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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巴迪歐論“大流行”:太陽底下無新事

作者:澎湃新聞

阿蘭·巴迪奧最近也參與了國際學術明星關于"大流行"的辯論和讨論序列,在巴迪奧看來,這場瘟疫與以往任何一次流行病沒有什麼不同,是自然次元和社會次元的交彙點。它本身也不會帶來政治創新,所謂"福利國家的回歸"隻不過是将資産階級和大衆利益融入我們熟悉的戰時狀态的戰略工具。它隻是重新暴露了當今世界的主要政治和經濟沖突。"太陽底下沒什麼新東西"!本文最初由Alberto Toscano以法文和英文出版,本文由英文版翻譯而來,供中國讀者閱讀。

阿蘭·巴迪歐論“大流行”:太陽底下無新事

我從一開始就認為,目前的病毒大流行并非獨一無二。從艾滋病毒大流行到禽流感,再到埃博拉病毒和SARS1的傳播-更不用說各種流感病毒,抗生素無法治愈的結核病菌株的出現,以及麻疹的複發,再加上大量不發達的醫學發育不良地區的存在以及缺乏必要疫苗疫苗接種的規範, 我們意識到,世界市場将不可避免地造成嚴重和毀滅性的流行病(僅艾滋病就殺死了數百萬人)。目前的大流行,除了對西方世界所謂的舒适生活産生巨大影響之外,本身沒有任何新的含義,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可疑的挽歌和叛逆的愚蠢行為。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們表現得如此自命不凡,除了采取必要的保護措施,等待病毒消失,因為缺乏傳染性目标。

此外,從某種意義上說,正在蔓延的流行病的真名向我們傳達了以下資訊:"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該流行病的真名是SARS2,或"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症2号",這是繼2003年春季SARS1流行在世界各地傳播後第二次出現。當時,這種疾病被稱為"21世紀第一種未知疾病"。顯然,目前的流行病絕不是新的或前所未有的。它是本世紀初出現的傳染病的後代,是這種類型的第二種傳染病。如此之多,以至于今天可以向當局提出的關于預防的唯一嚴厲批評是,在SARS1之後,當局沒有資助本可以給醫學界一種真正的方法來對抗SARS2的研究。

是以,我認為我們沒有太多的話要說,除了嘗試像其他人一樣在家中自我隔離;除了鼓勵别人也這樣做之外,我們無話可說。在這一點上,嚴格的紀律更加必要,因為它為所有易感人群提供了支援和基本保護:所有在前線的醫務工作者,他們必須有嚴格的紀律,其中包括對感染者的限制;所有最脆弱的人(特别是養老院的老年人);以及所有必須冒險接觸工作的人。那些制定嚴格的"居家令"的人也必須為那些幾乎沒有或根本沒有"家"的人找到并提出解決方案,例如征用酒店,以便他們能夠找到安全的住所。

誠然,這些責任已變得更加緊迫,但至少它們的首要任務絕不是花費大量精力進行分析或建構新的思維模式。

但是我讀到和聽到的太多了,部分來自我周圍的圈子,他們對它的困惑和對(歸根結底)事态的嚴重缺乏準備使我感到不安。

這些咄咄逼人的言論、令人遺憾的呼籲和堅定的指控有不同的形式,但它們都對目前流行病的驚人簡單和缺乏靈感的性質懷有奇怪的蔑視。有些人面臨着不必要的權力劣勢,事實上,權力隻是在目前形勢特點的影響下才起作用。有些人引用了我們生活的星球及其奧秘,但這種行為是無益的。有些人将一切都歸咎于不幸的馬克龍,但馬克龍隻是在戰争或流行病期間作為國家元首做了他的工作 - 并不比其他人差。其他人則大聲疾呼,這将是一場史無前例的革命的基礎事件,但這場革命與根除病毒之間的關系令人困惑 - 我們的"革命者"沒有提出任何消滅病毒的新方法。有些人陷入了世界末日的悲觀情緒。其他人感到沮喪的是,在這種情況下,當代意識形态的"把我放在第一位"的黃金法則并沒有給人們帶來任何好處或幫助,法律甚至可能成為邪惡肆無忌憚地蔓延的幫兇。

