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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鳳鳴:裡應外合收複莒縣(一)

作者:自然與社會

引子

*本文摘自《莒縣文史資料》第一輯(1983年10月),作者谷鳳鳴,原标題《裡應外合收複莒縣(一)》

正文

兩面人物

一九四二年冬,山東的鬥争形勢是很緊張、很尖銳的。自從四一年太平洋戰争爆發後,日寇想搞所謂“華北兵站基地”支援前方作戰,提出“強化治安”,“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等口号,加緊掃蕩、蠶食。可是敵人有個不可克服的沖突一兵力不足。于是大量招編與使用僞軍,加以國民黨的“借力敵僞反共”與“曲線救國論”的影響,頑軍紛紛投敵。在我們對敵鬥争中,同僞軍的鬥争也越來越多了。那時,我在山東濱海軍分區工作。十二月的一天,分區政治部劉仲華付主任把我叫去,說:“于洪舉同志要調到敵占區大城市工作,他原來經手的莒縣僞軍莫部工作決定由你去接手。”最後,他又交待了總的政策:隐蔽骨幹,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

我先到邊緣區的一個叫白土溝的大莊子,這是個外白裡紅的地方,僞莊長是我們的地下黨員,村裡黨的工作基礎較好,便于掩護。我們做敵僞工作的人,一般都是選個這樣的地方落腳,一面便于和僞軍接觸,一面便于同上級聯系。聯絡員帶着我穿過幾條曲曲折折的小巷,來到一戶人家。于洪舉同志已在這裡等我。他向我介紹了莒縣僞軍情況。

莒縣僞軍共三十個中隊,頭目多,番号多,亂七八糟,隻有莫正民的十個中隊,無論在人數、裝備以及戰鬥力方面,都算得上是莒縣僞軍中最強的一股,是我們進行工作的主要對象。

于洪舉同志交待了工作後,我就直接同僞軍接觸了。

在後山樹林深處,有所孤單單的小屋,人跡少至,地勢隐蔽,是一位看林老頭的家。我在這裡會見了莫部的付官長王紹石。這人年近半百,幹癟的尖嘴巴上留有兩撇小黑胡。他是個道地的兩面人物:大兒子當僞軍中隊長,二兒子則在八路軍裡;他身為漢奸隊的付官長,卻又是私通“八路”的外交官。

初次見面,他同遇見多年老友一樣,一邊喝着老鄉給沏的石榴葉子水,一邊天南地北地同我談開了。談到抗戰前途時,他說:“小日本嘛,還不是兔子尾巴,長不了的,長不了的。”

想不到當漢奸的,也這樣直言痛快。慢慢地我就扯到當漢奸沒有前途,他眼睛一閉,話頭一轉,“目前鬼子鬧得挺兇,強化治安搞得厲害,不跟鬼子也難混。不過,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到時候,到時候還不是抗日嗎?哈哈,哈哈!”

雖然他是個圓滑的兩面派人物,但我們的工作還得從他身上做起。軍區司令員陳士渠志,叫我帶他到根據地來看看,給他些教育。他們這些人,貪小利,重實惠,我們把繳他的一挺機槍大大方方地送還給他,又按當時我軍待客的規矩,四大盤、八六碗地招待了這位“客人”。

王紹石回去後很高興,認為見到八路軍的司令員,自己的身價也提離了。把我拖到他家照,叫老婆拿出一瓶酒,自己開了一聽鳳尾魚,同我邊喝邊談,有說有笑。一時說八路待客大院大碟,有氣派,一時又說送還機槍,講義氣,夠朋友。我乘機說,為了更好的暗中抗日,避免“誤會”,我一個人聯絡這麼多據點,照顧不了。他思索了片刻,就同意我們派高希鎬同志到他付官處,當個便衣偵察,以便加強聯系。

此後,王紹石同我的關系顯得更密切了。我們還有幾個做僞軍工作的同志沒有公開身份,隻能在外面暗中活動。我跑來跑去,到處聯系,趕不及回去,就跑到他家裡借住一宿。有時,他還陪着我,騎腳踏車到各據點裡跑跑,使我多交幾個“朋友”,這對他來說是很冒險的事。

一九四三年春天很快過去了,盡管同王紹石的關系搞得不錯,可是我轉來轉去還是在外圍,同王紹石說要見見他的頭目,他不是說不友善,便推說沒有時間,老見不到莫正民本人,這工作就不好做了。

何去何從

為盡早地與莫正民見面,按照首長訓示,我不再盡在下面轉,通過王紹石的介紹,活動到莫正民的後方,莒縣北面他的“大學營”——小柳行去了。認識的上層人物逐漸也多起來,我慢慢地了解到:莒縣敵僞之間也沖突重重,同床異夢,勾心鬥角,莫正民想抓僞軍,而鬼子則對他們這些不是嫡系的僞軍,并不信任,采取裁汰整編,加強控制的方針。是以,莫正民在莒縣沒鬧出名堂。七月分,我軍解放了縣東北邊的五蓮山區。日寇想乘我們立腳未穩,集中力量把我們趕出去,籌劃了一次大掃蕩。這次掃蕩的特點是:驅使僞軍輪番向我三面進攻,附近幾股較大的僞軍:張步雲、張希資以及莫正民都調動了。我們就集中力量打擊了敵人。一個月進行了大小四十餘次戰鬥,終于粉碎敵人的掃蕩計劃。替鬼子賣命的張步雲部皇協軍五旅被我們全部殲滅。而同我們“合作”的莫正民,僅僅有兩個中隊同我們打了一下,其他就沒有受到什麼損失。

