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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奪食——陝北三戰三捷之羊馬河殲擊戰

作者:澎湃新聞

國民黨軍攻入延安不到一周,就在青化砭挨了西北野戰軍一記悶棍,整31旅被全殲。按照國民黨軍方面的說法,青化砭戰鬥“卅一旅(欠九一團)以掩護大軍東進,于是日(按:1947年3月25日)拂曉由拐峁鎮向青化砭前進,行抵石綿羊溝、崔家圪塔各附近,遭匪三旅以上兵力之伏擊,激戰三小時後,因衆寡懸殊及地形不利,緻為匪所乘”。等整135旅增援部隊趕到,西野早已蹤影全無,隻收攏了大約二百人的殘兵敗将。

大約就在25日下午,彭德懷接獲在青化砭和安塞之間擔任警戒的獨1旅報告:向安塞方向進犯之敵整編第1軍五個旅于3月24日占領了安塞。該敵除留整編第27師第31旅之91團(欠一個營)守備安塞外,現正沿原路傳回。又據敵逃兵供稱,其長官限令25日趕回延安。

據此,彭德懷于3月26日緻電毛澤東與中央,認為:“胡宗南目前尋求我主力決戰,一師、九十師進撲安塞,二十五日即返延安,判斷我主力在延長、延川、永坪地區。我們拟順應敵人企圖,誘敵向東,以新四旅之兩個營,寬正面位置與青化砭東及其東南,節節向延川方面抗擊,該旅主力位于青化砭至永坪之線縱深,防敵北進;集結五個旅隐蔽于西北山梁後與安塞之間。此區地形好、糧多、群衆好,能封鎖消息,待敵深入至甘谷驿、岔口之線及其以東地區時,我可争取三至五天休息,然後再東進敵後尋求機動殲擊九十師、一師,每次隻殲敵一個團、至多兩個團,求得一月内連續打兩三仗,停止敵進攻,才可争取較長時間休整。”毛澤東27日複電:“積極殲敵方針極為正确,部署亦妥。”

虎口奪食——陝北三戰三捷之羊馬河殲擊戰

1947年3月10日,國軍胡宗南兵團從洛川沿成榆公路向延安進攻

一、胡宗南的新戰術

胡宗南發覺西野主力在延安東北,按照一般常識判斷,在青化砭打了一仗之後必定要轉移(實際西野主力仍在青化砭、蟠龍之間),按照胡宗南一廂情願的判斷,西野很可能是向東北撤走了。于是,胡宗南決定集中董钊、劉戡兩個集團向延川、清澗方向來一次大掃蕩。如果西野願意決戰,那以胡軍兩個集團九個旅(不包括由延長向延川迂回的兩個旅)的優勢兵力,足以取勝;否則,就驅逐西野過黃河,也算達成目的了。

3月26日,胡軍的大掃蕩開始,以整編第1軍、整編第29軍共十一個旅,分三路東進。其左路為整編第29軍的四個旅(第123旅、135旅、165旅、12旅),沿青化砭、岔口;中路為整編第1軍五個旅(第1旅、78旅、167旅、53旅、65旅),經甘谷驿、禹居;右路為整編76師的兩個旅(第24旅、144旅),經延長、交口向延川會攻。

戰術上胡宗南部采用了所謂“方形戰術”,把董钊、劉戡兩個集團的主力均集中到拐峁、青化砭至延川一線,行則同行、宿則同宿,且放棄道路不走,以主力沿山梁行進,認為這樣就可以避免遭緻打擊。這種做法就戰術而言,除能夠避免被殲外幾乎毫無價值,大兵團放棄道路行進必然行動遲緩,而集中如此密度的兵力于一狹小之地域,不但後勤保障成問題,而且不可避免地造成其他廣大地域中兵力的空虛。是以被稱為“武裝大遊行”。

3月29日15時,胡宗南部第1軍第90師第61旅攻占了延川,第53旅攻抵延川西北地區。第29軍、第76師也分别到達延川附近。這樣,胡軍把十個旅左右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延川,但并未找到西野的主力。

