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财姐姐
我記得女主說出“我愛你，與你無關”這樣的話的，一個是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另一個便是張愛玲的《第一爐香》。
前者是一個女人終生躲在暗處絕望的暗戀，男主甚至從不知道她這份愛的存在。
後者卻更像是一個女孩在哪哪都不适合談愛情的環境裡，自己從心裡升起了一點愛戀，曝出來後被對方殘忍地拒絕，為了勉強找回一點自尊的自我安慰。
唯其如此，更顯得荒誕和一點心酸。
是以，我不了解為什麼電影版《第一爐香》竟會以“愛情”為賣點，這點子“愛情”如果硬說要有，也是虛弱單薄，根本撐不起來一個完整的故事好嗎？
倒是女主演在WB上寫下的感想：“低到塵埃裡，一生隻會發生一次。因為愛，不是一個人的卑微，而是兩個人的勇敢。”
當時惹來群嘲，笑她生拉硬扯，原著說前門樓子，她說胯骨軸子，扯到了沒邊沒沿。
如今一想，她整體的了解偏差确實大，但就這兩句話說，還真有一點道理。《第一爐香》裡的所謂愛，确實是女主一個人的卑微。
在她愛的男人用色相引誘她堕落、她依靠的姑媽用金錢引誘她堕落的雙重困境裡，她那不甘被完全淪為工具的人格，給自己尋找的一點虛幻的安慰吧！
姑媽的錢不好花
《第一爐香》，講的是一個女中學生葛薇龍投奔富有的姑媽，然後被後者當成交際花培養，一步步堕落至暗娼的故事。
葛薇龍因為父母供不起她留在香港念書的花費，瞞着父母，找上了多年不來往的姑媽梁太太。
梁太太對她的到來冷嘲熱諷。因為當年，梁太太不按家裡人的主張嫁人，而是做了香港富商的小妾，和娘家人一刀兩斷。
富商死後，梁太太成了香港有名的寡婦，坐擁大筆的财産，住着豪宅，交遊廣闊，過得縱情恣意。
面對從未見過面的侄女葛薇龍，她在冷嘲熱諷中發現這個侄女膽大、有主意，長得好，有對物質的渴望還能忍耐，就起了好好“培養”她的念頭。
她讓薇龍住進了自己的豪宅，給她置辦漂亮的高檔服飾，調撥自己的得力傭人伺候她，帶她出入上流場合，見識各色富貴人等。
她年輕時伺候老頭子，老頭死了她有錢有閑，就想彌補對于情愛的缺憾。可惜她雖然有錢，但畢竟上了年紀，憑自身的魅力已不足以吸引到年輕的小夥子。
她的解決辦法，就是豢養和調教小姑娘，用她們的姿色吸引來年輕的異性，也幫她留住年老的相好，她好從中取利。
在薇龍之前，她的得意人兒是年輕的女仆睇睇和晲兒。但睇睇心高氣傲，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就想背叛她，薇龍的到來正好填補了這個空。
除了在物質上極力滿足，讓薇龍大開眼界然後逐漸沉迷之外，她派去的晲兒，也在不遺餘力地提醒薇龍：
刻苦學習有什麼用呢？即使大學畢業僥幸找到工作，辛苦一輩子，也抵不上你在這裡随便的花銷。
薇龍起先還在繁忙的交際空隙裡，抽出時間堅持學習，也抗拒着社交場上富有老男人的金錢攻勢。
但在這樣的誘惑和對比下，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
尤其是親眼見到她喜歡的男同學，轉眼就拜倒在姑媽的裙下，被姑媽收入囊中後，她的立場徹底動搖了。
就這樣，她在短時間内，就抛棄了單純的學生身份，成為了姑媽的金字招牌，給姑媽帶來了各種想要的男人。
姑媽像個盤踞在網中央的蜘蛛精，薇龍就施展自己的魅力，在洞口引誘各色獵物往網上撞。
冷血的男人愛不起
花花公子喬琪喬，曾是姑媽一心想征服的對象。
但不論姑媽如何施展魅力，他都不肯上鈎，反而想利用姑媽做掩護，來和真正的千金小姐約會。
姑媽氣急敗壞，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喬琪喬卻厚着臉皮硬闖姑媽的遊園會。
