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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最愛曆史

2024-06-25 17:09釋出于廣東曆史領域創作者

一代名将嶽飛冤死後,遭到了無休止的污蔑。

秦桧大肆削改嶽飛抗金的史料,毀棄嶽飛的詩文、奏議。他命人将嶽飛家中的文稿抄沒,造成大批作品散佚,其子秦熺甚至删改嶽飛生前呈給朝廷的奏章。

此後數十年間,嶽飛的後人幾經波折,不斷奔走,從蠹蝕灰燼之中,搜集嶽飛留下的零章斷句。直到嶽飛被害62年後,宋甯宗嘉泰四年(1204),嶽飛之孫嶽珂終于将這批材料整理好,奏報朝廷,後刻版印書,即為後世流傳的《金佗稡編》二十八卷,及《續編》三十卷。

此時正是力主北伐的韓侂胄當政,在他的支援下,朝廷對嶽飛進一步平反,追封嶽飛為鄂王。

《金佗稡編》中的《鹗王家集》十卷,是目前已知最早輯 錄嶽飛遺作的文獻,涵蓋其奏議、公牍、詩詞、題記等,共167篇。當年險些被秦桧抹滅的嶽飛著述,總算“劫後餘生”。

嶽珂編成《金佗稡編》後,鮮有人質疑嶽飛子孫的良苦用心。直到後來,有人發現,嶽飛那首脍炙人口的《滿江紅·怒發沖冠》(一題《滿江紅·寫懷》),竟沒有被收錄其中,而且在整個宋元時期,此詞都不見于文獻記載。于是,一樁新的公案開始争論不休。

《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明人繪嶽飛畫像。圖源:網絡

01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

這是中華兒女最耳熟能詳的愛國詩詞之一。古往今來,無數人在默誦中感受民族英雄的慷慨激昂,在嶽飛精神的鼓舞下立志報國,在國文試卷上多拿幾分必得分。

但是,近百年來,學術界卻冒出了一個争論,即《滿江紅·怒發沖冠》的作者,到底是不是嶽飛本人?

這一切,始于文史學家餘嘉錫的發現。

據餘嘉錫考證,《滿江紅·怒發沖冠》一詞,是在明代中葉才開始出現并傳播的,作者身份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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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嘉錫。圖源:網絡

20世紀30年代,餘嘉錫要訂正清代官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的訛誤。這位清末中舉、民國時任教北京大學的古文獻研究專家,翻開了明代名臣徐階所編的《嶽武穆遺文》——這可不是金庸筆下的武林秘籍,而是明代人編的嶽飛詩文集,故相較于南宋時的《鄂王家集》,版本上存在差異。

徐階在嘉靖十五年(1536)編的《嶽武穆遺文》中,就收錄了《滿江紅·怒發沖冠》。他編纂此書時,從杭州嶽王廟的一塊石碑上将這首詞摘抄下來。這塊石碑也不是嶽飛的親筆,而是明弘治年間(1488-1505),浙江鎮守太監下令,由浙江提學副使趙寬題寫而成。

據當時餘嘉錫的研究,這是《滿江紅·怒發沖冠》第一次出現在古文獻中。

趙寬字寫得不錯,但對于體制内打勞工來說,半點活都不能多幹,是以,趙寬僅僅是将這首詞題寫在碑上,至于所據為何本,見之于何書,一個字也不提。餘嘉錫讀到此處,隻能“深為可疑”。

作為一位國學大師,餘嘉錫自然對《滿江紅·怒發沖冠》一詞再熟悉不過了。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沒有找到此詞在明代以前流傳的證據,于是在《四庫提要辨證》提出:“至其為嶽珂所未見,《鄂王家集》所無有,突出于明之中葉,則學者不可不知也。”

02

餘嘉錫的質疑如平地一聲雷,引發學術界的激烈讨論,并将這首家喻戶曉的詞,推到了風口浪尖。

錢鐘書認同餘嘉錫的觀點,“謂此詞來曆不明,疑是明人僞托,是也”。

錢鐘書還認為,這是一首雜糅衆家的詞,其真實作者是個熟讀古籍的高手,比如“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一句,應是化用《漢書》中,校尉韓威的豪言壯語:“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鬥糧,饑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

