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頭頂的吊燈與自己卧室的完全不一樣，四周的牆壁透着慘白。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吃力地轉動眼睛，他發現右邊床頭放着輸氧器具，打點滴架上挂着打點滴瓶，透明的液體正通過細長的打點滴管流向自己的身體。左邊的床頭櫃上擺滿了鮮花和各種營養品。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到了這個地方？”他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還不如一隻蚊子的鳴叫聲。他試圖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根本無法動彈。
“你醒來了？”
他隐隐聽見耳朵邊有人在和他說話，聲音很熟悉。
這是誰的聲音，他努力回憶着。
“爸爸，你這隻大懶蟲終于醒過來了。可把我吓壞了。”
這是女兒的聲音，他終于想起來了。他轉過頭看見妻子坐在床邊，懷裡偎依着女兒，母女倆眼裡擎着悲喜交加的淚水。
“是誰把我弄到這兒來的？”他用征詢的目光看着妻子。
“這裡是醫院特護病房，你已經昏睡了一個禮拜。”
“為什麼會是這樣？”他的眼裡滿是疑惑。
“當交警通知我的時候你已經躺在了醫院的急救室，由于體内失血過多，大腦也受到了損傷，一直都昏迷不醒，靠打點滴維持生命，醫生還給我們發了病危通知書，可是女兒硬是說爸爸不會死，一定能活過來。”
“這下好了，爸爸終于沒事了。”女兒高興地插話了。
“孩子都已經好幾天沒有睡一個好覺了，天天就這樣守在床前，不間斷地在耳邊和你說話。醫生說這樣可以喚醒你的神智。”妻子愛憐地摸着女兒的頭說。
看着淚花滾動的女兒，他的記憶開始了慢慢地恢複……
那天早晨，已經是九點鐘了，他才被樓道裡的腳步聲吵醒，而女兒和妻子仍然在睡夢中。他急忙喚醒女兒，女兒卻懶在床上撒嬌哭着叫着不肯起床。哭叫聲吵醒了妻子。
“早幹啥去了？屎漲了才挖茅坑？”妻子躺在床上發起了脾氣。
“那你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管管孩子？” 他也針鋒相對。
“我要是什麼都要幹，要你幹什麼用？”
“躺在床上說話不腰疼，日上三竿還在挺屍！”
“你多掙點錢呀，我就可以天天在家裡伺候你們！”
說起錢，他的氣焰就短了一截。他是機關有才不得志的普通勞工，每月不到千元的工資還沒沾上自己的體溫就沒了。妻子開了一家商店，每天進帳頗豐，但是卻顧得了店裡就顧不了家裡。這些他都能了解，可是讓人想不通的是錢包鼓了起來，脾氣也就見長了，回到家裡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沒事找事。最近女兒也患上了她的毛病，俨然以小皇帝自居。家庭關系的壓抑和事業的不如意使他陷入了苦惱和自卑之中。他從冰箱拿出一塊點心塞到女兒手中，也不管她的連聲抗議，用自行車馱上他就直奔學校。
送完女兒到機關還有五分鐘就要遲到了，而他至少需要十分鐘。按規定遲到超過三分鐘就作為曠工處理。可偏偏趕上十字路口亮起了紅燈。十字路口的紅燈很讨厭，70秒鐘才能變換一次，這就意味着他今天要為機關義務勞動一天。他想闖關，可是遠處的交警目不斜視地盯着這邊，嘴裡的哨子吹得讓人揪心。
他心急如焚，詛咒着該死的紅燈。
紅燈開始閃爍，還有兩秒就是綠燈了。他眼睛盯着紅燈，沒有注意左右是否有車通過就蹬動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緊接着就傳來了“嘎——”的刹車尖叫聲，随後自己連人帶車就飛了起來，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醫生說即使你恢複了，也将失去男人的功能……”妻子的情緒剛穩定一點，又布滿了憂郁。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下身連一點知覺也沒有。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眼裡滾出兩顆豆大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