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159，我的學生 189，我在走廊裡仰着頭訓學生，氣哭了。
路過的數學老師以為家長把孩子罵哭了，嚴肅地叫住我的學生：
「這位家長，訓孩子也要有個度，你看她都哭成什麼樣了？」
學生愣了愣，深吸一口氣：「老師，是她在訓我。」
1
救命，當老師的第一天，發現講台下坐着前男友怎麼辦？
我慌得一批，冷汗嘩嘩地流。
台下程子昂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時不時轉一轉筆，眼神暧昧難言。
為了不影響上課，我隻能努力忽略掉這個存在。
就在我哆哆嗦嗦拿出教材，祈禱他千萬不要整什麼幺蛾子的時候，他突然舉手。
我驚吓過度，像炸了毛的貓子，拳頭一捏：「幹什麼！」
程子昂看了看門口，笑道：「老師，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啊？」
我愣住。
一扭頭，就看見了一個不知所措的小老頭。
我看了看門牌号，1301，我要去的是 1307。
救命啊，不怪我，這個 1 的頭怎麼這樣啊！
「不好意思！」
我抱起書，麻溜地跑了出去。
離開教室，我驚魂未定地拍拍小心髒。
程子昂怎麼會報考研教育訓練班呢？
他不是簽了什麼公司，當明星去了嗎？
混不下去了？
或者是為了水個學曆？
幸好剛剛隻是走錯教室，不然真讓我給程子昂上課，我是真講不下去。
畢竟當初分手，鬧得也挺難看的。
我走的時候，還丢下了等他再見到我，定會讓他高攀不起這樣的話。
結果最後灰溜溜地來了教育訓練機構……
算了，在這裡一樣發光發熱！
我走進 1307，放下書，看着台下，揚起練了無數遍的優雅笑容。
「大家……」
咚咚咚！
話音未落，門突然被敲響。
我扭頭看。
程子昂颀長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口。
我瞳孔地震。
他雲淡風輕。
「我也走錯教室了，嗐，你說這。」
救命……
2
程子昂是我的前男友。
也是住我家對門的鄰居。
我倆大學那會兒，瞞着雙方家長，淺談了幾個月的戀愛。
但最終因為種種沖突，分手了。
他在校時就是萬人追捧的音樂才子，再加上外形條件優越，畢業後，毫無意外地簽了經紀公司。
而我則去了外地讀書，和他再也沒了聯絡。
我不關注娛樂圈，也很久沒有打聽過程子昂的消息。
沒想到再見，是這樣的場景。
世界那麼大。
老冤家的路那麼窄。
「進來吧。」
我垂下眸子，打開教材，五根手指各有想法，翻半天翻不開。
我不得不用力捏住書頁。
程子昂道了聲「謝謝」，邁着大長腿走向教室後排的空位。
班級的幾位女同學紛紛看向他。
一雙雙因為考研而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突然有了光。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
當初談戀愛的時候，我被各種人說配不上他。
最過分的是，因為程子昂太高，有人調侃說，他牽我的時候，就像拎着一個暖水瓶。
導緻我這麼多年來，一看到暖水瓶就渾身發抖。
氣死了！
我壓住想拔起話筒砸他腦袋上的沖動，深吸一口氣，準備講課。
忽略掉他就好了，就當他不存在，就當沒認識過。
我在心裡默念了幾遍。
一擡眼，程子昂居然從教室後排走了回來。
手裡還抱着桌椅。
梆的一聲，他把桌椅扔在講台旁邊，坐了下來。
我茫然。
「你幹什麼？」
他睜着無辜的眼睛，彎唇道：「我報的是提高班，不離老師近一點，怎麼提高？是不是啊？老師？」
「老師」兩個字，咬得極其欠揍。
他是不是在嘲笑我啊！
拳頭捏得梆硬，我忍。
我是老師，他現在是我的學生，隻要他好好聽課就行，我不認識他，我們之間沒有恩怨。
我一邊給自己洗腦，一邊打開話筒，開始講課。
程子昂聽了一會兒，打了個呵欠，拉開背包。
戴上了一隻耳機。
太過分了！他他他，上課還聽歌！
我一用力，差點掰碎了話筒。
他故意的吧？他想表達什麼？我講課很無聊？很無趣？
他不屑一顧？他不想聽？
今天是我上課的第一天啊。
他再讨厭我，也不用這麼欺負我吧？
我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眼睛發酸，想哭。
強忍着上完課後，我扔下教材，咬牙敲了敲程子昂的課桌：「這位同學，你跟我出來一下。」
程子昂一愣，快步跟上我。
在走廊盡頭，他看着我，小眼神裡隐隐有幾分期待。
「何老師，你找我什麼事？」
我氣不打一處來：「程子昂，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我講課很無趣是吧？你看不起我是吧？你覺得你花的錢白費了是吧？」
「沒有啊，我……」
「程子昂！」
我望着他，仰着頭，頭很酸，心也酸。
「你不想學就早點回家，别在這膈應人，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你現在去退課還能退全款。」
「我為什麼要退課？」
「不退是吧？那你去申請換個老師好了，既然我這麼不行……」
說到這裡，我又想起當年分手的事來，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就真的這麼差勁嗎？
「程子昂，你讨厭我，就去找個更好的，不要互相耽誤了。」
「我怎麼讨厭你了？唉，你别哭啊。」
「我沒哭！」
剛說完，眼淚就怎麼也忍不住，嘩嘩直流。
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眼淚一掉，就怎麼也憋不回去了。
