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周泽川身后十年,他仍是不爱我。
我家破产后,他不得不遵循上一辈的遗愿娶了我。
他从不碰我,只将外面的小白花养得娇纵无比。
他说:「林淑妤是个可怜的女人,离开我,谁会要她?」
可后来,我真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却急了。
「小妤,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改,我都改,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1
分针指向十二点。
满桌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今天是我和周泽川结婚三年的纪念日,我等了他一天。
我揉了揉酸痛的腿,让王妈把饭菜倒掉。
其实我本来也没抱期望他会回来,这三年,周泽川回来的时候很少。
我知道,他不愿意面对我。
他宁愿睡在公司,也不愿意回来看见我的脸。
只因为这段婚姻不是他自愿,是被我父亲逼的。
我不想再等他,一个人回了房间。
这房子,我一个人住惯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身边塌陷了一块。
转过头,我看见了眼波迷离、脸上红得不正常的周泽川。
他不耐烦地扯着领带,手上摸索着向被子里我的身躯靠近。
他的身上凉,我下意识地抖了抖。
「泽川?你喝醉了?」
他握住我的手抽出来,放在他的领口,沉声命令:「给我解开。」
我惊讶于他的靠近,往日,他最是讨厌我的触碰才对。
我咽下心底的情绪,不太熟练地帮他把领带解开。
他的眸子黑得不像话,直直地盯着我,让我有一种他是清醒的错觉。
可是清醒的他大概会一把把我推开吧。
心中泛起苦涩,我准备躺回去,却又被周泽川拽到怀里。
他的动作粗鲁,我的睡裙险些被扯坏。
他将头埋进我的颈间,唇一下一下地贴着我的皮肤,贪婪地汲取。
我被弄得痒痒的,却不愿意推开他。
此刻,是我得来不易,借着醉酒的他,才拥有的片刻温存。
他的手很大,很烫。
我被他禁锢着,止不住地抖。
他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害怕和与自己较劲的倔强。
周泽川咬住我的唇,厮磨,低笑。
「怕什么?怕就不要,好吗?」
我忍住眼泪,拼命地摇头,伸手攀上他的肩,主动献上吻。
他似乎很受用,房间温度上涨,雨夜的黏腻蔓延到屋内。
「周泽川……」
我轻轻喊着。
眼前这个抱着我的男人是我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他的名字我叫了十几年,得到的回应却寥寥无几。
我有些想哭,他却误以为是我害怕。
他将我翻了个身,我的头撞到柜子,疼得喊了声。
他并不在意,凑过来想亲我。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小怡。」
周泽川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洒在我脸上。
我却觉得如坠冰窖。
「你叫我什么?」
周泽川对我阻拦的动作不满,却还是配合着回答我的问题。
脸上的纵容让人心悸:「小怡,我的宝贝小怡,怎么啦?」
……
我猛地将他推开,扯着被子盖在身上。
眼泪止不住地流,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周泽川不爱我。
他把我当成了别人。
别的,和他有过温存,让他流连忘返,耐心哄着的女人。
周泽川摔到地上,清醒了不少。
看清我的那一刻,他脸上闪过懊悔,无措,随即又马上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
他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样子,冷静地收拾好自己,平静地准备离开。
「滚!周泽川,你真恶心!」
我抓起床头的结婚照,狠狠地砸向他。
我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汹涌的难过和愤怒几乎淹没了我。
他怎么能出轨?他就算不爱我,又怎么能去爱别的女人?
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他凭什么抛下我去爱别的女人。
周泽川沉默地收拾好相框,重新放在床头。
他的沉默让我愤怒,我拿起枕头,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砸。
一边砸,一边骂。
骂他狼心狗肺,骂他言而无信。
「你明明答应过爸爸的,周泽川,你明明答应过的,你凭什么出轨?
