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貴妃嫡姐人淡如菊，自命清高不屑與人争辯。
我為她保駕護航，替她進入慎刑司遭百般折磨而死時。
她隻說着清者自清，絲毫不關心我的慘遇。
最後我的死不僅替她洗清了嫌疑，還讓她借着失去至親的痛苦補償，登上了後位。
重生回一同入宮時，她那副清冷至令人作嘔的面孔映入眼簾。
「你我姐妹一同入宮，當以服侍聖上為先，莫要使什麼下作手段。」
隻是，這一世沒有我下作的手段替她擋難，她還如何繼續清高下去。
1
「懿皇貴妃，太醫已在你送儀嫔的蜂蜜中查出了麝香，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承乾宮的大殿上，皇上凝重地開口。
「皇上既然不相信臣妾，臣妾便無話可說。」
嫡姐高昂着頭顱淡淡地開口。
「陛下可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聽了這話，儀嫔頓時雙目通紅，悲切地開口。
「你可知謀害皇嗣可是重罪。」皇上面色不悅。
嫡姐頓時慌了一瞬，又擺好姿态，将矛頭轉移到我身上。「蜂蜜是順貴人是前些月送我的，我們李氏女子斷不會做出這等下流卑鄙之事，就算是進了慎刑司也堂堂正正。」
「蜂蜜是……」我有心想要辯解，卻被嫡姐直接打斷。
「進慎刑司是否能向皇上證明我們的清白？」
「這…」皇上有些猶豫，哪有後妃進慎刑司遭受拷問的。
嫡姐又回過頭問我：「順貴人，你可敢進慎刑司？」
被架到了如此高度，我也隻好硬着頭皮應下。
嫡姐是李氏唯一的嫡女，更是當朝懿皇貴妃，我作為庶妹被送入宮就是專門為輔佐嫡姐的。
入宮前母親拉着我的手囑咐我在宮中要聽嫡姐的話，為李氏謀前程。
盡管嫡姐在我出生前就被選入王府，彼此之間實在談不上有多少姐妹之情，但我入宮後依舊盡心盡力，為她馬首是瞻。
是以這一次我一如往常那樣擋在她身前，替她進了慎刑司。
隻是我沒想到這竟是我最後一次為她賣命了。
儀嫔對嫡姐懷恨在心，特意送了錢讓太監好好折磨我，務必要我認罪。
而嫡姐卻一點沒有為我打點，隻在宮中顧影自憐，傷心皇上竟将她禁足，完全将在慎刑司的我抛到腦後。
最後在太監的不慎失手下我被打死，她聽了面色平淡，隻道為了清白而死，我也算沒有辜負李氏女子的氣節。
皇上憐惜她被冤枉還失去了妹妹，想封她為皇後，她假意推脫自己隻願人淡如菊，不想當皇後。
皇上想追封我，她立刻又提出李氏沒有前朝的重臣，出了她這一個皇後已經夠招搖了，再追封我怕落人口實，替我謝過皇上擡愛。
最後甚至害我的真兇她都沒有徹查，說為了後宮的和平，已經出了我這條人命，便到此為止，讓皇上更折服她的品行，認為後位隻有她能配得上。
我終于認清，我自始至終隻是她的一枚棋子，給她立淡泊名利不争不搶的人設。
帶着恨意，我重生了。
重生在——
我剛入宮的那天。
2
炎夏七月柳垂枝，碧綠如畫似仙境。
我随着秀女的隊伍步入禦花園中。
此時绛雪軒中坐着兩人，正中皇帝身着黃袍，側邊則是我的「好」嫡姐，懿貴妃李如。
當今皇上登基已有十餘年，太後已逝，而原配皇後則身體虛弱，患病無法前來。
皇上思來想去，挑中了他心目中最為公正淡泊的懿貴妃李如共同參與。
如同前世一樣，李如身穿沉色宮裝，頭配深色珠花。
她本就是皇上潛邸時的側妃，年歲不小，在一群姹紫嫣紅，春蘭秋菊的秀女面前更顯得黯然失色。
前世我入宮之前李如特意給我傳書信，要我自持身份，打扮莊重。我也按她所說打扮得格外素淨，根本沒在皇上眼中留下印象。
