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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很難心平氣和探讨“美”了?22年後冷冰川續寫《唯美》

記者 | 陳佳靖

編輯 | 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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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美’,實際就是談論我們的生活。”這個句子誕生于2000年一本叫做《唯美》的雜志,該雜志由出版人汪家明和作家張炜主編,當時兩個人都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遺憾的是,由于汪家明調動工作,這本雜志隻出版了一期就畫上了句号。但在一些人心中,《唯美》始終是一顆種子,等待它有一天能破土發芽。

在日前舉辦的以“談論美就是談論我們的生活”為題的沙龍活動上,全新的《唯美》MOOK與讀者見面。新《唯美》由藝術家冷冰川主編,特邀汪家明聯合編輯,現已推出的創刊号分為左、右兩卷,集結了當代華人文學家、藝術家或跨界藝術的科學家共72位,以繪畫、攝影、詩歌、随筆、小說、對話等形式,不拘一格談論美。《唯美》立意于面向大衆的美育,但在内容上與過去的《唯美》并無重合之處,而是一次更具野心的對“美”的拓展與延續。冷冰川說“那生生未成的火焰最美”,此次下決心創立新《唯美》就是為了“續火”。

時隔22年,《唯美》的作者陣容也更為強大,包含了作家金宇澄、葉兆言,藝術家徐冰、何多苓、黃永玉,詩人韓東、楊鍵、藍藍等。在活動現場,冷冰川與其中兩位作者、翻譯家董強和畫家徐累圍繞“美”展開了讨論,原本坐在觀衆席的汪家明也在中途被邀請加入,與觀衆一同分享了《唯美》創刊的過程,暢談美與藝術、生活和時代的關系。

追求純粹,也擔心曲高和寡

《唯美》的兩卷本創刊号彙集了七十多篇作品,分為“觀點”“藝術家”“文心”“詩·音樂”“資訊”五部分,涵蓋了“文”與“藝”的方方面面,更旨在跨越時空、打破界限。很多作者在這本MOOK裡展現了他們不為人知的一面,例如,金宇澄講述了自己從小時候的“随手一畫”到如今“越界”成為畫家的故事,讀者可以看到他自選的幾十年來興之所至的畫作;畫油畫的毛焰拿出了他2019-2020年的最新詩作;身兼詩人與藝術家的楊鍵則以20頁的詩、文、畫,立體展現了自己獨特的審美觀。

冷冰川給作者們提供了充足的發揮空間,72位作者是他一個一個約來的,除了標明的“唯美”這一主題,他幾乎沒有對作品内容、體裁、篇幅和呈現形式提出明确要求,唯一的要求是送出上來的作品必須純粹、極緻,是發自内心的創作。汪家明表示,2000年那期《唯美》出版時正值整個出版界熱鬧的時候,之是以叫“唯美”就是想打破喧鬧,平靜下來去看待一些美的東西。從這一點上看,新《唯美》保持了同樣的純粹精神,但汪家明也擔心這會造成曲高和寡的情況,“美是最難講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環境和偏好,未必認同書中的觀點。

為什麼我們很難心平氣和探讨“美”了?22年後冷冰川續寫《唯美》

沙龍活動現場,從左到右分别為:張立憲、徐累、董強、冷冰川 出版方供圖

在徐累看來,“美”就是盲人摸象,每個人摸到什麼就是什麼。站在個人的角度,他認為美最重要的标準是“準确”,這個詞在藝術創作中有點像“上天的旨意”。大自然中處處都有平衡之美,比如一個貝殼的螺旋的美,準确無誤,但不是人能創造的。“我畫一張畫,這張畫還不錯,我覺得不是我畫的,是上帝借我之手做的,我是一個凡人,我做不了這麼好。”

