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家長發現,上海一些教培機構關店後,出現了協助轉課的第三方平台,與此前的“職業閉店人”模式不同,這些協助轉課的平台一般不負責更換法定代表人等業務,而是通過與原教培機構簽訂安置學員的委托協定,将學員剩餘的課時或充值金額轉換成平台積分,再通過積分兌換的形式,将這些學員分流至其他承接課程的機構。剩餘的課時如何計算、如果不轉課是否有其他維權途徑?對家長來說,轉課真的“無憂”嗎?
教育訓練機構閉店前一周搞促銷
要轉課還得額外交錢
9月下旬,上海家長王烨(化名)帶着孩子去“揚琴儒墨國學書院”上書法課,到了門口發現,店鋪關門了。
王烨表示:“因為學的是毛筆,快到8月底的時候,我看課時不多了,我就再充值一次。9月21日那天,小孩子要去上課,跑到機構門口一看,已經是由第三方的‘轉課無憂’的負責人對接。大概在中秋節前兩三天,也就是閉店前一周的時候,揚琴(儒墨)還搞了一大波的團購,200多元有十幾節課,還邀請了一些新的家長參加團購,沒過幾天,就突然關門了。”
家長們說,上海“揚琴儒墨國學書院”9月20日突然閉店,閉店安置事宜被委托給了一家名為“轉課無憂”的第三方機構(央廣網發 受訪者供圖)
記者搜尋發現,“揚琴儒墨”是一家提供古筝、書法、國畫等教育訓練的機構。一些加入機構微信群的家長告訴記者,閉店的公告最早是在9月20日發在群裡的,公告中說,會對所有學員的剩餘課時進行統計,并委托專人,也就是第三方“轉課無憂”平台客服負責對接轉課安置機構。
家長吉雪(化名)說:“我今年三月份剛續了6000多元。9月20日發了閉店通告,下面有二維碼,讓我們去掃那個‘轉課無憂’的二維碼,然後立刻就解散了那個群。另外現場的話,20日和21日兩天的下午2時到7時,還是在那個機構,負責轉課,當時我下午2時就過去了,所有老師都不在,負責人也不在,隻有一個自稱是第三方轉課的坐在前台接待,除了轉課沒有任何其他方案。”
家長們說,“揚琴儒墨國學書院”在閉店前不久還進行了一波團購促銷(央廣網發 受訪者供圖)
王烨說,第三方“轉課無憂”平台的方案是将家長們的課時費餘額按一進制一分轉換成積分,然後再用這些積分或額外付費的方式,選擇入駐平台的其他機構的課程。王烨給記者算了筆賬,“轉課無憂”上顯示,她的積分超過2000分,兌換其他同類機構的課程,不僅需要消耗掉積分,還得額外支付近1000元,算下來,實際總支出每節課超過300元。此外,每家承接機構接受轉課的課時有限,這意味着,如果剩餘課時很多,家長們甚至要帶着孩子輾轉幾個機構,才能消耗完積分。
王烨表示:“正常情況下,外面機構的一節課可能低一點,有120元的,也有高一點的,可能是140元和150元。還有一些機構,我們也去了解過,哪怕我們不用去兌換,就參加某個機構的試聽課,人家也是免費的。”
對家長們來說,最大的困擾是除轉課外難有其他選擇——原機構聯系不上,無法協商退費;第三方平台“轉課無憂”則不斷推動家長們接受轉課。“轉課無憂”的客服說,如果不及時轉課,“揚琴儒墨”家長們的積分将在一周後也就是10月25日清零。“如果不考慮轉課,這個積分留着也沒什麼用。因為我們不單做這一家機構,每一個案子都有一個跟進的周期,如果過了這個周期不同意轉,家長也就走相關的維權流程了,跟我們就沒什麼關系了。”
為盡快推動家長們接受轉課,第三方轉課平台不斷在群裡發送積厘清零的最後期限(央廣網發 受訪者供圖)
起底第三方轉課平台生意經
記者查詢發現,除“揚琴儒墨”,近期閉店後委托“轉課無憂”處理學員安置的上海教培機構還包括“琴音道合國際音樂學府”“愛思寶貝早教中心”等;在北京,該第三方平台處理過“紅黃藍親子園(廣安門店)”“艾莎同學”等機構的轉課事宜。此類第三方轉課平台的運作流程是什麼?對消費者來說,如果接受這樣的解決方案,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就轉課流程的問題,記者曾多次撥打“轉課無憂”的商務電話,截至發稿未收到回複。它的短視訊賬号曾更新過三篇介紹其轉課産品的内容。
對方說:“今年三四月份的時候,第一次以‘轉課無憂’的身份跟大家接觸,但是這塊的業務,其實我們已經從事了四年多了。轉課的邏輯很簡單,就是我們承接一部分經營不善或者倒閉機構的未報課時的學員金額,然後分流到附近的各個機構。到目前為止,平台上面已經有1500多家承接機構,我們可以每個月固定輸送很多學員。現在都是比較缺學員的,我們是以平台的方式去跟這些機構談,相對來說會比較順利一點。”
記者拿到的“揚琴儒墨”與“轉課無憂”之間的委托協定中明确,委托書生效期間,原教培機構不得自行與家長達成安置協定(央廣網發 受訪者供圖)