莫正民同我們通過這次“合作”,關系是進了一步,可是聽中間人反映,莫正民随着形勢的發展,思想卻更為複雜:跟着鬼子吧,鬼子靠不住,再說整個國際局勢對日寇不利,敗象已露,當漢奸不是長遠之計。靠國民黨吧,眼前山東國民黨的部隊是跑的跑,敵的投敵,沒有可依靠的力量。在這位僞軍首領思想極端沖突的情況下,一個秋天的深夜,我在苔昙城裡奠正民的卧室裡,終于同他會見了。

莫正民商高的個子,臉上又黃又瘦,穿一套白際布西服,火概由于抽“白面”的關系,身體顯得很虛弱。

“我們是老朋友了,過去很不友善,這次還是頭次見面啊!”他慢吞吞地說。

莫正民出身于一個貧苦的家庭,自己曾經當過雇工。他聰明能幹,他喜歡闖蕩江湖,曾經幾起幾落,終于搞成今天這個局面,是以,個人英雄主義很重,平常談話,隻喜歡别人談情況,不喜歡别人替他拿主意。

“目前國際形勢很好,德國的夏季攻勢被蘇聯打得大敗,鬼子在太平洋也接連吃敗仗,這些聽說了吧?”我隻淡淡地同他扯些時局問題。

“聽說一些,嗯,蟋,也不大清楚。”他隻是模棱兩可,含含糊地答應潼,看修很冷淡,不久又打起呵欠來,初次見面,我也不好多說,就出來了。

一回生,兩回熱,此後我就算是“旅長”的“貴賓”了,經常同他見面,三言兩語地談幾句。不久,又為了友善,在他說來是為了“秘密”,我在他那裡挂了個“付官”的名義,以便經常出入他的隊部。

莫正民的隊部,原來是莒縣商會的房子;朝北大屋是他的書記長辦公的地方。西邊住有鬼子的教官金野。東邊一排房子是付官處,來往人員大都住在這裡。這樣,就形成一個微妙的情況,在同一個大門進出的,有鬼子教官,有國民黨派來的特務王友梅,當然,也有我們八路軍代表。平常出出進進,還碰上面,隻是各千各的,互不來往。

這時,莫正民腳踏三隻船,不管是鬼子、國民黨,還是八路軍,他都一律采取不信任的态度。我同他雖然經常見面,他說話始終是哼哼哈哈,根本沒有什麼誠意。

這一時間,盡管對莫正民的教育沒有顯著效果,可是我們在交朋方方面,通過公開的來往,秘密的活動,在僞縣政府、警察局、新民會、醫院等地方,在他的左右與中下層,都逐漸建立了關系,使我們到處都有了助手和耳目。

這時,上司上又訓示我們重點培養幾個得力人物,特别是莫正民左右的親信,這些人可以幫助我們直接了解他的思想,使我們好對症下藥,給予教育;其次争取中隊長們也很重要,這些人手裡有兵權,平常說話就有分量,緊要關頭更能直接起作用。

莫的部隊雖然不少,但他主要依靠的是幾個骨幹。其中三大隊長王介千最壞,一下子還不容易聯系好;一大隊的中隊長王骧華,是王紹石的兒子,有他父親的關系,同我們比較熟悉;特務中隊長鄭明連,是個土匪出身,迷信武力,頭腦簡單,他同我們做僞軍工作的許得功同志有了關系,問題也不大;剩下隻有二大隊的骨于——十四中隊長馬永平,則是一個最要緊的人物。

馬永平幼年在青島做過裁縫,為人聰明靈活,能帶兵打仗。他是莫正民的小同鄉,是最早跟随莫闖天下的心腹大将。他的中隊裝備特别好,别中隊兩挺機槍,他則有五六挺,是莫主力中的主力。莫把他調在身邊,城防也交給他。當時他在城裡很威風,對鬼子也不大買帳,其他特務、僞軍都怕他三分,稱他“馬閻王”。

馬永平未進城前,我就同他見過幾次面。到城裡後,我就經常到他那裡,叫上幾個菜,要上一瓶酒,邊喝邊談。有時談到僞軍情況,他三杯下肚,就發起牢騷來:

