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断言世子此生注定被妻克。
于是世子不宠娇妻,只爱美妾。
小姐嫁入国公府后倍受冷落。
我却独得世子恩宠,尊荣权柄样样不缺,最后更是以妾室之身加封诰命。
小姐对我嫉恨非常。
在我诊出有孕那日,将我推入乱民群。
我被凌辱致死,一尸两命。
再次醒来,小姐将凤冠霞帔拱手相让,换上陪嫁丫鬟的服饰:
「这一次,该轮到我被世子宠上天了。」
1
「发什么愣!赶紧把喜服穿上。」
刚从极致的痛楚中挣脱。
熟悉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
见我呆滞不动,小姐剜了我一眼,上前扯住我的衣领威胁道:
「记住了,从今日起我才是春桃。」
「你家中父母兄弟皆已入府为奴,若不想他们出事,你就给我乖乖听话。」
我看着跟前世相比矮了半掌,身姿更加柔弱绰约。
从正常尺寸的脚掌变成脚踩三寸金莲,还让我替嫁的小姐。
清楚她也重生了。
而且重生时间比我早了几年。
2
我在小姐的胁迫下,顺从地换上嫁衣盖上盖头。
静等媒人带着世子赵文端的庶弟赵文诚上门接亲。
迎亲队伍在府外吹吹打打一片欢腾。
我穿着由十几名绣娘日夜赶制,锦缎和金丝制作而成的嫁衣。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真的以梦寐以求的正妻身份八抬大轿出嫁。
儿时我娘常说:
「长成你这副狐媚模样,就是破落人家都不愿娶你做正头娘子,这是你的命!」
等爹娘为了阿兄娶妻的彩礼,将我卖到怡红楼。
老鸨更是说:
「都到这儿了,就别做奢求恩客娶你为妻的美梦了。」
「我们这样的出身,被赎去当妾都要遭人白眼,千人枕万人尝才是我们的命。」
上一世,我不认命。
在发觉小姐知道姑爷对我另眼相待,要把我卖回怡红楼后,我爬上了姑爷的床。
这一世,有了更好的机会。
我更要逆天改命。
认命?
我偏不!
我珍重地抚摸着血红色的嫁衣。
已经身穿丫鬟服饰的小姐见状,目露讥讽:
「山鸡就是山鸡,穿上凤冠霞帔也掩盖不了自身的低贱。」
「就算你成了世子夫人,既没有世子的宠爱,父母兄弟的性命也皆在我手,还是要对我俯就屈弯。」
「这一次,轮到我被世子宠上天,看你还如何嚣张。」
我埋着头,逆来顺受装作听不懂小姐的话。
在成亲这事尘埃落定之前,我并不愿多生事端。
只是在心里庆幸,小姐还是那么骄蛮天真。
错把珍珠当鱼目。
她真以为成为赵文端的妾室,是什么荣宠无限的事情吗?
想到前世赵文端不为人知的癖好跟人后的磋磨手段,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同时,心底恨意也在发酵。
前世若不是赵文端看好戏似的推波助澜,我根本不会沦落到那个下场。
这次,我不仅要李心柔体会一遍我体会过的痛苦,更要将赵文端这个幕后看客打入地狱。
3
我万万没想到小姐的丫鬟做派没持续多久便破了功。
迎亲队伍刚走了一半路程。
小姐便叫嚷着脚疼不愿跟轿,然后爬上了喜轿。
到了荣国府分配给世子夫人的院子,她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抬脚便把缠着裹脚布的三寸金莲往为新娘子接风洗尘的洗脸盆里放,打算清洗一番。
我装作没瞧见荣国府老太太派来敲打新妇的申嬷嬷,任由她动作。
下一秒,小姐便被申嬷嬷一把推倒在地。
「你个反了天的小妮子,拿主子脸盆洗脚,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小姐猝不及防被推倒,一脸激愤。
「我洗就洗了,你个老不死竟然敢推我,信不信我让世子爷将你乱棍打死赶出府去!」
申嬷嬷眉毛一挑,不屑道:
「就你?像你这样有两分姿色就心比天高的丫头老奴见多了。看来老太太让我来关照夫人是关照对了,今儿就抓住你这个逆主的丫头,我非要替夫人好好教训你不可。」
小姐是官宦之女,什么时候被奴婢们用这样轻视讥诮的眼神看过。
她想说出自己尊贵的官家小姐身份让申嬷嬷忌惮,又怕替嫁的消息走漏,所有的盘算付之东流。
一时间气得脸涨通红。
她倏地转头瞪我一眼,眼里满是威胁,咬牙道:
「我是我家太太亲选给小姐的陪嫁丫鬟,连小姐都要看在夫人的面上对我礼让三分。我做错了事,自然也轮不到你们国公府的人教训,小姐您说是不是?」
我轻轻一笑,朝申嬷嬷解释:
「春桃说的没错。她本是我叫母亲帮我挑选的人,以后要让世子收进房里的。」
「只是这亲事为给老太太冲喜办得急,春桃又是母亲临时从外头买回来的人,尚来不及调教,所以言行无状。冒犯了嬷嬷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不是,还望嬷嬷海涵。」
特地从外头买来有几分姿色的丫头,无非是为了将来固宠。
申嬷嬷闻言,鄙夷地撇了眼小姐可怖的三寸金莲,道了声:
「难怪啊。李家门第不高,乍然攀上国公府,李夫人一时忘形不周道也是有的。」
「只是我们世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眼,这种花街买来的女子无论如何国公府上下都是不喜的,夫人还是尽早送回去的好。」
大周朝正值鼎盛时期,民风开放,女子皆以开国皇帝之妹长胜公主为榜样。
前朝官家小姐足不出户的裹脚风气早已被摒弃。
只剩下最底层的妓子们为谋生存,被迫趋附客人的喜好仍然裹脚。
申嬷嬷这种出身高门大户把高洁挂嘴边的奴婢自然知道这年头只有妓子热衷裹脚,因此对疑似花街出身的小姐尤为鄙夷。
我垂下眼帘,嘴角挂着淡笑,没反驳显然故意找茬的申嬷嬷。
这些话前世我已听过一遍。
那时小姐为向老太太表忠心,没将我送回去,而是把我直接送到申嬷嬷手下。
结果呢?