董強注意到,随着時代的變化,關于“美”的讨論似乎變得越來越不合時宜,在某種程度上“美”已經從神殿上掉了下來。董強記得,20世紀80年代他還在學校讀書時,李澤厚的《美的曆程》是當時影響力最大的著作之一,那時美學是一個顯學;如今,學校裡已經沒有人再研究美學了。今天人們看到日常生活中美的東西,經常會說它很“棒”很“漂亮”,形容當代藝術會用“觸動”“強”等詞彙,而不是“美”。人們越來越少談論美,仿佛美已經屬于另一個時代。董強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冷冰川還願意以“唯美”作為他心目中頂級刊物的名字,本身就需要很大勇氣,這種勇氣也是一種姿态——向今天的讀者呼喚美,哪怕是圍繞美的辯論。

中國人很難把美與醜和真與善區分開來

人們對美的認識的變化也與藝術觀念的變遷有關。董強看到,過去人們對現代藝術還有基本的判斷标準,當下更多變成一個個小圈子的人捍衛自己的品味。康德曾提出,美是具有普遍意義的,但當代人已經不再接受普遍意義上的美。董強認為這既好又不好,好的是它強調個體,将個體的精神解放出來,不好在于我們很難心平氣和地在同一個平台上探讨美。“時間長了以後你會發現,當今世界那麼多沖突,就是因為我們不斷地否定這種普遍性的東西,過度強調個體的感受。”

盡管“美”已經越來越少被人提及,但大衆心目中還是有對美與醜的判斷标準。董強發現,中國人很難把美與醜和真與善區分開來,很難做到純粹地站在形式的角度或藝術的角度判斷美醜。特别是在今天這個時代,我們常常會說一種行為很美,這其實是站在倫理、道德的角度在評判;當我們評論一件事不合時宜的時候,也是基于美學之外的标準。從這一點看,今天的“美”已經發展為一個非常複雜的概念,很難單純從藝術角度去分析。“以前美可能是藝術的專利,現在肯定不是專利了,”董強說。

這也意味着,今天的人們更容易從生活中發現美、發現藝術。“美學”這一學科之是以被創造出來,是因為人們發現純粹靠智力已經無法表達一些東西,而“美學”可以教會人們用感覺來表達。大藝術家往往能夠從日常生活中的細微之處發現常人難以察覺的東西,形成他們的創作來源。中國古代最傑出的文學和藝術亦是如此:李白、杜甫的唐詩中充滿了生活細節,《清明上河圖》裡全是生活的氣息。正如董強所說,藝術與生活的交融是一種文明的展現,它能夠做到超越生活,同時也和生活連接配接在一起。從某種程度上說,一種藝術如果無法連接配接生活,它很可能不會長久。

為什麼我們很難心平氣和探讨“美”了?22年後冷冰川續寫《唯美》

《清明上河圖》(局部),圖檔來源:視覺中國

我們或許都同意,生活中的美無處不在,就看你能不能發現,但汪家明注意到,現在的年輕人對美的感受并不像過去那樣強烈。“徐累(年輕)那時候沒有幾個刊物,他就看那些東西;冷冰川找到一個畫家的畫就去臨摹,好像得到天大的喜悅,現在有嗎?”在汪家明看來,如今的世界太過繁華,特别是在網際網路的影響下,多數人隻是走馬觀花,越來越難以平心靜氣地體會和了解美。

時代的改變也将對藝術家或作家的創作提出新的考驗。從藝術史的角度看,每個時代都會有一個占據主流的力量把其他事物的光芒暫時遮蓋掉,但在經過一定時間後,原來被邊緣化的事物又可能重新得到認可。是以,如何通過作品回應時代提出的新問題對于創作者至關重要。在徐累看來,這也是藝術家身處這個時代需要掙紮的一部分,“如果在現在講過去已經解決的問題,沒有提出哪怕一點點新的觀點,這個話題就沒有意義。”在這方面,《唯美》中的作品也有助于我們認識時代的課題,不是閑情之文,而反映出創作者對時代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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