“這話我聽得進,國民黨的部隊咱見得多了,他們打着抗日招牌,見鬼子就跑,見了老百姓就搶,比咱們都不如。他媽的,更沒點義氣。四〇年投到他們那裡,把我們這些中隊長一個個撤職,送到軍官團受訓,整天跑步不說,還講什麼‘你們這号人也配當軍官’,簡直是欺人。地方上的國民黨,更不是人,過去我們也算國民黨的隊伍吧,可他們整天想搞垮我們。講打吧,他打不過,就盡揀沒槍的來殺,徐建超這小子就同我有殺父之仇,這筆賬早晚得算。”

有時我們也談到鬼子的陰險毒辣。他河樣是牢騷滿腹:

“鬼子對咱中國人沒良心,他那一套咱嘗過。一九四O年在梁山,雙方條件說得好好的,可等我們一過去他們就翻了臉,一起交械,押着我們園團圖囵地往船艙裡塞,不見天,不見地,運到廣東修公路,還要挨揍,差點連小命也賠上。如今在城裡也是,鬼子一個小兵都要欺侮人,老子就不買他的帳,看能把我怎麼的。”

馬永平出身比較好,敵頑的陰險毒辣手段他都親身經受過,隻要我們提一提,就容易啟發他覺悟,加上人聰明,大勢所趨,利害關系。看得較清楚;同我們來往 軟多,日子一長,受到一些民族教育,比較傾向我們。

不過他到底是莫正民的心腹,總是說:“我們旅長(莫在頑軍中幹 過旅長)是聰明人,我看他不會老這樣。我反正總是跟着旅長走,你們把旅長談好了,我姓馬的沒問題。”我們則鼓勵他在莫正民面前起些作用,幫助他的上司走上正路。

一次較量

常縣南部,夏莊一帶,是我魯中、魯南、濱海三個根據地的接合部。為了使三個根據地接通,一九四四年三月分,我們同莫正民聯系好,讓他們放棄南部,集中力量保住北部。我們消滅夏莊鬼子時,戰鬥一開始,他們立即退走。

這對莫正民有沒有誠意又是一次考驗。談好後,我們到時通過内線關系,捕捉了鬼子小隊長,并将一個炮樓炸掉。那天,我們等着莫部的二大隊撤走,可是一等不走,二等不走,二大隊長劉振亞反而動員堅守待援。

山東軍區肖華付主任早就訓示過我們:“不要怕糾紛,要在糾紛中靈活運用我之政策,教育他,提高他,考驗他。”面對這背信棄義的僞軍,看來一場沖突是難免的了。我們下令攻擊,消滅了鬼子。莫部二大隊也被擊潰。大隊長劉振亞被我活捉了。

同時,我魯中軍區部隊包圍了他北面的大據點——井邱。

當時,我傳回了根據地,隻留高希鎬同志在王紹石處,觀察莫的态度。

事後,莫把高希鎬找去,氣勢洶洶地說:“姓高的,把姓谷的找來,問他是幹什麼的。”他不怨自己不守信義,反而倒打一絕。

首長們研究了莫的情況,認為他身為漢奸,應當抱着戴罪立功的态度,可是他的态度竟如此蠻橫;那末,對他隻能教育,不能遷就。于是決定我不去見他,回答他的是一封義正詞嚴的信:

“...撤退南部,有利抗日,亦有利于你方確定北部,彼此早已談妥。到時你方不走,咎由自取,何怨于人。……危害抗日,是為不忠;言而不行,是為不信;傷害人民,破壞關系,是為不仁不義;……若能懸崖勒馬,我軍以抗日為重,寬大為懷,不咎既往,即可重新談判……。如若不然,局勢發展,必将與君更為不利,到時悔之晚矣!望能三思……。”

夏莊沒有打到莫的嫡系,他自認為還有實力,有鬼子可依靠,我們對他沒辦法,對我們屢次信中的指責與勸導都置之不理,反而召集部隊講話:“一人一槍也要幹到底,·誰無指令放棄據點,挖地三尺……”王紹石并通知高希鎬,不能保證安全,叫他離開。高希鐐同志離開了王紹石,但他并沒有離開莫部。由于他人頭熟,就在這個中隊住幾天,那個中隊住幾天,他一面宣傳我們打得有理,一面也是為重新談判留下一根線。

在莫正民反動動員下,三大隊長王介千表現得最壞。他的部隊外出搶動,九中隊長李永貫捕殺我魯中一個偵察員,并搞掉了我魯中一個區中隊。

我們仍然再次去信,希望他懸崖勒馬。王紹石答複,三日為期,過期即為破裂。

三日初過,我魯中部隊攻克井邱,沉重地打擊了莫正民的嫡系部隊三大隊。莫正民親自帶着王骧華、馬永平、鄭明連三個主力中隊去增援,半路上遭到我軍阻擊。混亂中,王骧華被他們自己亂軍打死。馬永平、鄭明連本來不想打,就乘機叫喊:“文持不了,支援不了。”他們于是狠狽退回小柳行。他們依靠的鬼子,這時也沒有給他半點支援。