這一流行病帶來的挑戰似乎無處不在,它消除了所有固有的理性活動,迫使人們重溫神秘主義、捏造、祈禱、預言和惡意,這些通常會産生中世紀席卷人類的瘟疫的不良影響。

是以我認為我有責任把一些簡單的想法放在一起。我會稱它們為笛卡爾思想。

讓我們從定義問題開始,在許多地方,這個問題的定義非常糟糕,以至于它也以一種糟糕的方式對待。

流行病始終是織物的自然和社會層面的交彙點,這一事實使流行病變得複雜。對它的完整分析是橫向的:我們必須抓住社會和自然兩個邊界的交界處,才能得出結果。

例如,目前人氣的起點位于武漢省的市場。中國的許多市場都以危險的污穢程度和公開銷售各種"令人垂涎欲滴"的活體動物而聞名。在某個時候,這種來自蝙蝠的病毒作為某些動物的中間宿主存在,在這個衛生條件差的擁擠市場中傳播。

病毒從一個物種到另一個物種的自然軌迹使其走向人類物種。流程是怎樣的?我們還不知道。隻需等待科學研究來通知我們。我們需要譴責那些在網上散布典型種族主義謊言的人,他們用假圖檔作為基礎,把一切都追溯到中國人吃蝙蝠(甚至在蝙蝠完全死亡之前)......

不同動物種群之間的局部傳播最終到達人類,隻是整個事件的起點。在此之後,是當代世界的一個基本資訊:中國在全球市場的廣泛而密集的存在。無數的網絡分散開來,在中國政府能夠完全隔離原籍地(一個擁有4000萬人口的省份)之前,這些網絡顯然取得了成功,但阻止這種流行病在全球蔓延為時已晚。

想想這個我稱之為疫情"雙重表達"的細節:今天,SARS2在武漢被扼殺,但在上海有很多病例,主要來自從海外傳回的中國公民。是以,中國是一個可以觀察到這種聯系的地方——一個古老的,一個現代的——一方面,一個遵循舊習俗的無序市場中的自然社會交彙點,另一方面,資本主義世界市場及其對持續高速流動的依賴導緻了其全球傳播。

然後,我們進入了一個階段,各國試圖在當地遏制這種傳播。請注意,這些遏制措施基本上仍然是局部的,而流行病的傳播是橫向的。盡管存在一些跨國制度當局,但很明顯,前線是地方資産階級國家。

在這裡,我們遇到了當代世界的主要沖突:經濟,包括制成品的大規模生産,都是由世界市場主導的——你知道,僅僅組裝一部手機就需要至少七個國家的勞動力和資源,包括礦産資源。然而,公權力仍然是國家權力。帝國主義——舊帝國(歐洲和美國)和新帝國——之間的競争排除了任何可能導緻資本主義世界國家的過程。疫情也是經濟與政治沖突公開暴露的時刻。即使是歐洲國家,面對病毒也未能及時調整政策。

在這種沖突中,民族國家試圖通過盡可能尊重資本的工作機制來對抗這一流行病,即使風險迫使他們改變行使權力的風格和措施。

我們早就知道,在國家間發生戰争時,國家不僅要對群眾施加限制(正如人們所期望的那樣),而且要對資産階級本身施加限制,以拯救地方資本主義。一些工業被國有化,以確定武器可以不受限制地生産,而不會立即生産任何可貨币化的剩餘價值。一些強大的資産階級被動員為軍官,在戰場上面臨死亡威脅;科學家日以繼夜地工作,發明新武器;無數知識分子和藝術家被迫參與國家的政治宣傳任務......

面對疫情,這種對民族主義的反思是不可避免的。這就是為什麼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或總理愛德華·菲利普(Edouard Philippe)關于"福利"國家回歸的聲明——對失業者的财政支援,幫助不得不關閉商店的自雇小企業主,要求政府從國庫中拿出1000億至2000億美元,甚至宣布"國有化"——并不像有人說的那樣令人震驚或沖突。馬克龍"我們處于戰争之中"的比喻是正确的:在戰争或流行病中,國家被迫——有時甚至超出了其自身階級屬性的正常運作——同時采取更專制和更廣泛的社會方法來避免戰略災難。

這是這種情況完全合乎邏輯的結果,他的目标是以最大的确定性遏制病毒并赢得戰争(再次借用馬克龍的比喻),同時保持既定的社會秩序。這是非常嚴重的,其必要性是由病毒傳播的緻命過程強加的,這是自然和社會秩序的交彙點,科學家在整個事件中的作用,後者是專制幹預的起點 - 而威權主義在這裡除了國家之外一無所有。

