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彭先生
作者：小雅
我今年45歲，生活在一座小山村，外人稱我們這裡為彭家村。在這裡居住的大部分人家都姓彭，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血緣關系。
親戚多了，有利有弊。一方面，人多力量大，當你遇到事情的時候，比如蓋房子、辦酒席，隻需要打個招呼，親戚們就會抽出時間搭把手。
另一方面，親戚多了，相處起來也是麻煩事。輩分問題是大事，遇到年紀比你小可是輩分比較大的要及時打招呼，反之對方跟你打招呼，你也要關心晚輩。
除此之外，人情往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别的不說，一年到頭我們家花在人情往來的費用就有好幾千。我與老婆以種地為生，收入不高，自己家過得緊巴巴的，還要拿錢處理人情世故，每次老婆都心疼得直哆嗦。
當老婆跟我抱怨、認為這些人情往來沒有必要時，我都會努力勸說老婆，每次我們兩個人都會為此吵上一架。
直到去年年底發生了一件事情，老婆才徹底明白了處理好人情世故的重要性，不再為了人情往來的事情跟我吵架了。
去年年底，我的一位親戚回來了，論親戚關系，我應該喊他一聲哥。他的名字叫作彭宇，比我大三個月。
如果要追溯起血緣關系，我與彭宇不算太近。雖然都姓彭，但是他與我早已出了五服，隻不過大家都住在一座村莊，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是以見到他父母我還是要喊一聲叔叔嬸嬸。
小的時候，我與彭宇關系還是蠻好的，畢竟我們年紀相仿，又生活在一個村，是一起長大的。
那時，彭宇是我爸媽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父母訓斥我們的時候必然要舉的正面例子。
他打小就聰明，腦子好使，記憶力超群，背書時看幾遍就可以背得滾瓜爛熟，是以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在班級裡名列前茅，這讓學習成績一直在班級裡墊底、國中沒讀完就辍學的我感到十分慚愧。
彭宇家經濟條件不好，由于子女衆多，嬸嬸又癱瘓在床，是以他們家的日子過得很貧困，經常需要周圍的親戚朋友接濟。
叔叔嬸嬸把改變命運的希望都放在了學習成績好的彭宇身上，希望他可以考上大學光宗耀祖。而彭宇也不負衆望，咬緊牙關讀書，最終考上了大學，成為了我們彭家村第二個考上大學的小夥子。
直到現在，我都記得27年前彭宇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時他家熱鬧的場景。為了慶祝兒子考上大學，叔叔給彭宇擺了三天的流水席。
在宴會上，大家一邊往彭宇的手裡塞錢，給他湊上大學的路費，另一邊叮囑彭宇好好讀書，畢業後做個有出息的人，發達後别忘了親戚朋友，要多多幫襯家鄉，帶着大家一起緻富。
聽到這話，彭宇乖巧懂事地點頭，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自己會記得父老鄉親的恩情的，那時，家庭條件也不好的我爸給了他100塊錢，被我媽訓了一頓。
我爸當時說，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彭宇考上大學了，有出息了，以後肯定有能力回報家鄉，隻要他稍微伸把手，我們得到的遠不止這100。
然而，無論是我爸還是親戚朋友，都打錯了如意算盤。現在隻要提到彭宇的名字，我們彭家村隻有一片罵聲。
原因很簡單，彭宇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大城市安家不說，還在20年前把父母接走了，從那以後彭宇再也沒有回過農村老家。
一開始，親戚朋友還有着叔叔的電話，當大家遇到事情了比如紅白喜事、需要錢看病、想去大城市找工作啥的，會抱着希望打電話給叔叔，希望彭宇力所能及幫一把，可是叔叔答應後就沒下文了。
再後來，彭宇家裡的電話再也打不通了，當親戚朋友去他所在的城市、希望可以找到他時，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
十五年前，我無意間得到了彭宇的聯系方式，聯系到了他，希望彭宇可以幫我一把，給我介紹一份工作，他沉默了一會兒，答應了。
然而，我等了一個月，彭宇也沒有繼續聯系我，我再打電話就無人接聽了，從那以後我們一家也對他死心了。
這些年來，彭宇不僅沒有幫助親戚朋友，連老家的這些紅白喜事都沒有參加過。可以說，自打他考上大學了，他家除了還沒有倒塌的老房子外，與我們彭家村再也沒有了聯系，這讓親戚朋友怎麼可能不罵他？
我之是以要說彭宇的事情，是因為時隔二十年，彭宇回到了我們彭家村。
12月24日那天，我正在菜園裡幹家務活，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便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來到了前屋。
當我看到一個打扮明顯是城裡人的陌生男子站在我的面前，笑眯眯地喊我的名字時，我感到得到奇怪，問道：“請問你是哪位？”
“彭磊，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彭宇哥啊！”
我仔細看了又看眼前的男子，感到陌生至極，實在是無法跟我印象裡的彭宇重合，隻好搖了搖頭，彭宇歎了一口氣，回憶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我這才相信他就是彭宇。
20年不見，加上找工作那件事情鬧出的不愉快，我們兩個人的友情早已消磨殆盡，相處起來未免感到尴尬。
無奈之下，我隻好打破尴尬，問彭宇怎麼回老家來了。彭宇面露悲傷之色：“我爸前段時間去世了，他說想要葬在祖墳，是以我送他回來安葬。”
我與叔叔也有20年沒見了，隻好在面子上說一些安慰的話。彭宇接着開口：“小磊，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家需要擡棺的，你能不能找幾個人幫我？錢的事情好商量！”
一開始，我不明白彭宇的用意，看到我爸給我眨眼睛，我隻好下意識地找了借口拒絕了，隻說了一句“節哀順變”，客客氣氣地把彭宇送出門。
彭宇走了後，我爸告訴了他眨眼睛的意思。原來，彭宇回來後，拎着禮物拜訪了很多親戚朋友，請大家出席他爸爸的葬禮，幫忙擡棺送葬，可是直到現在，隻有三個人響應，其他人都找借口拒絕了，彭宇這才急了。
說到這裡，我爸歎了一口氣：“這就是人心換人心啊！他考上大學了，有出息了，發達了，生怕人情世故會拖自己的後腿，立馬跟親戚朋友劃清界限，别說回報家鄉了，基本的人情往來都不參與。那麼，誰願意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給他家幫忙，然後他拍拍屁股走人了，大家落不着好。”
不得不說，我爸的話話糙理不糙，人心都是肉長的，隻有以好換好的份。
我爸不讓我去，隻因彭宇做得太過分了，親戚朋友都憋着一口氣，要是我們家去的話，搞不好還會引起其他人的不快。我們一家畢竟要在這裡過日子，沒必要為了冷血無情的彭宇跟其他人鬧翻。
彭宇轉了好幾天，都無法說動親戚朋友參加他爸的葬禮，最終，彭宇花大價錢請了團隊服務，才把他爸爸送到安葬的地方。等到他爸爸入土為安了，彭宇傳回了城裡，走的時候無一人送他。
從個人感受來說，我能了解彭宇的所作所為，畢竟人情世故的确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他個人能力有限，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孝敬父母、幫一下兄弟姐妹就已經需要拼盡全力了，怎麼可能帶得了這麼多親戚朋友？
同理，我也可以了解親戚朋友，既然他選擇與我們斷交，不再認我們這些親戚，那麼需要我們的時候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這就是一報還一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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