新莽時,王莽要派兵出征匈奴,校尉韓威主動請纓,說:“以我們新朝的軍威去吞并匈奴,無異于吞掉嘴裡的跳蚤虱子一樣。我願率領五千勇士,攜帶不到一鬥的糧食,餓了就吃他們的肉,渴了就喝他們的血,這樣就可橫行大漠。”王莽覺得韓威勇氣可嘉,就任命韓威為将軍。

錢鐘書的推論似乎有一定道理,但宋詞中化用曆史典故的不在少數,似乎不足以證明其為“雜糅”之作。

1961年,被譽為“詞學宗師”的夏承焘寫了一篇《嶽飛<滿江紅>詞考辨》,也繼承和發展餘嘉錫的觀點,認為這首詞“出于明代人之手”。

與前輩餘嘉錫相比,夏承焘更專注于治詞授業,終生緻力于詞學研究,他的一系列詞學著作被稱為該領域的裡程碑之作,蜚聲海内外。

夏承焘晚年回顧其治學,說:“笨是我治學的本錢。”他說,“笨”這個字很有趣,頭上頂着竹冊,下面是一個“本”,就是說,用功是人的根本。夏承焘稱,自己天資不高,隻能奮發苦學,從七八歲上學起,除了生大病,沒有一天離開過書本。

這位詞學的一代宗師,也主張《滿江紅·怒發沖冠》并非出自嶽飛之手,并大膽地推測其真實作者“可能會是王越一輩有文學修養的将帥”,或是王越幕府中的文士。

《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夏承焘。圖源:網絡

夏承焘提到的王越,是明中葉的名将。

王越(1426-1499)為進士出身,明人稱其“酒酣命筆,一掃千言,使人有橫槊磨盾、悲歌出塞之思”,寫詩作詞很有一套。明成化、弘治年間,王越長期鎮守西北,總制三邊,抵禦鞑靼,累官至兵部尚書,帶兵取得了著名的賀蘭之捷。

夏承焘結合王越的經曆,對《滿江紅·怒發沖冠》中“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一句加以論辯,認為此處的“賀蘭山”,實指今内蒙古和甯夏邊界一帶。

明代中期,鞑靼入寇河套,時常騷擾西北,是王越鎮守邊關時的主要對手。為了征讨鞑靼,王越曾三次出塞,收取河套地區,生擒、斬首鞑靼俘虜無數,因軍功被封為威甯伯。

弘治十一年(1498),王越接到明孝宗敕谕,對鞑靼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兵分三路直搗賀蘭山,取得大捷,戰後因功加封為少保兼太子太傅。

這一年,王越已經是一名七旬老将了。不久後,谏官上書彈劾太監李廣,王越被指責為同黨,受到牽連,憂憤而卒。

盡管王越受到宦官連累而死,但明廷還是讓他備極哀榮,并派出新晉進士王守仁負責督造王越的墳墓。有意思的是,明代有三位姓王的文臣憑借軍功被封為伯,王越和王守仁正好占了其中兩席(另一位是三征麓川、威震滇西的王骥)。

夏承焘從王越弘治十一年的這次戰功和不幸的政治遭遇,聯想到了《滿江紅·怒發沖冠》中的“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一句,以及整首詞的悲壯基調。另外,按照前文餘嘉錫的考證,這首詞最早正是出現在弘治年間的杭州嶽王廟碑刻上。

然而,以夏承焘先生的江湖地位,也難以掩蓋這一推論的明顯缺陷。

夏承焘反複強調,“踏破賀蘭山缺”一句實指西北的賀蘭山,說從地理上看,嶽飛伐金,是要直搗黃龍,打到東北的金人老巢去,而賀蘭山在西北,是西夏的地盤,方向完全相反;從曆史上看,位于秦嶺北麓的大散關,才是南宋詩詞中常用來指代宋、金邊界的地名,比如陸遊《書憤》中的名句——“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宋史專家鄧廣銘卻認為,《滿江紅·怒發沖冠》中點出的賀蘭山、匈奴等,全是“泛說、泛指”,不應當過分拘泥于其位置所在。

鄧廣銘舉了個例子說,稍晚于嶽飛的辛棄疾,一生也以北伐為志向,寫了很多關于抗金的詩詞,其中不乏虛指的用典,其中一首《水調歌頭·壽趙漕介庵》寫道,“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另一首《滿江紅·建康史帥緻道席上賦》寫,“袖裡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

這兩首詞都是辛棄疾為主張抗金複土所作,可他也用“西北”指代金國。我們總不能說辛稼軒分不清東西,或者直接武斷地指出這些作品不是他寫的吧?

