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崇菊
【作者簡介】王崇菊，一名鄉村國文老師，喜歡讀書，喜歡寫寫，喜歡将日子記錄，喜歡把每一個值得銘記。
【本文由作者授權釋出】
石磊走到窗前，看外面鵝毛大雪，端茶的手微微發抖。冷，呆在屋内冷得手不想伸出來，走出去，該會怎樣？
他歎口氣，拿衣帽，穿上厚厚的棉大衣，套上厚棉靴。
“哥，還出門，這麼大雪，等雪停了再去。”
“不行啊，快遞的主人打幾個電話催促，已經顯出不耐煩，再不去，投訴到公司，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
“把我的厚圍巾圍上吧，外面冷，不好走，路上小心點！”
“嗯，好好寫作業。陌生人叫門不要開。”
“知道了。”
妹妹石岚懂得哥哥的為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快遞公司有章程，凡被投訴一次，全額獎金扣除，兩次以上，扣工資。
“哥，把這五十元錢帶上，冷了喝碗湯，暖和暖和。這是我這個月學習的獎勵，你帶上。右胳膊要保暖好，不要凍壞了。”走到門口，石岚小跑到哥哥跟前說。
石磊含着眼淚，點點頭，推開門，騎上電三輪，漫盡茫茫大雪中。
郵件位址在城最東頭的豪華小區，那裡是富人住宅區。他曾多次去，悠閑的貴婦購買的多，都是價格不菲的名牌。她們态度傲慢，總是匆匆忙忙簽完單，扭頭就走。送快遞這些年，見慣了人情冷暖，石磊早麻木，不介意人家的面部表情。
好天從城西到城東要四五十分鐘，今天雪大，厚厚地積雪覆寫大地，他不敢開快，滑倒了傷到胳膊，會增加妹妹負擔。
雪花飄，風呼呼，凜冽的風像刀子割來，隔着厚厚的棉大衣吹在身上，騎車的手冰涼，方向幾乎不能左右。路上行人寥寥，漫天的雪花恨着勁一陣緊似一陣。石磊想打退堂鼓，想到那位婦人冷冰冰的語氣，他迎着風雪繼續前行。
“磁……”一聲緊急刹車驚得石磊忙擡頭，可已經晚了，一輛黑色轎車擦着他的電車過去，“嗵，砰……”石磊連人帶車滾在雪地，翻倒的車廂壓在他身上，一股刺心的痛攆走寒冷襲來。
“走路不長眼睛，找死啊……”車裡伸出一男人的頭，嘴裡罵罵咧咧。他打開門，走下來，看看自己的車，又四下望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石磊，鑽進車裡，走了。
石磊一陣絕望，這下完了，冰天雪地，一個人沒有，壓在車下，不被壓死，就會被凍死。他均勻呼吸，使出全身力氣，用左手推車廂，身子慢慢移動。車裡空空，借着風勁，他移出車下。調整呼吸，動彈動彈有些僵硬的雙腿，左手按下地面，很艱難的站起來。
他把車豎起，拾起妹妹漂亮的圍巾，圍在脖子上，上面擦了一點泥濘。裹好衣服，準備走，看看車廂，裡面的貨物不見了。石磊一身冷汗，莫不是剛才走得急，路上颠簸，掉了？
走下車，四周找，沒有見。他看看四周，遠處有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快步前去，正是那件快遞，“老天，沒有丢就好。”
石磊抱起小盒子，盒子的邊沿由于慣性力量有些破損，裡面的東西顯露出來，是嬰兒的衣服，一大包，很漂亮的花色。他搖搖頭，皺緊眉頭。那是位不好惹的少婦，他送過幾件快遞，漂亮的臉上挂着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說話也冷冷的，從不正眼看石磊。
雪更大了，迎着風，他推一會，騎一會，這樣身體暖和些。
他舍不得花妹妹的錢。貴婦人小區一樓一家面包店的面包，妹妹說特别好吃，等送完快遞，他買幾個帶回去。
車子放在樓下，抱着箱子坐上電梯，28樓，石磊輕車熟路。敲開門，披頭散發的範華華懶洋洋打開門，圓鼓鼓的肚子，即将待産的孕婦，掩飾不住生活華貴，養尊處優。
“您好，打擾您了，您的快遞，請簽收。”
範華華接過包裹，裡面是國外的姐姐寄來的嬰兒衣服，無菌服飾，最好的棉質，有助孩子成長。
“怎麼搞的，紙箱都破了，沾染了細菌，孩子怎受得了？你沒長眼睛，沒看到是從國外寄來的貴重物品，我要投訴。”
“大姐，不，夫人，高擡貴手，我從城西到您這兒，走了兩個多小時，單單給你送的快遞，功勞苦勞都有了，請您不要投訴我。”