我這輩子掉的眼淚，都是因為程子昂。
「何璐，你你你，别哭啊！」
他看我哭得厲害，手忙腳亂地掏兜，想找找有沒有紙，卻忽然被人叫住。
「這位家長！」
冷峻而富有磁性的男聲，我止住哭嗝，循聲看去。
對方也是一米八幾的高個子，三十歲上下，戴着金絲眼鏡，周身儒雅清冷的氣息讓人莫名其妙有點心虛。
程子昂愣了愣：「你叫我？」
「不然呢？」
那人看了看滿臉淚痕的我，搖搖頭，對程子昂說道：「訓孩子也要有個度，你看她都哭成什麼樣了？」
啊這！
我愣住。
程子昂也愣住了。
然後，頂着對方強大的氣場，深吸了一口氣：「老師，是她在訓我。」
空氣突然安靜。
那人呆滞片刻，腦袋轉向我：「你是？」
我擦擦眼睛，端莊禮貌地抿唇笑笑：「我是新來的老師。」
我又指指程子昂：「他是我的學生。」
那人耳朵轟地紅了。
「對不起，誤會了。」
他笑笑，推推鏡框，掩飾尴尬，然後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沈知行。」
「我是何璐，你好。」
我點點頭，跟他握了握手。
程子昂看我們相握的手，眉頭一皺。
「咳，你接着訓，我上課去了，回頭再聊。」
沈知行看了看程子昂，對我笑笑，轉身離開了。
程子昂看着他的背影，不屑道：「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我已經冷靜了，懶得理他，擡腳就走。
「喂！何璐！」
他拉住我，問道：「你幹嗎去？」
「跟你沒關系。」
我甩甩頭發，冷冷道地：「我說過了，你既然不願意聽我的課，就去找個更好的老師，别耽誤我。」
「我哪有不願意？」
我沒好氣道：「願意聽課你上課還聽歌？」
他怔了怔：「聽歌？」
「是啊！你耳機都還沒摘呢！
「程子昂，我知道，你嘛，音樂才子，搞藝術的，不拘一格，我懂的。
「但是現在我是你的老師啊，再怎麼樣也不能不尊重老師吧？你既然報了班就好好學，不然就回去做你的大明星吧！」
他被我罵着，卻沒有了之前着急反駁的慌亂，反而越發平靜。
等我停下來，他才摘下耳機，攤在手心。
「何璐，别生氣。
「這不是耳機。」
他喉頭動了動，聲音有些澀：「這是助聽器。」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
「這隻耳朵，壞了。」
他指着右耳，咧嘴笑了一下，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過。
3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右耳，腦袋有些空白：「怎麼壞的？」
「車禍。」
這一句，像一記重拳，打得我腦瓜嗡嗡的。
我張了張嘴，卻問不出口，這消息太突然，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看，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嘛。」
他把助聽器重新戴好，無所謂地笑笑。
我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
「除了耳朵，還有哪裡？」
「還有哪裡什麼？」
「還有哪裡，受傷？」
我咬了咬唇。
不該問的，明明分手了，說了從那以後，他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幹嗎要問，幹嗎要關心。
「你在關心我嗎？」
程子昂彎了彎腰，向我靠近了一些：「璐璐？」
「畢竟現在我是你的老師！」
我瞪他一眼，快步走向電梯：「不說算了，我要去開會了。」
他安靜了一下。
沒走幾步，背後傳來程子昂帶着笑意的聲音：「何老師，回見。」
不見不見！誰要見他！
我跑得飛快。
努力想把程子昂甩出腦海，然而開會的時候，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回憶不受控制地湧現。
「璐璐，好聽嗎？我隻給你一個人聽了哦。」
「璐璐，你沒發現，歌詞裡有你的名字嗎？」
「璐璐，等着吧，将來大街小巷播放的，都是我的歌。」
那個意氣風發，說要拯救華語樂壇，聽着風聲就能寫出好聽旋律的程子昂，耳朵壞了。
就是因為這個，是以才沒能出道，是以才會回來考研，是嗎？
心裡怪難受的。
當年明明決定把他從心裡剔除，當個陌生人的，如今看他這樣，竟然沒辦法不去關心。
我這是怎麼了。
會議結束，所有人都開始整理東西準備走。
我煩躁地歎了口氣，一起身，放在桌邊的筆啪地掉落在地。
我急忙彎腰去撿，一隻修長好看的手卻先我一步。
擡眼看，卻是沈知行。
有點帥。
啊不是，好巧。
「沈老師。」
「何老師，又見面了。」
沈知行笑笑，将筆拿起看了看，有些訝異似的說道：「鋼筆啊，現在很少有人用鋼筆了。」
「嗯，是啊，謝謝你。」
我小聲道謝，接過筆看了看，才發現筆尖摔壞了。
沈知行也注意到了，掃了一眼，道：「好像摔壞了，我送你一支吧。」
我連忙擺手：「那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的，正好教師節收到了很多。」
該說不說，沈知行笑起來真的挺好看。
我點了點頭：「那就謝謝你啦。」
「不用。」
沈知行看了看時間，又道：「快十二點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沈知行請我吃飯……帥哥請我吃飯啊！
我猛點頭。
愣了愣。
不行，我得矜持點。
我拘謹地擺了擺手：「唉呀，這多不好意思。」
他忍不住笑笑：「别客氣，你想吃什麼？」
「盤盤飯。」我脫口而出。