不可避免的是,在這樣的努力中會出現一些巨大的裂縫。想象一下,防護口罩短缺或醫院隔離準備不足。但誰能真正吹噓"預測"這樣的事情呢?在某些方面,國家确實未能阻止目前的局勢。我們甚至可以争辯說,幾十年來,國家衛生系統和該國所有部門逐年為全體人民服務,它的行為就好像沒有像毀滅性的瘟疫那樣會影響我們的國家。從這個意義上說,國家應該受到指責,不僅在馬克龍任職期間,而且在他之前至少三十年的所有上司人都應該受到指責。

但在這裡指出,除了少數獨立科學家之外,沒有人預測甚至想象過法國會發生這樣的"大流行",這仍然是正确的。當然不是左派——或者黃背心,甚至是工會主義者——享有堅持這種觀點的特權,并繼續對馬克龍大驚小怪,馬克龍是他們最近嘲笑的目标。他們也從未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相反,當瘟疫的蔓延已經從中國啟航時,他們組織了許多不受控制和嘈雜的遊行,直到最近才停止,使他們沒有資格譴責當局今天拖延采取措施。說實話,在馬克龍政府之前,法國從未有過一股政治力量真正采取過這樣的措施。

在國家方面,這種情況要求資産階級國家必須明确和公開地把比資産階級的利益更廣泛地放在第一位,同時從戰略上維護未來國家所代表的階級利益的首要地位。它迫使政府以共同的内部"敵人"的名義,将它所代表的階級利益與更普遍的大衆利益結合起來,在戰争時期是外國侵略者,在目前情況下是SARS 2病毒。

這種情況(世界大戰或世界瘟疫)在政治層面上特别"中立"。過去的戰争隻在兩個例子中引發了革命,考慮到當時的帝國主義勢力可以被稱為異常值:俄羅斯和中國。就俄國而言,這是因為沙皇的權力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在各個方面都是不正常的,包括作為一股有可能适應這個大國真正資本主義誕生的力量。反對派以布爾什維克的形式,是由傑出上司人組織的現代政治先鋒隊。就中國而言,内戰先于世界大戰的開始,1940年,中國共産黨已經是一支經過考驗的人民軍隊的上司人。相比之下,世界大戰并沒有在任何西方國家引發勝利的革命。即使在1918年被擊敗的德國,德國的斯巴達克起義也很快被鎮壓。

從中可以得出的教訓是明确的:在法國這樣的國家,就瘟疫本身而言,持續的瘟疫不會産生任何明顯的政治後果。即使假設我們的資産階級——基于早先的抱怨和廣泛但膚淺的口号——認為是時候擺脫馬克龍了,也不太可能帶來任何值得注意的變化。"政治正确"的候選人已經在舞台的兩邊等待着,就像那些過時的、令人作嘔的、最陳舊的"民族主義"形式的鼓吹者一樣。

對于我們這些想要真正改變這個國家政治環境的人來說,我們必須利用這場瘟疫的插曲,甚至是(完全必要的)孤立,努力創造一個新的政治形象,在新的政治地位的議程上,以及共産主義在第三階段的跨國發展(在其輝煌的誕生階段和有趣但最終失敗的民族主義階段之後)。

有人認為,瘟疫等現象可以自行向政治創新的方向發展,我們需要嚴厲批評這些觀點。除了廣泛傳播有關瘟疫的科學資料外,政治責任隻能通過對醫院和公共衛生、學校和平等教育、照顧老年人和其他類似問題的新主張和信念來承擔。隻有通過目前局勢所揭示的充滿危險弱點的資産負債表,這些才有可能實作。

順便說一句,我們需要公開而堅定地揭示,所謂的"社交媒體"再次證明,除了它們在充實億萬富翁的錢包方面的作用之外,它首先是一個充滿精神癱瘓的厚顔無恥,不受控制的謠言,發現舊的"新奇事物",甚至法西斯主義蒙昧主義的地方。

讓我們不要輕易信任,甚至當我們處于孤立的家庭時,隻有科學上可控的事實和在地方經驗和戰略目标方面足夠理性的新的政治願景才值得我們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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