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羊祜殿还笼罩在山间浓浓的雾气中，载空师太已经开始了她的早课了。
星星（藏酋猴）百无聊赖地坐在大殿外，偶尔抓一抓身上的虱子。
它在等着师太做完早课一起回家吃饭。
师太的生活很简单。
早起去念佛，念佛回来就烧饭，星星回来了就跟星星玩，星星不回来自己还是念佛。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都是如此。
她们吃的饭也很简单。
一碗青菜，一碗稀饭，餐餐如此。
师太给星星拿了一把香菜，星星拿到鼻子上好奇地闻了闻，然后一把塞到嘴里吃掉了。
星星喜欢喝牛奶，师太每次出去都要给她买牛奶。星星喜欢嗑瓜子，师太的房间就一直放着瓜子。
看着星星吃东西，师太又开始对她唠叨：你按人类的年纪已经80岁了，我比你大5岁，咱俩都是老太婆了！
星星来了已经十多年了，当初来的时候她只有一个手臂。
虽然只剩一个手臂，她的怀里还是紧紧抱着两个夭折了的小猴子，不肯撒手。
师太看着她的样子，真是可怜呀！
于是便收留了她，从此两人开始相依为命了。
她们一起生活十几年，星星很依赖师太。所有人，只有师太可以摸她。
可是星星身上还是会有野性，有句话说“猢狲脸，时时变”，玩得好好的，星星突然又一口咬上了师太的胳膊。
师太生气地骂她：你真的没良心，你良心是铁做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星星躲在栏杆旁，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师太手上已经缠了好几块纱布，咬的最严重的时候整个手都会肿起来。师太自言自语地说，养不熟啊，养这么多年养不熟的。
可是，师太又难免会担心星星，所以她每次调皮师太都很严厉地管教她，甚至拿起拐杖打她。
师太说，她见人就咬，不管的话，怕惹怒了人，会伤害她。
师太又对着星星念叨：“乖的时候乖得很，坏的时候又坏得很。要做乖星星，听见没有？”
师太把星星当成小孩子，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跟星星说话，她说，我是个苦老人，你是个残疾人，我们都是残废人了。
师太的老伴去世的早，50岁就走了。她那时46岁，然后她就出家当尼姑了。
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忙，没有功夫来看她。这些年她一直住在庙里，不去孩子们家，过年也不去。
但有一阵，她想下山了，却做了个梦，梦里叫她别走，过了没多久，星星就来了。
这天，白云庵的循法师太要过88岁大寿，载空师太特意下山，穿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去给师兄祝寿。
“她对我很好，给我吃，给我穿，我们都两年没见了。”
师太抑制不住开心的心情，催着司机师傅快点开车。
下了车，师兄早已经在外面等着，看她下来喊了一声“莲女啊！”
莲女是载空师太的俗名。
88岁的师兄看着很硬朗，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手牵着手，看着对方，都有说不出的欢喜。
饭食很丰富，虽然是素食，但是看得出来非常用心了。糕点就有好几样，黄色的南瓜馒头，雪白的桂花糕，一桌子做得五颜六色，赏心悦目。
师兄一直给她夹菜，还劝她：今天住下吧，明天送你回。
师太连连摇头：不行啊，要当天回。
师兄打趣她：你是大忙人啊。
旁边的小师弟接着说，只要猴子在家她在这里吃饭就急死了，饭吃了就跑了，说星星没人照顾。
要回山上了，师兄也没忘了星星，给她带了一兜煮熟的番薯。
两个老人就此别过，都笑眯眯地，谁也没说多余的话，可心里都知道，见一面是一面，见一面少一面了。
午后，阳光温热，师太坐在藤椅上，星星坐在藤椅下。
师太抚摸着星星的脸说，星星也老了，我也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见不到了。
她拿起星星的小爪子，擦了擦眼睛里的泪。
寺庙的后山，已经提前修建好了师太的墓地。
她拄着拐杖，走向那条势必会走上的小路，走到了自己的坟墓旁，摸着上面的砖头，她说：我喜欢高的宽的，这样不会碰头。这个修的就很好。
她对这个地方很满意，临走，还整理了旁边的杂草。
生前已经看到了死后的归宿，对她来说也是圆满的。
回到家，师太撕下了日历上的一页，又到春分了，新的春天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