今天上班第一天，聽說公司有食堂，便宜又好吃，我饞了一上午了。
沈知行納悶地看着我：「什麼是盤盤飯？」
「就是公司食堂那種呀，走吧沈老師。」
我提着包，先他一步出門，帶着他去了食堂。
我沒想到，沈知行竟是沒有吃過食堂飯的，連卡都沒有，最後還是我請的他。
我們端着飯，找了位置坐下。
沈知行西裝革履，端着餐盤也像坐在進階酒店，帥得有點格格不入了。
我趕緊坐闆正了些，攤手示意：「沈老師，請。」
「你幹什麼？」
他一笑，也攤手：「何老師請。」
說着看了看我的飯，道：「看不出來，何老師竟然這麼愛吃肉。」
「這話說的，人是肉做的，不愛吃肉吃啥，我先幹為敬。」
我夾起一塊雞排快樂地啃。
沈知行看看我，然後拿起一雙幹淨筷子，把自己盤裡的雞翅夾給了我。
「不可不可，這怎麼好意思！」
我才要讓他夾回去，面前突然啪地落下一個餐盤。
力度之大，飯都差點濺出來。
「何老師，沈老師，吃飯啊？」
程子昂淡定地看着我們，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他怎麼來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有點不知所措。
怔愣間，他卻看着我的餐盤搖了搖頭：「何老師，這雞翅都煎糊了，别吃了。」
說着，筷子一伸，快準狠地夾走了沈知行給我的雞翅。
在我們反應過來之前，穩穩地送進了自己的嘴巴。
「程子昂！」
我才心疼了他一下，他怎麼又這麼欠揍？
我氣抖冷：「你幹嗎？」
他擡頭看我，眨眨眼，恍然大悟似的：「唉呀你看，忘了何老師最愛吃肉了，沒事，我還你一個。」
說着，夾起自己碗裡的雞腿給我：「給你。」
「我不要。」
我給他夾了回去。
「吃吧吃吧，補補身體，長得高。」
「你吃吧，補補腦子。」
我又給他夾了回去，煩人！
他像是得了什麼樂趣似的，跟我夾來夾去的。
沈知行在一旁數次欲言又止：
「你們兩位……」
「你們……」
幾番拉扯過後，他啪地按住了那塊雞腿。
「還是我吃吧。」
4
我和沈知行的盤盤飯局就這麼被攪黃了。
但我畢竟為人師表，還是很克制的，不然早就一盤子敲死程子昂了。
飯後，沈知行便回辦公室去了。
我沒有課，蹬了個小車回家。
上了樓，才發現程子昂家門口站着一個身材高挑的長發女人。
看背影就覺得美到爆炸。
聽見我的腳步聲後，她突然轉了過來。
看見那張臉的一瞬間，我心髒咯噔一下，一口氣哽在喉頭。
這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之一。
她看見我，訝異片刻，然後莞爾一笑：「何璐，好久不見呀。」
我掐了掐手心。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再見到她，仍然會渾身發涼。
楚韻，程子昂大學樂隊的貝斯手。
那時候，她一頭粉色短發，又美又酷，是學校公認的校花。
每一次，當她和程子昂站在一起，我都會被人拿出來和她比較。
分手前一晚，我跑去程子昂的學校看他演出。
台上金童玉女，光芒萬丈。
台下的我，心髒幾乎被那些藏在歡呼聲裡的小聲議論刺穿。
他們說，程子昂眼瞎吧？有楚韻這樣的美女在側，怎麼會跟那個開水瓶在一起？
他們說，程子昂和我一點也不般配，談不了多久的。
一根根細細的針，一點點紮破我的心防。
演出結束以後，楚韻發現了觀衆席上的我，然後靠着程子昂，不可一世地看着我笑。
仿佛在說，隻要她願意，随時可以得到程子昂。
積壓了幾個月的委屈，在那天晚上爆發。
程子昂眉開眼笑地告訴我，有一家大公司準備簽他的時候。
我向他提了分手。
我看到了我們的差距，也并不認為我可以跨越這條鴻溝。
程子昂不能了解我在氣什麼。
那時候的我們都太年輕，不懂得好好說話，吵得很兇，最後互相拉黑了。
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打聽過關于程子昂的事。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我還能見到楚韻。
是她長情，還是這些年，他們兩個一直在一起？
我不敢深想，面無表情地看着楚韻：「好久不見，你來幹什麼？」
她不露痕迹地打量了我一番，才道：「我來看看子昂，他身體還沒恢複，我很擔心。」
還沒恢複？
我看他活蹦亂跳啊？
哦，說的是耳朵吧。
「那你看吧。」
我看了一眼程家緊閉的房門。
扭頭回家。
她突然叫住我：「喂，何璐！」
「啊？」
她扶了扶肩頭快要滑落的包，有些不自在地問我：「子昂他回來以後，有沒有找過你？」
在學校偶遇，這算嗎？我覺得不算。
「沒有。」
我砰地關上了房門。
我媽正在研究怎麼給家裡的貓打針，這隻貓養了十幾年了，最近得了腎衰。
「璐璐你回來了？快來幫我按住團團，她老是亂動。」
「來了。」我放下包，蹲下去幫她按貓。
猶豫了一會兒，試探地說道：「今天上班，遇到程子昂了。」
我媽拿針管的手停了一下，随即恢複如常：「是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好像出了車禍，耳朵壞了，你有沒有聽說過什麼？」
「沒有。」
「你就沒有聽程阿姨說過？」
「沒。」
我媽穩準狠地将藥推進團團的身體，面無表情地收拾針管。
我歎了口氣。
我媽跟程子昂媽媽原本是好朋友。
兩個人一起買的房，住在離彼此最近的地方，兩家互有鑰匙，關系比親姐妹還好。
但是七年前，我媽和程阿姨因為一些小事，突然鬧掰了，從那以後，兩個人形同陌路，再也沒了來往。
這麼多年了，還沒好呢。
是以連對方家裡出了什麼事，都完全不知道。
我不敢再多問什麼，起身回了房間。
