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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细节,毕飞宇、走走共谈小说的“读到”之处

作者:现代快报

6月29日,走走《无声的细节:小说的“读到”之处》新书分享会在南京可一书店举行。作家毕飞宇、评论家何同彬、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叶子和作家、编辑走走一起,就小说阅读、作家和学者阅读方式的差异、学科视野下的创意写作等话题展开交流。

无声的细节,毕飞宇、走走共谈小说的“读到”之处

《无声的细节》一书,源自走走在华师大教授创意写作的教学课件,分为五个主题:艺术女性的疯癫形象、童年的无心之罪、愚人叙事、动物叙事、记忆与失忆。因篇幅所限,成书时只选取了前三部分。

无声的细节,毕飞宇、走走共谈小说的“读到”之处

有着多年文学创作和编辑经验的走走,从小说文本出发,从毕飞宇、苏童、阿来,到耶利内克、麦克尤恩、福克纳,再到电影《黑天鹅》《狩猎》《阿甘正传》等,在多种艺术形式里穿梭往来,触类旁通。专家认为,这样一本兼具作家、学者和学科教育思维的书,对于当下如火如荼开展的创意写作有着启示作用。

读小说,作家和学者的方式很不一样

无声的细节,毕飞宇、走走共谈小说的“读到”之处

在何同彬看来,学院派的文本细读与作家的文本细读有着非常大的差异。将毕飞宇的《小说课》、王安忆的《心灵世界》、阎连科的《发现小说》、帕慕克的《天真或感伤的小说家》、卡尔维诺的《我们为什么要读经典》,跟布鲁姆的《如何读?为什么读》、郜元宝的《小说说小》等做比较,会发现小说家和学者带领我们进入小说方式完全不一样。

“学者谈小说会预设很多小说之外的思维,他们通常会把作品放进三种框架——文学史的框架、作家创作史的框架、理论的框架进行讨论,由此形成学者的小说世界,它会延伸出很多你在阅读小说时无法感受到的东西,不可避免地出现桑塔格所说的‘过度阐释’。”何同彬说。而《小说课》基本上只有一个思维,就是小说思维,比如谈细节,会把它放在这篇小说整体里来对待,非常具有动态性和整体感。《小说课》里面也会使用理论,但通常不事雕琢,或者说,不是事先准备好的特别时髦的理论,而是在阐释小说时必须要用到的一些观点,非常自然,具有参照性。《小说课》对鲁迅《故乡》、汪曾祺《受戒》等现当代名作的阐释,对现当代文学专业的学者构成了“非常严重的挑衅”,无法被替代。

在何同彬看来,走走《无声的细节》更为复杂,它没有完全守着小说家的思维,而是叠加了女性的思维、编辑的思维、学者的思维,这与走走的跨界身份有关,从而增加了文本的差异性和丰富性,会更多起到促进文学教育的作用。

小说思维,因小说家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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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小说思维,毕飞宇分享了他在南大给学生讲授海明威《杀手》的经历。这篇小说的情节特别简单——两个杀手受人雇佣来到一家小餐馆,一边捆绑伙计厨师,一边谈论谋杀计划,等待拳击手的出现。小伙计尼克赶到拳击手的公寓去通风报信,却见拳击手对即将面临的杀身之祸无动于衷,等待束手就擒。

毕飞宇说,如何去写一个被追杀的重量级拳击手内心的崩溃,海明威展现了他作为小说家,同时也是一名拳击手的精确。

“为了把这个讲清楚,我叫一个学生过来,他过来以后,我‘啪’的一下把拳头伸出去(当然我没有打到他),他身体就转过去了。海明威是一个拳击手,他经常打拳击,他打拳时,不可能看着对方的膝盖或腹部,他看的是对方的眼睛,两个拳击手面对面,失败必定靠另外一个东西来体验,那就是背,如果一方的背部暴露了,就意味着失败。所以海明威写安德烈森躺在那儿,听到有人追杀他的消息后,身体侧了过去,把背脊留给前来送信的小伙子。这个小说如果不是海明威写的,他不一定会让安德烈森躺在床上,他可能就站在那儿,也或者是其他的崩溃方式。如果是普鲁斯特来写,他就不会这么写。作为一个患有哮喘、永远躺着的人,他根本不知道目光和背脊意味着什么。但是对海明威来讲,最大的精确就在这儿。”

