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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那微不足道的快樂,我送上意義深遠的憂愁

作者:周小鵬
為你那微不足道的快樂,我送上意義深遠的憂愁

最近你如果随處看看,總會看到些内容是關于怎麼過得開心的——怎麼顯得充實、有沖勁,取得成功,找到自己的幸福。

到 google 上一搜,立刻就會有治療憂郁的辦法:有的承諾 10 個或 15 個簡單步驟就可能讓你開心起來,有些承諾隻要 3 步就行。

無論憂郁的體驗如何,這都是個需要反思的過程:一種精神上的沉浸,像泡茶一樣。如果所有讓你開心的建議都不見效怎麼辦?如果你生來就郁悶怎麼辦呢?

憂郁,與悲傷不同,并不是具體的事情造成的,比如失業、寵物去世、流産或是健康問題。憂郁也不會因為你聽到好消息就消失不見,比如影視紅星買下了你的小說版權,或是你受邀免費去參觀威尼斯雙年展。

憂郁是更……稍縱即逝的東西。

它像煙、像霧一樣來臨,基本上不請自來。有些人生來就高貴、富有、擁有特權,有些人則生來就遺傳了憂郁的性情。

早在我見到去世的生父前,我就了解憂郁是怎麼回事。我父親是 leon stover 博士,他用打字機寫出了《自殺宣言》,褪色的灰墨水記錄着他憂郁的沉思,那時他是紐約一家精神病院的病人,我母親在之前已經離開了他。我直到 21 歲才見到我父親。當了解到憂郁是我繼承來的藝術天賦,我感到了些許安慰。這是對我的内心有着更大影響的基因,遠勝過與普魯士腓特烈二世以及艾森豪威爾總統的譜系聯系。

在那篇《宣言》中,父親解釋自己的精神治療過程,寫道:“為你那微不足道的快樂與痛苦,我送上意義深遠的悲劇和輝煌燦爛的憂愁……”

帶着他兩極化的憂郁狂躁(他是由于糖尿病并發症去世,但我不懷疑他也寫過一些自殺筆記),我的父親,已出版過 24 本書的作家,曾在給我的信中寫到:

“我不知道你是否會成為作家,但是你有那種‘躁動’的特質。要創造性地利用它,否則人們會以為你隻是個平庸的傻叉。”

雖然我周圍的環境并不開心,但我的童年生活依然閃爍着關于精靈天使的故事和幻想;青少年時期則混雜着藝術化的倦怠和詩意的消沉——而且搬了很多次家。

等我轉到第 3 所高中時,我感覺非常孤立。我決定不交任何朋友,而隻和樹木交流,感受樹的内心世界。我沿着家後面孤單的鐵軌走着,腦子裡裝着古怪的念頭,然後在紙上寫下這樣的開頭“我不能看着另一個灰色的拂曉被喚醒……”(憂郁常常與舞台劇也差不太多)。

我的英文老師把我拎出來單獨學習,期間我寫了些存在主義的散文,還畫了些扭曲的畫。

我和一個更不着調的小妖精交了朋友,她叫 erica,頭發上系着無數根長絲帶,不是系成時髦的蝴蝶結,而是像哭泣的卷須一樣無精打采地晃蕩着,像是某種哀悼的裝飾。她穿長裙,或是彩色的燈芯絨長褲,褲腳卷起來,好像要趟過河似的,而且肩上總别着個狐狸圍脖。

她到哪兒都帶瓶墨水,然後用鋼筆寫作業,翻譯些拉丁國文字,比如“噢,可怕的死去的柏樹啊……”

她讀我寫的詩,煽動我從自習室窗戶溜出去,到史密森學會(smithsonian institution)看老電影。她不會因為我喜歡蝙蝠就覺得我怪。她從來不強迫我“笑一笑”,或是“高興點”。她拯救了我。

悲傷有個壞名聲。但我開始感覺到,憂郁這個詞——本來由希臘語“melancholia”演變而來的晚期拉丁語——有着浪漫的舊世界光環,還有月亮光暈般易逝的美感。我們在濟慈的《憂郁頌》(ode onmelancholy)中讀到過。

“當憂郁的情緒驟然襲來 / 仿佛空中悲泣的雲團 / 她與美共居一處——美呀,有着必死的劫數……”

