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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姆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番外篇:劉得水的孤單生日

劉得水最近的心情挺不好的。

曾經令犯罪分子聞風喪膽,保護一方安甯的刑警隊長,變成了今天的檔案科摸魚大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數月前那單大案。

那一次,劉得水帶着十幾個手下的兄弟,一起去圍堵一夥連續搶劫殺人的亡命徒,要把他們繩之以法。沒想到對方竟然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把獵槍,在反抗的時候,一槍打中了劉得水的左腳。

這事情以後,劉得水被第一時間送往醫院,幸好沒有變成瘸子,但大夫還是叮囑,起碼需要休養半年,不能做與刑偵有關的工作,否則一旦再受傷,很可能真的變成瘸子。

于是,劉得水在醫院呆了三個月以後,雖然已經完全康複,但上司為了表示對他健康的重視,仍然暫時借調他到檔案科工作,每天負責分發整理内部會議精神。他反複的打報告希望盡早歸隊,但局長都沒有批複。

清閑之餘,也讓他意識到了,原來人生并非是他從前想的樣子。

在從前,他覺得人生是一個瞄準鏡,而罪犯、錯誤,是一個個紅點,人生的意義,就是将罪犯與錯誤全都一一瞄準,扣動扳機。然後再去尋找新的紅點兒,周而複始,直到螢幕短暫的沒有紅點可打,才能罷手。

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人生是一張涼席,哪怕編的再密,仔細看,裡面還是全都有漏洞,你還不能每個洞都小心翼翼的去補,因為全都補齊了,涼席也不是涼席了。

比如他的家庭。

他跟老婆肉肉是相親認識的,老婆很漂亮,他也很滿意。他老婆是開花店的,家庭條件不錯,日子過的也很清閑。結婚三年,他成功的從一個一百五十斤的壯碩男子,變成二百斤的靈活胖子。旁人調侃他是被老婆的廚藝慣壞了,養成了幸福肥。但他自己知道,這隻是因為現在外邊的便當添加劑太多了,吃多了愛胖而已。

因為以前的他,的确是從來沒有一個完整的作息規律。每天淩晨回家是常事,妻子偶爾提醒他這樣對健康不好,他也隻好無奈的笑着說:“下回我跟那些罪犯商量商量,盡量讓他們按生物鐘來作案。”

這話雖然是調侃,但也是實情。劉得水一向追的都是大案要案,想要有個早九晚五的機會,是絕對不可能的。是以結婚到現在,他其實沒怎麼跟妻子吃過飯。

肉肉也不在意,因為她本來就是個有獨立生活的女生,嫁給劉得水也是她獨立生活的一部分,不會耽誤她開店、做spa、跟朋友去唱k、去玩劇本殺....

是以劉得水在每天早早回家以後,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自己孤獨的吃泡面時,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問肉肉,自己每天工作這麼黑白颠倒,為什麼你要找一個這樣的老公?

肉肉當時回答,因為自己從小就愛玩,每天都很晚才回家。還會被父母罵。想着以後找老公,又怕這樣還是會被老公罵。但自從跟劉得水在一起,再也沒人罵她是夜貓子了,因為劉得水總會比自己回來的晚。

劉得水當時以為是完全的玩笑,但現在看來,倒也有三分真。

這樣的婚姻,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呢?自己的老婆,到底是不是愛自己的呢?他抱着這樣的疑問睡着了。

而第二天發生的事情,更令他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他發現他的新同僚小夏最近跟肉肉很不對勁。

小夏是個劉得水最看不慣的社畜,跟自己幹一樣的活兒,就靠着爹媽的關系,坐到了這樣一個清閑的位置,每天還吵着要早下班。劉得水對于這樣的小弟弟,常有種浪費納稅人金錢的憤怒感。

小夏對此,表示是劉得水爹味兒太重了。“三十歲的人,四十歲的臉,五十歲的血壓,六十歲的思想。”逗得全屋都哈哈大笑。

劉得水對此表示不滿,但想着畢竟自己在這裡也隻是個過客,是以也不必太過于挂心。起初對小夏還會斥責兩句,但過了幾天,也就改為了冷眼旁觀。

但當他在機關走廊抽煙,意外的看到自己的妻子肉肉,竟然跟小夏在對面的過道聊天,身為刑警的敏銳一下子激發了出來。

肉肉從不幹預自己的工作,等到調來檔案科,也沒有來看過自己,為什麼今天竟然會來到這裡,還在跟自己一向看不慣的小夏聊天?