03

當有些專家還在摳字眼時,另一些學者“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材料”,通過實地考察,找尋證據,将《滿江紅·怒發沖冠》開始流傳的時間上推到了明代宗景泰年間(1450-1457)。

在河南湯陰縣的嶽廟裡,發現了一塊刻有《滿江紅·怒發沖冠》的石碑,全詞幾乎與今版相同,隻是末句“朝天阙”,變成了“朝金阙”。

湯陰縣是嶽飛的老家。嶽飛年少時在此地習武學藝,讀《左氏春秋》、孫吳兵法,從一介農家子弟成長為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随後走向行伍。

明代的湯陰嶽廟,是景泰元年(1450),由本縣的學谕袁純負責主持修建的,明代宗朱祁钰親賜廟額“精忠之廟”。

袁純十分仰慕嶽飛,兢兢業業地做好工作。廟宇落成後,他專門選錄了嶽飛的部分詩文,編為《精忠錄》,該書的第三卷便收錄了《滿江紅·怒發沖冠》一詞。之後,袁純找來湯陰當地的一個秀才王熙,于明英宗天順二年(1458)刻成《滿江紅》詞碑,矗立于湯陰嶽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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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陰嶽廟《滿江紅》碑拓片。圖源:網絡

湯陰嶽廟的這塊石碑,比徐階編《嶽武穆遺文》時參考的杭州嶽王廟石碑,早了至少30年左右,而且,這個時間點也是明代政治史上的一個敏感時期。

《滿江紅·怒發沖冠》有一句“靖康恥,猶未雪”,而大明王朝也有自己的“靖康恥”。

正統十四年(1449),明英宗朱祁鎮禦駕親征,與瓦剌部的也先展開了一場大戰。明英宗輕敵冒進,率領大軍在土木堡遭遇大敗,明軍死傷慘重,精銳損失殆盡,就連皇帝本人也被俘虜,史稱“土木之變”。

也先乘勝追擊,打到北京城下,京師震蕩。情急之下,明英宗的弟弟朱祁钰被擁立為帝。此時,有人主張遷都南避。兵部尚書于謙駁斥這一言論,堅決主張保衛京城。在于謙的帶領下,明軍絕地反擊,總算守住北京,擊退瓦剌。

次年,明英宗朱祁鎮被釋放回京,結束了狼狽的“北狩”生活。後來,随着弟弟景泰帝病重,朱祁鎮又在一衆舊臣的支援下,發動“奪門之變”,再次登基,“天順”便是他使用的第二個年号。

如此說來,湯陰嶽廟的《滿江紅》碑刻,恰好出現于政治鬥争激烈的景泰、天順年間。

明英宗複位後,聽從親信之言,冤殺了保衛北京有功的于謙。

于謙一生清正剛直,含冤而死時家無餘财。于謙被陷害至死後,與當年的嶽飛一樣,安葬于西湖之畔。由于嶽飛、于謙都曾被封為少保,清人袁枚有詩曰:“賴有嶽于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

明朝是在推翻蒙元胡虜的統治後建立的,有明一代,官方對嶽飛推崇備至。除了前文所說的湯陰嶽廟外,明太祖曾欽定曆代名臣三十七人進行祭祀,嶽飛是其中之一;明神宗在曆代的加封外,進一步追封嶽飛為“三界靖魔大帝”。