這一仗,我們打得有理有利有節,僞軍内部,亂成一團。劉明雙、孟敬之是幸災樂禍,暗自高興。莫正民的嫡系一大隊長袁海湧,為了自保實力,秘密派人同我們聯絡說:“我這裡保持過去關系,執行條件繼續聯絡。”莫正民則拿出了劉備的手法,見人就大哭。可是背信棄義的人是争取不到同情的,他遇到鄭明連,鄭明連說:“老蔣還不敢惹八路,王介千竟敢惹?我雖然是老粗,也不會傻成這樣,還有什麼好說的,關系是咱們自己搞壞的。”

莫正民為了摸部下的底,把中隊長們找到一起開會,研究下一步怎麼辦。在會上,他用試探的口氣說:“吳化文派人來過兩次,給我師長名義,咱們到他那裡去幹吧!”可是,會場上沒有一個人吭氣,誰也不表示同意,沉默了片刻,馬永平刷地站起來說:“咱們去投吳化文,沿路走的都是山區。如果八路攔住一打,就算我同王骧華一樣死了,這倒沒什麼,可咱們上次已經丢掉八個中隊,再來這麼一下子,就吃不住了。再說咱們部隊一半人的老婆都在莒縣,怎能走得脫。到了吳化文那裡,我看也不會對咱們好,弄到他手下以後,再想翻身就難了。”馬永平這麼一說,就象在一鍋燒得滾燙的油裡,倒下杯涼水,哔哔啪啪,一下子會場亂了,大家都議論紛紛,說來說去,沒有一個贊成投吳化文的。

會後,莫正民又派人找到高希鎬,以溫和的口氣要求道:“你去找找谷先生吧,咱們還可以再談談。”

九九歸一

在莫正民的寝室裡,我又會見了他。他的精神顯得不大自然,因為他連續發了幾天高燒,嘴上起了許多燎泡,鴉片抽個不停。

照例每次同他談話,事先我都得根據上級意圖,準備個方案:該同他講些什麼,采取個什麼态度;各種情況都要考慮到,不能臨時信口開河。這次的方案有些難訂。同他打了一陣,重新再談,我們打得有理,在原則上我們是不能讓步的,可是還得想個辦法,給他這位“旅長”留點面子,否則他下不了台。我就把這些罪過,說在他的下級身上,替他放把梯子,便于他下台。我先開口說:

“這次鬧得不大好,南面你們說走不走。我們對劉振亞又喊話、又送信,他都不理。打仗這玩意,兵臨城下,一打起來就不是開玩笑。北面你們的王介千又出來搶劫,簡直是騎在老百姓脖子上拉屎。這次不打,我們在老百姓面前也沒法交待。看來你的這幾位大隊長,你也得管管才好。”

“算了吧!算了吧!過去的事都别提了,

咱們今後還是少鬧誤會!”他有些急躁,邊說

邊揮動着手。

莫正民既然一古腦兒把什麼都推到“誤會”上去,我就順水推舟,提出今後怎樣辦更妥當。談判結果,他同意我們加派聯絡人員。在他的一些據點裡設立半公開的聯絡站。他向我們寫了志願書,我們給了他保證書,彼此留下文字材料。三六隊長王介千則寫了悔過書,九中隊長李永貫撤了職。一場風波過去後,莫正民明白了我軍過去沒打他,不是沒力量,确實是希望他改邪歸正。他的态度好了起來,對我們較老實,也願意聽我們的意見了。下一步,是怎樣深入教育,提高他的認識,堅定他走正路的決心。

莫本人沒有黨派背景,他處理問題的方法,很多是從三國、水浒等小說上學來的。同他辦交涉,談思想,都得用上這些。

有一次,同我們并肩作戰的兄弟部隊出了一個姓連的叛徒,殺掉了我們的付團長,跑到他那裡。我們叫他交人給我們。他卻一本正經地說:

“三國曹操的大将,就有許多是降将,姓連的特意來投我,我交給你們,天下人豈不笑我姓莫的不能容人。”

“三國曹操,是這樣容人的嗎?他殺掉無信無義的呂布,留下忠于其主的張遼,姓連的這種賣主求榮的叛徒,你又留他何用?”我說。

“好吧!也有道理。你們一定要人,咱們不要明着幹,琢磨個辦法送給你們。”他最後答應了。

過了幾天,莫假意委任叛徒到别地去當付隊長,叫一個便衣護送他。暗地裡通知我們。我們派人半路把叛徒抓回來,開了公審大會。

我摸到他這脾氣,又知道他聰明,好面子,重實際,許多說服,就在茶餘酒後,或者個别交談中,結合事實,說上幾句。

九月間,日寇草野清大隊出發掃蕩,被我軍全部消滅,配合日寇的僞軍賀方一師人,也給打得潰不成軍,賀方帶着幾個殘兵敗将,逃到莒縣,出去時連城門也不敢開,隻有缱城逃走。這是教育莫正民的材料,可以啟發他認識鬼子靠不住,該早日為自己的出路作打算。第二天我就去見他。

他在抽大煙,按老規矩,見了我,他讓我一下,表示客氣,我照例拒絕了。

“唉!人生一世,草長一秋,你們共産黨人吃喝玩樂都不來,整天出生入死,為的啥!”他很有感慨地說。

“現在吃喝逍遙,将來隻怕遺臭萬年。”

我把話頭拉到他的頭上。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遺臭萬年的事,我姓莫的不會幹,你還真把我當漢奸?”他反而問起我來。

“那麼你算什麼?”我追問他一句。“身

在曹營心在漢嘛!”他說。

“人人都當關雲長,誰打曹操。”

“話不能這麼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儲存點實力,将來還是可以打鬼子,曲線抗戰也是個辦法呀!”

