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福
（武漢大學社會學院）
社群是基層基礎，社群工作者是社群治理中堅力量。截至2020年底，全國社群工作者已達433.8萬人。近年來，伴随社群治理重要性日益凸顯，社群工作者崗位也獲得越來越多社會認同，對高學曆年輕就業群體的吸引力不斷提高，報考熱度逐年攀升。今年4月份，《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社群工作者隊伍建設的意見》釋出，作為第一份專門性中央檔案，為新時代加強社群工作者隊伍建設指明了方向。我們需要創新完善職業發展與職業激勵機制，讓想幹事、能幹事、幹成事的社群工作者有機會、有舞台，讓社群工作者這份職業更有魅力、更有前途、更有吸引力。
筆者多年社群調研發現，社群工作者群體總體上都在積極履職，盡職盡責完成日益繁重的行政任務，全心全意做好為民服務各項事業，表現出較強的職業認同感與成就感。不過，必須承認的是，社群工作者的職業現狀仍然存在一些亟需改進的問題，較為突出的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首先是經濟待遇問題。近年來各地都在提高社群工作者收入。客觀上，經濟待遇不斷提高，可仍然存在“相對剝奪感”和“付出回報失衡”問題。相對剝奪感來自于工作負荷相似前提下同其他體制内群體的比較，付出回報失衡則來自經濟收入與工作投入不比對，特别是連續遇到中心工作需要長期加班，失衡感會加劇。
其次發展前途問題。總體來看，社群工作者在社群範圍内的職業發展是暢通的，其對職業發展前途的主要不滿，來自于編制壁壘。社群工作者屬于政府聘用人員，與公務員、事業編存在難以打破的編制壁壘。一直有地方探索給予優秀社群工作者事業編或考公考編的政策傾斜，但比例小，門檻高。
職業倦怠問題。社群工作者的職業倦怠表現為工作懈怠、無力和低成就感。許多社群工作者陷入文牍工作中無法抽身，疲于應付，以至于形成一種工作“慣習”，即安于坐在辦公室做文案工作，回避做群衆工作，不敢直面居民事務中的各類沖突和挑戰，反而托辭于“行政事務纏身”。這些工作難以産生價值和意義感，加劇了社群工作者對職業的厭倦，并使其對待遇和發展問題産生更多怨氣。
上述問題造成的結果是職業不穩定。主要表現在年輕的社群工作者身上，他們中的一些人會從入職開始就為換工作做準備，主要去向是參加公務員或事業編考試。政府一直鼓勵應屆大學生到基層社群工作，可以享受公務員考試傾斜的照顧政策。按照職業發展規律，社群工作者都是從負責某項公共服務工作開始，經過幾年多崗位曆練後，可以作為黨委或居委會候選人，通過選舉進入兩委班子。職業不穩定會打斷幹部培養節奏，也會影響其所在崗位的工作。
如何看待這種職業不穩定的現狀呢？筆者以為，不宜将其簡單“問題化”。至少從目前看來，這種不穩定本質上更是一種正常的職業篩選。社群工作的職業篩選機制是由其職業特性産生出來的。社群工作兼具行政性和社會性兩種屬性，這是社群處于國家與社會的接點決定的。行政性即國家下沉的行政任務與公共服務職能，其所需要的職業素養可稱之為行政素養，要求具備較強學習能力，能夠及時掌握不斷調整和日益精細化、專業化的政策法規知識，要具備适應日益現代化、規範化和技術化的常用辦公技能，還要能夠具備項目和活動策劃與組織能力。社會性即與基層社會中的各類群衆打交道的能力，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群衆工作能力。群衆工作能力完成居民事務和國家任務都需要，是基層或者一線工作的基本能力。兩方面職業素養不是靜态的，是可以在工作實踐中逐漸養成并提高的。從初始素養來看，行政素養可以通過學校教育和專門教育訓練掌握，但群衆工作素養很難通過這種管道獲得，更依賴于個體社會生活的實踐經驗。職業素養的後天提升，也需要主動、積極地參與工作實踐，在實踐中鍛煉和積累經驗。
年輕群體職業素養優勢是行政素養強，社會素養弱。社群中心工作中，所有人要打破日常分工，全部參與到群衆工作中，社會素養的強弱會充分顯露。在社群工作環境中，中心工作比正常工作更容易塑造出職場壓力，這對初次就業的年輕社群工作者是不利的。在缺乏足夠參與機會和參與動力的情況下，社會素養提升就會陷入瓶頸，綜合職業素養會被鎖定在一定水準上“内卷”，即工作負荷再多，也隻是簡單機械的重複勞動，難以對其産生正向激勵，反而會放大其對待遇、壓力等直接問題的敏感性，進而被“推力”推走。
職業素養的篩選作用會讓那些不适合或不喜歡群衆工作的人主動選擇離開。群衆工作所需要的社會素養，與社交愛好和社交能力緊密相關。社群工作的職業素養恰恰要求具備較高的社交意願和能力，一些人在了解到這一點之後，選擇主動退出也是正常的。另外，某種意義上，待遇低等問題客觀上也發揮了篩選作用，讓那些更看重經濟待遇和職業前途的人離開社群工作者隊伍，留下來的便是相對可以接受和容忍，因而本質上對社群工作者職業更具熱情和忠誠的人。
是以，盡管職業篩選難免會有“誤傷”，但社群工作者隊伍總體呈現“局部流動、大局穩定”。一些地方社群工作者崗位甚至存在比較激烈的競争，其職業吸引力并不低，也說明不能将其存在的問題簡單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