我在老太太院里尽心尽力,呕心沥血侍奉了五年。
就因赵文端多嘴跟我搭话被小姐瞧见,老太太便默许小姐将我送回怡红楼去。
这次我却不会将小姐送到申嬷嬷手下。
若是送去,以申嬷嬷的性子定然对小姐严加看管,哪有机会再接触赵文端呢。
五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我等不了。
见我低眉顺眼,俨然被镇住的样子。
申嬷嬷朝小姐嗤笑一声,向我拱拱手:
「夫人不愿,那就是老奴多嘴了,还望夫人早日将这小蹄子调教好,免得来日冲撞了世子。」
老太太身边侍奉的嬷嬷都能对新妇吆五喝六。
可见这桩以冲喜为目的的亲事不为府中长辈所喜。
长辈不喜,夫君不爱。
上一世小姐因此在深宅大院中吃尽了苦头。
但现在,申嬷嬷一走,小姐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不见,笑意掩都掩不住。
许是想到前世我受宠后,申嬷嬷对我弯腰趋附的模样。
小姐不由道:
「等我成了世子的心头宠,她对我点头哈腰都来不及。」
「至于你,就当个被奴婢爬到头上的傀儡主母,好好享受当世子夫人的滋味吧。」
4
「赶紧伺候我梳洗打扮,再过片刻世子就要过来了。」
小姐瘫软在贵妃榻上,指使着另外三个陪嫁丫鬟。
夏果、秋叶、冬枝互相对视一眼,这才上前伺候。
我乐见其成。
赵文端不待见克自己的妻子,宁愿让妻子跟公鸡拜堂也不现身。
但荣国公不信这些。
新婚夜,他定会叫人压着让他丢了一天脸的赵文端入洞房。
深夜,赵文端如期而至。
他推开房门瞧见我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脸上泛着醉酒后的潮红,扯开衣领朝我走来。
眼见赵文端不像上一世一般走进新房只是走个过场。
小姐坐不住了。
她掩下眼底的嫉妒,上前拦住赵文端,娇柔着声线道:
「我家小姐知晓世子爷不喜这桩亲事,为防世子爷扰了兴致,特叫奴婢来伺候您。」
说着,她纤细无骨的手指勾了勾赵文端的腰带。
「哦?夫人真有此意?」
赵文端的嘴角咧开一抹别有意趣的笑,望向我。
我低下头,朝他福了一礼。
宛若害羞般,在小姐的死亡视线下轻声回道:
「若世子愿让妾身伺候,妾身自然不会推脱。」
赵文端醉醺醺地瞧了瞧我,又抬起小姐的下巴,仔细观摩了一番,而后砸吧着嘴道:
「娇妻在前,丑妾在后。这丫头虽长得如花似玉,跟夫人一比也成了黯淡无光的鱼眼珠子,为夫又怎会对夫人不喜,让夫人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呢。」
我心下一紧。
美色当前,竟让赵文端不按常理出牌。
好在小姐及时提醒:
「世子爷难道不愿让奴婢伺候吗?半月后便是春闱,若是世子爷这时候被我家小姐妨克住,导致榜上无——」
「闭嘴!」
赵文端脸色一变。
骤然想起国师的谶言。
急匆匆往后退了几步跟我拉开距离,就怕一语成谶。
又瞧见我站在隐隐绰绰的烛火后,如同一副美人壁画。
赵文端只觉胸口涌上一股热气,一把将小姐拉进了怀里。
「既然你家小姐于我不祥,就由你来替你家小姐伺候爷。」
小姐脸上划过一抹自得,眼神柔媚如水,像一把钩子。
见赵文端拦腰抱起她就往外走,小姐赶忙揽着他的肩道:
「不妨让奴婢留在主屋伺候世子爷,让小姐去睡西厢房,这样小姐也不会影响主屋的气运拖累了您。」
下一刻,我主动迈出主屋。
安之若素往堆砌杂物的西厢房走去。
上一世被申嬷嬷磋磨教训时,我连臭气熏天的马棚都住过。
只要不让我跟赵文端躺一张床,区区西厢房自然不在话下。
5
翌日,赵文端神清气爽找我去老太太院子请安。
直到我被刚病愈的老太太敲打了好一阵回去,主屋还是安安静静。
等到里头声响传来。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便如流水般搬到了小姐面前。
只是小姐的脸色如我预料般一片惨白。
瞧见我时,才勉力摆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放下心来。
看来赵文端的癖好没变。
还是喜欢在床上整些折磨人的花样。
而很不幸,这个癖好只能算是赵文端众多怪癖中最正常的一个。
在小姐得到赵文端宠爱而自得时,我知道她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划下了悲惨的等界限。