初見喬琪喬，薇龍就被這個男人的長相、風度和甜言蜜語給攻陷了。
姑媽坦白相告：喬琪喬自身的條件，隻夠他吃軟飯用的，葛薇龍根本不是他考慮的結婚對象。他對薇龍，隻是新鮮勁上來了，順手為之的勾引。
葛薇龍卻另有想法。姑媽搶了她看上的男同學，而喬琪喬卻是姑媽都搞不定的男人。
她如果得到這個男人，也是對姑媽掌控破壞她人生的一種報複。
還有一點：喬琪喬出身大家族又不受父親重視，一個年輕英俊卻自暴自棄的男子，輕易勾起了她那近乎母性的憐惜。
一個女人一旦對于男人起了憐惜，那就很不妙了。更不妙的是，喬琪喬很會利用她的憐惜。
喬琪又道：“我是不預備結婚的。即使我有結婚的能力，我也不配。我在五十歲以前，不能做一個令人滿意的丈夫。薇龍，我把這種話開誠布公的向你說，因為你是個女孩子，你從來沒在我跟前耍過手段。薇龍，你太好了。你這樣為你姑媽利用着，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你疲倦了，憔悴了的時候，你想她還會留下你麼？薇龍，你累了。你需要一點快樂。”
他越是這樣說，薇龍便越沉淪。
别的男人都是想法哄騙着得到她，唯獨他坦坦蕩蕩，他看到了她被姑媽壓榨的痛苦，還考慮她快不快樂，以後要怎麼辦。
是以，哪怕喬琪喬直白地說：“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隻能答應你快樂。”
薇龍還是帶着自卑地愛上了他。在喬琪喬半夜翻牆來找她時，她獻上了一切。
然而喬琪喬上半夜得到了她，下半夜就勾搭上她的婢女睨兒。
薇龍受創之下痛打睨兒，将醜事捅到明面上，引來了姑媽的震怒。
薇龍的舉動，壞了自己的名聲，也破壞了姑媽的培養計劃。為了不讓投資打水漂，姑媽找到喬琪喬威逼利誘，讓他娶薇龍。
她對喬琪喬說，薇龍就是他最好的結婚對象，年輕漂亮能給他賺錢花，等年老色衰了随便找個通奸的借口就能離婚。
喬琪喬聽了話，一番服軟的表現打動了薇龍。薇龍便和喬琪喬定了婚，從此死心塌地地認同了自己的身份。
給姑媽弄人，給喬琪喬弄錢。
她那時純潔，但并不天真
沒堕落前的薇龍，年輕、純潔，但她并不天真。
中學還未畢業，她就懂得為自己規則，在富有的姑媽面前說軟話、陪笑，換取姑媽供她上學的機會；而後又用不同的謊話安撫住了父母，如願留在了香港。
聰明如她，早在第一次上門，就明白了姑媽是靠什麼來維持奢侈和風光的生活的。
在她眼裡，姑媽的豪宅如同聊齋中的鬼宅。
住進姑媽家的第一晚上，聽到樓下傳來又甜又滑的笑聲，她心知肚明來這裡應酬的都不是良家婦女。
而姑媽特意為她準備的滿屋子華服，就是買她的第一筆投資。
然而對物質的渴望，蓋過了心中升起的警惕。她自信可以得到想要的，然後成功抽身。
認為自己行得端正，将來就能找到真心待她的人，可以無視那些無聊的流言。
她什麼都清楚，卻太高估了自己。
姑媽的财富、喬琪喬的色相，這兩樣都是她的心頭所好，在這兩者共同編織的溫柔陷阱裡，她那點自信根本不堪一擊。
既舍不得到手的榮華富貴，又想給自己感情上有所慰藉，那隻有選擇從身到心，都賣給那兩個人。
寫在最後：
茨威格在《斷頭王後》裡曾說過：“她那時還年輕，不知道命運所有的饋贈，都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在堕落的這條路上，姑媽梁太太是從頭到尾的主導。而喬琪喬，則是姑媽強有力的助攻，在誘惑她堕落的過程中，居功甚偉。
故事的最後，薇龍被街頭的英國水兵當作妓女追逐起哄.
面對喬琪喬的關心，她自嘲地笑道：“我跟她們有什麼分别！”“她們是不得已，我是自願的！”
薇龍，雖然是被引誘的，但她是清醒的看着自己堕落，越陷越深無法回頭。
如果說人生如戲，她這場荒誕的劇裡，充斥了浮華、欲望和算計，哪裡又給愛情留下什麼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