晚上快七點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我穿着拖鞋，小跑着去開門，看見來人，差點心梗。
程子昂一身菜味兒，腰上還系着圍裙：「我媽叫你過去吃飯。」
「你不在學校嗎？」
他白了我一眼：「你能回家，我不能？」
當然了！我又不考研！
我還沒回話呢，他已經探了個腦袋進去看我媽：「阿姨，璐璐今晚過去吃飯，行嗎？」
我媽正在洗菜，看着程子昂，笑着點了點頭。
她雖然跟程阿姨鬧掰了，但也從來不阻止我去找程子昂玩的。
見我媽點了頭，程子昂一喜，抓着我的小臂就往他家拉。
「等會兒，好歹等我換個衣服。」我還穿着睡衣呢，感覺不太端莊。
「換什麼衣服，就跟自己家似的，沒必要。」
他生拉硬拽地把我扯了進去。
進屋以後，程阿姨迎了過來，笑眯眯地拉我手：「哎呦璐璐，讓我看看，又漂亮了，畢業回來怎麼都沒見過你呢？聽說你現在是子昂的老師啦？」
「啊是是是。」
我其實挺喜歡程阿姨的，但當年跟程子昂分手後，就不太想到他家來了。
怕觸景生情。
程子昂把我按到沙發上，道：「等會兒啊，還有一個湯。」
說着就小跑着去了廚房。
我不自在地坐了會兒，感歎道：「他現在還會做飯了啊。」
程阿姨看着廚房忙碌的身影，輕歎着笑道：「嗯，車禍醒了以後，他變了很多。」
我心髒一滞。
「程子昂他，什麼時候出的車禍呀？」
「兩年前。」
哦，那很久了。
「但是前不久才出院。」程阿姨眼眶微紅，「他昏睡了兩年，璐璐。」
兩年。
我震驚到抓着她的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自己抿嘴笑笑，道：「好在，一切都好起來了，他雖然身體出了很多問題，但是，人還是積極的，現在還報班考研去了，挺好的，我挺高興的。」
我心中複雜，隻跟着她點頭笑：「嗯，是啊。」
想了想，又問他：「不過，他為什麼突然想考研呢？」
程阿姨看了看廚房，拍拍我的手，小聲道：「我猜啊，是為了他住院期間，經常來看他的那個姑娘。」
「哪個姑娘？」
「叫楚韻，你可能不認識，是他大學同學。
「他醒了以後，那姑娘也在他身邊，聊了聊，聽說那姑娘現在讀研去了，第二天就跑出去報考研班了。
「管他是為了什麼呢，隻要他别消沉就好。」
程阿姨說完，看着我，輕輕歎了口氣：
「璐璐，其實我可喜歡你了，你跟子昂小的時候啊，我和你媽就商量着，以後讓你們倆在一起。
「可惜你倆從小到大，就跟親兄妹似的，硬是一點火花也沒擦出來，大概緣分差了點。」
我沉默地低下了頭。
程阿姨看程子昂快出來了，忙道：「不說了，阿姨的話你也别放在心上，你現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老說這種話也不好，你别介意。」
「沒事。」
我搖搖頭，心裡酸酸的。
不是沒有火花呀，我從小就喜歡他。
但他隻是短暫地喜歡了我一下下。
「湯來了！」
程子昂端着一大鍋雞湯過來，笑看着我：「來，何老師，嘗嘗我新學的菜。」
我深吸一口氣。
打起精神。
「我看看你做得怎樣，啧，一般。」
「将就将就，我會長進的，何老師，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
程子昂拿了個大勺子給我盛湯，彎腰的時候，助聽器松了松，他趕緊伸手捂耳朵。
我怔了一下，趕緊起來幫忙。
過去的就一筆勾銷吧。
沒關系。
管他是為了什麼考研呢，隻要他别消沉就好。
5
這頓飯後，我想通了很多。
也不再糾結于過去的事，我們都要大步往前走，什麼仇能記一輩子呀，何況，我和他本來也沒仇。
我适應了教育訓練機構的節奏，适應了自己的新身份，每天兢兢業業，認真上課。
程子昂也開始上進了，上課特别認真。
他雖然很多年沒有再碰過書本，但學起來還是很快。
尤其是數學，沈知行說，他很有天分。
沈知行的辦公室不跟我們在一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有時間，他便會出現在我們門口。
然後探個腦袋進來叫我：「何老師，走，吃盤盤飯。」
穿着一身昂貴西服的大帥哥，隔三差五地喊我去吃盤盤飯。
就，蠻怪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沈知行開始吃盤盤飯以後，食堂的夥食就變好了許多。
比如以前象征性漂着幾片蛋花的湯，現在更新成了實打實的炖豬腳、炖牛腩。
最主要是，還免費。
我想來想去，眉頭一皺。
一定是今年就業形勢不好，導緻考研人數飙升，我們這教育訓練機構也賺翻了，是以，才能這麼大手筆地改善夥食吧。
馬了巴子，疫情快點過去吧。
我滿臉憂愁地走着，面前突然停下一輛黑車。
司機下車，打開兩邊的車門，棄車而去。
愣住。
沈知行行雲流水地坐上了駕駛座：「何老師，上車。」
「去哪兒？」
「吃盤盤飯呀。」他笑得很是和煦。
「嗷，新食堂是吧？」我裙子一提，坐上了副駕。
看來學校真是狠狠賺了一把。
車子隻開了幾分鐘，他帶我去到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桌上精緻的甜點一看就很貴。
然後看了看菜單。
真的好貴。
「不是說吃盤盤飯嗎？」
「這就是呀。」
如果非要說的話，确實也算。
我心裡怎麼莫名有點慌呢。
事實證明我的慌是對的。
菜上來以後，沈知行聊了聊天氣，又聊了聊工作。
然後冷不丁問道：「何老師，你談過戀愛嗎？」
我一嗆，忙喝了口水：「啊，談，談過，怎麼了？」
他笑：「沒事，就是看你的樣子，還以為你沒談過呢。」
「怎麼會啊，哈哈哈，沈老師你不會是在諷刺我母單吧？」
我冷冷地盯着沈知行。
他汗毛直豎：「我沒有！」
低頭扒拉了一口飯，他又歪着頭問我：「何老師，你上一個男朋友是什麼樣的啊？」
上一個，上一個是在兩年前，一個小師弟。