同日21時,彭德懷緻電軍委、毛澤東:“估計敵占延川後,可能鞏固延川、延長、清澗、永坪、青化砭地區或向北打通鹹榆公路,或者繼續尋找我主力決戰”,是以彭德懷打算“尋求殲擊一三五旅、好打時再殲一二三旅,因該兩旅較其他東進各敵戰力稍弱。為此部署,拟于三月三十一日隐蔽集結蟠龍、石嘴、李家溝、賀家岩、風背上之弧線上。位置此線,可以應付敵占延川後上述三種情況,尋求殲敵左路之機會”。

整123旅系由原暫編第59師改編而成,其第368團原系魯大昌部,戰鬥力較弱。該旅是胡宗南部嫡系,在36軍(即整編36師)轄下擔任封鎖陝甘甯邊區任務多年,此前曾幾次和八路軍、陝甘甯晉綏聯防軍交手,均遭敗績。1945年該旅爺台山一戰損失5個連,1946年底在通潤鎮又被新4旅771團和警7團消滅了其368團的團部和兩個營。是以,整123旅被西野視為弱旅是很自然的。然而,整135旅是美械裝備,編制完整,在一般人看來,該旅服裝整齊、武器全新,甚至還配有許多日本高頭大洋馬,軍容雄壯,何以彭德懷也視之為弱旅呢?一方面,該旅是由暫編第57師新編的部隊,并無多少真正的戰鬥經驗;另一方面,該旅和胡宗南部嫡系之間沖突較大。因該旅原屬陳誠系統,由河南追擊八路軍中原突圍部隊到陝西,被胡宗南抓住後不放。該旅并不願意受胡指揮,幾次想拉回湖北,胡宗南對該旅也不放心。該旅旅長祝夏年推說腿部受傷在後方養病,部隊由副旅長麥宗禹指揮。該部“似強實弱”的特點,造成西野以之作為下一步打擊目标之一。

4月1日,彭德懷根據新4旅的報告,判斷敵有由岔口經曲兒教等向永坪前進的企圖,遂發出電令,“我主力以待伏姿态殲滅向永坪、青化砭前進之敵”,并規定了具體的部署。

當日,彭德懷緻電軍委,指出敵十個旅背依延川、清澗兩城,分三路前進,“我二日于永坪公路側伏,但因敵間隔很小,縱深大,在南北三十五裡、東西四十五裡内,以十個旅布成方陣,故停止伏擊,隐蔽撤至蟠龍西北地區集結,敵未發現,另找機會擊敵”。

此電尚未被中共軍委收到,即收到當日毛澤東發來的一電,通告彭德懷敵決定全力取瓦窯堡,然後攻綏德(根據西安情報)。毛澤東在電報中還指出,戰術上“必須采取正面及兩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砭打三十一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結果,此次我蟠龍、永坪設伏,因敵未走此路,且隻有正面(較弱)及右翼,缺少左翼埋伏,故未打成”。

對于該電報中提出的戰術打法,彭德懷覺得有解釋一番的必要,因而當日21時再發一電給毛澤東,專門談打法的問題。彭德懷在電報中說明:“敵自青化砭戰鬥後異常謹慎。不走大道平川,專走小路爬高山;不就房屋設營,多露天設營;不單獨一路前進,數路并列間隔很小”,“以緻三面伏擊已不可能,任何單面擊敵均變成正面攻擊”。彭德懷認為“敵人此種小米磙子式的戰法,減少我各個殲敵機會,必須耐心長期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尋找弱點”。毛澤東接到彭德懷電報後,很快複電表示贊同,認為“敵十個旅密集不好打,你們避免作戰很對”,“數日内仍以隐蔽待機為宜”。

虎口奪食——陝北三戰三捷之羊馬河殲擊戰

羊馬河戰役遺址

4月6日在新岔河一帶,西野試圖伏擊胡宗南部兩個旅,但由于胡宗南部互相靠攏,分割不易,戰鬥進入消耗性質。再打下去無論時間延長或傷亡增大,均對西野不利。是以,當晚彭德懷果斷地下決心撤出了戰鬥。