僞軍每當受到良心責備時,國民黨的“出線救國論”就成了最好的遮羞布。對這種自欺欺人的說法,不能不揭破。

“為什麼老百姓不叫你們曲線隊,隻管叫漢奸隊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還搞不過鬼子,隻好讓人講幾句難聽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鬼子有什麼了不起,草野清一個大隊遇上咱們八路軍還不是完蛋了。你們這樣前怕狼,後怕虎,到頭來隻好當賀方了。”

我知道莫正民說過,看見賀方從城上向下缒,自己心裡冰涼,僞軍裡面也流傳着,莒縣旦夕不保,八路快打來了。我就提出賀方來,提醒他一下。

“我姓莫的不是怕鬼子,也不想當賀方。”他有些激動地說。

話說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我就轉了話題。

他雖是從國民黨的破爛攤子裡被擠出來的,但腦子裡仍然有濃厚的“正統”觀念,對國民黨一直抱有幻想,考慮自己出路時,總是徘徊于國共之間。

莫正民為了選擇前途,有一次去青島,利用請客的辦法,将一些國民黨特務分子都請去,探聽情況,看看有什麼辦法。可是這些特務們,除了恭維他一頓,鼓勵他堅守莒縣以待時機外,别無良策。于是他心就涼了。

加上他在莒縣惡霸地主于經武處,發現國民黨的一些重要人員來往莒縣,都瞞着他。他想想自己不是國民黨員,在國民黨内沒有什麼背景可依靠;并且還殺過國民黨地方勢力的主要人物葛興農。說來說去,即使國民黨來了,自己也總是“外人”,不會有什麼好處。

為了使莫正民逐漸提高認識,我每次到他那裡,都同他談談時局情況,還帶些書籍與宣傳品送給他看。為了使他對國共之間的關系與新中國的前途有更明确的認識,我們專門把毛主席的《新民主主義論》,等書籍送給他。他把這些書都放在床頭下面。

盡管他日漸傾向我們,想跟我們走,但對我們的政策還不夠信任,還為自己的前途擔心。

有次我問馬永平,莫近來有些什麼想法,馬說:“他近來常提起劉振亞,說劉振亞在夏莊固然做了一些壞事,可是咱們過去鬧的事也不少,将來共産黨隻要抓出一件,恐怕就吃不消。”

我們抓來劉振亞并沒有殺,經過幾個月教育,又放回去了。再間馬永平。馬說:“旅長講:共産黨守信用,寬待俘虜說到做到,使人能放心。”

七月分,僞軍王道起義,我山東軍區委任他為獨立一旅旅長,部隊也沒有編散。可是國民黨特務造謠,說王道被殺了,部隊已經全部整掉了。莫正民非常關心這事,我們乘王紹石來根據地時,讓他親自會見王道,一切懷疑都打消了。他又說:“我姓莫的抗日走在王道後面,但一定要辦得比他漂亮。”

根據他的思想發展,我們又由敵工科長以軍區秘書長的名義,同他見了一次面,正式議定起義後委任他當旅長。他的疑慮一步一步少了,對起義的認識也就一步一步提高,态度也越來越明朗。

中秋節,莫正民舉行宴會.派了汽車把我和王紹石等一起接去吃飯。

席上,我半開玩笑地說:“咱們吃的漢奸飯啊!”莫就接口說:“漢奸飯恐怕吃不長了吧!”大家喝了啤酒,一再幹杯。莫乘着酒興,拉着我幹一杯,說:“我莫正民也是無産階級,将來幹共産黨沒有問題,就定了吧!老谷,你算引路人,咱們交個知心朋友,将來一切都靠你啊!”

此後,他戒掉了鴉片,向敵人大肆要糧要錢,要來也不放在城裡,都存在鄉裡自己可靠的據點裡。從一切迹象看來,他已經有了反正的打算了。

裡應外合

一九四四年十月中旬,軍區派人把我從敵區找回來,當面交代我在十一月十日組織苔縣僞軍全部起義,以配合開辟莒北廣大地區。這個任務使我又興奮又擔心,特别是聽說山東軍區肖華主任講過:山東僞軍這麼多,要搞個裡應外合的典型。黨中央對這事也很關心。上級的要求很嚴格,要把莒縣敵人的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特務等機構全部摧毀,把敵人一網打盡,僞軍也盡可能全部帶出來。