在承接、分流課時的過程中,轉課平台要按比例收取傭金。例如,記者拿到的一份“揚琴儒墨”和“轉課無憂”的委托協定顯示,總委托費用約占學員剩餘課時的30%。比如,會員的剩餘課時費為100萬元,則“轉課無憂”收取30萬元的傭金。傭金按照安置比例分期發放,原教培機構和“轉課無憂”簽訂協定當天先支付30%,之後分别在安置了30%、60%及90%學員課程的情況下,支付餘款,在此期間,原教培機構不得自行與家長達成安置協定。“轉課無憂”的客服對此進行了确認。
“轉課無憂”的客服人員表示:“我們拿到了20%、30%,這些費用是要給到接收機構的,人家接收也是要成本的,就是老師的課時費,他們可能一節課要收30元、40元、50元,費用是我們出,是以強調的是不需要家長補費。”
在承接、分流課時的過程中,轉課平台要按會員剩餘課時的30%收取傭金(央廣網發 受訪者供圖)
對于接收分流的機構來說,這也不乏是一種獲得客源的新管道。
“轉課無憂”平台上一家承接機構的負責人告訴記者:“‘轉課無憂’屬于第三方平台,他們上門找我們的,想讓我們做點公益,參與課程,我們是沒有錢的。”
記者:對方說就是要支付一部分你們的費用,然後對方自己再抽一點傭金。
承接機構:兩邊——客戶和我們機構,可能有兩個說法。想讓我們多提供免費課,然後對方該怎麼換就怎麼換,中間的差價賺得多。
然而,夾在原機構、轉課平台與承接機構之間的家長們的權益,究竟誰來保障?積分如何核算、補交的費用誰來定、客服以“清零”來催促家長們接受轉課合理嗎?
家長吉雪說:“我們問第三方,現在的課時是怎麼查出來的?一開始跟我說還有4800元,我說絕對算錯了,對方立刻又查了一下,是8400元,就是很随意。到後面,我們知道轉課是需要貼錢的,而且隻能轉一部分課時,是以我們都不轉。‘轉課無憂’就急了,不停催促,一個個打電話,上個月就說過了,27日要清零,這個月又開始25日清零之類的。轉課機構去了以後,那邊機構就把你當做一個試聽生來對待的,而且你在這裡可能隻有十節課,它的目的是要你繼續報他們的課,每節課還得補貼。我拿這個錢就不會自己到外面再去重新報一個嗎?”
對于消費者來說,積分如何核算、補交的費用誰來定沒有統一标準,一位家長給記者展示的截圖顯示,同一家承接機構的補交費用甚至在第二天就上漲了一倍(央廣網發 受訪者供圖)
消費者如接受上述解決方案
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北京工商大學法學院教授呂來明認為,這些第三方平台能否為消費者提供與原合同品質相當且不增加消費者負擔的選擇,決定了其是不是與“職業閉店人”有所差別。
呂來明表示:“如果轉課隻是一個名義,實際上沒有達到和原來的教培合同所約定的品質、義務、師資的情形,在本質上和‘職業閉店人’的處理有共同屬性,應該加強監管。如果轉課真正起到了給消費者在原來的教培機構不能夠履行合同情況下,找到新的債務承擔人、新的履行義務承擔人的作用,并且實質上也沒有加重消費者的負擔,課程品質也能夠得到保障,那也是消費者權益得到基本救濟的方式。”
多位專家認為,在轉課前及轉課過程中,還有諸多需要監管的問題。呂來明認為,根據今年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條例》,機構出現經營不善時,要提前告知消費者,并不得以任何名義進行預收費。
呂來明介紹:“其在閉店之前小額的團購促銷的這個行為,實際上違反了今年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條例》,出現了重大的經營風險的時候,不能再進行預收費了,并且閉店之前提前一個月要告知消費者,這兩條義務應該嚴格落實。另外,就處理的方式,比如,轉課的機構以及轉課的内容、類型等情形向消費者進行明确的告知。”
中國法學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秘書長陳音江表示,在進入到轉課流程之後,也要充分保障消費者的選擇權,不應強迫消費者接受合同變更,同時,在課程核算等方面應有明确标準。
陳音江介紹:“消費者跟之前的教育訓練機構簽訂了協定,不管之前的教育訓練機構有沒有能力去償還這種債務,起碼從法律上來說,這種債務的關系是存在的,但消費者一旦接受了這種合同的變更,實際上之前的合同關系就是撤銷了。要征得消費者的同意,變更的内容一定要公平合理,不能說一變更之後,合同内容就嚴重縮水了,因為消費者沒有别的選擇的時候,消費者權益本身就受到了侵害,确實也是很不公平的。”
當然,解決教培機構突然閉店,消費者維權困難的根本途徑還是落實預付費管理制度,讓事前、事中監管起到更積極的作用。
陳音江說:“如果預付費資金不納入有效的監管,最後會損害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其根源還是要去健全預付費的法律、法規,資金事先就要納入監管,要確定消費者預交資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