此戰西野雖以少量代價殲敵600餘人,但未能達成戰鬥目的。西北局4月10日在營山寺召開旅以上幹部會議,檢讨今後作戰方針、檢查過去軍事方針及作戰經驗教訓。會上檢讨作戰經驗時,彭德懷聲色俱厲地痛斥了作戰猶豫的表現。不過,通過此戰也摸清了國民黨軍内部沖突重重、士氣低落、戰鬥力差的底,西野司令部“關于三月中旬至四月上旬的敵情綜合”中指出:“當三月二十五日青化砭一役殲滅第三十一旅與四月六日永坪之役,出其不意予敵大的殺傷,以胡軍長途跋涉,露營無糧,兵疲之苦,戰線延長,兵力分散,補給困難,糧食依靠搜劫,搶甚吃甚,逃亡大等,胡宗南的氣焰已大大降低,軍事上不得不增加守備兵力到六個旅,機動兵力大為削弱,由尋找我主力決戰轉為避開我主力作戰(如永坪戰役後,一軍、二十九軍的南進),由錐形冒進改為逐山躍進,以緻最近發展為不獨一般士氣消沉,連統率大軍的進階将領皆發生苦悶,認為仗打不好,解決不了問題。”

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及軍委機關4月4日下午由子長縣石家灣轉移至靖邊縣青陽岔,住區公所内。4月5日再次轉移到安塞縣的王家灣,期間有了3月下旬以來難得的幾天安定。4月10日,周恩來由河東傳回和毛澤東等會合在一起。

就在周恩來傳回之後的第二天,軍委二局破譯了胡宗南部調動的密電,毛澤東敏感地覺察到了新的戰機。4月11日23時毛澤東緻電彭德懷、習仲勳:“本早密息,清澗之二十四旅一個團本日調赴瓦窯堡。該團到瓦後,一三五旅很可能調動,或往安塞或往蟠龍,望注意偵察并準備乘該旅移動途中伏殲之。”

當天上午,西野2縱也已經通過敵情偵察得知“清澗敵二十四旅一個團本日拂曉向瓦市前進”,判斷“該敵可能接受一三五旅之防務,一三五旅有南撤可能”,2縱原打算伏擊24旅的這個團,但該部行動較快,當日黃昏18時已經進入瓦窯堡,2縱截擊未果。4月12日淩晨,彭德懷緻電王震并軍委,根據“本日敵機出動最繁,一軍亦準備出動,方向不明,二十九軍尚未動”等情況,認為“二十四旅之七十二團十一日到瓦市後可能換出一三五旅向蟠龍或向永坪或向清澗或者冒險出安塞,此時尚難判明”,故此要求2縱和教導旅位于黑山寺、杜家畔、嶺灣等地便于機動,并對135旅的可能行動方向預先作了不同部署。

當天早上,西野電台在工作間隙又收聽到敵第72團用報話機向整76師師長廖昂的報告,稱“瓦市地方大,很複雜”,三科長劉克東立刻将此情況報告給彭德懷,據此進一步判斷該團很可能被用來守備瓦窯堡,而替換135旅南撤。但135旅究竟從哪條路線撤退,仍然是個疑問。

國民黨軍經過永坪戰鬥後發覺西野主力仍在“牡丹川、李家川等處潛伏待機”,胡宗南判斷共軍将“在清澗、安定、安塞地區憑藉有利地形實行遊擊”,決心“徹底掃蕩牡丹川以北匪軍并摧毀其遊擊根據地”。基于這一決心,胡宗南令“主力由蟠龍鎮附近地區逐次掃蕩牡丹川以北各山溝,并向右旋回,會由瓦窯堡南下之一部,包圍匪軍而殲滅之”;“瓦窯堡部隊應于主力軍進出李家川、榆樹嶺子以北之線後,以集結姿态向李家川前進,以求夾擊匪軍并切斷匪向東北之退路,包圍匪軍而殲滅之”。

這個計劃中規中矩,表面上看去似乎很妥當完滿,但北線南下的瓦窯堡部隊(整編第135旅)是一支糧盡兵疲的孤軍,兵力又單薄,仿佛鐵鉗的一翼隻用了硬紙闆來充數,顯然铢兩不能相稱。西安綏署肯定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故此要求135旅等到主力北出至李家川、榆樹嶺子以北之線後再動出。這樣,胡軍南線主力分左右兩路行動,重點在左兵團董钊的迂回攻擊。12日上午整1軍就向北展開了攻勢,第1師第167旅當日晚19時攻占了1550高地,第1旅攻占北溝北側高地,90師亦于當日晚攻至張家坪附近。