……叫什麼名字來着？
我想了想，尬笑道：「不太記得了，就記得他比我小點，高高的，戴眼鏡。」
「那為什麼分手了呢？」
「因為他太幼稚了。」
可能吧，可能是這個原因，我壓根不記得了。
沈知行了然地點點頭：「原來你喜歡成熟的。」
然後，把手邊剛剛切好的一盤牛排，珍而重之地推到我面前：
「那麼，何老師，我可以追你嗎？我覺得，我挺成熟的。」
我一口飯差點噴出來。
他他他，這算表白嗎？
我急忙給他推回去：「沈老師，這太突然了，有話好好說。」
他又給我推了回來：「不突然，何老師，我醞釀一個星期了。」
「啊？」
他有點小緊張地看着我：「我沒追過女孩子，你讓我試試。」
「沈老師，你不會還沒談過戀愛吧？」
「那不會。」
他的臉微微一紅：「不過以前，都是别人主動追我的。但是我看何老師你，不像是會主動表白的樣子。」
因為老子不喜歡你啊！
沒想到吧哈哈哈哈。
我急忙搖搖頭：「不行的沈老師，辦公室戀情可不好啊，我這才上班半個月，我怕被開了！」
「沒人會開你的。」
「那可說不好。」
「不會的，真的。」
他按住我躁動的手，道：「誰開你，我就開了誰。」
「你以為公司是你的啊！」
「啊，那确實是我的。」
他彎了彎唇，一臉深藏功與名的淡然。
我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又道：「我一直都不喜歡太高調，是以除了公司高層，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可是你已經很高調了。
難怪啊，我說食堂最近怎麼越來越好吃了。
我撓撓頭，想不明白：「沈老師，你喜歡我什麼呀？」
他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整個公司，就你一個年齡合适點？」
我哽住。
那倒也是，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執教經曆的老師，别的老師，年齡都蠻大的了。
怎麼莫名有點傷心呢。
沈知行很快笑道：「開玩笑的，别當真了。」
他認真地盯着我，道：「但是何老師，你真的很不一樣，你像一顆生機勃勃的野草，在一群被社會毒打過的人裡面，簡直在發光。
「每次去辦公室，看見你拿着鋼筆寫教案，又很不一樣，沉靜溫柔，像變了個人，放下筆，又那麼生龍活虎的，跟你在一起，沒來由地很開心。」
我怔了怔。
鋼筆是媽媽讓用的，她說可以鍛煉心性，女孩子，就要穩重沉靜。
但是生命裡有程子昂這個存在，我怎麼穩重得起來呢？
每天跟程子昂瘋玩過後，又回家裝乖乖女，狠狠地騙了我媽十幾年。
不對，我腦子裡怎麼想的是程子昂啊！
我和他沒可能的，而且，他都為了别的姑娘考研了。
我在這一瞬間有點失落。
沈知行輕聲叫我：「何老師？」
我擡頭看他，有點猶豫。
他很好，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他就是沒有感覺。
斟酌片刻，我才道：
「沈老師，你真的超級好，人又高又帥，能力還超強，能跟你談戀愛是多少女孩求之不得的事。」
可是我對你沒有感覺，最多拿你當朋友，我無意跟你更進一步。
後半句還沒來得及說，就突然聽見身後一陣碰撞聲。
回過頭，看見身後兩個機構裡的男生在嬉鬧。
「呀何老師，沈老師，這麼巧，不好意思啊，你們慢慢吃。」
兩個人嬉皮笑臉道地着歉，然後一臉神秘地跑了。
我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心裡面七上八下的。
然後扭頭看着沈知行，話卻被他堵住了。
「何老師，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沒關系，我今天也有些唐突了，這件事先不提了，你不要為難，也不要是以有心理負擔而疏遠我，我們就隻做朋友，好嗎？」
他的眼神溫柔到爆，處處為我着想，我都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好。」
我點點頭，猛刨飯。
「既然是朋友，那麼，我可以叫你璐璐嗎？」
呃……
他解釋道：「總是老師來，老師去的，很生分啊，而且，别的老師，都叫你璐璐，不會隻有我不可以吧？」
怎麼茶起來了！
我急忙點點頭：「可以可以，叫我什麼都可以！」
「好的，璐璐。」
啊，怪怪的。
「以後還可以每天一起吃飯嗎？」他問。
「哈哈，我以後可能都要帶便當了，嗐，我媽說吃食堂總是不如家裡做的有營養，我也拗不過她。」
我心虛地看了看他，又急忙找補道：「不過有時間還是可以一起吃飯嘛，在不在一起吃飯都不影響咱們的友誼，你說是不是。」
「是。」他哀怨地垂眼。
别啊！
你是老闆，你這是在幹什麼！
埋頭吃了兩口飯，我渾身不自在。
沒一會兒，便借口要回家幫我媽給貓貓打針，準備溜了。
誰知道沈知行要送我。
非送不可。
推脫不過，我隻好硬着頭皮走到停車場。
沈知行去開車的時候，我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居然是程子昂的電話。
他以前的号碼被我拉黑了，這是他的新号碼，報了考研班之後，我留了所有學生的電話，也包括他。
老實說，我幾年沒接到過他的電話，猛地一看螢幕顯示着他的名字，心還縮了一下。
我點了接聽。
電話那邊，他的聲音有些冷：「何璐，你現在跟沈知行在一起嗎？」
诶？他是怎麼知道的？
「是啊，怎麼了？」
這時候，沈知行正好開車到了我旁邊，笑着叫我：「上車吧，璐璐，别讓阿姨等太久了。」
冷不丁聽到沈知行叫我，我有些慌，第一反應居然是捂住話筒。
然而那邊大概是聽見了。
「哦，沒事，打擾了，何老師。」
