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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大師遠去,再無大師,民國文人為何如此多才

作者:近現代史論
梁文道:大師遠去,再無大師,民國文人為何如此多才

梁文道 文 | 先知書店 編

最近不隻有一個民國熱潮,而且其實也早從十幾年前開始,大家有一股民國知識分子熱,也就是說很喜歡去研究民國時期的知識分子的生存狀況,研究他們的傳記。

為什麼呢?我想這裡面往往就包含着對我們現代的處境的一些不滿,或者是一些疑問,是以想回頭看一看,當年中國知識分子是怎麼樣。

▌大師遠去,再無大師

而在這個情況底下,很多人就發現,原來以前的大師都是民國人,至少是民國那時候過來的。

然後再對比今天就覺得哎呀,你看,今天真沒有大師,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中國人很盼望要等一個大師出來。但那個大師到底寫什麼,我們覺得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是不是公認他是個大師。

比如說像今天我介紹的這本書《陳寅恪與傅斯年》,這本書下面有這麼一個宣傳語,“大師遠去,再無大師”。

那麼這句話我覺得就很妙,為什麼要這麼寫呢?是不是覺得這兩個人是空前絕後?那麼這兩個人空前絕後,他們之後又沒有大師了,這到底對我們造成什麼困擾呢?有什麼問題呢?或者我們能夠學到什麼樣的教訓呢?

比如說像這本書裡面,我覺得有趣的地方,倒還不隻是講陳寅恪,而是包括傅斯年也把他包進去講了,傅斯年我想對很多大陸的讀書界的朋友來講,稍微比較陌生一點。

這是因為長久以來傅斯年在台灣,過去大陸這邊會認為這個人是一個右派,資本主義的走狗,躲到台灣那邊去,跟着老蔣過去了,是以,很多人都對他感到非常的陌生。是以我建議大家看這本書的時候,不妨把焦點集中在有關傅斯年的部分上面來看。

至于作者嶽南,其實也是成名作家,過去我曾經讀過他寫的這個講考古的一本書《考古中國》,我覺得給我很大的教益,因為讓我們知道我們中國考古史上面一些有趣的一些事實跟經曆。他是寫報告文學的這麼一個作家,而在這本書裡面,他就想辦法,把陳寅恪、傅斯年兩位史學大師做一個對比,拉起來談。

▌為什麼那個年代的人都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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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先生

然後再讓我們看到,這兩個人性格是很不一樣的,陳寅恪是很内向的,為學問而學問的,傅斯年當然也是,但是傅斯年有他成功的一面,就是成立了中央研究院的史語所,這個對中國現代的史學裡面是個很重要的一個陣地。

同時性格上面,他跟陳寅恪越是相反,傅斯年矮矮胖胖,非常的火爆,非常的急躁,是以兩個人看起來很不一樣,但偏偏這本書就要把他們放在一起,因為認為他們是有關聯的,也是好朋友,甚至有姻親之關系在裡面。

我們再看說回到大師的問題,這本書裡面很容易給我一個印象,就是重複給我們一個印象,就是那個年代為什麼中國知識分子總是那麼得厲害?怎麼個厲害法呢?

比如說這裡面他說,傅斯年當年在北大的時候很紅嘛,我們知道“五四運動”,北大學生遊行的總指揮就是傅斯年。

而他後來到了倫敦大學念書,他在倫敦大學是學什麼?實驗心理學,同時選修化學、實體學、數學、醫學等自然科學課程。

好,然後他又研究弗洛伊德的著作;後來他又到了柏林,跟陳寅恪一起在柏林當同學,這時候這裡面就提到,說有一天晚上,毛子水、羅家倫、傅斯年吃飯的時候,看到傅斯年在看的書是什麼?是地質學方面的書。

但是到了最後我們知道傅斯年研究的是什麼呢?是史學,他又跟了當年德國近代史學之父,也就是影響了20世紀上半葉史學潮流的蘭克,跟他學史料學、學實證史學。那麼你想想看,什麼樣的一個人,能夠先從自然科學學起,又去搞心理學、搞弗洛伊德,跟着研究地質學,最後落腳于史學呢?

