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裴子桓多時,
在他和别人成婚前夜,
我連夜将他擄走。
卻不小心擄走了大理寺少卿宋衿钰。
我手忙腳亂地要将人送回去。
宋衿钰衣衫半褪地倚在床邊,
修長指節漫不經心地劃過鎖骨上我制造出的紅痕:
「彩珠姑娘拿了本公子的清白,竟不想負責嗎?」
1
出了一趟遠門抓完逃犯回來,我便從同僚口中得知了裴子桓明日要和柳家千金成婚的消息。
我心中震蕩不已,我不過才離開三個月,說好要與我談婚論嫁的人便要同旁人成親了?
這其中或許有誤會,我當即決定去找裴子桓問個清楚,可裴府小厮百般推辭,将我攔在了門外。
我盯着門楣上新挂上去的紅綢,趁着月黑風高之時,溜進了裴府。
在接連探了數十間房間後,我終于發現了裴子桓的蹤迹。
準确地說,我是先看見了我送給裴子桓的荷包,這才得以斷定窗邊那道衣裳單薄的身影是裴子桓。
他背對着我,修長手指舉着荷包,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肝腸寸斷。
我登即有了判斷,裴子桓定是被迫成親的,可他心中隻有我,拒不成親,裴家為了逼他就範,将他關了起來。
我不再猶豫,正要跳進屋内同裴子桓互訴衷腸,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不好了,進賊了!」
裴子桓一驚,準備去外頭看看動靜,卻不小心打翻了燭火。
屋内徹底陷入黑暗,唯能通過朦胧月光依稀辨出些物狀。
我心下一緊,迅速跑到裴子桓身旁:「是我,薛彩珠,别怕。」
裴子桓猛地回頭,許是大喜過望,不僅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嗓音也激動得變了調:「薛……你……」
「我且問你,你并不想娶柳家小姐的對不對?」
「我怎會想娶她?」
我心下稍定,直接問道:「那你可願跟我走?」
「嗯?」
黑暗中,我無法瞧清裴子桓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猶如實質般,黏在了我身上。
我越發緊張,卻隻聽「咚」的一聲,裴子桓忽然暈倒了在地上。
我連忙蹲下去,還好,脈象正常,呼吸正常,就是心跳,有點不正常。
唔,大概是高興得暈了過去。
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我糾結一番,一把扛起地上的人,翻窗而逃。
我很快甩開護院,将裴子桓帶回了家。
安置好裴子桓,我拿出火折子點燈,身後忽地傳來動靜,我欣喜轉身。
「你醒了?身體可有不适……」
剩下的話被卡在了我的喉嚨裡,我看着眼前人,驚得差點拿不穩手中燭台。
誰能來告訴我,為何宋衿钰在我的床上?
2
宋衿钰,本朝最年輕的探花郎,現任大理寺少卿,是裴子桓的死對頭。
此人長着一張颠倒衆生的臉,實則生了副深沉陰冷的性子,行事令人捉摸不透,是個極其不好惹的人物。
此刻,這個不好惹的角色正用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睨着我,漆眸中情緒不辨。
因為公事,我也和宋衿钰打過幾回交道,想到他審犯人的那些狠辣手段,我脊背不由一陣發寒,當即賠禮道歉:「對不起,宋大人,當時太黑了,我以為你是……」
宋衿钰出聲打斷了我:「薛捕快。」
我下意識地站直了:「在。」
他姿态慵懶地靠在床榻上,可再出聲時,每個字都仿若帶了殺氣:「身為上京第一女捕快,薛捕快在京兆府任職四年零九個月十八天,應當十厘清楚,我朝律令,私闖民宅可判刑三年,擄劫他人可判刑八年,二罪并罰,從重發落,若由本官來判,至少十五年徒刑。」
宋衿钰若是想叫一個人吃牢飯,莫說十五年,便是一輩子都是有可能的。
我深吸一口氣,斟酌着辯解:「宋大人所言極是,可我……」
「可彩珠姑娘能有什麼罪呢。」
宋衿钰微微一笑,聲音不複冷厲:「彩珠姑娘隻是剛好路過裴府,又看見了我,才專程将我接了出來,既是你我二人的私事,便沒有訴諸公堂的必要了。」
咦,今日的宋衿钰似乎格外善解人意呢?