程子昂挂斷了電話，聲音裡帶着些勉強的笑意。
他怎麼了啊？是因為聽到沈知行的聲音嗎？
可是他又不喜歡我诶。
我看着手機糾結半天，索性不管了，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6
程子昂逃課了。
在那天那通電話過後，他兩天沒有再來上過課。
我給他打過電話，他都沒有接。
他說了要好好學習，要上岸的，怎麼會突然不來了呢？
我心裡總是不安定。
第三天晚上，我直接去敲他家的門。
敲了好久，都沒人開。
我媽這兩天出差去外地學習了，程阿姨程跟我媽是一個學校的，大概也一起去了。
是以程家亮着的燈，就隻能是程子昂開的。
可他究竟為什麼不開門呢？
我心裡很慌，通過貓眼往裡面望了望，什麼也看不見，便隻好死了心。
我媽不在家，家裡隻有我和團團，怪孤單的。
夜裡十點，我洗漱完準備睡覺，睡前順便去看團團今晚有沒有吃飯。
卻發現團團在地上抽搐，地上已經流了一地的白沫。
我慌了神，抱着它喚，卻怎麼喚也喚不醒它。
這隻貓貓從小奶貓時就一直陪着我們一家，幾乎是我媽的半個女兒，它要是走了，我真的會難過死。
我雙手顫抖着給我媽打電話，可我媽睡熟了，打了好久都沒接。
團團還在吐白沫，虛弱無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喵星了。
無力感幾乎将我擊垮。
我幾乎沒有猶豫，跑出去猛拍程子昂家的門。
即便早已經分手，心裡對他，還是習慣依賴啊。
「程子昂，你開開門好不好？我家貓貓出事了，我一個人不敢出去……」
我一想到團團可能要死了，就哽咽到說不清楚話來。
我知道他在裡面，可是拍了好久，他卻遲遲沒有開門。
他怎麼這樣啊。
我心灰意冷，決定自己抱着團團出去找醫院。
才轉身，程家的門卻突然開了。
程子昂小跑了過來：「怎麼了璐璐？」
他頭發還濕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身上的白 T 大半都濕了。
一邊問我，一邊戴助聽器。
不知道怎麼回事，戴不上，他有些煩躁，啪地把助聽器扔了：「什麼破東西。」
對了，他聽力受損了。
我委屈又慶幸，還好他不是故意不給我開門。
「團團，好像要死了……」
他忙問：「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在客廳裡。」
我趕緊着帶他去找團團。
「别急，把它裝起來，我開車帶它去醫院。」
程子昂拿過家裡的航空箱，把團團裝好，出門時，下意識地拉住了我的手。
慌亂瞬間被驅逐。
這隻手，很久沒有牽過我了，再牽，我還是會心髒狂跳。
明明是我說要做兩不相幹的陌生人。
現在也是我，不斷對他心動。
「别着急，璐璐，團團很堅強，不會有事的。」
他安慰着我，聲音溫柔得不像他。
急匆匆地驅車，帶團團抵達醫院後，醫生便接過它去搶救了。
程子昂和我一起在診療室裡等候着。
他似乎很累，靠着桌，不時揉一下腦門。
十來分鐘後，醫生出來了。
團團已經搶救過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我淺松了口氣。
去前台繳費時，程子昂跟着我一起去。
他的臉色不太好。
「你沒事吧？」
「沒，沒事。」
走了幾步，他突然靠在了我身上。
我幾乎撐不住他，驚慌地擡頭。
「璐璐，扶一下我，我……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他轟地倒了下來。
7
送團團看完醫生，又送程子昂。
這個晚上，出奇地忙碌。
程子昂在醫院挂水，護士來加藥的時候，看了看我，問：「那個誰，你是他女朋友嗎？」
「啊，我不是。」
也不會是了。
真讓人難過。
「反正是跟他一起來的吧？你去給他買點飯，一會兒他醒了讓他吃，你們這些小孩年紀輕輕的，盡折騰自己……」
「好。」
我失神地離開。
深夜的街道空空蕩蕩，隻有幾輛賣炒面的小車還在營業。
真孤單呀。
我轉了一圈，給程子昂點了一碗炒面，回去之後，他還沒有醒。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
我坐了一會兒，心緒漸漸沉底。
我以什麼身份，在這裡陪他呢？
他今晚幫我，也隻是因為，鄰居的情誼，或者，師生情誼。
他醒來後，最想見的人，應該是楚韻吧。
心裡酸澀難言。
我看着他安靜的睡顔，掙紮良久，拿出他的手機，掰開他的大拇指解了鎖。
然後打來通訊錄，打給了楚韻。
她聽到我的聲音，有些訝異，但聽說程子昂暈倒了，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
「子昂呢？」
楚韻一進門，便急切地跑了過來。
「沒醒呢，他太累了。」
我整理好心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楚韻坐了下來，擔憂地看着程子昂：「他這才出院多久，怎麼能這麼折騰自己呢？」
我不敢說話。
她又看着我：「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啊？」
我淡笑：「啊，偶遇，一個小區嘛。」
我打着哈哈，不想多說。
幾秒的沉默後，我提包欲走。
讓他們單獨相處吧，我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我有事，就先回去了。那兒有炒面，等他醒了，記得讓他吃。」
「哦，對了。」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等他醒了，你也勸一下他，既然報了考研班，決定要振作起來，就好好學下去，别再逃課，别再頹靡了，人一生能有幾次重來的機會呢。」