然而,明朝自己的“嶽武穆”,卻得不到統治者的珍惜,最終走向和嶽飛相似的悲劇。

也許,《滿江紅·怒發沖冠》出現在于謙悲情謝幕之時,并非偶然。

《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于謙畫像。圖源:網絡

04

湯陰嶽廟石碑将《滿江紅·怒發沖冠》的流傳往前推了幾十年,但依舊不早于明代。

是以,要證明《滿江紅·怒發沖冠》确為嶽飛所作,需要找到南宋時期該詞創作或流傳的史料。

1983年,浙江省江山縣(古名須江)發現了一古籍《須江郎峰祝氏族譜》,其中記載了宋紹興三年(1133),嶽飛贈給祝允哲的《滿江紅》詞,與通行版的相重字數為41字。

祝允哲為郎峰祝氏先祖,曾擔任韓世忠的部下,參加過抗金戰争,與嶽飛結下友誼,後來上《乞保良将疏》,為被陷害的嶽飛說情,是以被貶到潮州。嶽飛遇害後,祝允哲聞訊悲不自勝,過了幾日就憂憤病逝,追随友人而去。江山縣當地至今流傳着嶽飛和祝允哲之間悠悠情義的傳說。

不過,《須江郎峰祝氏族譜》畢竟不是權威文獻,隻是一個尚待考辨的孤證,還不足以證明《滿江紅·怒發沖冠》開始流傳的時間。

《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祝允哲畫像。圖源:網絡

與之類似的,還有清代的部分著作,自稱所引用的南宋文獻中有《滿江紅·怒發沖冠》的記載。

南京大學文學院的王霞曾對這些“新證”一一辨析,比如清《古今詞話》《禦選曆代詩馀》引南宋陳郁《藏一話腴》有一句,“又作《滿江紅》,忠憤可見。其不欲‘等閑白了少年頭’,可以明其心事”;清《宋稗類鈔》引南宋羅大經《鶴林玉露》,載“武穆有《滿江紅》詞雲:‘怒發沖冠……朝天阙’”。

經過王霞考證,無論是陳郁的《藏一話腴》,還是羅大經的《鶴林玉露》,現存各版本中都沒有收錄《滿江紅·怒發沖冠》,可見,上述清人著作的引用,可能并非出自宋人的第一手資料。這些所謂的“引文”,常篡改妄增内容,并不可信。

更何況,嶽飛之孫嶽珂和陳郁、羅大經是同時代人,嶽珂還曾為《藏一話腴》作序。假如陳郁、羅大經真的搜集到了《滿江紅·怒發沖冠》的詞稿,嶽珂豈能無動于衷,甚至在《鄂王家集》中遺漏這麼重要的一阕詞?

看來,要找到《滿江紅·怒發沖冠》在明代以前流傳的蹤迹,隻能有待考古發掘或新文獻的發現。

05

盡管遲遲找不到《滿江紅·怒發沖冠》在明代以前流傳的證據,但也無需一味地接受此詞為明人僞作的說法。

正如著名的詞學家唐圭璋在《讀詞續記》中所說,宋詞不見于宋元載籍而見于明清者頗多,故《滿江紅》詞出現在明中葉不足為怪。

可以說,嶽飛的平反及其著作的流傳,本就是一段無比艱難的過程。

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冬(1142年1月),嶽飛受“莫須有”的罪名誣陷而死,其長子嶽雲一同遇害。

當時,幾乎無人敢為嶽飛收斂遺體,是臨安(今浙江杭州)城中的一位獄卒隗順,偷偷地将嶽飛的遺體運出城外埋葬。隗順将這個秘密深埋心中,一直到自己臨死前才告訴兒子,嶽将軍的埋葬之處在錢塘門外九曲叢祠旁,隻是他已看不到嶽飛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了。

嶽飛被害後,其家中的親屬,包括妻子李氏、17歲的次子嶽雷、13歲的三子嶽霖、7歲的四子嶽震、年僅3歲的五子嶽霭和女兒嶽安娘等,全都被流放嶺南。當時,流放地的官員為了迎合上意,甚至上書建議取消對嶽飛家屬的糧米供應,想要把嶽家斬草除根。

嶽飛的家人們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了整整20年,直到紹興三十一年(1161),才得以解除圈禁。20年間,嶽飛的著作已經遭到了投降派的毀滅性打擊。