我帶着繁重而又令人興奮的任務,匆匆地離開司令部向着苔縣急奔。

來到莒縣,我先找到王紹石及兩個大隊長等莫的親信,醞釀了一下。倒還順利,大家沒有多大分歧,反正起義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了。大家異口同聲地說:“咱們一起去和‘旅長”啦啦吧!》

在莫正民的卧室裡,我同他的幾個主要負責人一起見到了他。一陣寒喧後,話歸正題,當我向他傳達了軍區首長的意圖後,他沉思了一會,說:“不行啦!”他這一說,室内空氣頓時緊張起來。大家都沉默着。一個回合沒有結果,我心裡考慮着下一步,聽他的口氣,他說的“不行”,倒並不是意味着“不幹”,仍然是想拖下去。我就說:“抗戰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你想為人民出點力,雖說不算早,倒也不算晚,真要拖到反攻到你頭上,那時你再想為人民出力,就沒有現在光彩了。再說鬼子正在城東南修大炮樓,拖到炮樓修好,咱們行動就很不便當,兵貴神速,大丈夫當機立斷,不能再拖了……。”看來他也有些緊張,猶豫了一會,說:“時間太倉促。劉明雙在青島戒大煙,總得派人去找回來吧?”他一松口,空氣就緩和下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啦開了。最後的結論:是延長幾天!

請求軍區延長時間的任務落到我身上。在根據地最現代化的交通工具算是腳踏車,碰上難走的路還得憑兩條腿,加上來往邊緣區需要不時喬裝改扮,盡管時間短促,跑路時間還來得及的。還好,來回跑了兩趟,由于我們決心堅定,舉義的時間确定十一月十四日下午七時。

準備工作進行得很緊張,也很隐蔽。每天上午醫院院長王德一就到城門河邊上散步,實際上是在繪制地形圖。高希鎬帶着幾個人從城外騎腳踏車奔向城裡,直到馬永平的卧室。車後用漂亮的毛毯包着一包包東西,其實是我們的工兵帶來了炸藥,用來爆炸城東南日冠的大炮樓。這一聲爆炸,也将是城裡舉義城外攻城的總信号。連着幾天傍晚,莫正民帶着兩三個人,到城裡各地去走走,說是視察防務,實際上是同我們派進城裡來的參謀一起看地形,研究軍事部署。莫的劉副官出城了,說是有任務,實際上是到根據地報到,作為領我軍入城的向導。

同樣緊張的準備工作,也在我軍司令部進行着。為了策應莫部反正,指定了濱海六團全部,山東軍區特務團兩個營,莒縣獨立營等為攻城部隊。

裡應外合,攻城問題不大,更重要的是阻故援兵。山東軍區下了決心,調動意兵,魯中一團、四團、濱海十三團、苔北獨立營和不久前起義的王道獨立一旅全部,及警備團、教導團一部,列陣在莒北,阻敵南援。在莒縣南也布置了兩個團的兵力,阻敵北援。

同樣緊張的準備工作,在地方上也正在進行。濱海區黨委、行政公署、莒中縣政府,在戰前即成立了城市工作委員會,莒中縣百分之八十的幹部都參加了。同時,為了徹底摧毀莒縣敵人防務,僅莒縣周圍動員的民兵及群衆即達六萬人,準備戰時拆城、破路等。

僞軍起義後出城集結的地點也确定了。我們敵工隊的同志顯得特别興奮和緊張。十三日前,各人匆匆趕到自己的目的地,找到自己的關系人,掌握部隊行動。在莒縣敵占區南北一百二十裡的漫長戰線上,所有據點都控制好了,北段統一由我們的路士英同志協同一、三大隊長負責;南段則以縣城為中心,作為一個大機關統一行動,由我幫助莫正民組織、準備。

裡裡外外,黨政軍民,都在緊張地忙碌

着。

瓜熟蒂落

十四日這天終于到了。大清早,我來到莫正民的辦公室。他全副武裝,平日顯得有些萎靡,今日卻是精神十足,這是他改邪歸正,光榮舉義的大好日子。可是敵人離我們很近,在晚上七時以前,假若安排不好,有個風吹草動,敵人派來飛機轟炸,或者乘車增援,加上城内鬼子一動,則會搞得亂七八糟,城内敵僞既不能一網打盡,莫部三千餘人也難以完整帶出。

這天一清早,日寇經濟顧問荒井就要帶五百輛小車裝米子(花生米)到招賢(莒縣北面四十裡的一個小鎮)去。這個突如其來的事情打亂了我們的部署,是否讓這個壞蛋漏網呢?不行,一定要一網打盡。我們就将計就計,臨時挑選了十中隊長嶽貴君(劉明雙部的一個連長,是個大塊頭,很機智,夏天荒井曾經向他敲詐,沒逼出錢,把十中隊的槍都繳了。當時嶽忍氣吞聲,今天讓他去對付這個仇人吧!)個别地先向他交代了當晚起義的事,叫他帶着四十名親信戰士,前去“護送”荒井,在回來的路上就把荒井抓起來,直去牛家莊等候部隊。他愉快地接受了任務。

