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都站在屋裡觀察情況的街坊鄰居們，一聽到那女的說完這幾句話，瞬間就展示出了隻有東門裡鄉親們才獨有的默契。就像之前每次集體吃瓜一樣，這回還是沒用任何人組織，也沒一個眼神沒一個指令，但就是能做到所有動作都整齊劃一。腳步整齊方向整齊，還有那臉上壓抑不住的好奇都如出一轍！好幾桌去吃席的街坊鄰居，就靠着這驚人的默契以最快的速度集體湊到門口，反應快的專業級吃瓜群衆又趕緊站到最佳位置。
吃瓜群衆的專業素養，一向都不允許他們獨享八卦，是以自己能舒服吃瓜的同時也沒忘記落在後面的夥伴們。邊迅速觀察現場的情況，邊貼心向靠在後面的人一層層傳遞他們看到的狀況。奶奶在看熱鬧這方面一向都不落人後，那反應和敏感度沒幾個人能趕得上。在剛聽到門口有吵架動靜那一刻，老太太就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一邊伸手抓兩把瓜子把口袋填滿，一邊就已經站起來兩步并一步往八卦中心走去了。
在她身後就是趙大個，傻柱子他娘和周奶奶幾個人。國明看鄉親們都出來了，更努力的想甩開抓着他不放的女人，邊掙紮邊說，“你踏馬能不能撒開我！腦子有毛病吧？我認識你是誰呀，憑啥我和誰結婚還得聽你的！從哪冒出來你這麼個煞筆！我都不知道是哪根蔥，娶你幹踏馬啥！你趕緊松開我，再抓我抽你信不？”那女的不但一點沒有松開的意思，反而還比他厲害。
“你要是不會說人話，就閉上嘴别瞎比比！張嘴就不唠人嗑，小時候你娘是不是用粑粑戒子給你擦過嘴呀！要不滿嘴是牙咋就說那P眼話呢！你才煞筆！你腦子才有毛病呢！不但有毛病，還是個提褲子就不認人的東西！你現在裝不認識我了，昨天拉着我不讓走的時候，咋不裝呢？喝點貓尿就欺負人那會兒，咋就認識我呢！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就這麼讓你欺負了，完事你随便幾句話就想給我打發啊，我告訴你連門都沒有！”
國明聽到這話明顯更急眼了，“你踏馬放屁！真把我當傻子了，是你能随便算計的！你别管我喝多少酒，有些事兒幹沒幹我心裡比誰都有數！你就算想訛人，也得看我是不是那樣的！别怪我沒勸你，趁我現在還能和你好好說話最好趕緊滾！再跟我磨叽這些沒用的，我就給你找一個能長期免費吃飯的地方！笆籬子那裡供飯最适合無賴！你不是活不起了嗎？我就當做好事成全你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啥德性，當我崔國明是收破爛的？”
“随便來一個不知道啥玩意兒的東西，我就能和你睡啊？瞅你埋了埋汰，髒了吧唧那死樣，都不知道有沒有啥大病。我得多想不開啊，才會找你這種人幹那事！快點踏馬松開我，再拽着我可真急眼了！”他這話一說完，大夥好像才從剛才着急看熱鬧的迫切中緩過來點，然後仔細打量起正拉着他滿臉怒氣的女人。越打量越認為國明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女的雖然看樣子年齡不大，大眼睛雙眼皮長的也不醜。
可國明說的确實也沒錯，瞅着是太埋汰了點。到耳朵下那麼長的頭發，也不知道幾天沒洗沒梳了，又黃又幹還摻着灰就那麼亂七八糟，像個雞窩似的在頭上頂着。下巴和脖子仔細一看都是皴，臉可能偶爾還洗一下是以瞅着沒那麼髒，至少能看出長啥樣。大熱天穿了好幾層衣服大圈套小圈的，還油乎乎也髒的看不出顔色了。腳上那兩隻布鞋，不是露着大腳趾就是腳面上破了好幾塊。
