觀、人生觀,僅僅交流了交友之道,如此這般就莫逆于心了,是不是有點草率了呢?可能還真不是,這種交友态度的反面是怎樣的?狐朋狗友酒肉朋友,富貴深山有遠親,貧窮鬧市無近鄰,又或者更有甚者,為了利益表面上你好我好,背後該砍該剁決不手軟。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的交友之道也許才是真正志趣相投,不摻雜功利目的的君子之交。

434、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個好朋友談人生,子貢不解其意

莫然有間,而子桑戶死,未葬。孔子聞之,使子貢往侍事焉。或編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已反其真 ,而我猶為人猗!”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屍而歌,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

時間不長,子桑戶去世了,還未安葬,孔子聽說後,就安排子貢去幫助辦理喪事。子貢到地方一看,孟子反、子琴張兩位所謂的朋友,一個在編曲,一個在彈琴,相和而歌唱道:“啊,桑戶呀!啊,桑戶呀!你已然回歸本真了,而我們還困在這個人的躬殼中啊!”子貢一看這可不行啊,成何體統!快步進去問那二人:“二位,敢問在去世的朋友遺體旁邊如此高歌,合适嗎?合乎禮制嗎?”

二人聽到子貢的問話,相視而笑,道:“你如此的問話,隻能說明你們這些人表面上懂得禮儀,其實根本沒有搞清楚禮的真意。”

雖然莊子沒寫子貢的反應,但是從正常人合理的反應考慮,子貢應該是呆愕于當場。你以為孔子讓子貢去幫助辦理喪事是幹什麼,肯定不隻是為了幫忙擡棺材吧。儒家起源于先秦時期的祭祀階層,也就是說組織處理喪葬事宜那可是本職工作啊。而且,子貢是什麼人,被孔子評價為善于雄辯者,而且辦事通達,還曾擔任過魯國、衛國的丞相,在外交領域那可是遊刃有餘者。此次子貢非旦沒有占據上風,甚至話都沒接上。為什麼呢?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對于孟子反、子琴張所說的話,根本就沒聽懂,怎麼反駁?隻能憋屈的想“我告老師去!”

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 ?修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屍而歌,顔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子貢幫完忙就回去了,至于這個忙怎麼幫的就不重要了,反正子貢回去第一件事先找老師投訴,“這兩位是什麼人啊!?說什麼修行卻根本沒有一點遵守禮儀的樣子,放浪形骸,對着朋友的遺體放聲高歌,一點哀痛之色都沒有,簡直就沒法形容。這到底是兩個什麼人?”

看得出來子貢同學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彼何人者邪”都強調了兩遍,這句話要是解釋的更直白點就是“這倆人是什麼玩意?”(還必須用天津腔來說)。很可能由于這兩個的介入,子貢同學本來準備的喪葬儀式根本就沒搞成,本來該哭的時候這兩位在唱歌,該悲痛的時候,這兩位卻沒有一點悲痛之色,沒準還裂着兩張大嘴在那樂呢!還怎麼搞,是以子貢才會一肚子怨氣找孔子告狀。

子貢的這種反應應該是比較正常的一種反應,即使放到現在,我們在喪葬場所見到一些人衣着随意,行為輕浮,也會覺得這些人過于失禮,缺乏教養。作為子貢的老師,對于子貢的申訴會怎樣回複呢?其實更準确點說,應該是莊子會這種情況會怎樣應答呢?

孔子曰:“彼遊方之外者也,而丘遊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則陋矣!

孔子聽子貢哭訴完,哭沒哭我不知道,訴肯定是訴了。孔子說道:“此二人應該算是生活在方外之人,而像你們老師我這樣的隻能算是生活在方内之人。方内與方外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處世态度,而我卻派你去吊唁,是我粗心大意、考慮不周了。

何為方外?何為方内?内外之别在于對人為設定的規範的認可,所謂人為設定的規範包括了我們當下認同的法律法規、公序良俗。方外之人所認可的隻是大自然的規範,也可以稱之為天道,除此之外别無它法。

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遊乎天地之一氣。

接着孔子對于方外之人進行了進一步的解釋。他們這些人以造物主,也可以說是隻遵守天道的規則為人處世,故而能暢遊于天地未分之混沌之中。

彼以生為附贅縣疣,以死為決 潰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

他們把生命的來臨視為身上多長出來一個瘤子一般,而視死亡為割掉了瘤子、排出了膿水。像這樣的這些人,又怎麼會感受到生之快樂、死之悲哀呢?