楚韻正要去摸程子昂額頭的手，忽然頓住：「不會吧？他報了考研班？」
他可是為了她去考研的啊，她不知道？
我有些驚訝：「是啊，你不知道？」
她搖搖頭：「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在考研機構上班，他是我的學生。」
楚韻一臉震驚。
随後看了看程子昂，身子晃了晃。
「原來是這樣。」
她緩緩站起來，滿目心酸：「程子昂啊，你居然還為了她去考研，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我一頭霧水，問道：「什麼意思？他不是為了你才去考研？」
「為了我？
「他怎麼會是為了我呢？他醒了以後，都記不得我是誰。」
她歎氣，她看着程子昂昏睡的臉龐，失望到了極點：「何璐，他是知道你在考研機構做老師，才去報的班。」
腦海裡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炸開。
8
我是被程子昂拍醒的。
這時候我趴在床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他虛弱地看着我，說：「餓。」
我急忙拿過炒面，他沒力氣，我隻好一口一口地給他喂。
吃了兩口，他納悶地看着我的臉問：「你哭過？」
「沒有啊，口水。」
他沉默片刻。
「口水能流到眼睛這兒，你倒立睡覺啊？」
「怎麼了嘛！你吃不吃？」
「吃吃吃。」
他吃了兩口，又問我：「你今晚怎麼來找我，不找沈知行？」
說着，眼皮耷拉下來，跟小時候被程阿姨揍了一樣，像隻委屈小狗：「是因為我住得比較近嗎？」
我語塞片刻，又覺得好笑：「我為什麼要找他？而且大半夜的，我幹嗎要打擾人家？」
他擡眼：「都談戀愛了，還這麼生分啊？」
我愣住。
「什麼談戀愛了？」
「我都知道了。」
他冷哼一聲，不吃了，道：「沈知行在食堂裡跟你表白了，你還帶他去見你媽媽了呢。」
這這這，從何說起啊？
「你聽誰說的？」
說完，我忽然想起沈知行表白那天，我們身後那兩個打鬧的男孩子。
是他們！
我火大地把碗一擱：「是小楊他們說的吧？嗯？他們怎麼跟你說的？」
程子昂望着我，眼睛裡滿是傷心：「他們說，沈知行其實是公司大老闆，為了追你，狠狠地給食堂砸了錢，買了好幾噸豬腳子給你炖，那天，他在食堂跟你表白了，你答應了，你說，跟他談戀愛，求之不得……」
「我靠，我是這麼說的？」
「然後我給你打電話，就聽見他叫你璐璐，還要去見你媽。」
我哭笑不得：「那是我急着回去幫我媽照顧團團，他順便送我啊。」
他呆住，許久，才問：「是以，你們兩個，沒談？」
我知道了。
原來他這兩天逃課，是以為我和沈知行在一起了。
幼稚鬼啊！
我氣得直咬牙：「沒有！我沒答應他，人家沈知行什麼身份啊，追我也就是玩玩，我會答應嗎？」
「是嗎？真的嗎？」
他眼角眉梢都溢着欣喜，随後臉又一冷：「可是，他叫你璐璐。」
我翻翻白眼：「我的朋友們不都叫我璐璐？」
「反正，他叫就是不行。」
「行行行。」
我又氣，心裡又甜滋滋的。
他在乎我，正如我依然在乎他一樣。
「你餓不餓，還吃不吃？」
「餓餓餓，啊……」
他張開嘴，讓我繼續喂他。
喂了兩口，護士來了，看了看我們，唏噓地搖了搖頭：「現在的男孩子啊，弱不禁風的。」
程子昂僵住，心虛地看了我一眼。
「自己吃！」
程子昂接過碗，埋頭苦吃。
等他快吃完，我才問他：「你這兩天為什麼不來上課？為什麼不吃飯？」
他一僵，胡扯道：「在家裡搞創作，怎麼了？」
「真的？」
「啊，真，真的。」
我得意一笑，靠近了他：「難道不是以為我和沈知行談戀愛了，難過得不想吃飯、不想上課嗎？」
他瞪大眼睛：「你，你怎麼憑空污人清白？」
我又靠近了一些，幾乎和他鼻尖碰鼻尖，逼得他不由退了半寸。
「程子昂，還嘴硬呢？楚韻都告訴我了。」
「楚韻？」他迷茫了一瞬。
「哦楚韻。」看來是想起來她是誰了。
「她來過？」
「來過，又走了。」
她說，她太累了，放手了。
他急忙抓住我的手：「她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沒有，程子昂。」
我眼眶莫名又濕了：「她隻是告訴我，這些年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個人，也一直惦記着我呢。」
他還想狡辯：「這，這話什麼意思……」
「程子昂，你出車禍，是因為看到我在微網誌發國小弟的照片了對嗎？
「你出院以後，找到以前的同學，打聽到了我的工作機關，才突然要考研的，對嗎？」
我緊緊盯着他：「程子昂，你還不承認嗎？」
他靜默片瞬，眼眶乍紅：「你都知道了？」
「不然呢？」
我的心好像被揪着一樣，疼死了。
他終于不再嘴硬，伸手将我擁進了懷中。
「璐璐，我承認，我忘不了你。」
「你真傻啊程子昂，騙我這麼久。」
我真想捶他幾下。
他沉默一會兒，忽然說道：「璐璐，對不起。」
「說對不起幹什麼？」
他抱緊了些，聲音裡難掩歉疚：「當年太幼稚，沒有為你考慮，分手的時候還說了重話，這些年我一直在自責，昏迷的時候，夢裡全是你委屈的樣子，璐璐，我心痛得要死……」
我拍拍他：「别說了，我也有錯。」
可是，不管錯了多少，兜兜轉轉又回來了，真好啊。
他搖頭：「可是，我耳朵壞了。」
耳旁傳來淺淺的歎息：「需要很用力才能聽見你的聲音，大機率好不了了，你又這麼優秀……璐璐，你會嫌棄我嗎？」
「不會！」
我揪住他的衣領：「程子昂，不許想這些事，給我好好學習，要上岸，要翻身，知道了嗎？」
他看了我許久，鄭重點頭：「嗯，璐璐，你盡管優秀，我會努力追上來的。」
我信心滿滿地點頭。
正要給他一個熊抱，病房裡又推進來了一個人。