不僅如此，她更是以我資質愚鈍，不可因為貴妃之妹的身份得到特權，使後宮失和遭人妒忌，勸皇上封我為最低等的答應，從未受寵，至死隻升到貴人，一輩子都在李如的手底下。
這一世可不一樣了，憑着前世的經曆，我自然知道皇上青睐怎樣的打扮。
等到總管太監喊我名字時，我緩緩跪下。
「臣女李歲華，參見皇上懿貴妃。」
「你就是懿貴妃的妹妹吧。」皇上頗為欣賞地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身桃夭色的衣裳很襯你。」
在看到我衣裳的那一刻，李如不自禁捏緊了衣袖，搶在我之前回答，「陛下，這是臣妾的庶妹，初次面聖難免有些羞怯，到底年輕了些。」
我自然不會任由李如介紹我，落落大方地開口，「臣女閨名歲華，取自歲華空冉冉，心曲且悠悠，恰巧也有個華字，家裡人小名喚我華兒。」
李家的女兒取名從華，嫡姐本名李如華，在皇上登基後為尋找靠山，讨好太後，說自己襯不上這個華字，給去調換了個「懿」的封号。
「華兒……」聽到這久遠的稱呼，皇上也想到了當初與李如在潛邸的時光，不由幾分感慨。
畢竟記憶裡年少的時光總是格外美麗，連帶着對我也多了幾分好感，「确實有幾分你姐姐以前的模樣，李家的女兒教養得都不錯，可曾讀過什麼書？」
李如已經連笑都維持不下去，「陛下謬贊了，庶妹不過識得幾個字，還是少在陛下面前賣弄得好。」說完警告似地瞪了我一眼。
我低頭謙卑回話，垂下鴉羽般的眼簾，表面附和着李如。「同姐姐所說的一般，臣女在詩書上并不敢妄稱精通，倒是略通四藝，尤善琴。」
「哦，善琴嗎？」皇上來了興緻，命我展示一番。
待侍從擡上古琴，我素手撫過琴弦，姿态優美綽約，一曲鳳求凰清音婉轉，曲罷餘音繞梁不絕如縷。
我自幼閨中便修習才藝，但前世入了宮後就再也沒能摸一下琴弦。隻因李如自己不善才藝，宮中又有位黎妃能歌善舞，頗得聖心，便厭惡起這些，稱這些都是狐媚手段，不許我觸碰。
再往後我為了救李如而斷了手，便一輩子也沒再撫過琴。
「好。」皇上稱贊，「華兒才藝卓絕，這點不像懿貴妃，倒有些黎妃的風範了。」
「不過是些奇淫巧技罷了，日後進了宮服侍好皇上才是最重要的。」李如冷着臉淡淡地說。
但皇上興緻高昂，根本沒有留意到李如的情緒，「自古以來君子好琴，華兒善琴，想必也是君子了，就封為貴人，賜名琴九霄環佩一把，居長春宮，日後你們姐妹倆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謝皇上懿貴妃。」我叩首謝恩，但心中古井無波。
這長春宮主位妃子正是李如，方才看皇上誇贊我時她那憤恨的眼神，怕是恨不得立刻能好好訓誡我一番。
3
等到選秀結束，領路太監喜氣洋洋地向我賀喜，帶我離開了禦花園绛雪軒到了長春宮偏殿。
在我的努力下，初入宮位分就是貴人，比前世強了百倍，但我還不能松懈，得盡快升到嫔位，做到一宮主位，才能擺脫李如的掣肘。
等我謝過了帶路太監，李如果然派貼身婢女來了我屋子。
「呦，這新入宮的秀女果真不一樣，深得聖寵啊。」李如的婢女既不通報也不請安，直接闖進了屋子裡，四處打量着，好似她才是皇上的妃子，轉悠一圈後陰陽怪氣地開口。
「這位是？」我裝作不解地問内務府新配置設定給我的貼身婢女桑兒，心下卻了然。
「這是長春宮的管事宮女綠腰姑姑。」桑兒介紹。
這綠腰可不是善茬，不僅尖酸刻薄經常造謠生事，更是心比天高想要做嫔妃。
前世李如從不限制綠腰的行為，差點就被綠腰陷害成為綠腰向上爬的踏闆，還是我以折了手為代價救下了李如，處置了綠腰。
「真是把好琴啊，」綠腰目光落到皇上賜下的九霄環佩上，露出一絲垂涎，「連我家主兒都沒有這麼好的琴。」