我們再看原來當年這不奇怪,當年好像很多人都是幹這樣的事,例如說俞大維也在柏林念書,原來也是搞文史,後來變成研究軍工、彈道技術,到了最後,甚至當了國民政府的國防部長。

是以看到這樣的片段,我們很容易有個感慨,為什麼那個年代的人都那麼厲害呢?但是我發現我們很多人讀這些書的時候,問這個為什麼,與其說我們真想知道為什麼,倒不如說這其實是一種慨歎。就是說,哎呀你看,人家就那麼厲害,為什麼呢?

我們并不是真正很想去了解這個時代的背景,這樣的時代為什麼會出産這樣的人物,而這樣的時代能不能複制?不能複制,我們應該客觀地去研究它裡面為什麼應該複制一些東西,為什麼不能複制,又會造成什麼後果?

而不是單純說,哎呀,這個時代過去了,沒有大師了。我覺得這麼一種很感傷的一個态度,并不一定很适合我們去看待民國知識分子時這個問題。

▌一代知識分子的風骨

梁文道:大師遠去,再無大師,民國文人為何如此多才

傅斯年先生

好,我們再回到後面講到傅斯年,傅斯年晚年在台灣,我記得我小時候在台灣大學都曾經聽過這個傅鐘敲響,這個傅鐘是每年12月20号他去世那一天,紀念他的時候就會敲的,那這個傅鐘當然是紀念台大校長傅斯年。

傅斯年晚年是到了台灣大學去當校長,跟了國民黨跑到台灣去,這邊就說到,當年傅斯年一上台,雖然隻幹了短短一年,影響就很大。

首先為了要改善當時台大的素質,他一來就炒掉了70個他認為不合格的教授,要求非常的嚴謹,而且那個時候我們知道台灣紅色恐懼嘛,到處要抓共産黨。

傅斯年是反共,但是傅斯年反對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說學院或學生裡面有共産黨,要抓、要怎麼樣,于是,他就在報紙上面罵人,罵什麼呢?

他說學校絕對不兼警察任務,我不是警察,也不兼辦特工,若當局有真憑實據說某人是共産黨,我将依法查辦,但是我辦理這種事絕不能含糊其辭、血口噴人。可以說他跟當年在“五四”時候的傅斯年一樣,捍衛了這個學術自由、學院獨立的這麼一個立場。

到了最後,他在一次會議裡面,他就說,獎學金制度不應該廢止,對于知識好、肯用功的學生,僅僅因為沒有錢而不能就學,我萬分同情。我們辦學應該先替學生解決困難,讓他們有安定環境,才能夠用心勤學。

說完這句話,他就當場氣倒,因為當時是在跟别人争辯,結果他氣倒之後,後來很快就去世了。

去世了之後,後來台大的學生還上街為他去遊行,要去揪出把他活活氣得病倒的那個人出來,鬧的事件還非常大。

可見傅斯年在很多學生,在後來學者的心目中,雖然覺得他霸道,但是他到了最後沒有辱沒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風骨。

梁文道:大師遠去,再無大師,民國文人為何如此多才

民國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風骨令人驚歎,他們不隻是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的學者,他們還是孟子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

陳寅恪先生已經成為了一個關鍵的文化符号,他的作品被一再翻版加印,他的家族故事和傳奇經曆也被一再傳播,他所言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更是成為人們倒背如流的醒世箴言。

傅斯年則是一位學界鬥士,他對近代學術體制的推動與建設功不可沒。他去世後,陶希聖為之怆然:“傅斯年活着時,人們怕他,可是等他一死,遇到事情要争道理時,才發現,已沒有人出來為你争了。”

兩位性格迥異的大師,他們所秉持的是共同的知識分子之人格,值得所有國人肅然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