雖然隔得很遠,但劉得水看出肉肉在講話的時候,一直左望右望,這種下意識的反應,是來自于一個人的精神緊張,怕被某些人發現——那當然就是自己了。

劉得水靠着牆角,冷靜的撥通了肉肉的手機。

肉肉先是看到了手機鈴響,然後凸顯出一點緊張的表情,對小夏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接聽了電話。

“喂?”

“什麼事兒呀。”

“哦,我沒事,就是想你了,老婆今天生意行嗎?”

肉肉一貫幽默的回答:“不生異形,異形多難看啊。還好吧,我在看店呢,沒什麼人。”

劉得水心裡一沉,但嘴上卻不說什麼,隻是嗯了一聲。然後寒暄幾句,夫妻倆像是多年未見的尬聊朋友一般,終于匆匆挂了電話。

劉得水快速的回到了辦公室,走之前把剛才扔在地下的煙頭一根根撿起——他不能讓小夏發現自己剛才在這裡抽煙,哪怕他知道小夏應該沒有這種刑偵專家的敏銳性。

一整個下午,劉得水在反複思索這件事,時不時會偷看一眼小夏,再于心裡自行對比一下。

論英俊,自己肯定是略勝小夏一籌,看他那長得像南韓娘炮的臉,長得像那個宋什麼基,他不相信肉肉會那麼膚淺,喜歡這種男人。

論地位,小夏的父母好像是本市的人大代表,還有四五個企業,這種沒出息的富二代,最令人看不起。比起白手起家,成為警隊骨幹的自己,更是一無是處。

論談吐,小夏這個人最愛拈花惹草,跟機關的女同僚一聊就是一下午,哪像自己,謹言慎行,時刻保有最冷靜的頭腦,不輕易吐露真實想法,小夏啊小夏,你差太遠了。

結合了自己這三點優勢,劉得水的心裡稍微舒服了一些。不過他自己也知道,事情往往沒有那麼簡單,這可能隻是冰山的一角。

他将這件事告訴了他的好朋友劉昊。

劉昊是一所大學的老師,兩人是因為幾年前查一起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謀殺案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劉昊也是嫌疑人之一,不過最後發現他并不是兇手。

“不會吧?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劉昊打開了一聽黑啤,自顧自的喝着,聽劉得水在講述這件事。

劉得水說:“你也覺得出奇吧?其實我并不懷疑肉肉有外遇,隻是我覺得,這事情較為反常,是以找你商量商量。”

劉昊又喝了一口啤酒,享受的咂摸了一下嘴,靠向沙發:“你誤會了,我說的意想不到,是想不到嫂子竟然現在才開始偷人。因為以你老兄的情商跟工作強度,老婆不出軌,本身就是一件低機率事件。”

劉得水罵了他一句:“你小子怎麼從來都這麼下流?你很想看我戴綠帽子?”

劉昊哈哈一笑:“不是,但這個世界上,我不想的事情很多,不代表它不會發生。我還不希望我老婆跟我離婚呢,但我現在還是變單身了啊。”

劉得水反駁:“那是因為你好色,你愛沾花惹草,我是你老婆也跟你離婚了。但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我老婆也是個好人,不會出這種事的。”

劉昊聳了聳肩:“那我就沒辦法咯。你自己看到了迹象,又不相信,我有什麼主意。”

劉得水皺了皺眉,又點上了一支煙,凝神思考,緩緩的說:“要不然,我們安一個監控,放在家的客廳裡,讓我觀察一下,我老婆在我不在家的時候,都在幹什麼。”

劉昊吃驚的說:“不會吧水哥?違法的啊。警察會抓我的,我可不敢。”

劉得水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如果安裝了,因為是我首肯的,是以哪怕被發現了,也就算是夫妻民事糾紛,沒你什麼事兒。如果你不想辦法幫我安裝,那我跟掃黃辦的朋友說一聲,你将由于多次進行非法性交易,被公安系統行政拘留,你覺得哪個劃算一些。”

劉昊正色的說:“水哥,你這就不把我當兄弟了。您有難,我劉昊能不幫忙嗎?你一句話的事情,赴湯蹈火,明天我就聯系朋友,你這邊請個假,趁嫂子不在家,我們倆就把這事情辦了。”

劉得水斜眼看了一下劉昊:“這是你自願的,我可沒有逼你哦。”

劉昊掐了掐劉得水的臉,讪笑道:“别傻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說這種話。”

第二天,劉得水借機請了一天假,先是在家跟劉昊一起安裝了攝像頭,然後把另一端植入到了自己家的電腦裡,以便可以随時觀看。

劉昊忙完了這件事,問劉得水:“下一步你準備怎麼做?”