雖然憂郁症是種病,但這個詞被到處亂用,失去了魅力。相形之下,沉浸在憂郁的陰雲中感覺還不錯:去看場悲傷的黑白電影,或是被一陣風吹走,聲音就像卡波特描寫的“草豎琴”一般。

在抗抑郁藥出現前的年代,憂郁是受人珍視的。比如,16 世紀牛津大學的英國學者(他們用了 3 卷書來寫這個題目,還給出了植物性治愈的飲食建議)、19 世紀的詩人們,還有光彩照人、憂傷的葛麗泰·嘉寶。

雖然大多數現代角色都缺少這種憂傷的魅力,但憂郁被蒂姆·波頓歌頌(《牡蛎男孩憂郁之死和其他故事》,還有約翰尼·德普在波頓影片中的角色);被蝙蝠俠歌頌(《黑暗騎士》);被《呼嘯山莊》的西斯克裡夫,還有安妮·萊斯筆下愁悶、憂郁的吸血鬼萊斯特歌頌。

看到最近的動畫影片《頭腦特工隊》中,叫“憂憂”(sadness)的情緒小人與精力充沛、大大咧咧的“樂樂”(joy)一起拯救了主人公的一天,也讓我感覺很安慰。

美國的商業片一般不會這麼包容。

倩碧最暢銷的香水是甜美、霓虹色、熱情洋溢的“happy”。有蘋果、李子、佛手柑和一種氣味清新的香調,管它是什麼,這款香水被描述為“一款開心的香水,内含一個明媚幸福早晨的精華”。

其他 2015 年大賣的香水基本都是這種棉花糖式的甜膩調調:就像在嘉年華上,總是亮色花哨的動物玩偶能赢取更多關注。

對我而言,我甯願打開窗戶,享受撲面而來憂郁花園香氣,嗅一嗅帶着倦怠、沉思和失落味道的氣息。這種溫和的香水聞起來像是秋天的雨,或是被雨水打濕的窗沿,混雜着凋零的玫瑰和眼淚。

雨天氣氛的香水對改善心情有好處:比如,frédérick malle 的“en passant”香水。嬌蘭是憂郁方面的專家,1912 年推出了如暮色般迷人的“l’heure bleue”(藍調時光)。還有19 世紀末的 jicky,感性閃耀、被形容為迷人而憂郁的香氛,帶有柑橘、薰衣草和塵封書本的味道。此外,還有 mitsouko, 1919 年的水果味香氛。

這些香水種,沒有一款有明媚陽光的味道,不會放聲大笑,其實連微笑都不會。serge lutens 的 iris silver mist 香氛(1994 年)在 basenotes.net 上被點評為“瓶中悲傷”和“憂郁奇觀”。我們需要那些能贊許自己心情和靈魂的香水,而不僅僅能配合我們在辦公室與雞尾酒會上的行頭。

當我看到香水部落格上這段文字,就感到自己的渴求沒那麼孤單了:

“最近我感覺情緒有點低落,說實在的,簡直是沮喪。你能推薦幾款反映我心情的香水嗎?我不想要那些催人奮進的香味,因為悲傷是我在生活中需要經曆的。”

和這個沮喪的靈魂一樣,我也不需要讓自己高興的香水。幸福,就像太陽,明晃晃得荒謬,是你不能指望的希望,甚至無法直視它。

如果憂愁降臨,你可能會歡迎它的到來,穿上最合身的家居服;坐進最舒服的沙發或躺椅,或是躺在兩棵榆樹間的吊床上。讓憂愁安頓下來。

你可能還會伴一壺綠茶,看卷曲的葉片在浸泡時舒展開詩意的曲線,聽着拉威爾的《達夫尼斯與克洛埃》(daphnis et chloé),或是弗朗賽的鋼琴小協奏曲第二樂章。

我提議,不僅要有憂郁的香水、還要有憂郁的衣服、鞋子(無論如何,不能有跑鞋)、音樂(lana del rey 是憂郁女主角,joni mitchell 和 billie holiday 都不錯)、藥水(不含酒精;看看愛倫·坡的下場就知道了),還有為沉湎于憂郁而設計的理想家具。

我想要的是月光。

(注:本篇章文章轉載來源《好奇心日報》,本文版權屬于好奇心日報(qda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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