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真的是好事嗎?
昨天上午接到一位表哥的電話,說有一位老家的長輩生了病,住在市醫院。
表哥跟我關系不錯。打電話告訴我長輩生了病,住在醫院,這是人情。
我雖然有些另類,常常因出格的言辭被人所不解。但是人情往來我還是懂的。
挂了表哥的電話,我就騎着車去醫院,準備探視這位生病的長輩,路上,取了幾百塊錢。現在探視病人,不跟原先那樣,提着些水果、補品,現在講究的是直接給現金。
到了醫院,按照表哥給的房間号,找到病房,輕輕敲門,開門的是生病住院的那位長輩的兒子,年齡與我相近,50歲上下。面容憔悴,疲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應該稱我為表哥。進了門,便見到那位生病的長輩躺在床上,手腕處紮着針,吊着瓶子。他微閉着眼,枯瘦的幾乎沒有肉的臉,讓人看了有些害怕。
我試圖走過去,跟長輩說句話。表弟搖頭。我輕聲問是睡着了嗎?
表弟又搖頭,說一直這樣,沒有醒過。
表弟讓我坐在一邊,他搭着手坐在床邊。
多長時間了?我問表弟。
表弟說有半個月吧。一直這樣,說是腦子不行了,就算醒了,也是植物人。
我這表弟人木讷,說話不多。
住幾天了?我問道。
住了半個月了。我問一句,表弟回我一句。
表弟的臉上沒有表情,像是一個木頭人。
病床上的長輩無聲無息,安靜的躺着。
長輩今年70歲剛過,歲數算不上大。當年在我老家,正逢膠合闆廠風生水起,他也辦了個廠子,趕上了好時候,掙下了個家業。我偶爾回村,多次聽到關于這位長輩的傳聞,說他掙了多少錢财,成了村裡的人物。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長輩,我的眼前似乎出現了當年他風光的那陣子,而今,孤單的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
心裡有許多想法,可是我也知道不能跟表弟講。表弟一直生活在農村老家,腦子裡應該全是孝與忠的那套,如果把我的想法跟他講了,我擔心他會立馬跟我動了手。
我取出五百塊錢放以到床邊,跟表弟說給長輩買些吃的。表弟慌張起來,拿起我放在床邊的錢,說是不要。推來推去,有些要急的意思。
我來探視病人,這是禮數。又怎麼可能再把送出去的拿回來呢?
從醫院出來,騎着車往家走,腦子裡全是躺在病床上長輩枯瘦的幾乎沒有肉的臉,皮包着骨頭,像是一具骷髅。
當時我本想勸表弟又咽了回去的話就是如果沒有希望就放棄治療吧。表弟是傳統禮教之下的人物,他了解不了。
我想到了自己。如果将來我也這個樣子,無知無覺,躺在病床上,全身紮滿了管子,治療費用流水一般的淌進醫院的賬房裡,我怎麼辦?
一邊騎着車,一邊想着不久的将來,我今年都53歲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也會出現意外,人無遠慮就有近憂,到了考慮将來的時候了。
騎着車,路過一家超市,眼見着就到了中午,我還要給媳婦做飯。便駐車進了超市。
買了幾樣青菜,見有賣南京鹽水鴨的,媳婦是南京人,又給她買了半隻鹽水鴨。推着車,準備去結賬,走過酒水區,看到一個好看的瓶子,是青梅酒。這個也是媳婦喜歡的,瓶子漂亮,酒也應景,便給媳婦買了一瓶。
我現在隻希望把媳婦哄開心。一瓶青梅酒加上半隻鹽水鴨花了小一百。我不心疼,隻要能讓媳婦開心一笑,就算她要我的命,我都不會猶豫,立馬給她。
回到家,媳婦還在樓上讀她的比較文學,她知道我肯定會回來做飯,隻要有我在家,她就成了奶奶,雙手不沾陽春水,飯來張口就行。
先把米飯蒸上,又炒了兩個青菜,鹽水鴨裝在漂亮的盤子裡,青梅酒也擺在桌上。這才請媳婦下樓。
她亭亭颦颦的從樓上下來,見到桌上的鹽水鴨,小臉笑了。又見了青梅酒,笑便成了花。
看媳婦開心,我也樂了。
她是我一生不負的夫妻,我是她一生的命。有一個夫妻,守着一個家,三餐四季,春夏秋冬,相依相伴,我覺得這便是幸福。
幸福便是此時,我知道珍惜。
媳婦沒有問我去探視病人的情況。她是一個聰慧而又通透的人,她要比我想的更為開通。
人都将有老去的一天,不必害怕,更不必擔心。把現在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吃完午飯,媳婦來了一句,上樓啦,走了人。我收拾完桌子,端着杯茶進了書房。
喝着茶,我又想起了躺在病床上那張骷髅一般的臉。我推測表弟的内心,我不算個好人,我想表弟内心也希望着他的父親,那位躺在病床上,沒有生息的父親,能夠早些走吧。他隻是奈于别人的議論,怕有人說他不孝,才不惜重金把父親放到病床上。明明知道沒有任何希望,卻又不得不如此。
表弟沒有辦法,孝子是他需要的名聲。
将來的我也要這個樣子嗎?
我不要這樣。
當生則當,當走則走,來去自如才行啊。
我希望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失去了自理能力,我要求媳婦和孩子放棄治療。
如果我查出重病,是那種幾乎治不好的那種,我就不會再去醫院。我會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離開這個我熱愛的人世間。
讓我體面的走,是我給媳婦和孩子的交待。
我不悲觀,我是個樂觀的人,我喜歡這個美麗的世間。
等到了那一天,我會選擇去旅行。我有太多喜歡去的地方,我要在餘生裡,去江南看細柳如煙,去塞外看孤煙落日圓,去海邊看夏天美麗的風景,你懂啊。
然後再去尋一座高山大川,找一個地方,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