劉得水想了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正好去趟花店,看看肉肉平時都在幹什麼。說起來,我還沒去過她那花店。”

劉昊有點鄙夷的說:“像你這麼不關心老婆的丈夫,真是活該成為别人的獵物。”

劉得水罵道:“老子賺錢一向是交給她的....當然她家裡條件也不錯,可能這點錢也不算什麼。但老子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的查案,從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這不都是為了社會穩定?我還有錯?”

劉昊歎了口氣,說:“随你吧,隻希望你不要沖動,知法犯法罪很大的。”

劉得水開始了他一下午的刑偵工作——

他先是用手機地圖,導航到了妻子的花店,在對面隐蔽的地方,找了一家咖啡店,用小型望遠鏡不時瞭望,看到妻子一會招待買家,一會催促店員包裝好花束送給快遞員,一會坐着玩手機。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妻子起身離開,劉得水趕快結了賬,随着妻子開車遠去,自己也打了輛車跟上。

他看着妻子的車子停在了一家卡地亞門店,于是自己也下了車,躲在一旁。

等妻子悄然離開,劉得水走進門店,直接拿出了并未上交的刑警證,詢問店員。

店員被這個架勢吓得不清,還以為剛才的女主顧是什麼跨國間諜,連忙交代了,剛才她買了一塊卡地亞的男士手表。

劉得水的神經又一次的繃緊。

男士手表?

難道是送給自己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一樣,打開了手機,隻見月曆上寫着:1月4号。

他的心一下子松弛下來——沒錯,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

其實劉得水自從做了刑警,這些年裡,劉得水從未過過生日。因為長期高強度的工作,已經讓他對日期沒有什麼概念,一切節日與自己無緣,自己也不用去想什麼周六周日,隻需要記住,破案限定時間是多少小時,然後緊密的盯着時間抓賊就行了。

如果不是看到手機的月曆,他甚至想不起這是自己的生日。

這令他如釋重負,看來妻子跟小夏聊天,還背着自己,也一定是為自己制造個什麼生日驚喜,以便于在機關跟家裡,都能給自己過一個生日。

回家之後,他變得無比的輕松,甚至想到了對妻子有無限的歉疚——妻子那麼包容自己,自己竟然還要疑神疑鬼,甚至連自己都忘記了的生日,妻子還記得。

他期待着妻子回家以後,他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他甚至有了一種沖動,希望永遠留在檔案科,這樣雖然與自己人生的理想相悖,但可以有更多時間陪着老婆。

這一晚上,截止到睡着前,劉得水都是非常開心的。

但等醒來之後,卻是深深的荒涼——是肉肉叫醒他的。

“為什麼在沙發上睡?現在都淩晨一點半了,你在沙發抱着個靠墊在做什麼?”肉肉質疑着問。

劉得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老婆...你回來了啊?”

肉肉不耐煩的說:“是啊,我跟幾個朋友去喝酒了,是以回來的晚點。慶祝我閨蜜小蘭離婚,終于不用跟那個王八蛋在一起過了,不是人。”

劉得水好奇的問:“是以今晚她請你們喝酒嗎?”

肉肉說:“嗯...也不是,是小蘭她未婚夫請的。因為這個也順便是他們的訂婚酒。”

劉得水無奈的說:“老婆,以後結交點好人吧。”

“好啦好啦,你快去房間睡覺,真是的。”說着自己去洗漱了。劉得水絲毫沒有看出妻子有為自己慶祝生日的意願。

期待之後,往往會獲得更大的失望,劉得水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抽空了一樣,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一夜裡,劉得水過的十分漫長。妻子早就睡着了,而他還在望着天花闆發呆。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每當思考一件案子的走向時,他總會冷靜的點上一支煙,然後望着天花闆,看着煙霧慢慢的缭繞在四周,将整個案件抽絲剝繭般的展開。