早飯後開始布置。前一天,莫正民已同劉明雙、孟敬之把起義的事談過了,這兩位原來我們做了些工作,現在看見莫已經同意起義,大勢所趨,也就同意跟他走。于是由莫正民、劉明雙、孟敬之,分頭把所屬的中隊長,一個兩個的叫到房間裡,一半指令、一半說服地配置設定了起義任務。我們的行動符合大多數人的願望,也是在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我看着一個個中隊長帶着興奮的表情走出去了。當然,也有少數感到突然,而顯得有些心神恍惚。

九點多,一切都布置好了,可是街上卻亂哄哄的。有些眼尖的人看見莫正民的家眷大清早出了城,便都猜景起來。不知死活的家夥還跑來送情報,說:“八路軍離城不遠,四周駐得滿滿的,說今晚要打莒縣。”城内士紳也有慌慌張張跑來打聽消息的;老百姓有的扶老攜幼,騎驢推車要出城。城門暫時關閉了。莫部上下的心情也顯得有些焦急。

“叮鈴鈴……”突然電話鈴響了,莫正民走過去拿起聽筒:“喂,誰呀?是丁縣長,呀呀,什麼?沒有的事,是造謠,怎麼呀?老百姓搬家,喂,那是叫你用五百輛小車送米子,惹得民心不安,不要緊,我已派一個小隊出去鎮壓——什麼?聽說八路要攻城,沒有的事,造謠……喂,我說縣長,棉衣費催得怎樣了?天太冷了,快點辦呀。……”

“他媽的,看來他們有些覺‘病”了,縣長說我要拉十個中隊出城、八路要攻城——總算給我含糊過去了。”莫正民放下電話聽筒,沉着臉說。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本鬼子在城東南角修碉堡,莫部的南門工程仍然在修,但卻面向城裡改修起來。街上的混亂,日覺察到有些不對頭。

十一點多鐘,鬼子教官金野,拿着他那日式腰刀,親自到辦公室來追問。莫正民還鎮定,他同“教官”面對面地坐着,臉上有些洋洋自得,說:“沒關系,八路的要來,我們有把握保住莒縣安全……啊,城牆工事為哈向裡修?這是為巷戰作準備嘛,教官的放心。”鬼子看莫正民神情安定,也就“啊、啊”地走了.

“當、當,當……”壁上的鐘敲了十二下,它告訴我們離舉義的時刻還有七個小時,随着時間的消逝,勝利的信心一步步在驅逐對最後困難的擔心,可是問題還是滿多的。

中飯後不久,嶽中隊長從招賢打來電話,

說“顧問”不一定什麼時候回莒縣,他沒透露執行任務中的困難,但我們卻增加了顧慮,因為回來早了在路上行動會暴露,如果不回來,又抓不住荒井了。

三點鐘,太陽偏西了,我們司令部的便衣隊,在南門外換上了僞軍的服裝,大搖大擺地進城來。看見咱們八路軍的小夥子進了城,心裡真是愉快。可是也帶來一些麻煩,小夥子們在街上亂逛,有的還去城牆上蹈跶,用眼到處亂瞅,顯得很突出,但又不好限制他們,隻有讓他們各處逛熟了,才便于晚上行動啊。逛吧!也不要再操這分心了,反正已是三點多,即是鬼子看出破綻,要幹,我們也有準備,堅持兩個鐘頭沒問題,何況我軍的大部隊已兵臨城下,離城不到二十裡,已形成嚴密的包圍

圈。

四點多鐘,嶽中隊長又來了電話,說:“顧問”已由招賢出發。……當時,我真無法抑制内心的興奮,莫正民也說:“太好了,他走上個把鐘點就是五點多了,正好在莒縣和招賢的半路上,這下子荒井跑不掉了,咱們可以做到一網打盡,一個不漏。”

六點鐘後,天快黑了,我們開始行動,抓教官,捉縣長,堵鬼子,炸碉堡,幾路出動,各幹各的。

“報告大隊長,要死的,要活的?”胡士全、徐恩波、魏友春、劉桂田等莫正民的親信勤務兵,接到抓教官的任務後,很高興,一起向莫正民請示。

“要活的!”

“行!”四個人四支匣子槍,張開大機頭,推上頂門火,把槍插在前胸,直奔日本教官金野住室。

“報告教官1”在門口石台上踱來踱去的

金野教官被這喊聲止住了腳步。

“什麼意思的有?”

“丁副官的讨媳婦,請教官的吃喜酒!”

