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Manner咖啡店沖突事件看初創企業的ESG困境

近日，Manner 咖啡員工向顧客潑咖啡粉及員工和顧客互毆的視訊引起了廣泛熱議。事發後，Manner咖啡員工工作強度大、五險一金覆寫率低等問題随之曝光。視訊中Manner員工在高壓狀态下表現出的“崩潰”觸發了打勞工的共鳴，不少網友表達了對Manner員工工作境況的同情。

今年早些時候，另一個與打勞工相關的事件也曾引起熱議。4月8日，智己汽車L6釋出會上聯席CEO劉濤發表了一段演講，提到有員工為了産品的研發錯過了自己孩子的出生，有員工連續四次感染新冠仍堅守工作崗位，這些說法本意是強調其創業之團結和進取，但卻激起了一衆反感。

不少人認為這種宣揚員工犧牲家庭、超負荷工作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可能涉及違反勞動法。有人甚至用“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的口号來呼籲抵制智己汽車，認為每購買一輛智己汽車，就可能有員工是以犧牲家庭生活。

這兩家企業雖屬不同的行業，卻同在ESG的員工關懷上“翻車”。仔細對比，可發現兩家企業的相似之處：一、都屬于創立不久的企業，Manner咖啡成立于2015年，智己汽車成立于2020年；二、都獲得了資本的青睐，Manner獲得了今日資本、位元組跳動等資本上億級投入，智己汽車則在B輪融資中獲得十多家知名機構超過80億元的投資；三、産品定位都對人力資源有較高的要求，Manner的平價精品咖啡路線需要大量咖啡師的手工操作，智己追求的“六大王炸配置”等技術需要研發人員的高強度投入；四、争議事件發生時，兩家公司都處于發展的關鍵期，Manner正在全國諸多城市加速布店，智己汽車正努力在擁擠的新能源車市場突圍。

為何初創企業缺乏ESG認識和投入

Manner咖啡和智己汽車都缺少在ESG上的投入，官網都沒有ESG或可持續發展的披露說明。Manner官網隻在品牌理念部分提到自帶杯有5元的減免，鼓勵顧客“一起為環保做出貢獻”。智己汽車官網的“使用者權益”沒有涉及對顧客權益的保障政策或措施。網絡上，兩家都有不少ESG負面輿情，包括智己汽車因虛假宣傳、車機故障造成客戶維權，Manner咖啡前員工指出公司員工權益保護不到位、店面衛生條件差等。

ESG與企業的價值觀密切相關，要求企業把自身對環境和社會的影響（正面和負面）納入經營戰略。創業初期本是塑造一個企業的價值觀的黃金時期，可以幫助企業更清晰地定位自身商業價值與社會價值。然而很多初創企業不曾對ESG系統認識或規劃，我們認為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其本身缺乏對ESG議題重要性的充分了解。Manner咖啡和智己汽車的顯示出的是員工關懷意識淡薄。ESG概念相對較新、包含議題較多，許多初創企業的創始人和管理團隊缺乏相關知識；也有創業團隊表面化地認為ESG過于“高大上”或者隻是大型企業需要考慮的事情，對初創企業并不重要。

二是初創企業通常資金緊張、資源短缺無力投入ESG。在創業初期，企業需要集中有限的精力和資金來開發産品、建立市場和招聘團隊。有很多創業者認為ESG項目（如環保設施的建設、員工福利的提升、公司治理結構的完善等）需要大量的資源來實施，這對初創企業來說是一項沉重的負擔。

三是初創企業競争壓力大，ESG被視為“重要但不緊急”事項而滞後。在市場競争激烈的情況下，企業往往需要集中精力來提升産品和服務的品質，降低成本，以滿足市場需求。Manner和智己所屬的咖啡飲品和新能源汽車行業競争激烈，兩家公司将更多的精力和資源用于銷售和拓客，以求能“活下來”。

為何ESG對初創企業價值尤為重要

從公衆對Manner和智己員工的普遍同情來看，目前時代的價值觀已發生變化——企業的成功不能以犧牲員工福祉為代價，單方面強調“奮鬥”“吃苦”的企業文化已經越來越難被年輕一代接受。

作為一家“新”的企業，必須要懂得和利用“新”的理念定位、“新”的方法做事、“新”的語境溝通，才能獲得更多利益相關方的認可，ESG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有創業團隊認為ESG過于“高大上”或者隻是大型企業或經營發展成熟期才需考慮的事情，實則忽略了商業環境變化之下ESG聚焦的正是企業經營發展多個層面面臨的現實問題，系統考量才能避免創業觸礁。

關于ESG增加成本的問題，事實上，ESG的許多方面屬于認知和方法，需要調整的是理念和尊重利益相關方的态度，實質資源投入并不一定很多。是以，初創企業更需在一開始就植入ESG理念和政策，幫助企業規避風險、樹立形象、吸引投資。

