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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魯全獎碩士:投了近千份履歷,沒能找到工作

作者:正直雲朵1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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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魯全獎碩士:投了近千份履歷,沒能找到工作

6月初,一張2024年鄉鎮公務員政審考察對象表引發熱議,平平無奇的個人資料中,摻雜着一名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畢業生。

世界排名前十的高校畢業生,與農村基層工作,這種所謂的“反差感”讓人們産生好奇。

國外名校生找工作是否困難,林其的經曆或許可以窺見冰山一角。

林其是耶魯大學全獎碩士,卻在畢業季兩次申博失敗,在美國和中國分别求職,投下數千封履歷後,沒有得到一個合适的offer。

以林其求職失敗為切口,我們仿佛看到更多普通打勞工在求職場上進退不得的困境。

耶魯全獎碩士:投了近千份履歷,沒能找到工作
耶魯全獎碩士:投了近千份履歷,沒能找到工作

2023年10月,林其在5個月内,向800多家在美國營運的企業投出履歷。她大學就讀于北京外交學院日語專業,在耶魯大學念全獎文學碩士,熟練掌握中日英三門語言,曾在谷歌開發者大會、大使館實習。

在最新的QS世界大學排行榜上,耶魯大學排名第23位,與清華隻有3名之差。而林其收到的回複郵件隻有十來封。一半來自日企,一本是華人公司。

日本企業對工作能力要求并不嚴格,隻需要日語能力合格,入職之後再對員工進行培養。但在某個日企的第二輪面試中,面試官問到如何營銷某産品時,林其心有餘但語言表達不足,幾個關鍵詞彙不知道如何用日語表達,最後慘遭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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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在圖書館學習

林其面試華人企業,更感頭疼,她評價對方是toxic(有毒)的。

面試中,華人面試官們總是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常給林其高高在上和敷衍任務的雙重感覺。某次面試,面試官一共有三位,均戴着黑框眼鏡,隔着鏡片眼睛裡傳出的寒意也未被絲毫減弱。

三位面試官始終沉默不語,似乎誰都不想第一個人開口,讓人沒法判斷這是隐形的壓力面試,還是他們單純“上班如上墳”。

比起證明自己的實力,林其需要不斷在面試中強調自己的聽話、好管、性格好,面試仿若大型的服從性測試。最讓林其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創業經曆竟然成為“污點”。

林其在大學畢業後因申請留學gap了一年,她原本隻想和讀書同好們一起舉辦讀書會,但随着規模擴大,開始邀請知識部落客們開展線上、線下的講座,十餘人的讀書會被擴充成百人的知識付費講座。

面試官們對林其的創業經曆頗有不滿,并沒有詳細詢問她在創業中展現了何種能力,而是反複追問“自己創業後,是否無法忍受給别人打工”、“工作是不是你的過渡期,最後你還是會回去創業”。

問題裡充滿了探究、懷疑、不滿,讓林其一度以為創業是錯誤的事情。

還有一個華人公司打來電話,語氣裡竟然帶着些許心虛與自卑,詢問林其是否願意撥打推銷、客戶回訪電話,在等到肯定的回複時,仍悲觀地下定論:“你畢業于耶魯,在我們這裡是大材小用。即使我們錄取了你,你也沒多久就會跳到大企業吧。”

林其以為對方隻是開玩笑,沒想到第一輪面試之後,再也沒有收到對方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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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的耶魯畢業照

找工作面臨的困境如此這般,學曆和能力始終無法讓面試官滿意,過高或者過低的學曆都成為找工作難以跨越的門檻。林其在工作市場如沒頭蒼蠅般亂轉,沒有清晰的就業标準指向她應該如何做,而之前所做的努力似乎毫無競争力。

求職挫敗讓林其一度懷疑自己的能力,但在社交軟體搜尋其他人的求職經曆時,她發現中國人在美國找工作受挫的經曆比比皆是,投幾千封履歷不被公司回複已是常态。

更有甚者,投了一萬封履歷,仍然沒有找到工作。

在美國就業還有個巨大的現實問題——簽證。美國政府規定,文科留學生在畢業後,隻有5個月的求職時間,如果求職失敗,隻能回國。

美國的工簽對文科生也并不友好,簽證需要抽簽才能獲得。簽證由雇主辦理,需要支付幾千美金的律師費。理科生的抽簽機會是一年三四次,文科生是一次,抽中的機率為25%,這對雇主而言極不穩定。