假于異物,托于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複終始,不知端倪;芒然仿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

在他們看來生命和死亡的本質不過是靈魂寄托在不同的地方罷了,而真正代表生命的靈魂并不會因為形體的消失而消失。肝膽、耳目這些内髒器官不過是這一次寄托形骸存在需要的外物,這些内髒器官随着死亡消逝了,但同時生命又開始的一次新旅程,一次生命的終點正是一次生命的開始,循環往複沒有盡頭。由是乎,他們茫然遊曆于世俗世界之外,逍遙自在地享受着無為的快樂。

彼又惡能愦愦然為世俗之禮,以觀衆人之耳目哉!”

他們又怎麼可能糊裡糊塗的去遵循什麼世俗世界中的什麼禮儀,更不會去在意世人對他們的看法怎樣,是不是會非議他們的所作所為。

最後一句話,莊子說出了孟子反、子琴張這些人為什麼會臨屍而歌、顔色不變,不在乎是最重要的,沒有人會為了自己的一顆雞蛋今天放在盒子裡,明天改放到抽屜而悲傷,那怕是盒子損壞了,你怎麼知道,損壞了的盒子就不能成為更有價值的東西了呢?

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

聽完孔子的解釋,子貢應該是明白了。但是,同時另一個問題浮上心頭,子貢接着就問道:“那麼老師您是屬于哪一派的呢?”

子貢所問也必然,看老師你說的那叫一個細緻、深刻,不知道的人一定會認為孔子既然對世事看的如此透徹,那一定也屬于方外之高人了,但是憑子貢對孔子的了解,孔子可幹不出臨屍而歌的事,故有此一問。這種問題也問到了關鍵點,是不是每個懂得這個道理的人都會選擇這些方外之人一樣的生活态度呢?一起來期待一下孔子的回答吧。

孔子對于方外之人的所作所為及所思所想進行詳細了講解,子貢忍不住産生了一個疑問,就是老師你到底是方内之人還是方外之人呢?感覺孔子将方外之人描述得這麼高大上,但是日常又不見孔子自己也如方外之人一樣行事。這是為什麼呢?

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雖然,吾與汝共之。”

孔子回答道:“我孔丘,是被上天判處戮刑之人。既然這樣,我與你一樣繼續做我們的方内之人吧。”

并不是每一個懂得天道自然的人都會選擇按天道的指引對處世,人對于欲望和得失,既然知道都是浮雲,但要真正做到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的又有幾人呢?更有甚者,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如孔子這樣也很難得了,不選擇遵循自然之道,認定自認為的正确的奮鬥目标,甯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種堅持是值得欽佩的。這種選擇也許會增添很多痛苦,經曆很多磨難,但是不逃避,不退縮,勇于面對!這也許正是孔子被後人所敬重的原因。

子貢曰:“敢問其方?”

子貢接着問道:“那麼其處世原則是怎樣的呢?”

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

孔子回答道:“魚兒在生存離不開水,人類的生存則離不開道。離不開水的,隻要挖個池子就能提供充足的給養了。離不開道的呢?不多事,自然也就心性安定了。是以才會說:魚與魚不如相忘于江湖,人與人不如相忘于天道。”

孔子是在告訴子貢,少多管閑事,心性自然安定。魚兒們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隻有在更廣闊的天地中才能實作個人心性的自由。同樣在天道下生存的人們也是一樣,你視孟子反、子琴張這些人還懂禮,不守禮,簡直沒法說。自已被氣了個半死,有什麼用,人家隻不過與你認同的規則不同而已。其實不論是方外不是方内,無不是道之所覆。在天道之下,有遵循自然之道,有遵循人為規則的,誰對誰錯?相忘與天道之中,才能各自得到平靜和自由。

子貢曰:“敢問畸人?”

子貢最後問道:“敢問那些與常人不同的人,都有怎樣的特點呢?”

子貢所問的應該不是什麼奇形怪狀之人,而是指孟子反、子琴張這些與衆不同者,這些人所作所想,與常人差異太大,故稱之為“畸人”。

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孔子說;“這些所謂的與衆不同者,不過是不同于世人,但是就天道而言,他們是符合天道本意的。是以才會說:上天評定為小人的人,在世俗社會往往會被認為是君子。而被世俗社會認定為君子者,按上天的評定原則則可能會被認為是小人。”

莊子通過孔子之口說出了“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的結論。但是上天會判定誰是小人,那種行徑屬于小人範疇嗎?當然不會!如果你說那是天之小人,不好意思,這是你的判定,不是天的。沒有人能代表天做判定。在天道覆寫之下,存在即合理,常人、畸人都是人,那有什麼小人、君子,不如相忘于江湖才是正道。也許這也隻不過是我個人的一點畸想,與天道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