他既願給我一個台階下,我也沒有必要再節外生枝做多餘解釋了。
「對對,這不過就是我和宋大人之間的私事,實在不值得大動幹戈。」
宋衿钰唇角勾了勾,露出一個計謀得逞的笑容。
我微感不妙,裴子桓曾多次提醒我,宋衿钰為人心胸狹隘睚眦必報,若是未報,必有後招,讓我離他遠點。
我思索再三,決定先送走這尊佛再說。
「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改日我再上門賠罪。現下時間不早了,我送大人回……」
「唔,确實不早了,你我這便就寝吧。」
說着,他還狀似體貼地往裡挪了挪。
我惶惑至極,小心确認:「呃,宋大人應該不是要我和你睡這一張床吧?」
「你大半夜将我擄來不就是為了和我睡一張床?」
我的青天大老爺欸,這誤會可大了!
「宋大人誤會了,我對宋大人并無任何非分之想,我原本去裴府是……」
「誤會?」
宋衿钰一臉不可置信:「彩珠姑娘拿了在下的清白,竟不想負責嗎?」
我懵了:「我何時拿了宋大人的清白?」
宋衿钰支起上半身,寬松的亵衣往下一滑,露出他線條流暢的臂膀和半邊精壯的胸膛,白皙肌膚上現出斑斑紅痕。
我隻見過宋衿钰穿官服的樣子,寬肩窄腰,身姿挺拔,端的是玉樹臨風佳公子,卻也沒想到官服下面的景緻也這般勾人。
我不由看呆了,一時間感覺血氣上湧,如此尤物,若是我真的同他睡……
打住!
宋衿钰微垂眼眸,修長指節劃過鎖骨旁的紅痕,神色幽怨:「這是彩珠姑娘弄出來的吧?」
我賠着笑臉:「宋大人昏迷時,我并未做任何逾矩之事,這些紅痕想來是我方才扛大人的時候不小心蹭出來的。」
這般細皮嫩肉,實屬罕見,如何能怪我?
宋衿钰的神色越發幽怨:「你摸了我還不算逾矩嗎?」
「啊?我隻是扛你……」
「你還抱了我!」
「我那是扛……」
「我渾身上下都被你碰過了!」
「你有穿衣裳的……」
「在下可是清白人家的好兒郎,自有記憶起,除了我娘,我便從未與哪位女子有過肌膚之親,甚至有時候不得不與旁的姑娘說話,也要保持着至少十尺以上的距離……」
宋衿钰憤憤不平地控訴着自己有多麼冰清玉潔有多麼注重男女大防,可我越聽越興奮,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傳聞竟是真的!
3
因為生了一副好容貌,年輕有為,又出身于名門望族,宋衿钰在上京頗受追捧,縱然他性子冷,說親的還是一茬接着一茬。
可毋論對方條件多好,宋衿钰全都瞧不上。
一開始,大家皆道他挑剔,直到後來,有人瞧見宋衿钰在深夜中對着一位背刀男子的畫像長籲短歎,便有坊間傳聞,宋少卿不近女色,隻因他有斷袖之癖。
「彩珠姑娘應知,男女授受不親,眼下姑娘摸也摸了,抱也抱了,竟說這隻是一個誤會,在下莫不如這就自盡,也好過被姑娘這番折辱。」
……
宋衿钰眼眸含淚地挪下床,拿起我床邊的一柄彎刀就要往脖子上抹。
我恐慌地攔下來,他一個斷袖,對女子嚴防死守,卻被我無心毀于一旦,不怪他反應這般激烈。
我揉揉額角,鄭重道:「宋大人,如今事情已發生,你且放寬心,我會負責的。」
宋衿钰平複下來,神情卻莫名有些扭捏:「你真願意同我……拜……成……嗎?」
「咚」的一聲,外面傳來更夫敲鑼的聲音,讓我沒能聽完整宋衿钰的話,但想來他說的是想和我結拜成為兄妹,以此來顧全他的清白?