可這一次,面對一場可能發生的情變,他卻再也無法這樣理性,甚至感受到了深深的難過。

因為這個案件,是沒有犯罪嫌疑人的。哪怕妻子真的出軌,她也不是個罪犯。而自己也不能說是個受害人。畢竟在這場婚姻的關系中,自己始終是理虧的。

想着想着,街燈漸熄,光照窗沿,不覺一夜天明。

妻子還在熟睡,劉得水看了看她,才驚覺,肉肉真是一個漂亮又可愛的女孩子。而以前,自己一開始隻是将她當成相親對象,之後,就當成老婆。知道她漂亮,卻從沒如此虔誠的欣賞過她。

劉得水輕聲的去洗漱,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憔悴裡帶着一點油膩,他拼命的洗臉,希望把這種油膩洗去,希望把自己變得像宋仲基一樣清秀——雖然他從沒喜歡過宋仲基。

洗漱好以後,發現肉肉也起來了,還跟他說了一聲早安。

劉得水思忖再三,鼓起勇氣說了一句:“老婆。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還記得嗎?”說過以後,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種卑微感與不甘,全部湧了上來。現在這樣生硬的提醒,哪怕是對方想起來了,又怎麼樣呢?但他仍然是問了一句。

肉肉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哦對!我差點給忘了!”

劉得水苦笑一聲,沒有解釋。

“今天是我一直追的周更綜藝更新的日子,哎呀,你不說我差點錯過了。還有一個小時,馬上要播了。老公你現在越來越乖,越來越細心了。”

劉得水如墜冰窟,但竟然沒有一絲失望的感覺,也許那種失望,已經在之前的那個不眠之夜耗盡了。

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默默的去穿衣服,離開了家。

“不吃早飯嗎?”肉肉看他要走了,喊住他。

劉得水拿出了平生最溫和的表情,對她笑了笑:“機關有點事,我去食堂吃一口就可以了。”

說着,他沉重的邁了出去,但輕輕帶上了門。

這一路上,劉得水不斷回憶,自己跟妻子結婚這幾年來的表現——如果論功績,全市的大案要案,他真的破過不少。而且這個年紀,就已經當上了刑警隊長,多次獲得榮譽稱号,光是受害者家屬的錦旗,已經收到了一箱子。

在這方面,他可以很自信的說一句,造福百姓,保一方安甯,他盡力了,也真的成績不菲。

可愛情方面呢?他實在想不到。他跟肉肉從來都是聚少離多,他每月上繳工資,隻留一些應酬與買煙的錢。因為他從不覺得錢對他來說很重要。從小到大,他都是立志要做一個好警察,把社會上的罪犯悉數掃清,讓大家能過上安樂的日子。機關給的福利待遇都是很好的,查案也都是上面撥款,他從未想過需要錢,哪怕是老了,以他的貢獻,也一定會被政府妥善安置,安享晚年。

那到底為什麼要跟肉肉結婚呢?或許隻是到了年紀,或許隻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吧。

他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覺得肉肉是一個灑脫的女人,兩個人互不幹預,是很舒服的狀态。以至于哪怕是以為肉肉出軌,他的心裡,也是憤怒多過悲傷,就像是個被人無緣無故打了一拳的小孩兒。

可當他無比失望于肉肉忘記了自己的生日時,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有多麼渴望得到肉肉的愛。

而同時,他也想到了,自己這幾年的婚姻裡,過的多麼的囫囵,以至于忽略了,原來自己一直是那麼熱愛着身邊的這個人。

到了機關,發現幾個辦公室同僚在圍着小夏。

“哇,夏總又換表了啊。卡地亞藍氣球,起碼四萬打底噜!”一旁的新人小陳羨慕的說。

小夏有點得意,說:“沒有,朋友送的。”

“哇,什麼朋友,這麼大方,一定是女朋友!”檔案科最八卦的小李起哄道。

小夏笑着連連擺手:“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正在這時候,他看到了門口冷眼相對的劉得水,似乎有些敏感,給幾個同僚遞了個眼色,示意别說了,衆人紛紛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劉得水一言不發的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開始麻木的錄入檔案。看着小夏的那隻卡地亞手表,劉得水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劉得水處理過許多命案,有一部分就是情殺。因為配偶的出軌,另一方沖動的将其殺害,有時候還連着小三一起殺。每每遇到這種案子,劉得水都嗤之以鼻,覺得犯罪者太沒出息,又太殘暴,為了一點私情,做蔑視法律、自尋死路的事情。