「綠腰姑姑過譽了。」我假裝沒聽到她語氣中的酸味，「臣妾隻是區區一貴人，自然比不上懿貴妃姐姐聖寵深厚，隻不過是姐姐不善琴罷了。」
「呵，李貴人可真會說話，我家懿貴妃娘娘有請，還不趕緊動身，莫要耽誤了工夫。」
「且慢。」我命桑兒打開我進宮前從家中帶出的行李，拿出些銀子，當着綠腰的面打賞給我屋裡的宮女，看得她眼睛都直了「待臣妾打賞完我屋裡人，廢不了多少時間。」
李如可是淡泊名利，視金錢為糞土，就算綠腰是她貼身婢女，一宮掌事，也極少受到打賞，連我從家裡帶的那麼點碎銀子都能讓她眼饞。
在綠腰冷下臉想要呵斥時，我又從包中拿出一盒胭脂。
「綠腰姑姑在姐姐身邊服侍，肯定什麼金銀珠寶都不缺，這是臣妾從宮外最大的水粉鋪子定制的山榴花胭脂，顔色是當下時興的朱櫻色，雖比不得宮中的玫瑰胭脂，也算是一份心意。」
「确實比不上。」綠腰嘴上這麼說着，手上迅速地接過胭脂，「我家懿主兒自選秀結束後心情不愉，李貴人可得注意些。」
「多謝綠腰姑姑點醒。」我随着綠腰來到了長春宮主殿。
宮殿雖大卻十分素淨，連門前的牌匾都有些舊了。
走進屋裡，李如已經換了身衣裳，依舊顔色極深，加上她手捧茶盞逆光坐着，像個老太妃。
「懿貴妃姐姐安。」我上前對李如行禮，卻久久沒得到回應。
「哼。」許久李如才冷哼一聲，将茶盞重重放下。「跪下！」
「本宮竟不知，李氏何時出了你這麼一位愛顯眼賣弄，不着四六的女兒。」
李如命我跪在堂前，高高在上地對我進行審判。
「還善琴，才藝卓絕？庶女就是卑賤，姨娘真是沒把你教好。」
聽到李如提到我母親，我不禁握緊了拳。
李如的生母正室夫人身體不好，隻有李如一個女兒，很早之前就因病去世了。
我母親雖是妾室，但早就承擔了管家的責任，是李如以皇上嫔妃的身份壓制，不許父親扶正妾室，才緻使我和哥哥是庶出子女。
但母親并沒有對李如有任何怨言，盡全家之力為李如在宮中打點，希望她在宮中站穩腳跟後能回饋家族，幫助父親和哥哥的仕途。
可除了一次又一次向家中要錢的書信之外，李如什麼都沒有寄回，父兄依舊在朝廷備受打壓，家中實在難以為繼，不得已将我也送入宮中。
就算如此，母親也隻教導我要好好扶持嫡姐，幫助嫡姐。
既然李如靠不住，我就要憑自己為母親，為家族效力。
「長姐如母，将心思放在正道上才能走得遠，本宮也是為你好，回去跪上兩個時辰，規矩沒練好之前，本宮先讓敬事房撤了你的綠頭牌。」
我表面溫順地應下，并不作反抗。我初入宮勢單力薄，根本無法直接與她對抗，但機會很快就來了。
4
目前宮中除了皇後之外，位分最高的就是懿貴妃李如了，再之後妃位有兩個，一個是潛邸出身的德妃，另一個是受聖寵無子而封妃的黎妃。
皇後常年患病，平日裡嫔妃請安大多都免了，但這是大選以來新入宮的嫔妃們第一次請安，皇後強撐着病體出席。
我自然是早早地梳妝打扮好來到坤甯宮，坤甯宮外已有一堆莺莺燕燕。
皇後出身将門又是皇上原配，與皇上青梅竹馬少年夫妻，雖病重不常見外人，但也沒有妃子敢小觑她。
所有嫔妃都按時來了，除了李如。
這是當然，皇後許久不用請安，李如早就懈怠了。
前一世因為我與李如一同出發，催促了她許久才踩點趕上，還在皇後面前落了個沒眼。
在衆人久等之後，李如終于由綠腰攙扶着姗姗來遲，「本宮昨夜侍候皇上沒休息好，今兒來遲了，皇後不會怪本宮吧。」
「皇後娘娘宅心仁厚，但也不能由着你懿貴妃遲到。」德妃先開口。
「這身體不舒服，怎麼是人能控制的呢？」李如故作震驚，「想必在場皇後最能清楚身體不适的滋味了吧。」
皇後雖沒搭話，面色卻沉了一瞬。