大夥剛才都把注意力放在看熱鬧上了，現在這麼一打量完才集體皺着眉頭思考起來。思考過後就開始叽叽喳喳的議論，國明說不定真是讓人家給訛上了！要不他一個要有模樣有模樣，要個頭有個頭哪都不差的大小夥子，得缺人缺成啥樣才至于看上這麼一個要飯花子啊？再說他現在也不缺人啊，眼瞅又快娶媳婦兒了，得多想不開才能來這一出啊！聽着大夥的議論那女的也稍微皺起了點眉頭，然後裝作不經意的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周奶奶注意到江貴沖她張了張嘴，又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臉。她還在那兒分析江貴口型，猜他說的是啥呢。冷不丁就聽見啪一聲響，轉過頭一瞅原來是那女的打了國明一嘴巴子！打完還含着眼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嚷嚷起來。“崔國明，沒你這麼喪良心的！欺負完人就不想認賬，這又把我說的啥也不是，就沒你這麼埋汰人的！再說命苦是我的錯嗎？”
“我從小就沒爹沒娘沒親人，這麼多年就靠着要點飯，到處幹點别人嫌棄的髒活累活才把自己養活大。我連個家都沒有，讓我怎麼幹淨啊？我上哪兒幹淨去啊？誰給我提供那個條件？你不想認賬就不想認賬，為啥非得說這些戳人心窩子的話啊？我再埋汰再不像樣，也沒上趕賴着你吧！”
“我昨晚消停在鐵匠鋪那兒撿破爛，是你糊弄我說家裡有不要的東西，讓我跟着你回去拿的！到地方你就抓着我不讓走讓我陪你喝酒，還騙我說不白陪給錢！我承認是我貪小便宜圖你那幾個錢，可你也不至于直接就給我欺負了吧！”
“呸！現在我才反應過來，什麼家裡有破爛，你心煩沒人陪着喝酒，都是你糊弄我的借口！再說是因為啥盯上我了，你自己心裡沒數嗎！不是你說的我長得像你媳婦兒嘛！她不和你過帶着兒子走了，你傷心你郁悶想她想的不行，這才借酒澆愁！踏馬的！你要喝酒就喝酒！要澆愁就澆愁！你澆你的呗！喝夠了就硬拉着我喊媳婦兒喊素芳，邊喊邊扒我衣服扒我褲子幹啥啊！那會兒你咋不嫌我埋汰呢！”
沖國明嚷嚷夠了，又含眼淚看着門口的街坊鄰居問，“叔叔大娘，哥哥嫂子們！你們都給我評評理！我好好在那兒待着，沒招誰沒惹誰的，因為我長得像他媳婦兒就給我糊弄回去了！你們說我就算再有能耐，還能整過一個老爺們兒嗎？他想幹點啥我能跑的了嗎！我也知道我一個無依無靠的要飯花子，誰都能過來欺負一下。本來也沒想過和他鬧，是他昨晚親口說的要娶我！現在變卦了我也沒想過強求，要是不想娶直說就行！”
“可他就死活不承認有這回事了，還裝不認識我！憑啥他想咋地就咋地，我就活該白吃這麼大一個虧呀！不但幹了缺德事不承認，現在還把我埋汰成這樣！這不是不給我活路嗎！以後讓我在這鎮上怎麼混？走到哪兒别人還不都得說我不長好心眼子，盡想着臭不要臉到處訛人！”說着說着那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可憐巴巴的往那一站，看着還真有幾分慘樣。
大夥慢慢也有點質疑了，趙大個一邊打量正哭哭啼啼的小可憐，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沖着滿臉暴風雨的國明問，“她說的是真的不？要是真的國明你可有點不道地啊！你不能看人家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要飯花子，就這麼糟踐人啊！真碰上那心眼子小的，萬一被你這麼一害就尋了短見，你可就間接成兇手了！”國明沒有好氣的沖他喊，“你沒長腦子嗎！她說啥你就信啥！”
“她還說是你親娘呢，你也信呗！那你現在跪下給她磕幾個吧！”要不是大夥攔着，趙大個氣的都想出來抽他了，實在動不了隻能扯着脖子教訓起來。“小兔崽子！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感覺我有說錯的地方，你指出來就是！怎麼張嘴就出言不遜呢？我和你爹是一個輩的，輪得到你說我沒長腦子？你長腦子咋幹這糊塗事呢！再說你還怪誰懷疑嗎？她說話的時候我就一直打量着，還别說長的是像素芳啊！”
“誰知道是不是你這小子犯賤，吃着碗裡的又想起之前的鍋，後悔和素芳離婚了！我前兩天趕集，還看見你纏着素芳了！人家都不願意搭理你，還像個狗皮膏藥似的跟着！誰知道是不是你在素芳那兒碰了壁，想借酒澆愁正好就碰上這倒黴姑娘了！有媳婦兒的時候，你都能背着她出去扯犢子。就你這朝三暮四的玩意兒，我看還真能幹出這事！”