「世子爷说了,以后主屋只给我住。」
跟我耍完威风,小姐急匆匆带着丫鬟去老太太院里要管家权。
据小姐所说,昨夜赵文端已允诺了她。
正如我所料。
小姐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老太太自然不肯轻易将管家权交给一个现在连通房都算不上,又是风月场出身的女子。
因为这太荒唐了。
6
赵文端之所以匆匆娶妻,不只是因为老太太生了急病要冲喜。
更因为他的母亲——荣国公夫人早逝,如今除了已经对事务力不从心的老太太,府中没人能接管中馈。
赵文端的几个庶妹将长成,如今急需一位世子夫人进府打理内宅,顺便迎来送往帮他的庶妹们相看夫婿,加强整合国公府在朝中的姻亲关系网,便于给科举考中后的赵文端铺官路。
前世我服侍老太太五年,接着稳稳当当做了赵文端两年的妾室。
又因意外救了老太太一命,才得来执掌中馈的部分权力。
小姐如今刚入府,便哄着赵文端给钱给权,老太太自然不肯。
所以我知道小姐此行必败。
但我不想让她失败。
所以我给申嬷嬷塞了银票,趁老太太被赵文端的庶弟赵文诚逗得乐呵的时候,上门了。
老太太将我叫去狠狠训斥一顿,说我压不住手底下的人。
我讷讷应是,直说:「并非孙媳驭下无能。而是出嫁从夫,既然夫君喜欢春桃,孙媳再委屈也值得。」
而后,我又提起小姐几日前没讨要到的管家权。
为当日小姐的鲁莽给老太太认个错。
然后表示:「世子娶孙媳入府,本该让老太太颐养天年,不成想分忧不成,反倒给老太太造了麻烦,是孙媳之过。」
我变着法儿告诉老太太自己想要赶在管家权旁落之前,将打理后院的权柄捏在手里。
老太太本也不情愿将府里诸事移交给我。
奈何她实在没有心力打理。
更不愿府里被她视作外人,以后要出嫁的孙女插手中馈。
正妻掌权又总比一个来路肮脏的陪嫁丫鬟管事来得稳妥。
验看过我心算账目的本领后,老太太叹了口气,终究将账本及库房钥匙给了我。
有人打理,总比没人打理强。
这段时日,因她无力管府中事务,府里各院丫鬟下人已是一片乌糟糟。
国公府外头的产业更是不用说,烂账一堆。
6
我拿了账本跟钥匙。
转头就将老太太绵里藏针的敲打话忘记。
在赵文端玩味的眼神中,将手里的东西全交给小姐。
小姐这里有赵文端,好日子肯定过不久。
我只担心国公府垮得不够快,让赵文端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我将东西全权交给小姐时,她抬着下巴笑着说了句:
「算你识相。」
然而,自小姐拿了管家权,府里下人便开始拜高踩低。
我屋里的份例骤然缩水。
从热乎的八菜一汤,到冰凉凉的四菜一汤。
西厢房伺候我的丫鬟是国公府的小丫头。
小丫头很是看不惯其他下人的做派,把状告到了老夫人跟前。
不成想老夫人因我之前随意转交管家权生了气,对这事充耳不闻。
小姐得知我屋里丫头的事后。
直接叫下人把已经缩减的四菜一汤份例变成一碗白水煮豆腐配馊饭。
连一心维护我的小丫头彩儿也被抹去每月二两的月钱,被府里其他下人欺凌。
我拿了几副首饰交给彩儿,叫她悄悄拿出府去变卖,在府外买些吃食给自己垫垫肚子。
没成想这丫头一脸不情愿:
「如今国公府前后门都是春姨娘的人,外面的东西肯定带不进来。」
「傻丫头,那你就在外头吃完再回来。」
彩儿倔强地摇头,抱着我的手道:
「我想和夫人一块儿吃,不要吃独食。」
我失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儿时被爹娘嫌弃,稍稍长大后便被他们卖入青楼。
什么苦没吃过。
不过是饿几顿肚子。
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抱着彩儿,想起前世她为护我跟我一同惨死在城楼下的乱民群中,抱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对我好。
除了已经在我谋划下假死脱离奴籍,离开李府的弟弟,就是眼前这个正直单纯的小丫头了。
只是我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还是执着的要将府外的东西带给我吃。
而且很快就被小姐的人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