由國民黨軍主力12日的行動态勢,彭德懷判斷整編135旅經子長(瓦窯堡)、蟠龍大道南下的可能性很大,決心乘135旅移動中殲滅之。當日晚20時,彭德懷向各縱、旅下達了“殲擊一三五旅的作戰要旨”,規定13日之部署為:以二縱、教導旅集結于瓦窯堡東南之嶺灣、黑山寺、杜家畔地區;新四旅集結于瓦窯堡東南之新莊溝、嚴家溝以西山地并以不超過2連之兵力于石咀、宋家溝高地構築工事,阻敵二十九軍北進;一縱三五八旅集結于全岔河、白家坪、羊路溝之線以南地區,獨一旅(欠第三十五團在清澗西南)集結于安家咀、石家坪地區;警七團集結于石窯河、南家灣地區。

這一部署包含了三種不同的作戰方案,可以靈活應對135旅經安定向安塞、沿瓦蟠大道南下以及東向清澗等不同情況。為保障殲擊135旅,以第1縱隊主力節節抗擊,吸引敵第1軍、第29軍于蟠龍西北地區。鑒于此戰關鍵在于能否吸引敵軍主力于蟠龍西北地區,當日21時,彭德懷指令1縱以358旅在夏家溝、安家岩底、陳家砭、上白家坪地帶組織防禦吸引整1軍、整29軍于當面;以獨1旅(欠第35團)及警7團于雲山寺、元子溝地區及以北高地阻擊整29軍,保障新4旅側翼安全。

13日上午,按照彭德懷的要求,在野司駐地後寺灣召開了旅以上幹部緊急會議。會上彭德懷提出殲擊一三五旅的計劃,讨論中幹部普遍認為我軍兵力有限,兩面作戰,弄不好會遭到敵人的夾擊。彭德懷耐心聽完大家的讨論和意見,最後确定決心不變,強調消滅135旅,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要阻住敵人的援兵,二要靠速戰速決。彭德懷反複說明,如果不把敵軍主力阻住和調開,我軍可能陷于腹背受敵的被動境地;而如果殲滅135旅戰鬥的時間拖長,就會增加阻擊部隊的難度,也會使預期目的落空。他要求将此戰役思想向部隊幹部講清楚。

這面在開會,1縱那裡的阻擊和誘敵的戰鬥已經打響了。

二、虎口奪食

13日4時,1縱部隊到達指定陣地,構築工事,天亮後部署完畢。當日晨7時30分,胡軍整編第1軍和整編第29軍一部開始向358旅的陣地發動攻擊。位于徐家溝的整1軍部隊先向位于牡丹川西的716團第1營陣地沖擊,經激戰後,該營轉至第三陣地。敵繼續向8團第3營(第二陣地)攻擊。8時,位于徐家溝以東的胡軍向牡丹川東的8團第1、2營陣地實施進攻,該兩個營連續打垮敵人四次沖擊,堅持戰鬥四個半小時,然後轉移到第三陣地。至當日黃昏,整1軍才攻至李家岔以南地區。整29軍方向也進展不大,在715團節節抗擊下,當日下午攻占榆樹峁子東南上白家坪一帶。當天雖然國民黨軍前進了約二十裡,但1縱所規定的當日不使敵越過白家坪、任家溝、李家岔地區的目标也順利實作。

由于1縱的頑強抗擊,國民黨軍進攻時又發現了358旅、新4旅等正規部隊番号,使得胡軍認為“這下子可把共軍的主力兜住了”,驕縱之情大增。至當天16時,彭德懷基本判明敵行動方向,認為敵軍“企圖驅逐我軍至安定以西以北地區,接引瓦敵135B(按:即135旅)經蟠瓦大道南退”。彭德懷于當日21時釋出正式指令,以新四旅位于李家川、石家川、南家咀線南北高地向瓦市南退之敵側擊;二縱附教導旅位于黑山寺及其南北,由東向西協同新四旅夾擊由瓦南退之敵;一縱、獨一旅仍鉗制當面之敵并保障新四旅側翼安全。