他一說完大夥也跟着附和，說越打量這姑娘和素芳越像，都是大眼睛大臉盤那鼻子嘴長的也像！越說看着國明的眼神就越懷疑，此時被懷疑的對象估計是感覺太憋屈了，一下子拽過這姑娘的衣服領子，邊罵讓你算計我邊伸出手就想打人。張寡婦及時過去攔住了他，然後冷冷的盯着姑娘說，“整這麼一出，說說你到底為了啥吧。不用整這害怕的樣，這麼多人都在這兒看着呢，沒人能把你怎麼樣。”
“不管今天這事是真是假，現在我們都不打算追究了。你是感覺受委屈也好，說被人糊弄也罷，是真是假都在心裡自己放着去吧。别再說什麼和你結婚，除了你别想娶别人的話，我直接實實在在的和你唠嗑，你也别和我裝瘋賣傻。想要多少錢說個數吧，我們能拿出來就滿足你。但是如果獅子大開口，那我也無能為力。你要肯定你說的都是真的，就去找能說理的地方，我們奉陪到底。”
姑娘聽到張寡婦的話，低頭轉了轉眼珠兒，再擡起頭仍然還是那副小可憐樣。先是信誓旦旦的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真沒有假話！說着說着還舉起手發起了誓，說要是有一句假話就讓她爹她奶被雷劈了！發完誓又表現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說看在張寡婦也是個實在人真心替兒子着想的份上，她就勉強同意拿錢私了吧。看着國明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姑娘倒是沒有半點懼他的意思。
反而還瞪大眼睛奶兇奶兇的問，“你瞅啥？不服咱倆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幹一架去！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以為我今天能慣着你嗎！我自小就羨慕人家有娘的孩子，是以才不忍心看你娘跟你着急上火，要不你以為這事能這麼容易就解決嗎！我非得把這事嚷嚷的連鎮上豬場的看門狗都知道！看你到時候還能不能混下去！”說完就理直氣壯沖張寡婦伸出兩隻手，擡起下巴兇兇的說給錢！
張寡婦也忍着滿臉怒意，從兜裡掏出錢也沒查就嫌棄的放到那雙髒手上。姑娘打量了一下手掌，繼續奶兇奶兇的說，“你打發要飯的呢？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就值這些？”張寡婦瞪了她一眼，把崔二叫了過來又在他兩個兜裡一頓番，又把一大堆毛票放到了小髒手上。姑娘這回連掃都沒掃一眼，手也沒往回收，仍然瞪個大眼睛一副就這的表情看着張寡婦。周奶奶站得近，甚至都聽到張寡婦咬牙切齒的動靜了。
咬夠了就轉身進了屋，去寫禮賬的桌子上拿了幾張票子。又氣呼呼的出來，再次丢在了姑娘的手上，壓着怒火問，“這回行不行！嫁兩次都夠置辦嫁妝了！啥黃花閨女能有你值錢！是不是有這回事都不一定，你再得寸進尺我可一分都不給了！”看着她氣急敗壞，姑娘不但沒生氣反而還嬉皮笑臉，邊數邊念叨夠了夠了！數完小心翼翼塞到褲兜裡，誇張寡婦真是個敞亮人！
邊誇邊利索的往後退說既然事已經解決了，那她就不留在這兒耽誤辦喜事了，要不還得準備她那份飯！跑出一段距離後，還不忘回頭看着滿臉冰碴子的國明氣上幾句。“以後可長點記性啊，别看到誰和你媳婦長得像就想往炕上拽！你這回是碰到我了，無權無勢無依靠又心善。要碰上那狠茬子，就算不給你送笆籬子去，訛一回也得給你訛的褲衩子都穿不上！家裡又不是沒有能睡的，你說你扯這個圖啥呢！”
“你再惦記過去那媳婦兒，人家不是也不和你過了嗎！真服你這種人，第二天都要結婚了，頭天晚上還整那副離了前個媳婦兒就活不起的德性。說我埋汰懷疑我有病，我看你腦子病的比誰都嚴重！唉，說到底還是賤啊！”姑娘說完就一蹦一跳跑遠了，留在原地的國明恨不得追上去收拾她，一衆吃瓜群衆們還有些意猶未盡，這會兒一直站在人群中間的王秀娟才慢慢走出來，站在國明面前哭哭啼啼欲言又止。