「要不是我们家的资助,你根本不是现在这样,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周泽川突然抢过枕头,他青筋暴起,眼里的冷意如冰碴般刺人。
他抓住我的下巴,声音如同淬了冰。
「林淑妤,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吗?你爸已经没了,你以为你现在的生活是靠谁?再闹,我会把你丢出去,让你也尝尝流落街头的滋味。」
我的泪落在他的手上,被他嫌恶地擦掉。
他不再看我,转身,重重关上房门。
巨响使我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我哆嗦着手,摸出两片安眠药。
仍是止不住地心悸。
这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每晚我只能靠安眠药入睡了。
这冷冰冰的房间,比起家,更像是一个牢笼。
一个我曾经心甘情愿被困的牢笼。
2
第一次见到周泽川时,我并不喜欢他。
他脏兮兮的,与我从小到大接触到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本以为他会像以往父亲帮助过的小孩一样,露出让人恶心的卑微,谄媚。
我故意针对他,拒绝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想看他难堪。
可他只是默默地回到他的小房间,我顿感无趣,一连几天,没叫人留他的饭。
他本就瘦小,又总是沉默,最后直接饿晕了过去。
父亲知道后狠狠地训斥了我。
我委屈极了,认为是周泽川告的状。
我怒气冲冲地跑到病房,却发现他比我想的还要清瘦。
周泽川偏头望着窗外的梨花,露出的手骨骼清晰可见,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那时我才知道,周泽川没有家人了。
他的父母,在工地发生事故,草草地下了葬,只分给他两万块钱。
而那个工地,是我父亲的产业。
我第一次为自己的幼稚产生无措又懊悔的情绪。
后来想想,我几乎所有的第一次都跟周泽川有关。
他和我上了同一个学校,有不少女生喜欢他,毕竟那时的他已经又高又帅,成绩优异,气质忧郁,没人不喜欢。
包括我。
我很讨厌那些女生给他写的情书,命令他全部丢掉。
他不会拒绝我的话。
我早就把周泽川当成了我的东西,有人觊觎,我会赶跑,有人欺负他,我会帮他报复回去。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我们两个是一对。
周泽川也从不解释。
周泽川慢慢显露出经商天赋,父亲很满意,扶持他早早地进了公司。
周泽川很努力,一点一点拼命地向上爬。
父亲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他没反对,只是语重心长地让我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自己不开心了,就要及时抽身。
那时我坚信周泽川爱我,除了我,他从来不会接近任何一个女人,他的目光只会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喜欢金融,不顾父亲的反对学了画画,相隔两地的我经常偷偷跑到周泽川的学校去看他。
渐渐地,变得讨好的人是我,跟在身后的人也变成了我。
我却丝毫没有发现,认定了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当我以为一切都完美到了极点的时候,父亲突然得了绝症。
我感觉天塌了,整日以泪洗面。
那时开始我便打不通周泽川的电话,他拒绝了我的一切沟通。
我跑到他的学校,冒雨站在他的宿舍楼下,他也拒绝见我。
他能拒绝我,却拒绝不了我的父亲。
父亲拉着我的手,警告周泽川,只要他还在林家的公司一天,他就必须好好对我。
我以为我深爱着周泽川,可当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要消失时我却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
父亲把股份给了我,把位置给了他。
父亲走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走了。
我清楚地意识到了,周泽川根本不爱我,他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进公司。
这个世界上真正爱我的人走了。
3
周泽川自那晚之后没再回来过。
我再也不用守着空旷的房子,无望地等待了。
我拟好了离婚协议,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确保周泽川一眼就能看到。
可周泽川拉黑了我,我联系不到他。
好不容易晚上他的朋友说他喝醉了让我去接他。
我没拒绝,正好当面和他说清楚。
这三年我们互相磋磨,也够了。
我随手披了件披风,行驶在寒风中。
还没进包厢,我便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男人们的吹嘘不绝于耳,女人们的声音千娇百媚。
我下意识皱起眉,周泽川不像是会参加这种聚会的。
果然,他并没有如他朋友口中那样,醉得不省人事。
我不想进去,发信息让他朋友把他喊出来。
朋友没理会。
里面的讨论越来越不堪入耳,各种污言秽语,男人们兴致勃勃地议论女人,甚至把自己的老婆情人拿出来比较。
我懒得再听,转身准备离开。
可一道甜腻的声音让我停住脚步。
「周总,你也说说嘛,据说您和夫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很呐。」
透过门缝,我看到周泽川没什么表情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
他没说话,周围的人自然不敢吱声。
他旁边的美女看起来胆子很大,攀着他的胳膊,不满地摇了摇。
似乎要从他嘴里听出否定的话。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大概就是小怡吧。
看起来很年轻,不用怎么化妆也很漂亮。
周泽川没推拒,任由她靠在他怀里。
不用周泽川开口,自然有人能说出让她开心的话。
「易小姐哪里的话,在周总心里,那个女人哪里能跟你比啊?咱周总哪次宴会不是由你当女伴,我们看一眼都不行,宝贝得很呢!」
众人的附和让小怡很得意,仿佛自己已经是周泽川的夫人了。
她大胆地坐到周泽川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语气里满是占有:「阿川,你跟她离婚吧,我想嫁给你了。」
我紧紧地拽着门,让眼前这一幕印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凌迟着自己。
周泽川是个很保守的人,以前,他从不让我在别人面前拉一下他的手。
而此刻,在众目睽睽下,他却只是托着小怡的腰,方便她不掉下去。
但小怡仍是不满,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行不行嘛?你不是最讨厌那个女人了,和她离婚,娶我啊,你说过你最爱我了。」
不少人起哄,包间里气氛格外热闹。
可周泽川只安静地坐着,并不说话。
我不知道周泽川在想什么,他抿着嘴,怎么看都是要拒绝。
可他不是讨厌我吗?
