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茵
当年，白洪涛长得挺帅。 一米七五的个头， 140斤的体重， 浓眉大眼， 国字脸。
可是虽然长了一副好皮囊，总让人感觉他脑袋好像缺根弦儿。 无论说话还是办事儿好像都比别人慢半拍。
至今他已经过30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在农村这就被人叫成"老光棍"了。
白洪涛两个弟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父母为大儿子的婚事真上火呀！可是干着急也没办法啊。 虽然也时常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是处了一段时间后，女方全都莫名其妙地跟他说拜拜了。
于是白洪涛越发被全村人说成 “缺心眼”。
白洪涛35岁那年，又来了一个媒人，给他介绍的女人是崔家村的寡妇曹桂兰。
曹桂兰的男人是一年前得心脑血管死的。她有一儿五女六个孩子。最大的13岁 ，最小的刚满周岁 。
白洪涛父母翻来覆去 思前想后，觉得儿子如果和曹桂兰结婚的话，太吃亏了，负担太重了。给人家养活一大群孩子，到老了能不能指望上啊 ? 会不会是养活了一群白眼狼啊?考虑的结果是，坚决不同意。
可是白洪涛在处了那么多对象连连受挫之后，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他知道一般的姑娘都看不上他。于是他儿大不由爷， 自作主张同意了这门亲事。
曹桂兰请媒人签字作证，和白洪涛签订了一份协议。
协议内容大致如下：
白洪涛从父母家不带一针一线，净身出户。白洪涛将来不对父母尽养老送终的责任。
说白了就是对老人"活不养死不葬。"
别人都议论纷纷地说："既然曹桂兰带来六个孩子让白洪涛 扶养，那么六个孩子就应该都改为白洪涛 的姓，最起码也应该把两个最小的改成白姓。"
可是曹桂兰根本不容他人置啄，斩钉截铁地说：" 一个都不能改姓"。
对如此这般苛刻的条件，白洪涛竟然毫无异议，不做任何反驳地签了字。
然后便和曹桂兰娘七个一起生活了 。
他们起先住在曹桂兰 家破旧的三间草房里。
曹桂兰和白洪涛同岁 。她的身材就像压地的碌碡一样粗壮而结实。 秃淡的眉毛下长着 一双三角眼，眼神却格外犀利。鼻子趴得只看见鼻孔的两条缝 。极薄的嘴唇张开时便露出两颗包金门牙。
别看曹桂兰模样丑陋不堪，却有一个能够统帅千军万马驰骋沙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般聪慧绝顶的头脑 。
人们当面称她为 "女诸葛 "，背后叫她" 哈密嗤"。反正都是足智多谋的代名词。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是：" 家有千口，主是一人 。"
毫无疑问，她就是这个大家庭里具有定夺生杀大权一手遮天 的掌门人 。
白洪涛唯命是从地紧随其鞍前马后，唯马首是瞻。 心甘情愿终生做一个免费长工。
曹桂兰安排家里的孩子大的照顾小的。自己弄钱和王洪涛养猪、包地 。
经过几年的奋斗，夫妻俩攒下了一笔可观的钱财。张桂兰立刻张罗筹建起五间全村屈指可数最新式样的 大洋房。
这时候最大的女儿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 排行老二，她唯一的儿子也16岁了。
大女儿崔丽华嫁给了外乡一个有瓦匠手艺的小伙子赵胜利。
结婚时，好胜要强 的曹桂兰竭尽所能的给大女儿置办了嫁妆。两套新被褥、一对新皮箱、挂种、洗衣机 、自行车 …… 让女儿出嫁得尊严而体面。
婚后，崔丽华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天生 性情刁钻任性的她，经常因为生活琐事和丈夫吵闹打架 。每次打完架，她都带着两个孩子跑回娘家住。
开始时，丈夫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她娘仨回去。但是后来赵胜利彻底心灰意冷，十分坚决地和崔丽华离了婚。
离婚后的崔丽华，便带着两个孩子把娘家，当成了“沙家浜”，长期驻寨 。
几年后，儿子崔成龙也准备结婚了。
曹桂兰几乎拿出了和白洪涛呕心沥血挣下的所有血汗钱，为儿媳妇付彩礼、装修屋子、买家具 、做被褥、买衣服…… 把儿子的婚礼办得极其风光排场 。
崔成龙的媳妇儿赵彩云，几乎从来不拿正眼看白洪涛，更没有叫过他一声爸。不仅如此，她总是指使白洪涛不是干这就是干那，就像指使一条狗那么随便。
崔成龙当着外人的面管白洪涛叫爸，背后竟然叫他老傻子。 几个女儿不高兴的时候同样在背后叫他老傻子。
后来四个小女儿也都陆续结婚了。