“行,行!”金野看來很高興。

“那邊的什麼的幹活?”魏友春向金野身後一指,趁着金野回轉頭的時候,徐恩波把他攔腰抱住。

金野順手抽出身邊的指揮刀,但被魏友春用匣子槍敲落在地上。金野的兩個勤務兵提着槍從屋裡跑出來。

“咱們都是中國人!”胡士全喊了一聲,兩個勤務兵順從地把槍交出來了。

“什麼意思的?太君的說話!”金野還生氣地喊。

“八格牙路,酒保的有?啤酒的有?”勤務兵故意戲弄他,出出自己的氣。

“嗯,嗯,”金野還來不及辯解,就被推到屋裡床上,他們用一條毛巾把金野的嘴堵住,用綁腿捆起來,送到大隊部,押在一間小房内。

同時,大隊副劉明雙、陳笏卿,親自出馬到僞縣長丁曉峰那裡,開門見山,叫他跟我們一起到抗日根據地去。僞縣長一陣猶豫。“怎麼樣?”劉明雙粗聲粗氣地問。僞縣長偷眼一看,劉明雙胸前插着匣子槍,殺氣騰騰站在面前,馬上轉口說:“啊,這,這消息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早知道,好準備準備,也出點力。”他一面說着鬼話,一面倉促地收拾行裝,乖乖地跟着出了縣衙門。路上,兩個大隊副又彎到警察所,也早有人在那裡布置好,把鬼子警務段分所長成田和翻譯官,還有沂水逃來的日本顧問,一起捉來了。

六時半,我和莫正民及大部隊的所有人員也出動了。真巧,才出門就碰上經濟顧問多本,這個家夥糊裡糊塗就當了我們的俘虜。我們一行到南門,望過去不遠,東南角上鬼子新修的炮樓,仍然怪楞楞地矗立着。

這個金城最高的炮樓白天都有一個鬼子班長監督着修築,六點鐘下班鬼子回去,七點鐘後鬼子一個班來放哨,我們計劃標明這個空隙時間由工兵來個“内部爆炸》,作為内部起義歡迎我軍攻城的信号。

工兵樊寶增抱了八十斤重的炸藥包,等候在炮樓邊,可是今天這個監工鬼子磨磨蹭增地快到六時半了還不走,我們隻好派了幾個便衣準備護送炸藥,必要時先收拾這家夥。很巧,六時半這個鬼子自己走了,工兵迅速抱起炸藥,鑽進三層圍牆把炸藥放在五尺厚的石磚炮樓内側,裝上五個雷管,隻等城内槍聲一響,就點火。城内鬼子一個中隊都住在小圍子内日軍司令部裡。小圍子門朝南,門外是一條十多米長的胡同口,胡同口外是東西大街,天才黑,我們就已派十二中隊堵在胡同口。過了不久,在灰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從日軍司令部出來十多個鬼子,前頭的一個端着挺歪把子機槍,準備到炮樓放哨。

中隊長手一揮,兩挺機槍正對着胡同開火了,一下打倒七八個鬼子,歪把子也繳來了。小圍子裡的鬼子知道情況不對,打出了照明彈,又用猛烈的機槍火力向我掃射,把胡同口的短牆也打坍了,可是胡同口已被我們火力封鎖了,出不來了。

等在東南角的工兵正在焦急,聽到城内槍聲響成一片,知道到了點燃導火索的時刻。一分多鐘後,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聳立城牆四丈高的炮樓在煙霧中消頭得無影無蹤。

莒城的夜,在極端的動蕩中,南門洞則是最熱鬧的地方,一隊隊八路軍健兒,在反正弟兄引導下,進城接替莫部,并擔任攻擊日軍任務。莫部集合成四路縱隊,臂上戴着白底黑“正”字的記号,前面一人揮着白旗,不斷出城。人流中,也夾着僞縣長、日本教官、顧問,惡霸地主于經武——這個曾經殺害許多抗日軍民的罪魁,也被捉來當了進見禮。

天沒亮我們趕到牛家莊集結,這時我還在擔心,日本顧問荒井怎樣了,漏掉了嗎?不一會兒見到嶽中隊長,他興奮地告訴我們:

昨天下午四點半鐘,他們分乘兩輛汽車回莒縣。可是顧問的車燒汽油,他們坐的車燒木炭,掉在後面怎麼也趕不上。

到了招賢,他對荒井說:“路上恐怕有八路,我和顧問坐在一起,保護顧問。”“好的,好的!”荒井似乎領會了他的“忠心”,同他一起坐在駕駛室内,中間隔着一個司機。

汽車開出十八裡,他叫停車,裝着下去小便。他轉到車後,叫士兵也下車。沒想到心眼最多的荒井跟在後邊,“中隊長,什麼幹活的?”他搶前一步,一下把荒井攔腰抱住,兩個扭做一團,從汽車路滾下溝裡。

下車的士兵還不知怎麼回事。他大聲喊“奉上級指令,叫我們捉鬼子,弟兄們,我們要參加八路軍了。”

士兵們一擁而上,捉住了荒井,又打死兩個鬼子兵。捆綁着的荒井還耍死狗,一步不肯走,大家把他手腳綁在一起,穿上兩根扁擔。象拾死豬一樣擡到集合地點。

第二天,近四千人的起義隊伍集結完畢,扛着三十一挺機槍,三十五門手炮,三千多條步槍,在陽光中開進祖國的自由土地—一解放工中心地帶。

資料來源:

《莒縣文史資料》第一輯(198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