「懿貴妃姐姐向來最重規矩了。」我适時接上話，「望各位姐妹莫怪，姐姐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重規矩，本宮沒聽錯吧。」滿頭珠翠的黎妃感到好笑似的捂住了嘴。
「你閉嘴，」李如剜了我一眼，又看向黎妃「黎妃對本宮有何不滿？」
「妹妹哪敢呀，隻是懿貴妃的規矩我們都見不着摸不到罷了。」
「并非如此，我與懿貴妃是親姐妹都因為做不好被姐姐撤了綠頭牌，這更能展現姐姐有多重視規矩。」我在衆妃的議論聲中堅持說。
「何時如此喧嘩？」随着太監尖利的通報聲中，皇上突然出現。
「參見皇上。」衆人立刻下跪。
「免禮。」皇上擺擺手，徑直走到皇後身邊将她扶起。
皇後也絲毫沒有驚訝的樣子，像是早知道皇上會來一樣，「不是什麼大事，因着懿貴妃遲到，耽誤了些許工夫罷了。」
看見皇上來了，李如頓時吓白了臉，早知道皇上要來她肯定不會故意遲到。
「遲到？」皇上疑惑地問，「朕早上不是特意叮囑了不要誤了時辰嗎？」
「臣妾…」李如說不出話來。
「回皇上，姐姐最守規矩禮儀了，臣妾入宮後一直受姐姐教導，一日沒練好規矩便一日不能侍奉皇上，被撤了牌子，對親姐妹都如此，對自己更會要求嚴格，是姐姐身體不适才耽誤了。」我替李如解釋。
「對對對，臣妾身體不适。」李如忙附和。
「你是…李貴人？」皇上看着我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我姓名，「懿貴妃确實規矩嚴格了些。」
「怕不是自己規矩嚴格，是隻對别人規矩嚴格吧。」黎妃一旁冷嘲。
「黎妃何故血口噴人。」李如頓時瞪向黎妃。
黎妃是何等人精，三言兩語就摸清了場上動向，她不像是想幫我，她是想撕碎李如僞善的面孔，「臣妾說得有錯嗎，懿貴妃的規矩是遲到和無故撤别人牌子呢。」
看着皇上左右搖擺，皇後站了出來，「好了，一碼歸一碼，在皇上面前遲到總歸是不妥，懿貴妃禁足一月自省，皇上看如何。」
說完卻看了我好幾秒，緩緩說「這秀女的規矩教導，理應是本宮的責任，就不勞煩懿貴妃了。」
「就這樣吧。」皇上應許。
「陛下，您當真不顧一點情意了嗎？」李如自是不肯低頭受罰。
「你這是在胡鬧什麼？」皇上皺着眉。
「年少時的情深，終究是我錯付了。」李如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抹淚快步走出了坤甯宮。
「姐姐一時情急，才禮都未行就離開，請皇上不要怪罪。」我假意安撫，實則在提醒衆人李如禦前失儀。
「朕看她真是該重學一下規矩了！」皇上果然臉色不好，「皇後，這些就都交給你了。」說完也走了。
請安就這樣在一片混亂中結束了，皇後借口身體需要休養，令衆妃都離開坤甯宮，我有意落到了最後。
果然，皇後在内室等着我。
5
李如還未解禁，我就要收拾搬離這座長春宮了。
應該陪着李如禁足的綠腰不知怎麼來了，看着内務府的人進進出出搬東西，有些酸溜溜地開口。
「這傍上了皇後啊就是不一樣，入宮才多久就封了嫔，比當初的黎妃晉升速度還快呢。」
「臣妾不過合了皇後的眼緣罷了，你可别瞎猜。」
見我不想理她，綠腰頓時來了脾氣。「别以為坐上了嫔位就高枕無憂了，得罪了我家懿主兒，往後日子還長着呢。等懿主兒禁足結束，皇上馬上就會來。」
我瞧着綠腰塗着朱櫻色的胭脂，便心念一動，拿出一個妝匣，「綠腰姑姑誤會了，臣妾可沒有跟懿貴妃姐姐離心的打算。知道姐姐不愛化妝打扮，但皇上來總要隆重些，這些妝品想必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