虎口奪食——陝北三戰三捷之羊馬河殲擊戰

羊馬河戰役戰場遺址

當晚,358旅重新調整了部署,以715團繼續在朱塔灣、雲山寺(不含)及其西北高地組織防禦;第716團當夜用兩個營兵力接替第8團陣地,占領牛溝以南陣地防守至12時,牛溝以北陣地防守至15時。如此,預計敵進至大塔上的時間約在16時左右,14日一天敵最多進至塔家山。第8團則撤回位于王家凹子附近作為旅之二梯隊。

2縱方向,14日淩晨王震下達圍殲135旅的指令:以郭旅(三五九旅)為右翼,四時半進入黑山寺黑山子溝山地隐蔽,當敵尾進入陳家塔時猛擊其側翼;羅旅(教導旅)為中央,四時半進入張家坪老溝黑山子溝間及兔兒河一線,與郭旅同時發起戰鬥,猛烈側擊敵人;頓旅(獨四旅)為左翼,四時半進入雙嶺灣、王家坪一線,與三五九旅、教導旅同時發起戰鬥。14日拂曉,2縱部隊進入指定位置,并讓出三道山梁,使敵不易發覺有埋伏。

13日下午,駐守瓦窯堡的整編135旅将防務交接完畢,代旅長麥宗禹召集了404團團長成曜煌、405團團長陳簡及參謀主任朱祖舒,研究了翌日行軍的安排。次日清晨,整135旅在瓦窯堡南郊集合完畢,即以戰備行軍方式沿瓦蟠大道向南行進。第405團為前衛,派一個營為左側衛,旅部、特務連、通訊連、工兵連、化學炮連、第404團、辎重營、衛生隊為本隊,由404團派出兩個連,一個連為右側衛,一個連擔任後衛。

羊馬河位于蟠龍東北、瓦窯堡西南,距前者四十華裡,距後者五十華裡,是一條深溝,當地傳說是宋朝的奸臣潘仁美害死楊七郎後,被楊家兵馬追殺至此,故此叫做羊(楊)馬河。

7時半,整135旅右側一路和教導旅2團發生了接觸戰,因教導旅由強家峁伏擊地要橫穿幾道山梁才能繞到李家滴哨以北,2團團長王季龍帶第1營一路奔跑,占領了制高點。

上午9時半左右,整135旅前鋒在三郎岔附近被新4旅16團副團長宋紹連所帶的一個營攔住了去路。因動作稍慢,135旅先頭兩個連約二、三百人已經逃出了包圍圈,幸好敵大隊人馬還是被堵住了。

得知發現了西野大部隊,麥宗禹帶旅部和404團登上三郎岔以西山坡,目視即可觀察到已經陷入伏擊圈中,遂急令405團占領三郎岔以北河川東山,404團占領三郎岔以西山地,進行防禦,并以一個營向蟠龍方向攻擊前進。同時,令化學炮連進入陣地向東山射擊,以圖阻止西野向405團的進攻。

由于伏擊部隊怕被發現,讓出了幾道山梁,整135旅尚有一定的回旋餘地,是以麥宗禹決心堅守待援,并以一部(一個連)試探沿瓦蟠大道東側搜尋前進。該連進至磁家溝東北,遭到隐蔽集結在石家溝以北的獨4旅的突然襲擊,12團繞到敵之北面,将該連迅速壓下溝去,并擊潰敵一個營的反撲,俘敵百餘人。14團則搶占了石家河以南高地,與新4旅取得了聯系,徹底切斷了整135旅向整29軍主力靠攏的道路。