曹桂兰和白洪涛同样为四个女儿置办紧随潮流的时兴嫁妆，使她们都心满意足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
女儿们的家都是在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同一个乡镇。
结婚后，她们三天两头地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去，从不间断。 她们带着丈夫和孩子 回娘家来连吃带住 ，走时捎带着不是拿这个就是拿-那个。
而且她们都随时把白洪涛当免费的小工使。
二女儿家包地种水稻 。
白洪涛被叫去给翻地、耙田、挑苗、 插秧、打药、除草、 收割、脱粒……无所不干 。
三女儿家建蔬菜大棚。
又让白洪涛整整连续干了两个月。
那年冬天一连下了两三天暴雪，大雪深至人腰。
三女儿打电话来焦急地说："妈，咱家蔬菜大棚快让大雪给压塌了，快让我爸来帮除雪"。
曹桂兰听后也急得直催白洪涛快去。
白洪涛在没腰的大雪里一步一步艰难跋涉，真是举步维艰！！他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达十里路外的三女儿家。
他累得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又立刻拿起铁锹、 扫帚，爬到蔬菜棚顶 除雪。整整干了一天一宿才把积雪扫尽。 然后又跋涉了五六个小时返回家。到家就病倒了 。
四女儿家盖房子， 白洪涛又没日没夜地给搬砖、砌墙、拉土、活水泥……像个陀螺一样整整给干了大半年。
反正女儿们谁家有活都找他去给干。
曹成龙婚后都已经 生了两个孩子了， 可是他却对同村一个年轻村妇欲行不轨。被其丈夫手持菜刀在后追撵。他不敢回家，在外面躲了整整三年。
家里头所有的重活累活脏活全都是白洪涛一个人扛起来。还要养活孙辈和外孙辈 。他每天清晨一睁眼 就开始像一个机器人一样高速运转，像一头老黄牛默默地负重前行……
曹成龙逃了三年回来后，因为自觉没脸在村子继续呆下去， 便一意孤行非要卖掉白洪涛和他母亲呕心沥血建造起来的五间洋房，要到外地去承包猪场，需要15万元。
曹桂兰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这个被娇惯成性的混蛋儿子竟然威胁母亲和老婆说："不卖房子不买猪场我就去死。"
而且他真的就买回了农药往嘴里灌。
曹桂兰和赵彩云还有白洪涛几个人狼哭鬼嚎地叫唤着，拼死抱住他抢夺农药 。
他还多次拿着绳子要上吊；拿了刀要割动脉。无休无止地作妖……
曹桂兰和赵彩云只能被逼无奈地同意了他卖房子 。
可是当时的房子也只值三万元。其他的十二万元曹桂兰当即果断地给五个女儿下了命令，每个女儿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拿来一万元。
五个女儿的日子都是平平淡淡维持生活，一万元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是巨款。
剩下的八万元，曹桂兰殚精竭虑不遗余力 昼夜不停地奔波在告贷的路上。
终于凑齐了这笔钱，盘下了猪场。
白洪涛又开始了没日没夜像一头牲口一样 地拼命给继子还债的漫漫长路 。
他终于积劳成疾。
67岁的白洪涛得了脑血栓。左侧身体明显僵硬。
不过老伴儿曹桂兰照顾的还算贴心，拿药端水、端饭 ……
可是两年后，曹桂兰竟然瘫痪在床了。
六个儿女便你来我往地轮流照顾。擦洗、喂饭、端屎、端尿，给母亲收拾得清爽干净。
一年后，70岁的曹桂兰还是提前于白洪涛撒手人寰 了。
一群儿女大操大办了整整三天。哭嚎得天昏地暗。给母亲买了松木棺材。非常隆重极有尊严地将母亲和他们的生身父亲合葬一处。
曹桂兰走后，崔成龙就把白洪涛送到了作为仓库装满农具粮食的下房屋。
这个屋子只有一扇窗户和一扇简易木板门。冬天寒冷夏天闷热。
白洪涛的脑血栓已经非常严重了，半侧身体完全没有了活动的能力。他躺在底下铺着稻草的床铺上，老泪纵横 ……
崔成龙想起来的时候就给他把饭菜送过去，忘了的时候白洪涛只能饿着。冬天冻得他蜷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夏天他身下长满了褥疮 ，溃烂的气味恶臭难闻 。
就这样，在曹桂兰离世的一年后，呕心沥血一辈子，养大了六个继子女，72岁的白洪涛终于闭上了眼睛。
崔成龙将白洪涛的尸体火化后，在殡仪馆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骨灰盒，将他的骨灰装进去。然后在大地最边缘壕沟的荒蒿之处，挖了一个深坑 埋起来，上面竖起一个坟堆。
让他永远与孤魂野鬼作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