4
「别闹,林淑妤只是个可怜的女人,离开我,没有人会要她。」
周泽川安抚似的亲了亲小怡的脸:「你知道我最爱你就行了,那个女人刻薄,恶毒,别因为她生气。」
我怔愣地站在原地,默默地听着丈夫对我的评价。
原来在他心里,我一直是一个刻薄又恶毒的人。
胸腔翻涌着剧烈的情绪,即使我早就知道了周泽川对我的厌恶,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直是这样看我的。
明明,从小他被人欺负,都是我将他护在身后,告诉别人他是林家的人,让别人不再敢招惹他。
明明,后来他要进公司,是我一遍一遍地向父亲保证,相信他一定能胜任。
即使到现在,结婚后他从没尊重过我,任由我被人取笑,我都从来没有同他质问,仍然每晚都留着他爱吃的菜,等他回来。
他凭什么这样诬陷我?
我再也忍受不了,一脚踹开了房门。
众人见到我后,瞬间噤声。
周泽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很快恢复。
「你都听到了?」
我没说话,眼睛在他和小怡之间来回转。
小怡被我盯得不自然,主动从周泽川身上下来了。
我对她笑了笑:「没关系,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周泽川皱眉,眼底满是冷意。
「林淑妤,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爱怎样怎样跟我没关系了。」
我将离婚协议丢在他脸上:「我今天来,是要跟你离婚的,是我甩了你,周泽川。」
小怡捧着纸张,眼里泛着希冀。
可周泽川看也没看一眼:「我不同意。」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里燃烧着怒火:「我不同意离婚,林淑妤,你的手段见长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去?做梦,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周泽川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他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欲擒故纵,我想用手段挽回他。
他以为,无论他如何伤害我,我都不会离开,因为我是那么爱他。
「我没打算跟你商量,我是来通知你的。」
我淡淡地开口:「撕毁了也没用,还有复印件。我会离开,你也不会有损失,以后你想和易小姐还是李小姐在一起,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了,与我无关了。」
周泽川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想从我的眼里看出撒谎的证据。
要让他失望了,我不要他了。
像是看出了我的认真,周泽川眼里浮现迷茫。
「林淑妤,你走了,就别想回头了。」
我点点头,我根本没打算回头。
离开之前我似乎听到了周泽川的笑声。
「好啊,我早就想摆脱你了,林淑妤,你从小就压迫我,你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讨厌你。你最好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后悔!」
他音调很高,发泄般地笑着,似乎高兴极了。
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
都不像他了。
我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但我懒得辩解,这段婚姻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枷锁。
以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5
我呼出一口寒气,抬头,夜空上只有依稀几颗星光。
孤独,寒凉。
我忽然不知要去何处。
我好像,又没有家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过多少小道,才发觉身后一直跟着的脚步。
我猛地回头,那人见暴露了,动作僵硬地想走。
「牧迟?」
我有些不确定,男人的脸庞在黑夜下有些看不清。
但不妨碍我不欢迎他。
今晚,就是他把我叫来,叫我彻底认清了周泽川。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牧迟抬眼看我,我发现,他的眼睛比星星亮。
里面盛着复杂的情绪,我分辨不出。
「周泽川他其实不是真的喜欢易怡。」
我轻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转身继续走,牧迟继续跟。
我有些烦,其实牧迟跟我和周泽川认识的时间很长。
以前我们要结婚时,牧迟曾强烈地表示反对,他看着我也总是欲言又止,在我和周泽川结婚后,他更是出了国,几年不见,我以为是他不喜欢我。
可如今我和周泽川要离婚了,他又紧追着不放。
「你到底要干什么?替周泽川挽回我?我不管周泽川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
我的语气很冲,我知道。
我委屈,难过,我憋了很久。
是牧迟倒霉,非要往我身上撞。被我一通发泄,是他活该。
我狠狠地瞪着他,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吐露出来。
一向张扬的牧迟竟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听完我的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