他一個斷袖,總不至于想和我拜堂成親吧。
「這有什麼不願意的!」
「當真?」
「你若是不放心,我們現在就可以朝天地四方磕頭行禮。」
宋衿钰卻不贊同:「這也太草率了。」
他尋了紙筆,行雲流水般寫下他的生辰八字、籍貫、祖宗三代姓名,交給我。
「你我且互換庚帖,我去算個好日子,好生準備準備。」
我雖沒拜過把子,但直覺這樣過于講究,可宋衿钰堅決不肯敷衍半分,我也隻能随他去了。
宋衿钰喜滋滋地收好我的庚帖,便說要先回裴府替我将夜闖一事掩蓋過去。
我訝異不已,宋衿钰竟還有這樣替人着想的時候呢。
我身心俱疲,打算先眯一會兒,卻不小心睡過了頭,等我再醒來已是快午時。
我火急火燎地往裴府趕去,甫一靠近,便聽得一聲高呼:「禮成,送入洞房!」
「轟」的一聲,禮花綻開,隔着朱紅大門往裡看,大廳内一派其樂融融,身着大紅喜服的一對新人被衆人簇擁着往廂房去。
我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抽空,幾乎要癱軟在地上。
我和裴子桓的初遇是在五年前,彼時我剛學好武藝下山。
初入上京,我一沒見過世面,二沒見過什麼男人,是以,當我弄丢了錢袋,付不出飯錢,被店家譏諷嘲罵,而裴子桓頂着一張溫潤如玉的面孔,風度翩翩地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來要替我付錢時,我猝不及防地心動了。
我留在了上京,靠着一身好功夫在京兆府謀了個捕快的差事。
當差之餘,我千方百計地向裴子桓示好。
他喜愛音律,我四處打聽,為他收集失傳的古曲譜。
他喜歡吃百香坊的糕點,天不亮,我便去排隊。
在我的锲而不舍下,裴子桓終于被我打動,也開始積極回應我的付出。
我用了許久的刀斷了,他花重金尋得千年玄鐵,求名師替我打造了一把好刀。
我有時候當值晚,他總會托人帶給我一份豐盛的宵夜。
三個月前,我去往邾城抓逃犯,臨行前,裴子桓向我承諾,若是我此次平安歸來,便與我談婚論嫁。
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眶,默默離開了裴府。
昨日我尚存幻想,認為一切還有可挽回的餘地,可到了現下這地步,無論裴子桓是否自願,這親他成了,我們之間的緣分便徹底斷了。
我愁腸百結地回了春水巷,卻發現宋衿钰正候在我家門前。
「你回來了!」
「嗯……嗝!」
「你喝酒了?」
「不過淺酌了幾口,不知宋大人尋我有何事?」
從裴府回家的路上,我順道去買了幾壇酒喝,成功将自己灌醉。
但我在喝醉後的一兩個時辰内,還能用内力壓制醉意,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毫無二緻。
宋衿钰再三确認我沒有喝醉後,這才轉入正題。
「我已經請了三位大師仔細算過,他們都說四月十八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你看那天可好?」
4
結個拜搞得這麼隆重,我不能了解,但還是表示尊重。
「全憑你定奪。」
宋衿钰眉眼飛揚:「那便這麼說定了,還有三個月時間,我們……」
酒精開始發揮作用,我腦子暈暈乎乎的,隻覺得宋衿钰接下來說的話越來越奇怪,什麼會為我種幾擡豐厚的莊稼,什麼要我背下三本書教我六種禮儀……
我想早點回去歇息,不論他說什麼,都點頭應「好」。
宋衿钰不知道為何,特别高興,叽裡呱啦地同我說了好多好多,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打發走。
翌日清晨,我習慣性地繞道安慶街去上值,待看見裴府門前那對親密無間的夫妻時,我暈乎乎的腦子乍然清醒。
那個不久前還說要與我執手偕老的人,這麼快就同旁人你侬我侬了麼?