首先，ESG可以幫助初創企業準确定位自身價值，避免在激烈競争中頭腦發熱和短視。以ESG的标準來檢視企業的成長戰略，可以讓企業提前意識到某些戰略方向或商業模式的不可持續性，幫助企業找到合适的戰略節奏，避免決策的盲目性。

其次，ESG可以幫助初創企業規避商業風險，降低“新手”的試錯成本。作為一個還在初步成長的企業，抗風險能力比同賽道的競争對手低很多，通過遵循ESG原則，企業可以確定其營運符合環境和社會标準，避免因環境污染或社會責任問題引發的處罰和公關災難。通過ESG情景分析等，可以及早發現風險苗頭，降低處理問題的難度和成本。

再次，ESG可以幫助初創企業建立關鍵的品牌聲譽。創業初期的品牌口碑是通過産品、服務、員工體驗在點滴中建立，一旦積累形成，可以幫助企業獲得一定的增長優勢，這對風雨中求索的初創公司更為重要。

最後，符合ESG标準可以提高企業的透明度和治理能力。投資者更願意投資那些具有良好治理結構和透明度的企業。通過建立健全的治理結構、公開透明的财務資訊和決策過程，初創企業可以增加投資者的信任，獲得更多的融資機會。

初創企業應該如何擁抱ESG

對以生存為第一要義，資金并不雄厚的初創企業來說，可以按照下圖，從理念、政策、規劃、實踐、績效和宣傳入手操作。有些領域并不需要大量的資源投入，隻需要調整工作模式。

圖由作者繪制

首先，用ESG标準檢視自己的經營價值觀。在智己和Manner的案例中，盡管兩家公司所處行業和事件背景不同，但有一點是明确的：兩家公司都在市場競争壓力下忽視了員工權益保護和人文關懷，最終陷入了輿論、企業形象乃至業績上的困境。對初創企業來說，首先應對ESG理念有清晰的了解，再檢視自身的經營理念，看看是否有不符合ESG理念的地方，如果有就及時調整，并在經營中時常檢視、對齊，保障經營的穩健性。

其次，用ESG标準對标、梳理企業的管理規範。ESG概念已衍生出許多不同的評價體系，這些體系雖在名額設定、評價權重方面略有不同，但核心價值一緻。初創企業可以以現有評級體系為基準，在已确定經營核心理念的指導下，對标梳理自身的管理規範，系統籌劃，查漏補缺，確定企業内部有統一的、可遵循的行動準則，将ESG理念植入營運管理要求。

此外，在舉辦大型活動或回應公衆輿論時，可以用ESG标準做事前的“盡調”清單。企業需清楚符合ESG理念的價值觀是什麼、利益相關方當下在乎的議題是什麼，仔細斟酌即将釋出的内容，避免因輸出與公衆價值觀相悖的理念而讓宣傳效果适得其反。智己、Manner後期引起的輿論風波，很大程度源于沒有意識到公衆對企業員工責任的高度在乎。

最後，企業需要在快速擴張和可持續發展中找到平衡點。從智己和Manner的案例中，可以看到企業短期擴張給内部人力資源帶來巨大壓力。企業需要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而不是一味壓榨一方，追求片刻高速發展或成本優勢。

附：企業在員工關懷上的評估與改進方法

企業若想了解員工關懷或效益（impact on workers）覆寫哪些内容，可參照“共益企業”（B corp）的指南，對自身做一個簡單的評估；然後，結合與企業發展最有關聯度、緊迫性的議題，制定相應的改進方案。

補貼、福利與工資

• 給員工（包括兼職和臨時雇員）和獨立承包商支付基本生活工資
• 對照同行業薪酬，以确認本企業是高于、等于還是低于市場水準
• 核算出最高薪員工收入相較最低薪全職員工收入的倍數
• 為普通員工提供與管理層相同的福利待遇
• 為員工提供退休計劃和/或使全體員工受益的分紅制度
• 在分紅計劃中提供一個社會責任投資選項
• 為員工的職業發展和教育訓練提供補貼
• 為被解雇的全職員工提供再就業指導和/或遣散費

員工所有權

• 向全職員工提供優先認股權、股票等價物和/或企業所有權轉移計劃

工作環境

• 有健康和福利項目
• 發放員工手冊（内容包括工作時數、反歧視、反職場性騷擾、反童工和強制勞動、紀律與申訴程式等政策）
• 定期開展不記名的員工滿意度和參與度調查
• 定期收集（并公布）員工衡量名額，如員工留職率、流動率和多元化等
• 合理地為員工提供兼職、彈性上班時間或遠端辦公的選擇
• 成立員工委員會，對職業健康與安全進行監督和建言

（作者機關：香港科技大學（廣州）創新、創業與公共政策學域）

何今宇 梁曉笛 鄭潤佳

責編 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