但這一瞬間,劉得水幾乎想用那隻卡地亞手表做兇器,狠狠的打爆小夏的頭。

可多年來的專業素養,令劉得水知道,這件事是一定要沉着應對的。自己本就是一個為了維護法紀而奮鬥終生的人,怎麼可能到頭來自己成了法律的對立面?這事情不能做。

他歎了口氣,繼續去走廊抽煙,一支接着一支,好像希望讓煙霧把自己的情緒包裹住,不要令自己再想這件事。

等到他回屋的時候,小陳突然一拍桌子,說:“我差點忘了,今天是一月五号啊!我跟我女朋友同居一年的紀念日!靠,差一點,我得趕緊訂點禮物,晚上給她帶回去!”

“真是這麼快啊,沒想到都五号了,哎,一年比一年快啊....”

“哎?上次組織學黨史的時候,我記得毛主席有篇文章,特别有名那個,就是今天這個日子寫的。叫什麼來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哦對對對,還是你記得清楚。”

“我們老家今天正好是冰雪節呢,等有機會去我家那邊滑雪啊!”

“好啊好啊....”

辦公室裡的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談論起今天都有什麼事情,以及發生過什麼事情。唯獨不會想起,這一天是劉得水的生日。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劉得水想着跟劉昊出來喝點酒,但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劉昊:“哎呀,你輕點輕點。對對對,就這個地方。喂?水哥,怎麼了?”

劉得水皺了皺眉:“你在按摩?”

劉昊讪笑了一下:“你看,你這不明知故問嗎?今天來了一個新技師,這個洗浴的老闆娘跟我熟,很給面子,特意給我劉昊留的号,否則排都排不上呢。哦!我死了我死了!你這手法讓我想起了我十八歲讀但丁的《神曲》時,那種充滿人文主義啟蒙的沖擊感,哦,不行了....對了,水哥你有事兒嗎?”

劉得水厭惡的說:“沒事,别半夜繼續加鐘被掃黃的抓了就行!”說罷恨恨的挂了電話。

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劉得水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人群,像是自己從來沒屬于過這裡。

好奇怪,這種陌生,是從沒體驗過的。就如同自己從未期待過,要過一個怎樣的生日。原來人生不是隻分對與錯,還有許多你說不出的纏繞,一圈一圈的将你勒緊,你想掙脫,卻又不知從哪裡才能解開。

他一個人買了幾瓶啤酒,坐在路邊喝着,想起了肉肉。

既然能給小夏買這麼貴的手表,證明肉肉是很喜歡小夏的。可小夏真的是個好人嗎?起碼以自己多年來的刑偵經驗判定,小夏雖然算不上一個潛在的犯罪者,但卻是個油滑的投機分子,而且家庭背景複雜,應該不會讓他娶一個曾經結過婚的女人做妻子。那肉肉不是被騙了?

想到這裡,劉得水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真他媽的沒出息,被人帶了綠帽子,還要幫人家想出路。下賤!”疼痛讓他有些快意,起碼這樣的既得回報,比任何事情都要強烈、直接。

他很清楚的想到了,自己這些年裡,為婚姻做過什麼,其實幾近于0。因為他唯一貢獻出的,就是自己的工資,而肉肉根本不缺錢。甜言蜜語,陪伴,關懷,自己幾乎一樣都沒有。他現在甚至覺得,這不是一場離婚案,起碼得是一個境外間諜案。因為站在肉肉的立場上,除了她是間諜,想套取點警局情報外,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跟自己過這麼久。

想到這些,劉得水心裡也舒服了些: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該的,也就不是。肉肉的确是自己所愛的人,今晚上,他将開誠布公的跟她談這件事。是合是散,最後面子上都要好看一些。但跟小夏在一起,這種不靠譜的男人,絕對給不了她幸福。哪怕自己隻是作為肉肉的朋友,也要對此表示強烈的反對,實在不行,他豁出去也要把小夏打一頓——控制在輕傷害以内。警告小夏,如果真的跟肉肉在一起,又始亂終棄的話,哪怕脫了自己這身皮,也要釘死他跟他的企業家爹媽一輩子。

主意打定,自己的心情似乎輕松了許多,好像已經在提前适應單身生活了。劉得水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打了輛車,回到家裡。

依然是空無一人。劉得水看了看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自己的生日,還有三十分鐘,就要結束了。

而這漫長的一天裡,沒有任何人給自己送上過祝福,包括自己的好朋友,自己的妻子。

他歎了口氣,打開燈,先洗漱了一下,然後想打開電視,看看有什麼體育節目。但這時候,手機響了,是胡局打來的。

胡局是他的頂頭上司,也是自己一向敬佩的人。他嚴厲但又心思缜密,關鍵時刻肯讓自己放手去幹,可以說是自己的一個伯樂。這麼晚了,他竟然給自己打電話,難道是有什麼大案要自己辦?