宋孝宗趙昚即位後,力排衆議,逐漸為嶽飛平反昭雪,從隗順之子得知嶽飛遺骨所在後,将其改葬于西湖之畔的栖霞嶺,追谥嶽飛為“武穆”。

此時,嶽霖已過而立之年,他的二哥嶽雷早在流放途中便難抑悲憤,郁郁而終。宋孝宗親自召見嶽霖,痛惜地說:“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之。”

宋高宗、秦桧掌權期間,嶽飛的功績遭到嚴重抹殺,到了宋孝宗時,有關嶽飛的文獻大量散失。為了還原嶽飛的真實面目、避免曆史真相的失傳,嶽霖在往後餘生中,不遺餘力地整理有關父親的曆史文獻,于宦遊各地的途中訪求詢問嶽飛的舊部,搜尋父親留下的文字。

嶽霖活到63歲,還沒來得及将這些資料編訂成冊就去世了。臨終前,嶽霖執着小兒子嶽珂的手,留下遺言:

“先公之忠未顯,冤未白,事實之在人耳目者,日就湮沒。餘初罹大禍,漂泊囚螺。及至仕途,而考于見聞,訪于遺卒,掇拾而未及上,餘罪也。苟能卒父志,雪爾祖之冤,吾死瞑目矣!”

嶽珂生于淳熙十年(1183),他出生時,距離其祖父蒙冤已經過去41年。他年少時,父親嶽霖就過世了。但嶽飛的精神早已深深烙印在嶽珂心中,據嶽珂回憶,他自幼時便聽父親嶽霖講祖父的故事,“聞有談其事之一二者,辄強記本末,退而識之”。

于是,嶽珂繼承父親的遺志,對嶽霖搜集到的文獻加以編次刊印,編成《金佗稡編》二十八卷,及《續編》三十卷。該書取名“金佗”的來曆,一說是出自嘉興的一個坊名。

《滿江紅》最大的争議,迄今沒有定論

杭州嶽王廟。圖源:攝圖網

自嶽霖、嶽珂父子以來,曆經數百年的風雨滄桑和薪火相傳,嶽飛的大部分著作總算得以流傳下來,成為現實版的“武穆遺書”。

讀《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那是嶽飛面對南宋投降派猖獗的局面,仍渴望為國建功立業的孤獨心境: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裡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将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讀《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那是嶽飛目睹中原昔日繁華被金兵鐵蹄踐踏後,感傷國破家亡,深深同情百姓的悲痛之情: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锷。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更不必說,那首傳誦甚廣的千古絕唱《滿江紅·怒發沖冠》,曾經激勵了多少志士仁人,在國難當頭之時奮起抗争,抛頭顱,灑熱血。

當初率先提出《滿江紅·怒發沖冠》作者争議的餘嘉錫說過:“欲考其文之真僞,不必問其理之是非……疑之而其詞不因我而廢。”隻要這首詞蘊含的精神永恒不朽,那它便足以被稱為民族瑰寶,那些有關作者的質疑也就無足輕重。

著名翻譯家榮如德對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個極高的評價:“陀氏就是俄羅斯。”在閱讀《滿江紅·怒發沖冠》的相關論著時,我也看到了鄧廣銘先生一句類似的評語:

“《滿江紅》就是嶽飛,嶽飛就是《滿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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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草書《滿江紅·怒發沖冠》。圖源:網絡

參考文獻:

[宋]嶽珂編,王曾瑜校注:《鄂國金佗稡編續編校注》,中華書局,2018年

[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華書局,2013年

[元]脫脫:《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

夏承焘:《月輪山詞論集》,中華書局,1979年

唐圭璋:《詞學論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餘嘉錫:《四庫提要辨證》,中華書局,2008年

鄧廣銘:《再論嶽飛的<滿江紅>詞不是僞作》,《文史哲》,1982年第1期

王霞:《嶽飛作<滿江紅>詞“新證”辨析》,《古典文獻研究》,2009年

肖鷹:《“嶽飛《滿江紅》”僞托新考——袁純是“嶽飛《滿江紅》”肇始者》,《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1期

餘莎米:《嶽珂生平著述考》,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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