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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作者:墨萱薦書
島村朝她望去,突然縮了縮脖子。鏡子裡白花花閃爍着的原來是雪。在鏡中的雪裡現出了女子通紅的臉頰。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純潔的美。 ——《雪國》

《雪國》在日本文學,乃至世界文學中,它都是唯美的存在。我在這本書裡找到了日本民族對人間美好的執念,川端康成用婉轉靈動的文字,叩響了人性純真河畔的顆顆光滑圓潤的石頭。于是,我迷失在了“追美”的花徑之中,情願地沉淪下去。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川端康成

1968年,川端康成憑借《雪國》《古都》《千隻鶴》三部作品獲得了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似乎那年整個世界的讀者都因川端的優美文字而迷醉,閱讀成為了一種诠釋人類藝術的活動。

愛情和死亡是川端作品裡的兩大主題,但他筆下的愛情既不過分渲染悲喜,也不刻意制造激烈的沖突,隻注重營造那種感傷、虛無的情境。

在他的作品裡,死亡是經常出現的元素,他認為死亡是最高的藝術,是以他描繪的死亡情節都充滿了絕美的意境。

日本近代文學乃至整個日本文化中對審美的表達和追求,在川端的作品裡都得到了淋漓盡緻的展現。其中,《雪國》是作者成就最高的作品,也是他本人一生最為珍視的作品。從1935年到1947年,在經曆了漫長的創作期以後,這部八萬字的中篇小說終于在1948年完整出版。

其實,隻要你細心地看創作時間,就會發現這部絕世佳作正好貫穿了整個二戰時期,有評論家批評川端康成:在世界人民都深陷戰火時,川端康成卻創作了一部不合時宜的作品。

我認為,這倒正是川端對純美情感的極緻追求,即使身邊萦繞着硝煙的污濁,他依舊能在自己的心裡打造一間瑰麗至極的精神小屋,獨自賞玩那被殺戮湮滅的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也許,把川端放到曆史的坐标裡,他屬于1924年倒1928年的“新感覺派”,其中代表作家時橫光利一和川端康成。簡單來說,新感覺派強調人在一瞬間的感覺,這個派别受到了西方文學的影響,同時将日本傳統裡原有的東西發酵沉澱,是以形成了極緻、細膩的審美情趣。

日本古典文學重視人物心理的刻畫,重視真實世界投射在個人身上的主觀感受,逐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物哀”式審美,顧名思義,就是對事物的哀歎。是以,作家懷着一顆敏感細緻的心,将自己投身于歡情無常、季節無常、世事無常的世界裡,捕捉到的就是這樣一種虛無和哀傷之美。

川端康成繼承了這種古典主義物哀思想,但又在叙事上沖破傳統小說的結構限制,隻專注于在美感層面的無限延展。

是以,我在《雪國》裡看到的情節是單一且流俗的,但他的作品依然能長盛不衰,也是因為它沒有明顯的時代特征,與現實無關,隻專注于人的細膩情感,而情感是唯一可以跨越時間和曆史,永遠流傳、永遠激發人類内心共鳴的東西。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或許,對美的偏執是川端對文學的極端,可誰又能否定一個有藝術信念的作家呢,他用亞洲人獨有的美學思想,為人類時間建造一棟鮮花香草的純愛世界,世界的戰火未滅,是以,當時的讀者在川端的文字中,找到了一個去處,在幻想中小憩片刻。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号所前停了下來。

川端用克制和極簡的文字,拉開了全書的序幕,這句話也成了文學史上非常經典的開頭。這是主人公島村感受到的世界,一條長長的隧道,隔開了兩個空間,一個是遙遠的東京,他實際生活的地方,一個就是眼前的雪國。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然而,我認為這條隧道是上天神明割裂的一道裂縫,他将殘忍的現實與絕美的桃源分割,島村從列車站台走進雪國的一刻,他便踏足了虛幻,卻又讓人可以放浪形骸的烏托邦。

其實,很多讀者都把島村定義成一個渣男的形象。現代社會中的渣男是什麼樣?一句話可以作精辟的概括: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島村基本上全面符合渣男的定義。他自私、懦弱、逃避、玩弄女性,在今天是每個女性得而誅之的存在。

但是,要想真的把《雪國》中的精神核心參透,就先要準确地認知島村這個形象。川端選擇用島村的視角去看雪國,是以島村的世界觀就決定了他的認識基礎。島村可能有很多人格缺陷,但在美的欣賞和追求上,他是高度一緻的。

島村第一次來到雪國時,他在旅館中想讓旅館的人随便找個女人來陪睡,哪知駒子一出現,他便不想和她發生關系了。這是一個多麼美麗潔淨的姑娘,島村心想這個姑娘似乎連腳趾縫都是幹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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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城如是寫道:

玲珑而懸直的鼻梁,雖嫌單薄些,但在下方搭配着的小巧的緊閉的柔唇,卻宛如美極了的水蛭環節,光滑而伸縮自如,在默默無言中也有一種動的感覺。如果嘴唇起了皺紋,或者色澤不好,就會顯得不潔淨。她的嘴唇卻不是這樣,而是滋潤光澤的。

島村是渴望與駒子發生關系的,他憧憬她肉體美的,但同時,島村在腦中想象的那個駒子,又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心裡有個執念,肉和靈,是一對沖突體,無法同時并存,一旦占有了這個女人的身體,那她身上發光的部分、純潔的靈魂,會就此消失。

駒子确實有着閃耀的靈魂,她從小跟着一位老師學習三弦,老師的兒子行男得了重病以後,為了報恩,她願意去當藝伎為這個家賺錢。在這個荒僻的鄉村,駒子認認真真地練琴,他堅持閱讀,記日記,寫讀書筆記……