這個想法一出來,他馬上接了電話,甚至已經忘卻了自己原本悲傷的心情。

“喂?胡局,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大案子要我辦?”

聽筒裡傳來胡局的聲音:

“什麼大案!你們檔案科的直屬上司跟我反應,你每天在走廊違規抽煙,告訴你好幾次了,你還是不聽,而且最近的許多檔案整理都是有錯漏的,與同僚關系也處不好!我告訴你,劉得水,你以前是有過功勞,可是不能躺在功勞簿上做人!我們幹公務的,就是要能上也能下。你在這個小地方不好好做,對你以後回刑警隊是有影響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胡局憤怒的挂了電話。

劉得水愣住了。他從沒聽過胡局這麼生氣,聽他的口風,應該是接到了檔案科的投訴。抽煙這件事是自己的老毛病,那是沒話可說,但同僚關系處不好.....

又是小夏!這個龜孫子,不止要搶老子的女人,還想背後給老子使壞?

劉得水恨的一拳砸在了茶幾上。

時鐘已經慢慢偏移,到了十一點四十五。

劉得水看着時鐘,看着燈光籠罩下,自己這個看似裝修精緻的家——其實裝修也都是肉肉一手操持的,自己僅僅是付了一半的房錢而已。

得水心裡生出一點難過,對着時鐘說:“還有十五分鐘,我的生日可就過去了。我就不信,我今天還能更背!”

啪的一聲,燈突然滅了,電閘跳了。

“我...操!”劉得水幾乎怒吼了出來。雖然交電費這件事自己從來沒有負責過,但他也知道,這個小區的電費都是直接交給物業,由他們來給電卡,才能充電。一旦欠費,會自動跳閘。

劉得水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下,摸索到了手機,打開手電筒,舉步維艱的穿衣服,準備去樓下物業理論一番。

磕磕絆絆之間,他走出了自己這棟樓,去到了物業所在的單元,進去就是啪啪啪的砸門。

“誰啊?這麼晚。”

物業的确是有值班的人,是個看更的大爺,但似乎也已經睡下了,被劉得水吵醒了以後,十分的不滿,打開門就罵道:“你不清楚現在幾點啊,有什麼事情這麼狠的敲門!”說着指了一下牆上的挂鐘。

十一點五十三分。

劉得水本來就心裡有氣,這時候也顧不得了,直接大罵:“你們這他媽的是什麼狗物業?也不貼電費單子,欠費了就斷電!老子剛剛回家,就跳閘了,你們這麼做不是故意在玩兒我?!”

物業的看更大爺一聽也火了:“你這什麼态度?我告訴你,你别看你人高馬大的,你要是敢動手,小心我找警察!”

劉得水氣笑了:“老子就是警察!你現在報警,我看看出警的哪個人是老子不認識的!再說了,老子這是替所有住戶說話,你這動不動就欠費跳閘,不是跟所有住戶過不去?警察怎麼了?警察就活該被斷電,警察就活該被戴綠帽子?!”劉得水越說越心酸,說到後來,忍不住哭了出來。

老大爺看劉得水這個架勢,更加害怕,生怕他是個精神病,于是連連哀求:“你還是走吧,我就是個打更的,這個點電工都下班了,如果真是欠費停電,那隻好委屈你一宿了,你明天再來吧。”

劉得水也看出,這問題是無法解決,隻好等明天再來。歎了一口氣,沒說什麼,自顧自的離開了。

走回自己家門口,劉得水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竟然希望是肉肉發來的消息,哪怕隻是一句随便什麼的問候。也許是最後的關頭,肉肉想起了自己的生日呢?