裴子桓似有所感,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臉上的笑意跟着凝固。
待柳茗如上了馬車後,裴子桓這才帶着難以置信地表情走向我。
「彩珠,是你嗎?太好了,你還活着!」
我皺眉:「活着?」
裴子桓神色懊悔:「他們都說你死了,我萬念俱灰之下,才聽從家裡的安排,和柳茗如成親的。」
竟是如此?!
内心的遺憾在此刻化作一團大火,幾乎要燒穿我的腑髒。
我提着刀就要去找造謠者算賬,裴子桓攔住我:「現在再追究還有何益處?彩珠,怪隻怪造化弄人,但是你放心,我仍會信守承諾,娶你過門。」
我心間狠狠一顫:「你這是要我做妾?」
「我怎麼舍得委屈你讓你做妾,你……」
「啧,見異思遷還想坐享齊人之福,裴中丞真是好生不要臉!」
裴子桓的話突兀地被打斷,我疑惑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宋衿钰面帶譏諷地從街口踱步而來。
看清是他,裴子桓面色微變,忍着不悅道:「宋大人素日在公事上擠兌我便罷了,可我和薛彩珠之間的私事,你怕是沒有資格置喙!」
「哦?」宋衿钰語氣稍頓,目光轉向我,「彩珠且說說,我有沒有這個資格呢?」
我驚疑不定,宋衿钰這便拿起義兄的架子要來管我了?
我生平最厭煩被人管束,猶豫着要不要将結拜一事廢棄,宋衿钰似乎是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鳳眼微眯,嘴角勾出一抹威脅的冷意,仿佛在說,我若是敢食言,便送我去吃牢飯。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當即對宋衿钰讨好一笑:「咱這關系,我的事,钰哥若是想管,自然是可以管一管的。」
宋衿钰挺正了腰闆,神清氣爽地朝裴子桓哼了一聲:「聽見否?」
裴子桓微顫着手指向我和宋衿钰:「你,你們什麼關系?」
宋衿钰淡漠地瞥他一眼:「已經互換庚帖擇定吉日的關系。」
裴子桓不可置信般:「薛彩珠,這是真的?」
事是有這麼個事,可被宋衿钰說得怎麼就變了味……
我正要解釋,一旁有小孩放炮仗,裴家馬車的馬忽然受了驚,不受控制地向前跑去。
周圍的人或尖叫着四處躲避或着急忙慌地要去攔下馬車,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我二話不說,足尖點地,朝牆壁借力,一個飛身落在馬背上,拽住缰繩,制服了驚馬。
柳茗如在車内驚魂甫定,拽着我的袖子小聲啜泣,裴子桓連忙趕過來撫慰她。
我看着被缰繩勒破的掌心,還沒來得及惆怅,宋衿钰擔憂地跑過來,拿出手帕替我仔細包紮,便要拉着我去看大夫。
比起他小題大做,我更困惑的是宋衿钰也太把我當回事了些。
而宋衿钰給我的困惑遠不止于此——他給我買了一張床。
一張做工精良用材講究的雕花架子床。
「為什麼要給我買床?」
「原先那張床又小又睡着不舒服,你受傷了,得休息好點。」
「我隻是手心破了點皮,再說它如何小了?」
宋衿钰耳根子忽地紅了,顧左右而言他:「床買好了,得再添幾床錦被。」
5
從這張床開始,宋衿钰幾乎是一發不可收拾,要将我那近乎家徒四壁的房子修飾一新。
「這桌子與這張床風格不搭,得換。」
「這新桌子得配一套新茶具。」
「唔,鍋碗瓢盆也一并換了吧。」
起初,我還攔着宋衿钰,畢竟他給我買東西都是往頂好的挑,一個洗臉盆都快抵我兩個月俸祿了。
可宋衿钰不曉得是怎麼了解的,以為我是嫌他買的東西不好,大手一揮,将他家裡庫房的鑰匙給了我:「我的錢便是你的錢,你若是嫌我挑的不好,盡管拿錢自己去買。」
我哪敢收,宋衿钰也不堅持,隻是給我買東西越發勤快。
宋衿钰雖還未和我正式結拜,可他所作所為分明就已經把我當成了親生妹妹一樣看待。
我心中感激,向他鄭重承諾:「往後你有任何需求,盡管吩咐,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宋衿钰毫不猶豫:「眼下我便有需求。」
我來了精神:「你說。」
「你從京兆府尹回家剛好要路過大理寺,你每日放衙後來等我一同回去。」