重理輕文,已是全世界趨勢。

在5個月求職時間的末尾,林其差點可以進入一家日企,因為和人事溝通不利,最後因為簽證問題被取消了offer。

在美國求學兩年、找工作半年,她最後選擇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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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早慧,在高中時期,她已經暗下決心盡量避免進入就業市場、把自己卷成一顆踐行996的螺絲釘。

2013年,林其中考失利,以八百名的成績考入全年級共八百名學生的無錫重點高中,又通過一年時間,從全年級倒數第一名,奮力追到班級前十。

學校采用強制住宿制,每天六點起床鈴在宿舍樓響起,所有學生需要在六點半前坐到教室開始早自習。教室裡,桌椅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桌上擺滿了一堆一堆的輔導書、考卷,學生們将頭埋在障礙物後奮筆疾書,班級像一個微型螞蟻穴窩。晚上十點,大家再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寝室走去。

這樣的生活,兩個禮拜可以休息一天半。

林其開始思考生活的意義是什麼,“不管我們怎麼學,去到社會也隻是做一顆螺絲釘,即使卷到了清華北大,那無非就是做一顆大一點的螺絲釘,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嗎?”她悲觀地想。

閑暇時間,林其喜歡翻看存在主義書籍或者日本文學,日本文學的私小說聚焦個人感受,讓林其在集體主義的生活裡去探尋個人存在的意義,“自我是什麼?我想要什麼?我是不是可以不跟随集體?我是不是可以特立獨行?”

那個時候,林其隻付出60%的心思在學習上,另外40%沉浸在文學世界。聯考成績出來後,林其再次發揮失常,班主任惋惜她沒能拿出百分之百的心思學習,但這40%卻是她不可放棄的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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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的讀書筆記

未來是否成為作家?林其為了找尋答案,翻看了很多作家傳記,發現這是一份高危職業。

太宰治、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都選擇了自殺,還有很多作家們精神狀态并不健康。林其希望體面地生活,于是夢想自己成為文學批評家,或者像卡夫卡一樣,在工作之餘寫作。

但在大學她意識到,如果選擇主業為其他的工作,副業為文學,當今的工作環境很難支撐自己下班之餘還有時間完成副業,況且,自己也并不想湧入龐雜的就業市場,像一條沒有活力、喪失呼吸的鹹魚被公司随意挑選。

她選擇繼續在日本文學深造,并希望在大學求得一份教職工作。這份工作,穩定、高薪,且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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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時,林其前往日本早稻田大學交換學習一年。

在日本的學習打破了林其的幻想,某門課程她與同學一起完成了川上未映子的作品分析,卻被教授指責大罵:“這樣解讀被作家本人看到簡直會被活活笑死。”

作品的解讀是流動多元的,但教授否認了其他可能性,隻認可某種标準答案。這與林其最開始對日本文學感興趣的原因背道而馳,她要尋求的是個人的存在,而不是集體範本式的解讀。

東京大學的學長也向林其吐槽,日本的教授們和皇帝無疑,需要嚴格遵守他們的旨意,有些研究所學生、博士慘遭導師性騷擾和威脅,卻為了學業無法維權。還有博士因為和導師的沖突,求學七八年後卻被退學。

日本的教職制度也存在問題,很多博士後畢業隻能以臨時工的形式被學校聘請,在學校教書到白發蒼蒼,仍然隻是“非全職合同工”,還會被全職教授們欺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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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在日本