但打開手機,他已經寒心了——1月6日,0:00分。

自己的生日,已經過去了。

劉得水萬念俱灰的打開了自己家的門。

但他沒想到,整個家裡,竟然聚滿了人。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聚集在這樣一個本不算小的大廳裡,竟然使得廳堂顯得有些擁擠。

他仔細看着,劉昊、小夏、小陳、小李、以前刑警隊的一幫下屬,以及猴姆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那些朋友......甚至還有胡局!胡局正微笑而帶點戲谑的看着自己。

劉得水忍不住驚呼:“你們....!胡局,您怎麼也來了?!”

胡局笑了笑,說:“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想參與。但多虧了你有個好老婆,找到我們局裡,托刑警隊的手足們,跟我說了你的情況。說你從參加工作,這麼多年以來,沒正經過過一次生日。她想給你過一次難忘的,盛大的生日。我也就陪他們一起胡鬧一下了,剛才那通電話,沒吓到你吧?”

劉得水苦笑:“何止吓到我,簡直是吓死我!”

衆人哈哈大笑,胡局又說:“以後還是得好好工作,要不然這警告遲早變成真的。”說罷帶了一點威嚴的神色,吓得劉得水連連點頭。

這時候,劉得水又忍不住問:“但是我的生日是1月5号啊,為什麼你們到1月6号才來?”

劉昊哈哈大笑:“還不是你的寶貝老婆。她知道你這個人從來是不計時間的,是以提前三天就把你的手機往後調了一天,其實今天才是1月5号!”

劉得水有點茫然,打開手機,點開新聞,才發現,果然今天才是1月5号。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因為一個人隻有期待過,失去過,最後才能真正所珍惜所擁有的。我不止是想讓你過一個難忘的生日,也希望知道,你心裡到底在不在乎,我是否記得你的生日。”

肉肉從廚房走了出來,端着一個巨大的三層蛋糕:“老公,生日快樂。”

衆人開始拍手起哄,肉肉将蛋糕遞給了旁邊的小陳,自己拿出了一塊卡地亞手表:“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

劉得水茫然的問:“這...這不是送給小夏的嗎?”

小夏誇張的喊道:“有沒有搞錯,我哪有這麼好福氣?我那塊是我自己買的,隻不過是我經常去卡地亞消費,有那裡的會員卡,可以打八折,是以肉肉姐那天來機關,告訴我們要隐瞞日期,給你驚喜的時候,我借給了她而已!”

肉肉略帶調侃的問:“怎麼,你很怕我是送給小夏的嗎?”

劉得水沉默了一下,說:“是,我很怕。但我也知道,哪怕你是送給他的,也是我作為男人的一種失敗。我曾經把你當成了習慣,就像我的生日一樣,不管我如何忽略,都會存在。但今天我明白,一切都要珍視,一切都要經營,否則哪怕是生日,也會修改,哪怕是再愛你的人,也會離開。肉肉,以後我就呆在檔案科,不做刑警了。用更多的時間來陪你。”

肉肉笑了,說:“你想的美。你以為我為什麼選你?就是因為我從小就崇拜抓捕罪犯的警察,從不認識你的時候,我就在新聞裡看到過你。你不要命的去追一個殘害少女的罪犯,最後把他逮捕歸案。那時候我已經覺得,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那個男人。雖然你現在變肥了,但我還是這麼想。做刑警,不一定代表着不能兼顧自己的夫妻,你保護了全世界,也一樣要保護我。”

劉得水忍不住哭了出來,抱緊了肉肉,大家開始切蛋糕、送禮物、唱生日歌,猴姆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幾個老朋友也表示了自己的心意,小狐狸送給了肉肉一本自己精心編寫的《馭夫五十術》、簡主任送給得水一張辛苦淘來的王一博親筆簽名照(後來被人為遺失)、橘橘送上了自己精心釀制的桂圓蓮子紅豆奶茶(據說原本裡面還有許多堅果,但在制作過程中被橘橘自行吃掉).....禮物太多,不一一贅述。

由此,得水度過了他一生裡最難忘的一個生日,也收到了衆多好朋友送上的禮物。

但他知道,最珍貴的,始終是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讓你明白何謂珍惜,隻有失去,才顯得珍貴。而失去後,愛你的人,始終不會令你真的失去。

窗外冬雪紛飛,映襯着得水生日派對的熱鬧喧嚷,在這個低溫的城市裡,大家用愛,刻畫出了一張溫暖的速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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