這完全是順路的事,我滿口答應了下來。
然而,我去等宋衿钰的第一日,便碰到了來大理寺辦事的裴子桓。
他環顧四周,欲将我拉到角落裡:「我不是說過幾日再去找你,你怎麼還跟着我一起跑來大理寺了?」
我扯了扯嘴角:「我不是來找你的。」
裴子桓有些驚訝:「你不是來找我還能找誰?」
宋衿钰涼涼的聲音傳來:「啧,裴中丞還當自己是棵菜呢?」
裴子桓想要回怼,又深知自己說不過他,隻得忍氣吞聲地看向我:「你怎麼還和他在一起,我都說了我會娶你的……」
我立即呵止他:「裴大人,你我緣盡,此話莫要再說了。」
「裴大人?」裴子桓身形一僵,「你是在生我的氣對嗎?你知道宋衿钰和我不對付,是以故意和他在一處來和我賭氣對嗎?」
「我曾和你說過,我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和旁人共有一夫,至于我和钰哥往來隻是因為他值得我往來,裴大人無需多想。」
「我不信,宋衿钰為人刻薄陰郁……」
「啪」的一聲脆響,裴子桓的頭被打得一偏,話聲戛然而止。
我看着自己微微發麻的手掌,不由愣住。
從前我聽裴子桓說宋衿钰不是還能附和幾句,可現在,聽到他這番不實評價,我竟心生無名之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給了他一巴掌。
我們這邊的動靜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大家不由議論紛紛。
「哎呀,這莫非是話本中的兩男争一女麼,有趣!」
「裴中丞不是前幾日成親了麼?」
「别說裴中丞已婚,就是未婚,他怎麼比得上宋大人!」
「薛捕快都為宋大人打了裴中丞了,顯然她已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可宋大人他不是斷……」
我心煩意亂,幹脆扭頭就走。
宋衿钰歡天喜地地跟上,還沖那些誇他的官員揚揚眉:「屆時請你們來吃席。」
裴子桓站在原地,神情中有不甘、失落,還有一抹我疑心自己看錯的怨毒。
這之後,再碰着裴子桓,我都會刻意回避,可裴子桓卻特地來了衙門尋我,而更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竟要為我與柳茗如和離。
我心神震蕩:「這怎麼可以!」
裴子桓蹙眉:「難道你真的要與宋衿钰成親?」
「這怎麼可能,钰哥同我隻是結拜兄妹。我是擔心和離會傷害到柳姑娘。」
「哦?竟是這樣嗎。」
裴子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而後擺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裴子桓說,柳茗如是聽從家中安排,才被迫答應嫁給他的,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先做表面夫妻應付父母,待尋得合适時機,便以感情不睦的理由和離。
「彩珠,你再等我一段時日,我定會以八擡大轎娶你。」
6
失而複得,實在令人歡喜慶幸,放衙後,我第一時間便同宋衿钰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宋衿钰懶懶地倚靠在馬車的矮幾上,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照裴中丞這般窩囊性子,怎麼敢呢?即便他敢,你也決計不可能理會他吧。」
「呃……」
見我支支吾吾的樣子,宋衿钰倏地坐直了:「你不會對他還心存幻想吧?」
「呃……」
宋衿钰越發緊張:「難道你已經答應他了?」
「我暫時還未給出一個确切答複,但若是他能順利和離,我自然是要嫁給他的。」
宋衿钰動作一滞,深邃的眼眸緊緊地鎖住我,我被他看得渾身發毛,莫名有一種背叛他的感覺。
許久後,他才開口,聲音裡竟還帶着哽咽:「是以你現在是想反悔了,打算和我就此結束了對嗎?」
我愣了一愣:「你我一切照舊啊。」
「照舊?」
宋衿钰這是怕我見色忘義?