林其當機立斷去西方求學,她對西方抱有幻想,希望美國能夠保護好學生權益。

還在日本交換時,林其一邊學習學校的課程,一邊每天自學托福四五個小時,因為足夠努力,準備托福的三個月後她便在考試中取得了高分成績。考試結束,她立馬學習GRE。

正因用力學習過猛,林其在大四上學期确診抑郁症,錯過了2019年年底的美國碩士申請。

第二年春招,大部分學校都截止了申請,林其向剩下仍然開放申請的學校投遞郵件,收到了芝加哥大學的offer,并伴有三分之一的獎學金。

申請材料是一份15頁的英語論文,由林其的畢業論文改成。

還有一份個人陳述。雖然大學并非日本文學專業,但林其高中起就閱讀了上百本日本文學,積累到大學畢業,已是可觀的數量,薄薄的個人陳述裡承載的是厚積薄發。

在第二年的申請中,林其收到了耶魯大學的全獎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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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魯大學校園

2021年的夏天,林其終于來到耶魯大學,打擊卻接二連三到來。

林其申請的是文學碩士,方向為日本文學,但耶魯給她配置設定的是日本電影研究導師,日本電影與日本文學雖然不是天差地别,但也隔着鴻溝。正當林其逐漸适應一邊跟着導師做研究、一邊蹭日本文學課程的生活時,導師在第一學期末宣告退休。

而後,林其開始颠沛流離的求學生活:第二位教授在第二學期末突然被學校解雇;第三位教授是通路學者,在耶魯隻待5個月;最後一名教授雖然穩定教授林其到研究所學生畢業,可對方剛博士畢業,與林其水準相近,未能提供良好的指導。

更加崩潰的不隻是兩年研究所學生生涯的慌亂無措,還因為導師退休、教授不斷更換,林其在申博時沒法得到一封強有力的推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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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的動态

她第一次申博申請了8所高校,都被拒絕。第二年申博将全美設有日本文學和日本電影專業的大部分大學都申請了一遍,即使全球排名隻有500名的學校也沒有放過,仍然未收到offer。

她給導師發送郵件,更新自己申請博士的情況,并表示希望繼續跟着對方做研究,對方已讀不回。導師的另一個學生也面臨這樣的情況,師生情莫名淡薄。

在申請其他學校時,她發郵件詢問導師今年是否招生,對方都表示歡迎,卻在申請結束後回絕道今年不招生。

這一切都因為,在美國,教授們可以通過學生申請當自己博士,賺取不菲的申請費用。

在第一輪申博失敗時,林其也從學長學姐了解到,耶魯大學組織性地邀請已經轉行的博士畢業生回校内開轉行講座,很多文科學生費勁讀到博士畢業,卻難以找到教職工作,最後隻能“流放”到社會,放棄學術夢,尋找謀生工作。

林其的學術夢破碎、找工作也無望,隻能在簽證有效期的最後關頭傳回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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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國内後,林其開始新一輪找工作。她每天打開求職軟體,不加篩選地海投履歷,“一鍵投遞”可以讓她半小時内投出無數封履歷。

此刻,投履歷者和公司達到了一種别樣的默契。林其并不認真篩選公司和職位,很多公司也并不看收到的履歷、或者選擇已讀不回。

耶魯全獎碩士:投了近千份履歷,沒能找到工作

林其的履歷部分内容

在海投下,林其僅收到幾封面試邀請,曾有兩個公司希望能夠招聘她,但分别因為林其不是應屆生,或人員招收縮減、沒有正職崗位而沒有遞出offer。

在社交平台上,林其刷到一條名為“耶魯大學碩士找工作卻被不知名外包小廠拒絕”的文章,她敏感地點進去,果不其然是自己的面試資訊。

她努力回憶上次面試,面試官仍然不苟言笑、氛圍壓抑,詢問了她的創業經曆、日語水準,和行為面試。這是很普通的一次面試,她的表現也中規中矩,卻在這條文章下看到HR評價她“太随性”。

美國就業指導課程教授的面試經驗是放松、大方、自信,林其努力将課程的内容搬到實踐,卻發現在國内水土不服。

HR還給出另一個拒絕原因,認為高材生不會青睐小公司、流動性強,反而不願意去培養不确定因素。

文章在社交平台上沒有引起多大熱度,很快淹沒在色彩斑斓的圖頻資訊中。似乎這樣的例子,并不罕見,未能引起網友們的激烈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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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又去上海的一家咨詢公司面試,崗位薪資一萬出頭。過了第一輪筆試後,線上下和其他三位競選者一起群面。另外三位均是名校專業,分别來自倫敦大學學院、南洋理工大學,且都為商科背景,曾在“四大”(全球著名的四家會計師事務所)、大廠實習。