2縱這裡如願以償地打上了,可是1縱的阻擊卻不又不像前一天那麼順利了。按照358旅的設想,這一天将生力軍716團換上去,以13日的經驗,堅守一天毫無問題,但孰料該團防禦計劃欠周密,敵軍又改變了打法,故此差點出了個大纰漏。國民黨軍整90師師長陳武戰術素養不錯,吸取了昨天的教訓,不再采取逐山逐溝進行争奪的方式,而是以主力由李家岔以西迂回,直接攻擊牛溝西北高地;整1師也以一個旅由上白家坪經榆樹峁子迂回攻擊牛溝以南高地。整90師從早上7點開始攻擊,至九點就突破了716團的防線。716團未料到對方的這一手,布防時對西側注意不夠,一時措手不及,被陳武打了個冷不防。至12時許,該團已經退至塔家山附近。

原打算堅持一天的計劃,隻守了半天。且716團陣地被突破後,在朱塔灣堅守的715團陣地右翼暴露,也不宜再守。幸虧358旅手裡還有預備隊第8團,遂緊急調8團占領牛溝南山阻敵前進,而令716團堅守大塔山高地,715團則放棄朱塔灣陣地,節節抗擊轉移至劉家岩窯以北高地,和716團重新構成防線。8團重新拉上去,打得仍然不錯,将敵人攻勢阻住,至下午16時才主動撤出至牛溝以南陣地。接下來塔家山附近由715、716團聯合抗擊了敵幾次沖擊後,又撤向涼水灣、孫李家溝以北高地繼續抗擊。整1軍攻勢雖然猛烈,但方向卻逐漸被誘導偏往羊馬河西北地區,至當天下午16時,其所處的态勢對整135旅的存亡已經是鞭長莫及了。

整29軍沿雷鼓川兩側向北攻擊,大約在中午時分,得知整135旅被包圍,胡宗南令劉戡設法援救,劉戡轉令最右翼的整36師師長鐘松派隊馳援。約下午1點多,鐘松打電話給165旅旅長李日基,告知135旅正被共軍圍攻,但該旅現在何處,情況如何,一概不知。隻是要165旅抽調部隊,向瓦窯堡方向尋找增援。

李日基派了一支部隊繞過西野獨1旅和警7團的防線,向琉璃坡方向的空隙滲透突擊,一時進展頗快。警7團第2營在二線阻擊陣地上觀察到這一情況,在未接到上級指令的情況下,當機立斷組織了一個三十多人的精幹小分隊,輕裝迅速越過新莊溝,搶先占領了羊馬河以南的高地,遲滞了敵人的前進。最終,165旅雖然和135旅僅隔一個山頭,直線距離隻有約五、六裡路,卻再也夠不着了。

雖然整135旅竭力掙紮,但西野集中了四個旅的兵力,根本不給其喘息之機。獨4旅13團從右翼以火力掩護12團越過一道溝,搶占了三郎岔東山,同時14團繞至12團的左翼,先向西再向北攻擊。至下午1時許,将135旅405團全殲。接着,獨4旅會同359旅、教導旅、新4旅向三郎岔西山的135旅旅部和404團發起進攻,至下午7點半,将敵全部殲滅(隻有一個連突圍而出,被14團9連追至琉璃坡以北殲滅)。

此役西野以479人傷亡的代價,斃傷俘敵整135旅代旅長麥宗禹以下4700餘人。其中,獨4旅俘敵914人;三五九旅俘敵數大約為600餘人;教導旅俘敵135旅代旅長麥宗禹等500餘人;新4旅771團俘敵395人;新4旅16團俘敵數字不詳。王恩茂日記中所載“俘虜一三五旅副旅長麥宗禹、四零五團團長成耀煌以下官兵3000餘名”應系2縱及教導旅、新4旅殲敵的總數。另外,1縱在阻擊戰中斃傷敵軍統計為1492名。兩日後彭德懷給軍委的電報中報告說:“十四日經八時戰鬥,旅長麥宗禹(原旅長祝夏年在西安未來,麥為副旅長代旅長),四零四團和四零五團團長、副團長、參謀長以下共俘四千餘人,斃傷近千”,“我軍傷亡約五百人”。

羊馬河戰鬥充分展現了彭德懷大膽果敢、缜密細緻、善于造機的指揮風格。國民黨軍以九個旅的重兵,在相隔數十裡的狹小戰場上,居然被西野以大膽頑強的運動戰輔以阻擊戰割殲一部,令人有不可思議之感。整135旅雖是孤軍,但一則有近在咫尺的主力接應,二則按照部署,該旅是待主力軍進出李家川、榆樹嶺子以北之線後方才動出,也不能說有多大的破綻。之是以彭德懷敢于在敵重兵集團之前殲擊135旅,主要是彭德懷掌握并利用了國民黨軍企圖抓住西野主力決戰的心理。