看到她這個樣子，國明有些不耐煩的問，“你這麼瞅我幹啥？别人不信我你還不信嗎！快點進去吧，這都幾點了！抓緊時間把事辦完，我現在腦子嗡嗡響，早點完事還想補一覺呢。”老董太太直勾勾的瞪着他問，“你還有閑心睡覺？那要飯花子說的有鼻子有眼，你讓秀娟咋信你啊？大喜的日子出了這麼檔子事，你就不給我們個交代？”
國明仍然不耐煩的回答，“我說沒有就沒有，還給你們啥交代呀？愛信不信！信這個婚就結，不信我也不強求！”說完瞅着還愣在原地的王秀娟，無語的說你到底還想不想和我結？想就跟着進來，不想就跟你姑回去吧！老董太太這回真急眼了，沖着他的背影罵你踏馬有啥牛的！然後就要拉着王秀娟走，說還就不信這世上就剩崔國明一個男人了！啥都沒有憋憋屈屈嫁給他也就算了，趕上大喜的日子又整這麼一出惡心人，真當自己侄女除了他就沒人要了？
結婚當天鬧成這樣，哪有一點吉利的兆頭？以後說不定真就有糟心日子等着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自己要是頭天晚上安安分分的，還能有這回事兒嗎？自己侄女一輩子就一次，眼巴巴等着他過去接親。他可倒好因為惹了一身騷，在這破事上浪費時間呢！這種根本就沒把她侄女當回事的男人，就算嫁了還能有啥好日子？老董太太拽着王秀娟要走，可王秀娟低着頭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始勸起姑姑。說這隻是個意外，國明……。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老董太太就一臉失望的把她手甩開了，邊頭也不回的在前面走邊說，“我真是多餘管你這事！我為你以後擔心，你偏要往溝裡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光我一人使勁兒有啥用！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該來，還不是怕你結婚都沒個娘家人讓别人笑話！我何苦呢？愛咋咋地吧，不聽老人言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老董太太這話真說中了，後面那些年王秀娟真不止一次後悔過，當初為啥就沒聽她姑苦口婆心勸她的話。但那是後話，此時哪怕經曆了這麼糟心的事兒，王秀娟也仍然樂呵的嫁了。鄉親們本來都想回去，但被要面子的張寡婦一頓勸，還是留下吃了一頓沒看出有多少喜的喜宴。吃完飯後街坊鄰居們就結伴回了村裡，周奶奶和楊婆子故意落到人後，都快到周奶奶家門口的時候，才總算在身後老遠看見了一臉鬼鬼祟祟的江貴。
還有隔着他有一段距離的那要飯花子，看到他倆一前一後進了苞米地，周奶奶和楊婆子對視了一眼也默契的悄悄跟上。苞米地裡倆人你一張我一張，分錢分的正來勁兒呢，那姑娘冷不丁一擡頭就看到隔幾根壟溝，正一臉好奇盯着他們的姐倆兒，直接就嗷一聲大喊有鬼啊！江貴也吓了一跳，但還是先捂住了她嘴。看清她說那鬼長啥樣後，才一臉無奈的松開手，沖着姐倆說想知道啥就光明正大過來！大白天人吓人也是容易吓死的！
閨蜜倆興奮的幾步就走到跟前，楊婆子問江貴這就是你說的大禮？江貴邊興奮的查錢邊指着那姑娘回答，“她确實是我給過去姑爺兒準備的大禮，但中間出了點岔子，不過管他和我想的一不一樣呢！隻要能給老崔家添堵！攪和他崔國明不能順順當當結婚就行，敢欺負我閨女我就讓他丢大人！結婚當天出了這麼大醜，我看他還有多大臉能見人！”
周奶奶有些不忍心的說，“你讓他丢人就丢人呗，咋還搭上一個呢？好好一個黃花閨女也太虧了！”這回沒等江貴回答，那姑娘就邊興奮的抹了把臉上的灰，邊嘎嘣脆的沖周奶奶說，“嬸兒，謝謝你的關心！我還好好的呢！我說那些都是瞎比比的！要是幹點事就得把自己搭進去，那我小飛蟲就白在江湖上混這麼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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