我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钰哥是钰哥,裴子桓是裴子桓,我曉得你們關系不好,你二人若是能摒棄前嫌和睦相處更好,若是不能,我也不會勉強,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無論我嫁不嫁給裴子桓,此生我都願與你福禍相依榮辱與共,你若不離,我必不棄。」
宋衿钰像是聽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匪夷所思地看着我:「你是說四月十八的儀禮仍舊如約進行?哪怕這之後你要和裴子桓成親,你我關系也不會改變?」
「對啊,你不願意嗎?」
宋衿钰睜圓了雙眼:「你叫我如何願意?」
我有些頭疼,再三向宋衿钰保證我絕不會厚此薄彼,可他保持着不可思議的表情,拒絕再同我交流。
直到到了我家,我準備推門進去時,宋衿钰忽地拉開轎簾,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般,沉着嗓子問道:「誰做大?」
「啊?」
宋衿钰面無表情地解釋:「我問你,我和裴子桓哪個大哪個小?」
我不明白宋衿钰為什麼要這麼問,還是認真想了一下,裴子桓約莫是要年長他半歲的。
「唔,自然是裴子桓大你的……」
宋衿钰似乎是氣急了,用力甩下轎簾。
隔着馬車,他壓抑着怒火的聲音傳來:「薛彩珠,我宋衿钰再如何惦記你,也不至于任由你這般作踐!」
我好冤枉,我如何作踐他了?
但是,他方才說,惦記我?
我有些困惑,想和宋衿钰好好談談,可其後幾天,他并不肯再見我,隻讓護衛林川傳話,我何時不想嫁給裴子桓了再去找他。
裴子桓曉得後,勸慰我道:「宋大人生性薄涼城府又深,怕是早就厭倦了與你往來,故意以此為借口好同你撇開關系呢,你何必再往他跟前湊?」
「宋衿钰不是這樣的人,他隻是……」
隻是什麼呢?
我也說不上來。
可裴子桓有一點應是說對了,若不是當初陰差陽錯,宋衿钰怎願與我結交?
如今他怕是後悔要與我結拜,卻又不好明言,便以此為理由,好與我斷絕往來。
我思索一番,打算将宋衿钰買給我的那些物件能退的便退,不能退的折成現銀一起還給他。
裝好幾大箱子,我用闆車拖着往宋府去。
甫一出門,我便瞧見了從巷口走來的宋衿钰。
乍然相遇,我心中有些莫名歡喜。
我快步走過去,宋衿钰扭頭便要走:「我隻是因為辦案路過此地,絕對不是因為想見到你。」
我壓下心頭失落,淡然道:「嗯,我曉得,是我找你有事。」
宋衿钰立即轉向我,亮晶晶的眼眸中寫滿了期待:「你可是改了主意,不打算和裴子桓成親了?」
我怔愣一晌,竟有那麼一瞬在想,哪怕是為了不讓宋衿钰失望,就算不嫁給裴子桓又有何妨?
可我最終也隻是垂眸,指了指闆車:「沒有,我是想将這些還給你,你看……」
宋衿钰眸中的光亮瞬間黯了下去。
「你這般急着要同我徹底撇清關系麼?」
「不是的,钰哥,雖然相處日短,但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很榮幸能與你結識,可若是和你往來的前提是要我放棄裴子桓,我也隻能對你不住了。」
「你非裴子桓不可?」
我以沉默作答。
宋衿钰凝視我片刻,倏爾一笑。
「好得很,薛彩珠,你想嫁給誰便去嫁,這些東西你若是嫌礙眼,想扔了想典當了都随你意,你我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再無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