腦袋和手上有繃帶，蠻滑稽的，像那個啥，國王排名。
他好像在看我。
「璐璐？」
卧槽！沈知行！
我吓得彈了起來。
「沈，沈老師？」
我走上前，左打量右打量：「你這是什麼情況啊？」
「璐璐，你怎麼在這？」
「啊，這不重要，你這是怎麼了？」
沈知行輕歎，聲音沙啞，如泣如訴：「你說食堂不營養，以後不跟我吃飯了，要帶便當，我就想學着做個飯，明天帶給你，沒想到，鍋炸了。」
「啊沈老師，這怎麼受得起啊！」
我說不出的内疚，甚至想跪下給他磕兩個頭。
身後，剛剛還虛弱不堪的程子昂突然站了起來。
一臉客氣地走到了沈知行床前。
「沈老師。」
沈知行迷茫：「程子昂？你怎麼也在？」
「啊，這不重要，但是，沈老師，謝謝你啊。」
沈知行加倍迷茫：「你謝我什麼？」
「謝謝你給我女朋友做飯。」
女，女朋友？
我臉噌地紅了。
「你們兩個……」
沈知行看了看我，兩眼一抹黑，昏了過去。
早上七點多，到了太陽爬上樓，鳥兒抓蟲吃，大家都該出院的時候了。
沈知行站在風中，側過臉問我：「你喜歡他？」
「嗯，喜歡。」
「好吧，我祝福你，我退出。」
他想插插兜，但手上纏着繃帶，肥肥的，插不進去，手就這麼尬在了胯上。
「沈老師，這麼随便的嗎？」
他笑：「感情不就是這樣嗎？璐璐，我三十歲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會像我一樣收放自如的。」
……好吧。
「沈老師，總之，謝謝你啊。」
程子昂已經等半天了，我得走了。
才走了兩步，忽然聽見沈知行傷心的聲音：「嗚，璐璐。」
「啊？」
「要不我還是把你開除了吧？」
「沈，沈老師，可不能以私廢公啊！」
9
我離開了機構。
倒也不是沈知行真的把我開除了。
而是之前投過的一個研究所有了空缺，聯系我了。
那天我很開心。
拉着程子昂吃了一頓燒烤。
有點醉，回家的時候，很開心，跟他手拉手，蹦蹦跳跳。
然後就撞見了我媽，緊接着，又撞見了他媽。
四個人一時間都很尴尬。
最後我們在程子昂家齊聚一堂。
我媽坐左邊，他媽坐右邊。
我和程子昂坐中間，大氣都不敢出。
空氣迷之安靜。
很久很久以後，我媽率先打破了沉默。
「談談吧。」
程阿姨一臉視死如歸：「好，談談。」
又是幾秒的安靜。
我攥緊了程子昂的手。
我媽該不會不同意吧？那可怎麼辦？那我就和程子昂去流浪了。
我緊張地看向我媽，期待着她發話。
她看向程阿姨，眼睛一紅：「柔柔，當年是我錯了。」
程阿姨淚如雨下：「我，我也有錯。」
？？？
不是談我和程子昂的事嗎！
「柔柔，我好後悔呀，我……」我媽哭得說不出來話。
程阿姨猛撲進了我媽的懷抱：「你這些年正眼都不看我，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理我了嗚嗚嗚嗚……」
這……
得，我和程子昂壓根不重要呗。
我媽和程阿姨抱着哭了一晚上，兩個人重歸于好，才想起我和程子昂來。
我媽歎氣：「那還能咋，定個日子結婚呗。」
程阿姨歉疚地摸摸我的手：「對不起啊璐璐，上次我誤會了子昂和楚韻的關系，也害你受委屈了，唉，其實也不怪我，誰叫你們兩個看着一點戲也沒有呢。」
「怎麼就沒戲了？」
我媽不屑：「我早就知道他倆有事，哼，你看你這個媽是怎麼當的。」
「喲，何老師此話怎講啊？」
「說你眼力見不行呗。」
「我不行？就你行？」
空氣中火藥味十足，我慌了。
「别吵了，你倆多大的人了，怎麼跟國小雞一樣！」
兩個人異口同聲：「你閉嘴！」
到最後，隻有我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
我和程子昂結婚是在一年以後了。
那會兒我工作已經穩定下來，他也上了岸，還做了人工耳蝸，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同學來了很多，楚韻也來了。
吃完飯，要走的時候，她找到我，說：「他果然隻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是開心的。」
「是嗎。」
我對她沒有敵意，也并不喜歡，隻能說平淡吧。
因為我知道，屬于我的，她拿不走。
「是啊。」
她有些怅然。
然後看着我笑：「當年我驕傲過頭，以為想要的都能得到，耗了那麼久，非得要把這顆星星摘下來，現在想想，是真的幼稚。」
「算了，不說了。」
她撩了撩頭發，怅然地看着不遠處敬酒的程子昂：「以後，你們都不會再見到我了。」
我禮貌問道：「你要去哪？」
「出國。」
沉默。
沒有太多話好說了。
「我走了。」
楚韻唏噓地看了我一眼，随後拎着包，轉身往門外走。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看着我：「何璐，當年……」
她咬了咬唇，硬着頭皮說了出來：「當年你的綽号是我傳出去的，我争強好勝不懂事，傷害了你，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我有一瞬間的愕然。
然後釋然。
卻也沒有說原諒。
不會再為此感到刺痛，但也不會原諒。
「再見。」
我揮了揮手，轉身回席。
剛過去，程子昂便緊張地摟住了我：「她剛剛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些廢話。」
「真的？」
「真的。」
「那就好。」
他抿唇笑笑，忍不住偷偷親了我一下。
「程子昂！」
我羞惱地推他，小聲斥責：「親戚朋友好多呢，你注意點啊。」
「不許這麼叫我！」
他一把将我摟得更緊了，低頭在我耳邊輕笑：「叫老公。」
【本篇故事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