戰機的産生,或由于敵人行動的過失,或由于敵我雙方行動的不期然而促成,或由于我積極主動的行動所得。戰争為雙方智力上的博弈,己方在設法利用戰機,彼方也在圖謀獲得戰機,如何及時乘敵之隙,并彌補己方的過失而不為彼方所乘是指揮員素質的展現。彭德懷迎合國民黨軍急于決戰的心态,以主力部隊之一部堅決頑強的運動防禦,誘導其向西攻擊前進,脫離我預設的殲擊戰場,是非常高明的造機手段。此戰彭德懷将主力1縱擺開,要新4旅一部參加阻擊,規定13日不讓敵軍越過白家坪、任家溝、李家岔地區。凡此種種,都是為了給敵人造成“我軍主力在此”的印象。有此印象,則敵軍行動俱落入我之巢窠之中。整1軍、整29軍主力被牽往西邊,第135旅大膽南下,皆因有了這一先入為主的判斷。

對殲擊戰場的部署則展現了彭德懷判斷準确、思慮周詳的戰役指揮風格。此戰西野部署殲敵135旅,事先準備了三個方案,無論敵西進安塞、南退蟠龍或東出清澗、永坪,均有相應的對策。部隊的集結位置則充分考慮到應對這三種不同的情況,同時又有重點地針對了敵南退的最大可能性。

這場戰鬥對于國民黨軍來說,是典型的“安樂死”。主力部隊看上去順利圓滿,一路攻擊,攻無不克;偏師整135旅卻僅數小時就全軍覆滅,大部就俘。

虎口奪食——陝北三戰三捷之羊馬河殲擊戰

羊馬河戰役烈士紀念牆

4月15日,毛澤東在給彭德懷、習仲勳及朱德、劉少奇的電報提出了著名的“蘑菇”戰術。毛澤東認為敵之方針是不顧疲勞糧缺,将我軍主力趕到黃河以東去;我軍則應該繼續過去的辦法,同敵人在現地區再周旋一段時間,将敵磨得精疲力竭,然後消滅之。許多人認為毛澤東是在羊馬河戰鬥勝利經驗的基礎上總結出“蘑菇”戰術的,這和事實略有差異。實際上,毛澤東4月15日給彭習朱劉發電時尚不知道羊馬河戰鬥的情況,故此電報中有“自殲敵三十一旅後,雖未大量殲敵”之語,并要彭德懷等引敵向瓦市以北,再向東、向西和敵人兜圈子,顯然尚不清楚羊馬河是否打上了。

由彭德懷14日亥時電中得知羊馬河戰鬥獲勝後,毛澤東非常高興,于同日又發一電,通報各戰略區,并指出:“這一勝利證明僅用邊區現有兵力(六個野戰旅及地方部隊),不借任何外援即可逐漸解決胡軍。這一勝利又證明,忍耐等候、不驕不躁,可以尋得殲敵機會。”

彭德懷16日給軍委的電報中報告了戰果,同時說明:“此役,我集中兵力的對比,尚不及敵三分之一,足見敵戰力弱、士氣低,我軍戰力強、士氣高。”對這一勝利,西野上下也極感興奮,王恩茂在日記中寫道:“這一勝利非常重要,因為這次勝利以前,有三次沒有打到敵人,即石家砭、石咀行動,賀家渠行動、吳家寨行動;一次打到了敵人,但未殲滅敵人,即永坪戰鬥。是以,我和很多同志均極關心,如這次戰鬥不能打勝,則不僅有關戰鬥士氣,而且影響指揮信心,對于邊區戰局有很大關系。”

1947年4月17日,新華社發表了經毛澤東修改的社論:《戰局的轉折點——評蔣軍一三五旅被殲》,将羊馬河戰鬥與青化砭伏擊并稱為“模範的戰例”。該文指出:“一三五旅的全部被殲,說明所謂‘國防部新戰術’的破産,說明胡軍戰鬥力的下降,與西北人民解放軍戰鬥力的上升,已經到了一個轉折點。從此以後,胡宗南軍就要走下坡路了。”