“瞎話，城西到城東，最多一個小時，能兩個小時？”
“路上風大雪大，路不好走，遇見一輛車，刮倒我的電車，摔倒很久我才起來，箱子被刮破了。不過，塑膠薄膜沒有破損，不會進細菌的。”
“哼，說得好聽，你們這種人……賠錢，否則就投訴。”
“我……我手裡隻有五十元，全給你。”
“五十元，笑話，連一件衣服的褲腿都買不來，你手機微信支付。”
“我……我……我的手機是老年機……”
範華華擡頭，見外套土氣，圍脖濕淋淋，一臉誠懇的石磊，一隻手拿錢，胳膊下夾着簽單的本子。嘴裡嘟囔着，接過錢，簽了單，門哐地一聲，關上了。
石磊咽下眼淚，小心翼翼放好簽單，緊緊圍脖，一隻手抱着另一隻受傷的胳膊，走進電梯，回家。
一樓那家面包店的燈火通紅，裡面的人穿着單薄的衣服，幾個年輕人坐在椅子上吃着面包，喝着牛奶，滿面笑容。“妹妹，下次哥哥再給你帶。”
“剛才是誰？快要生了，還那麼大火氣，對孩子不好。”範華華的丈夫劉子說。
“誰？還不是那個送快遞的，我早看不順眼，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一隻胳膊，每次送快遞，總直盯盯看我。這不，把咱姐從國外寄來的寶寶衣服箱子劃破了。難保不是想看看裡面是什麼貴重物品，然後據為己有。”
劉子的腦海一閃，莫非，路上蹭倒的就是那位快遞員？不，不會那麼巧吧。
“走，中午任哥請客，就在咱樓下，時間快到了，換衣服。”
席間，觥籌交錯，愛好文雅的任哥吟誦起“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名句，大家跟着哈哈大笑。任哥是業界大佬，誰敢不買他的面子。
“我給你們講，人要有良心，否則會受懲罰，前些年，我不在意，瘋狂掙錢。那次我母親突然犯病，多虧一位隻有一隻胳膊的快遞小夥子。我母親閑着無聊，愛網上定購，經常有快遞員來，同母親聊天，一些人總敷衍，還騙我母親錢。那位一隻胳膊的小夥子最誠懇，坐下來陪母親聊會天，及時的送快遞。有一次，小夥子打電話送快遞，母親說就在家，等小夥到我家，再叫門不開，心想壞事。他趕緊叫保安，打通我電話，開開門，母親突然高血壓，暈倒在地。多虧及時，否則我母親早就不再了。”
“後來，我給小夥子送錢送物，人家不要。真可憐，就兄妹倆，租個小平房，父母早逝，依靠哥哥快遞收入，供妹妹上學。小姑娘學習特别好，我偷偷資助，準備供她上大學。小夥子家遭火災，父母為救他們兄妹，被火熏死，哥哥的一隻胳膊受傷嚴重，截肢了。”
“唉，不容易，人都不容易啊！”
劉子和範華華的心沉甸甸的。夫妻對望，使了個眼色，先走了。
“哥，疼不疼，以後路不好走，先不送，給公司說一下，你年年評優秀，好多人給你送錦旗，老闆總不會不講一點情面吧！”
“沒事，小傷，幾天就好了。行，下次聽你的。”
“咚咚，咚咚……”
誰？這樣的天氣。兄妹倆互相望望，挺驚詫。
打開門。
“你們？幹什麼？我已經賠錢了，裡面的東西沒有壞。”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妻子妊娠反應，脾氣不好，害得你下那麼大雪送快遞。沒有損壞，當然不用賠了，這是你的五十元錢。還有我們一點心意，雞蛋，牛奶和油，給妹妹的紅包。”
“不，我們不要，謝謝您們，謝謝啦！”
“一定接着，否則我和妻子都無法安生，你看她快生了，動了胎氣，不好。”
“那……那好吧，東西留下點，錢拿走，謝謝您們。”
“你……”
見兄妹倆堅決的樣子，劉子夫婦讪讪拿着東西走了。一路，兩人沉默不語。
屋外的雪，小了，風也小了。火爐上的炭火染得通紅，石磊和妹妹倚在爐火邊，一個整理單子，一個專心看書。偶爾擡頭看看，會心一笑。
“哥，天晴了，咱們買菜包餃子，好久沒有吃你做的餃子啦。”
“好，想吃什麼餡，就做什麼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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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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