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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曾培:读诗记感

近来眼力突然下降,戴上老花镜也看不清书刊上的五号字。到医院检查后说是白内障惹的祸,承王巍医生关照,较快住院手术。这一手术现在已经相当成熟,手术台上不到20分钟就完事,然而,术前检查与术后观察,附带又看了别的病,也在医院待了9天。出院时,医嘱不可过度用眼,近一段时间不要长时间连续看书或用电脑手机。

江曾培:读诗记感

退休后,读书是我生活的主要内容。如何既能亲近图书而又不过度用眼呢?我想到读古诗,不论是五言七言,抑或是律诗绝句,每首诗的字数都比较少,不需要长时间用眼去看,但其内涵丰盈,足以让读者反复思索玩味,并进行背诵。

这就是说,读诗除了用眼之外,可将更多的时间交付于脑与口,以看、思、诵相结合的方式,深入领略其奥妙。于是,我从书架上抽出《唐诗三百首》《千家诗》和《宋诗三百首》。

读韦应物《寄李儋元锡》,“邑有流亡愧俸钱”的诗句引发我闭目深思。我想,做了剌史的韦应物为他管辖地区有流亡的灾民而深深引咎自责,体现了一种“忧忧在元元”之心。

这在唐宋诗人官员中并非孤例。同样做过剌史的诗人白居易,也有类似的“自愧诗”:“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念彼深可愧,自问是何人?”“一生憔悴为诗忙”的梅尧臣,任职襄阳县时,曾作《大水后城中坏庐舍千余作诗自咎》:“岂敢问天灾,但惭为政恶”,责怪自己事先未想到派人修理好水道。心系民众、严于律己,即使在官位上没有做错什么,面对大众生活的艰难困苦,韦应物们也常感到负国负民,有愧于心。这点,在韩愈、刘锡禹、柳宗元、欧阳修、黄庭坚、苏轼、陆游等诗文中也有反映,所以他们诗名盛,政声也隆。在唐宋诗人官员群中,伴随着优秀的诗歌传统,也流淌着廉政勤政的文化传统。

这种廉政勤政的文化传统,首先是清廉。高呼“民病我亦病,呻吟过五更”的江西诗派盟主黄庭坚,特意手书了《戒石铭》:“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他一生清贫,操守不变,“我虽贫至骨,犹胜杜陵老。”这样的诗人官员,不以权谋私,多像诸葛亮一样,死后“内无余帛,外无赢财”。

同时,官员不仅要清廉,不贪赃枉法,同时还要勤政,为民造福。既不能胡作乱为,也不可无所作为。“邑有流亡愧俸钱”所蕴藉的,正是唐宋时代的许多诗人官员的高风亮节:心系百姓,清正廉明;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治地留下了不少“苏堤”“白堤”,惠泽后世。

我原来以为“邑有流亡愧俸钱”是韦应物在苏州剌史任上写的,这次重读,知道是他在滁州剌史任上的作品。滁州是我的家乡,因而倍感亲切。他写有《寄全椒山中道士》诗,“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山中道士”住神山一石洞中,此洞现名仙人洞,离我老家约20公里,前年我曾去参观过。韦应物挂念这位道士,不仅因为这位道士束薪煮石,生活清苦,还由于后者每当社会发生瘟疫时,积极煮石为药救治百姓。它再次显示韦应物关心民生疾苦。

患眼疾后读诗,用眼时少,用脑时多,思考时间多于阅读时间,速度虽然慢了,领悟却较深了,促使我不时要记记写写。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对他所居住的成都草堂外围环境的描绘,语境明快,意境开阔而优美。过去读过就算了,这次慢读,闭目思考,如果由我来描绘我的居住环境,该怎么写呢?我居住在靠近徐汇滨江的一条马路上,二十多年前站在15层以上的楼面上,从南浦大桥到徐浦大桥的黄浦江面尽收眼底,后来附近高层建筑不断增多,遮蔽了大量江面,不过仍有不连贯的几段江面可以见到,还可以看到前些年所没有的江鸥在水面出没,居住区虽多楼宇,车流不断,但近年绿化增多,秋闻桂香,夏赏樱红,不时可听到鸟鸣。据此,我写道:“窗含浦江东西船,门对高架南北车。鸥鸟翩翩水面上,绿色点点楼宇间。”这自然是东施效颦,不过这样思考促进我学习的深化。

眼疾读诗,迫使我用脑多于用眼,这也是上帝为你关闭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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