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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日的假期(一)车祸

作者:小久的树洞
短篇:一日的假期(一)车祸

1

同学聚会?

算了!

毕业那么多年,大家的生活、圈子、价值观早已经大相径庭,闹闹吵吵聚在一起能干嘛?

除了借助酒精的作用追忆似水年华,剩下就是攀关系、借钱和炫耀。

以往,一说同学聚会,我都找借口拒绝了,这次,我决定参加。不是因为我的看法转变了,而是因为跟我爱人的那通电话。

如果他不打这个电话,我就不会去参加同学聚会,更不会出车祸,当然也不会有这一天的故事。

周四晚上,出差在外的他“商量”我周六去参加他表姐的婚礼,“我回不去,你要再不去,显着多不好!”

我打心眼里不想去,真的,这是她第四次结婚,前几次我都去了,差这一次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不会吝啬对她的祝福。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像棉花一样,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服从,他很快就会露出棉花里面的针。

2

等他说完,我复制他温柔的语气,“你就说我有事,到不了现场,我给她转个大红包,还不行吗?”

我爱人在电话那端沉默着,我猜到他很不悦,每次我们思想不统一时,他就用沉默来威逼我,直到我按他的意愿行事。

我这次不想善解人意,40多岁人了,咬着后槽牙压抑自己成全别人,努力打造温柔贤惠的人设,我有点受够了。

没等到满意的答复,他的语调渐渐露出锋利,“让你干点啥真难啊,行,你看着办吧!”

他曾多次跟我说过,但凡副职们质疑他的意见时,他就撂这句话给他们,那些人权衡一番后,最后任由他举旗定向。

他扔这句话给我,并不是真的让我自由决定,而是希望我能服软,“我去参加你表姐的婚礼,老赵,你别生气了。”

我偏不!

我拒绝参加婚礼不是因为我跟他那些亲友有什么隔阂,我不去真是因为不喜欢那种乱轰轰、闹吵吵的场面。

3

我来说说参加表姐三婚时的情景。

婚礼现场,一群平日里完全不联系的人突然间围到一张桌上,你拉着我的手,我搂着你的肩,恨不得鼻尖碰着鼻尖说尽嘘寒问暖的体贴话。

像他们那样对热情和感情收放自如、张驰有度,我不会,也不愿意演!

流行歌曲以最大音量贯穿整个现场,当然,结婚典礼的那段时间除外。

婚礼现场少不得一个很会自嗨的主持人和一支东拼西凑的业余乐队,靠着牵强附会的主持台词、煽情激扬的语调和聒噪的演奏,典礼被生拉硬拽推向高潮。

让我觉得极讽刺的环节是主持人那个简单又深奥的问题,“XXX你是否愿意成为某某人的妻子,不论富贵还是贫穷,疾病还是健康,你都不离不弃吗?”

一声高亢洪亮的“我愿意”会从表姐磅礴的身躯里冲出来,我很费解,这么坚定深沉的铮铮誓言,她竟然每隔几年就要对不同的男人说一次。

婚宴开始后,一个个口径像锅的大盘子接二连三摆上桌,亲友们剥脱一次性筷子的塑料皮,夹菜、喝酒、抽烟、唠嗑,一嘴好几用,壮硕的新娘挽着老实巴交的新郎挨桌敬酒、喝酒、接受祝福。

4

轮到亲友这桌,新娘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感激和兴奋,我上次即使坐在里侧,仍被她蒲扇一样的巴掌拍了好几下。

“弟媳妇,多久没见你了,你咋总那么忙?出来聚聚多好,我可想你了。”

她对我说着甜蜜的话,眼睛却看向别处,“快去快去,老谷来了,给他安排个座儿。”她推着晕头转向的新郎说道。

年过半百的新郎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言听计从地走开了,如果他事先得知自己不过是新娘漫长的婚姻接力赛中众多的选手之一,他还笑得出来吗?

参加完婚礼后,我被表姐拍打的皮肤肿了起来,我打电话给校医老柳,她说是因为皮肤组织受到刺激,细胞产生了多种炎症介质,导致组织水肿。

我哭笑不得。

当然了,婚宴可以提前离场,但是会在亲友间落下一个孤傲不合群的名声。

我爱人随着职位的升高,对家人的要求也越发严格,他希望自己的老婆在别人眼里是完美的,最好一点瑕疵也不要有。

5

年轻时,我的身体素质极好,参加这种婚礼小菜一碟,在漂浮的蓝色二手烟雾和喧嚣聒噪的音乐声中,我站如松坐如钟,熬多久都无所谓。

现在我的腰椎颈椎麻烦不断,闻到烟味就咳嗽,参加完一次婚礼,要缓上半天,我不想再遭这份罪。

等不到我的妥协,我爱人给我发了无数条语音,他是体制内的领导,很擅长做思想工作,可惜我不想接受他的教育,一条都没听。

我直接把同学群的聊天截图给他,告诉他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多少年都没去了,再不去显着多不好!

夫唱妇随,我在复制他的语气,呵呵。

周六,我打扮一番,说是打扮,不过是戴了两件首饰,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脸抹得再白,唇涂得再红,鞋跟再细,如果没有硬通货傍身,也体现不出贵气。

同学聚会明里叙旧,暗里攀比,我既然参与了,就得按照规矩行事,何况我还是他们重点邀请的对象呢!