西北野戰兵團的部隊,分别來自陝甘甯和晉綏等地,進階将領中,不少是原紅二方面軍的指揮員。彭德懷作為軍委副主席,雖然威望很高,但究竟能否在強敵進攻之下,率領部隊打好仗,仍然要靠實戰來證明。羊馬河戰鬥的勝利,對于提高部隊戰勝國民黨軍的信心及樹立彭德懷的指揮威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彭德懷在1948年1月11日中共西北野戰軍前委第一次擴大會議的講話中提到:“有人向我說:‘開始說邊區能打敗敵人取得勝利,我不相信。羊馬河一仗,我相信勝利是可能的了’。”此前,為限制部隊,野司給各縱、旅電報中,彭德懷多用“不得有誤”、“不得延誤”等指令口吻,此戰之後,彭德懷指揮威信樹立起來,就少用此類提法了。彭德懷後來說:“羊馬河作戰後,部隊的信心建立起來了,是以就不用說這一句話了,如用這一句話,就會妨礙大家的機動性和積極性。”

國民黨軍西安綏署總結此次失利原因認為:“一為指揮之失當,二為情報之不靈活。據事後調查,匪于瓦窯堡四周集中優勢兵力,企圖回攻瓦窯堡已非一日。而該旅絲毫未獲情報,若能不時派隊向四周遊擊或于四周預伏斥候,必預有所聞,不至為匪所乘”、“一三五旅之失敗于指揮官決心之遲緩與指令即下後之動搖決心,将有利地形拱讓于匪,緻使為匪各個擊破,良深慨歎”、“各部隊對友軍之協同作戰,缺乏同仇敵忾之精神。前三十一旅青化砭之失利,一三五旅未能及時馳援。今一三五旅之失利,而三六師奉命後複遲遲于道,不能盡迂回包圍之手段,任匪遠離,喪盡革命軍之精神”。

總結中所提出的“指揮失當”和“情報不靈”均非無見,但胡宗南不是檢讨自己,而是把這兩頂帽子扣在135旅指揮官頭上了事,顯然并無意要誠心吸取失利的教訓。整135旅被殲後,新華社特派記者采訪了被俘的135旅代旅長麥宗禹、405團團長陳耀煌及該團2營營長周行儒。麥慨歎“我是不希望打内戰的”,陳和周亦認為“不該打邊區”。據解放過來的405團2營士兵講,羊馬河戰鬥中,周行儒就不積極,看到旅部和404團被攻擊,周躊躇不前,因為增援晚了一步,405團還遭到其他蔣胡軍的射擊。可見,即使在胡軍軍官中,經曆了這段時間的“蘑菇”之後,對前途無信心甚至作戰消極的亦有人在。與半個月前青化砭戰鬥被俘軍官的傲慢不服氣态度相比,已經大不相同了。

誠如近年來有的台灣學者所認為的:“國軍在與共軍經過半個月的追逐後又敗于此,除了更加顯示在延安戰役中共軍主力無損之外,也象征國軍高層對于整個陝北的追擊戰鬥的部署失當與指揮無方。國軍明知此地區為共軍的老地盤,卻在這個地區任由大軍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行,這不但增加部隊的疲憊與補給上的困難,對士氣的影響自不在話下,更讓隐蔽在暗處的共軍屢屢伏擊疲憊的國軍得逞。在青化砭與楊【羊】馬河被殲的國軍全是掉入共軍預設的設伏圈中,國軍行動幾乎都在共軍的掌握中;尤其是此次楊【羊】馬河戰鬥,預計與其會師的整二十九軍其實僅僅近在咫尺,而共軍狙擊阻援的部隊根據共軍參戰官兵日後的回憶,不過僅一個營而已,而國軍卻無力突破之,最後隻有眼睜睜地看着友軍潰滅。”

由以上材料可以概見雙方的消長之勢,接下來西野的蟠龍攻堅戰則将胡宗南部堅守防禦的一點信心也徹底摧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