面試内容為,公司提供一本二三十頁的資料,面試者們根據資料短時間内一起制作一份PPT。

這本薄薄的冊子,幾乎快被翻爛,不知道多少面試者曾來應聘。

第二輪面試結束,四位面試者們都被淘汰。林其和他們交流時得知,他們從去年12月底,或者今年年初便開始找工作,直到現在也沒有收到合适的offer。

在國内找工作不到一個月,林其感到難以消解的疲憊,隻想躺在床上消極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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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其對求職感到懈怠時,她卻意外收到錄取電話。

電話來自塔羅店老闆,工作内容為新媒體營運,月薪三千、包吃包住。

林其一口答應下來,此時她隻想放下所有的外在壓力,不管不顧去做一件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情。

塔羅店老闆租下一套房子,作為辦公地點,也是住處。公司除了老闆和林其,還有一位客服。老闆負責線上直播、制作塔羅課程、幫人線上占蔔,林其負責在社交平台上開多個賬号寫廣告軟文,在這個賬号上更新星座運勢、另一個賬号解釋塔羅牌的牌意......

賬号被平台封禁就火速登出,再開新的賬号,像和平台玩遊擊遊戲。

早上十點到十二點、晚上七點到淩晨,是工作最忙碌的時刻,尤其是人們常感emo的夜晚,經常求助玄學開導自己,且百分之七十為感情問題。

林其與同僚、老闆同吃同住,每天都待在一起,工作内容又和命運息息相關,她們彼此之間也毫無芥蒂地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得失。

老闆四十多歲,在職場打拼二十多年,離職前是日企上海分部的人事主管。因為公司想要将她調到日本,她幹脆地炒了公司鱿魚,自己出來創業。

無論哪個年紀,在公司似乎都有不順,即使為公司奮鬥小半輩子,最後也得尋找自己新的出路。

老闆學習和從事塔羅牌副業已經18年,她去年開了塔羅牌工作室,年收入一百萬元。人生似乎沒有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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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

林其詢問老闆,以她HR的經驗來看,大廠會招自己這樣的人嗎?

老闆搖搖頭:“不會。大廠看重的并非個人能力很強,而想要擅長團隊合作的人。你太桀骜不馴。”

在傳回中國前,林其在美國和德國男友結婚。德國男友在美國讀博,簽證為J1“交流通路學者簽證”,林其也能拿到J2家屬簽證,在美停留時間最長可達五年。

林其可以通過新婚對象重新回到美國,她本來想隐瞞自己的計劃,但老闆表示,在看到她的履歷時,便意識到她不會在這裡長留,但是沒關系,能待多久就待多久,老闆并不介意。

林其的“随性”、“不确定”、“高學曆”,最後被一家塔羅店輕輕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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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與丈夫

離開塔羅店後,林其嘗試在社交平台上做一名失業部落客,售賣自己的“失敗”。她發現自媒體為她重新提供了一個表達自己的平台,文學以另一種形式擁抱住她。

前段時間,林其辦理好手續,重新去到美國。

在高中時,她希望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目的是不被父母、親戚、外界聲音找麻煩,并可以偷閑沉浸在文學世界。

折騰了近十年,她“放棄保時捷選擇留學,放棄東京買房選擇去美國,放棄百萬嫁妝嫁外男”,又回到起點,工作雖還沒找到,但總算争取到父母和丈夫的支援,暫且沒有經濟壓力,并可以繼續研究文學。

林其計劃在美國繼續找工作,這次松弛了許多,“即使在美國端盤子也沒所謂,我不需要依靠主業工作來證明自己的社會身份了,我會堅持在自媒體上表達自己。”

林其的職場逃離路徑很難被複刻,但更多普通打勞工們,還在就業市場中不受控制地,起起落落。

*林其為化名,圖檔由受訪者提供

(摘編自微信公衆号最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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