在毕飞宇看来,小说写得好不好、准确不准确与文本有关,但不能把它完全归落在文本上,它和作家也有关,“对海明威来讲,他的准确是海明威式的;对毕飞宇来讲,他的准确是毕飞宇式的。”

创意写作教什么、怎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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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写作成为二级学科之后,相关学科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开展,不少高校都开设了这门专业。走走发现,虽然一些高校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各种写作类型的教学,比如喜剧、科幻、推理等,但任课老师自己并不写作,却要求学生去学,写一些段子,或一些梗。这导致交出来的毕业作品都很“浮”,有很多的bug。“作为在《收获》工作了14年的老编辑,一眼看出其中视角的错乱、意象的混乱,是看到第一页就会直接放弃的稿子。”

创意写作教什么,走走对此很明确,就是教他们扎实的现实主义的笔法。她说,一开始,学生们都比较排斥,不愿意去读福楼拜、契诃夫、托尔斯泰,但坚持阅读一学期下来,收获都很大,“他们告诉我,我们现在明白契诃夫的伟大”。三年过去,走走刚刚参加完华师大的创意写作毕设盲评会,老师们对学生作品评价都颇高,认为有些作品比现在杂志上发表出来的都要好,“他们确实知道什么地方该引入环境描写,什么地方该有错位,什么地方该有一种欢乐和残酷并存。”

何为现实主义?走走举例说,爱丽丝·门罗有个短篇小说《熊从山那边来》,写一对夫妻,丈夫年轻时在大学里教书,多次出轨女学生,后来妻子失忆,爱上了别人,结尾妻子又想起了丈夫,妻子抱住丈夫说,“你是可以一走了之,将我抛弃的”,丈夫抱着妻子亲吻她的头皮。在这里,门罗写到,妻子的皮肤或呼吸里释放出一股异样的气味,“那像是多日未换水的剪花的枝梗的气味”。“大家可以想象花枝一个星期不换水的那种酸臭味,这才是现实主义的残忍,是我想让学生‘读到’之处。”

学科视野下的创意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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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自问,创意写作我能不能教,因为上场打过仗的和没打过仗的是不一样的。”叶子表示,诸如“长篇小说需要泥沙俱下”这样的话,只有写过长篇小说的人,才有可能讲出来。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虽然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味,却很难手把手地教学生,但是走走做到了。就写作这件事来说,从不能写到能写,是个巨大的跨越;从不会写到会写,也是个巨大的跨越。创意写作如果能够使一个怕写的人,变成了一个不怕写的人,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了。

对《无声的细节》这本书,叶子特别有共情的是,书中第一章谈三个为艺术癫狂的女性形象:毕飞宇《青衣》里的筱燕秋、耶利内克的《钢琴教师》《黑天鹅》里的女芭蕾舞演员,“这本书非常妙的地方,不仅仅有鼻子贴到画面告诉你的细节伟大之处,也有文学史的追根溯源。”

创意写作被认定为二级学科后,何同彬忧虑的是,正是其“学科化”倾向。比如毕业设计除了提交一篇文学作品,必须加一篇自我阐释的小论文。“论文必不可少,这就是学科化导致的问题。文学是可以教的,这毋庸置疑,关键怎么教?按照学科思维去教会出问题,不按学科思维这个学科发展就会受限制,所以非常矛盾。”何同彬表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文学编辑们有种普遍感受,青年作家的写作能力在衰减,作为观念世界重要一维的小说也在衰微,“如阎连科所说,一个伟大的文学时代过去了”,身处重度媒介化时代,大家都在看网文、刷短视频,小说正在变成一个传统,如何跟传统建立联系,可能要通过走走《无声的细节》这样的书,或者通过这样的文学教育来维系,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陈曦

(出版社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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