6

他们邀请我的原因,我心知肚明,冲着我家老赵——开发区主任,这个职位很有能量,想接近他的人如过江之鲤。

临出门前,我想到老赵的话——比实力高大的是势力,比势力高大的是权力,一个人有了权力就什么都有了。

于是,我重新返回卧室,摘掉了那些名贵的首饰,妻凭夫贵,有了老赵,我即使荆钗布裙出场,也照样熠熠生辉,何需刻意?

天气不好,小雨稀拉拉下个不停,我开车前往这次聚会的地点——浣溪沙山庄。

这个山庄我去过多次,老板是个洗白了的绿林好汉,现在的他早已退隐江湖,不光有了产业还有了漂亮的公职。

心理学上有个投射效应,意思是人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这个老板就是,他给山庄起个很风雅的名字——浣溪沙。

山庄里每个房间都按诗词命名,但内部的装修明显带着一股金灿灿的土味。

7

车子驶上高速路时,组织这次聚会的同学唐斌打电话进来,“佳惠,你到哪儿了?”

我如实相告,他在那边贴心地嘱咐,“大家都到差不多了,我们先闹会儿,路滑,你慢点开,你不到,我们不开席!死等你!”

他的语调柔和自然中带着点不显山不露水中的巴结逢迎,听起来没有违和感,很舒服。

3月份时,老赵说过他在外省的经济管理培训中心见过唐斌,由于时间关系,他们只说了5分钟的话,唐斌要在本地投资一个研发基地项目,请老赵支持。

我当时听完觉得很诧异,“唐斌一个卖电子产品的商户,怎么突然要投资研发基地项目了?”

老赵冷笑一声,“现在的人夸大其辞,有一说十,生怕被人看低喽,他说投资项目,其实就是项目组里的小跟班。”

他说完又叮嘱我一句,“唐斌是打着你同学的旗号见我的,希望我大力扶持,这种人你保持点距离!有什么事让他找我!”

我问他扶持是什么意思,他说还不就是希望我在考察、核查实力和资质方面给他们些政策。

8

想到这一层,我对唐斌多了一份警惕,他组织这个聚会,不会是要把我作为老赵的突破口吧?

生活中有各种各样“围猎”和“被围猎”的故事,难道我们被他们盯上了?

由于思想开小差,路边的那条白狗突然窜出来时,我猛打方向盘,不小心跟对面驶来的一辆小轿车撞到一起。

巨大的声响充斥着我的耳膜,我觉得像是被什么推了一下,并没有感到哪里疼,紧接着坠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里。

再有感觉时,我发现自己站在车外面,我的车子翻在路边的护栏旁,玻璃渣子散了一地。

在我的车旁,一辆白色小车车头前壳、保险杠遭撕裂脱落,车体严重变形,司机一动不动趴在方向盘上,白衬衣的领口被染成了红色。

我低头看看自己,不光哪里都没受伤,相反我觉得身体格外轻盈,这让我觉得古怪,但是情况危急,我不能想太多,只想快点把那车里的人送到医院去。

对面有车开过来了,我拼命摆手,可是那个该死的司机无视我的存在,旁若无人直接开了过去。

9

疾驰的车子带起一股强劲的风,我被刮了起来,我闭着眼睛慌乱地喊救命,一只手在空中拉住我。

我扭头看到一位穿白衬衫的人,他和我一样漂浮在空中。

我骇然,颤着声音问他是谁,他用下巴尖指指那辆白色的事故车子,“我是那个人的魂!”

“啊?”我觉得不可思议, 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打量自己。

他像看透我的心思,指着我说道,“你也是那个女人的灵魂,我们现在都是出窍状态!”

我听后心如死灰,“你是说我们都死了?”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生死暂时不好说!但是人在失去意识后,魂魄都会从躯壳里出来休息一下!”

我甩开他的手,重新落回到地上,“得找人救咱们啊!”

10

比起我的仓皇,他看起来淡定又洒脱,率性地双手一摊,“别妄想了,我们起不了任何作用,别人看不到我们的。”

“啊?那就等死了?”我不甘心,头一次对“无力回天”有了切身的感受。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一旦肉体被医生宣布为物理死亡,我们就会被使者带走,既然无力改变结果,倒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我欲哭无泪,“什么有意义的事?”

他抬手在空中划一下,“去看看那些让我们牵肠挂肚的人,或去看看未来得及涉足的风景……”

他突然语速加快,像是为了节省时间似的,“你可以在使者到来前,做任何想做的事,现在的我们能穿墙过壁,去到任何地方,还可以读到别人的想法。”

我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略带得意地甩个响指,“因为以前我有过一次这样的遭遇!”

看他的表情,很得意的样子,我想笑,这也值得骄傲?

11

有几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开始打120,我走近自己那辆变形的车子,弯下腰看到里面的肉身像睡着了一样,表情安详,右侧额头流了一点血,模样一点都不瘆人。

我很满意,真心不想血肉模糊、七零八落地吓到别人。

“很快就有人来救你,挺住!”跟肉身做完告别,我跟着他走了,具体说是飞了,身下的风景急速后退,这感觉好极了。

以前看仙侠电视剧,那些人御风而行、化樱为阵,想我不到我也做到了,不禁有点沾沾自喜。

“给你个建议,由于时间有限,你最好对要做的事有个优先级排序,参照重要等级四象限吧!”他说道。

我点点头,“谢谢,我叫苏佳惠,你怎么称呼?”

“我叫冷鑫!”他边说边抬手指向一处地点,我的第一站是那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聊天,再见吧!

说话间他疾速向下飞了出去,我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不敢再浪费时间,转头飞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是我发芽抽叶的地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