沒人要求她做這些,她卻一絲不苟地對待自己的生活。純真、美麗、有追求、懂得知恩圖報、有生活情趣、期待生活的變化,這樣一個女人,很難不招人喜歡。

島村在欣賞駒子時常常會說到“徒勞”這個詞,他幾乎在用上帝視角俯視着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女子,在這個窮鄉僻壤,駒子的一切追求都是徒勞無功的,對生活的反抗隻會受到現實強大的壓抑,最終在平庸中滅亡。

駒子是靈與肉的美的象征,但是,越美麗惡事物在滅亡的時候,才越叫人唏噓不已。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的确如此,駒子被島村欣賞,這讓她感受到自己是有價值的,可是她又無法了解島村的愛情觀,是以駒子試圖主動熱烈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在島村數次“發好人卡”之後,她敏銳的察覺到,島村喜歡的,不是真正的自己。

島村愛的是虛幻的駒子,而駒子隻願意成為真實的自己。

兩人耍了一圈太極,還是不可避免地淪為肉體關系。此時的島村失望了,他發現駒子所擁有的靈的一面消失了,變成了真實庸俗的人,是以島村隻有帶着厭倦離開,這一趟旅程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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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村對駒子的失望多半來源于自己的執念,因為他認定了肉體關系的開始,就是精神關系的終結。是以島村一直徘徊在失望和希望之間,一次次離開,又一次次回來,為的就是心裡那點舍不得。

雪國成了牽系着島村的風筝線,隻有徘徊才能實作自己對美追求的意義,線斷的時刻就是島村審美世界的崩塌之際,那個主觀的活在自己人生哲學中的他,在往返雪國的隧道上,逐漸走向現實與虛幻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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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來到雪國,島村遇到了葉子,這是對駒子的幻想破滅後的一道曙光。書裡花了打斷的描寫寫這次初見,極其細膩。島村看到的葉子,是車窗上的倒影。

黃昏的景物在鏡後移動着。也就是說,鏡面映現出的虛像與鏡後的實物在晃動,好像電影裡的疊影一樣。出場人物和背景沒有任何聯系。而且人物是一種透明的幻像,景物則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征世界。特别是當山野裡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

在島村的眼裡,葉子身上的一切都美,但島村與葉子沒有直接的接觸,是以這份美是遙遠的。川端有意制造了這種不真實感,讓島村原本已成死灰的心,又被重新點燃,仿佛葉子的出現,使得駒子身上靈的那一部分又重新複活了。隻不過,此時的島村還沒有意識到,葉子就是駒子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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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寫葉子其實是一種匠心,此時的駒子由于和島村發生了肉體關系,是以駒子的靈的美消失了。但川端要追問,“靈”到哪裡去了?我的認知是,靈并未消失,他從駒子的身體裡獨立出來,化為實體的存在,那就是葉子。

實際上,葉子給予島村對雪國新的期待,他面對純淨的“靈”,在尋美的迷宮中得到了神的啟示,通過這樣的設定,我們可以清楚感受到,葉子,才是川端康城心裡真正的女主角。

葉子的美從頭到尾都是虛幻的,我看到的是一個優美的半透明的影子。從開頭與島村的萍水相逢,到後來二人之間情感的若即若離,葉子總是很難讓我迸發出強烈的情感,可這種脈脈的平靜也使我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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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村通過聲音、傳言、遙遠的旁觀,來建立自己想象中的葉子,這是一種純粹的單向的關系。通過島村的視角,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純潔、善良、默默奉獻的女性形象,因為距離遙遠,更像一個傳說,是以顯得空幻朦胧。

然而,一次談話中,葉子希望島村把她帶到東京去。島村聽了之後感到了一絲寒意。對島村來說,葉子的這番請求,破壞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這就等同于第一次與駒子發生關系之後,駒子在他心裡的神聖感崩塌一樣。島村的幻想,再次破滅。

葉子是靈的化身,當靈的一面在葉子身上消失的時候,川端也該使用他極緻的美學追求了——死亡。

《雪國》:在物哀美學籠罩下對純美追逐的執着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我純美愛情中“靈與肉”的悖論“靈”的消失,“肉”的平庸葉子的死,将島村趕出雪國寫在最後:

最後的火災事件,葉子将以最燦爛的形象離開這個世界:

她就是這樣掉下來的。女人的身體,在空中挺成水準的姿勢。島村心頭猛然一震,他似乎沒有立刻感到危險和恐懼,就好像那是非現實世界的幻影。僵直的身體在半空中落下,變得柔軟了。然而,她那副樣子卻像玩偶似的毫無反抗,由于失去生命而顯得自由了。在這瞬間,生與死仿佛都停歇了。

駒子把葉子抱在胸前,這其實是對自己靈的一面永遠失去的哀悼。島村面對這樣悲傷的情境,他終于發現,駒子徹底變成了一個凡人,葉子則成了永恒的化身,島村終于有了從雪國離開的理由,關于雪國的一切,都消失在島村主觀的悲痛的虛無感之中,小說也在這裡戛然而止。

說來,有點可惜,川端康成所追尋的極緻之美總是那樣令人哀傷,當然也可以了解,“新感覺派”以及物哀美學的潛移默化中,選擇一段飄渺哀傷的情感,讓我參悟到,靈與肉之美的悖論是不共戴天的,是人類個人主義美學的一塊不會停歇的痛。

或許,我在鋪天蓋地潔白的《雪國》世界裡,尋一點血色的哀傷,也是在平庸現實中的一點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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